黄线外不准企立(第一~二部)————二目

作者:二目  录入:03-27

 

他无聊的踏着脚边的尘灰发泄,想来这事儿倒真是稀奇。他的顶头老板——张家为了防止家族派系斗争牵连到孩子,特地把他们的宝贝少爷给送到罗洁诚家里来,希望在这个乡下地方能令孩子不受影响。罗先生回想着小鬼初来时那种众人簇拥,气派万分的架势,的确是在来到他家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呢。这般说来张家还真是狠心,竟然舍得放这位娇生惯养、出入轿车的大少爷到乡下受苦来。

 

 

罗先生一抿嘴,心里不禁舒爽的大喊「活该」,任凭他是凤子龙孙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得乖乖陪他等巴士吗?如此一想罗先生的心里就舒服了,还不时对小鬼投以同情的目光。

 

不过最近的小鬼真是越长越无法无天啊,他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是唯命是从暗里咬牙的吗?就是心里是再不爽,也只能忍气吞声和血吞,那有这种和师长争辩的福气。罗先生把手直往下巴上摸,也不知是世界变了还是自己没用,怎么就被一个十三岁的小鬼吃得死死的?

 

 

论口才,论家世,论才智,自己好像除了身高和年龄以外就没一样胜得过这小鬼。难道水土营养什么的真是会对一个人影响那么大?罗先生叹一口气。虽然自己还不是老头子,可对着这小鬼却也不再年青似的。

 

 

风刮刮的卷起了地上的残草前进,虽然还未入冬,可过于开发的乡间此刻却像西部街头般风沙滚滚。这年来树也被砍了不少,本来沾满泥土气味的田间亦纷纷铺成了水泥地,一家一户争相盖起西班牙式的小别墅来,比邻的却是堆满了废车軚的草地。许多田地都被荒废了,放眼看去,间隔间隔的土地倒像个古怪的棋盘,这边马行的田变了废车场,那边象行的日变了油站,偶然有几间迎合外来客人的食店如鼠辈般悄声冒起,却又不甘寂寞挂上了许多闪烁的灯泡招摇。乡间的一切都改变了,除了在傍晚随处可见的蚊圈仍盘旋在头上扰人外,到底一切都随着都市的空间的减少,被强迫到乡下来。老人院、智障中心、臭水渠,许多没用而存在的东西突然就在眼前涌现。

 

 

大概已失却本身的宁静,大概亦无法膨胀成都市的方便,待在铝顶巴士站下的罗先生亦不免抱怨,到底是谁尽在作这些多余的事。

 

罗先生一边抱怨,一边不得意要重回现实。他盯盯身旁的小鬼,不到一百四十五厘米高,可却有翻天覆地的能耐。虽说是富家子弟,可不过是来了他家里两星期,就把罗先生家里一切惯有的秩序都扰乱过来。一时之间,应该放在电视机顶的牙膏,竟然被放到洗手盘旁;好好地卷曲在鞋中的袜子,却也在洗衣机中遇溺;最过份的是,那一系列珍藏了许久的小字条,竟然也如渣滓般被掉弃在垃圾箱中。本来做了也就算了,这小鬼还不忘在暗处中转过脸来,劈头就是一个冷笑﹗

 

 

『罗先生,你的自我管理能力似乎很差。』

 

那可恨的声音似乎挺愉快的从天上打下来。

 

罗先生恨得咬牙切齿的:「可恶﹗」

 

「怎么了?」小鬼那冷漠的脸上,常常都不带表情。

 

「咿……没什么没什么。」大概是工作得太累导致幻听了吧,最近都是不要看太多深夜节目为妙…….罗先生还在盘算如何戒掉生活上的不良习惯,一辆巴士就从远方驶来。

 

罗先生稍为瞄了一下车号,发现是小鬼该上的车,心里虽然不甘,可是工作始终是工作,过份表现不满的情绪也不太好,要是服侍得好的话,说不定又是个吐气扬眉的机会。他转念一想,不禁又柔声细气温柔绅士起来:「张颂奇,你的车来了,今天记着要准时回家吃饭啊。」

 

 

他的手恰时抽起小鬼的背包一堆,车门亦干脆的关上,巴士席卷残风,一会儿又在远处。

 

只有罗先生呆在原地,那被拍掉的一手仍悬在半空,他喃喃的发了几个胡涂音,保持个呆相又像个傻瓜一样:「我刚刚是不是被瞪了一下?」

 

 

罗洁诚的背景很简单,换言之亦并不复杂。十八岁以前和父母兄妹住在一起,没一个在世而好管闲事的亲戚,没有结怨,没有欠债,没有朋友,没有女朋友,没有男朋友,再理想不过的对象。

 

 

张洛桥看向手中的报告,满意的拍一下粉緑色的纸面,一边把正抽着的烟拿下来。浮白的烟圈带点呛鼻的味儿,他弹弹烟灰却又不免笑起来,额上的皱眉揉成一团了,瞬眼看来也是个慈祥老者的模样。

 

 

张颂奇是他在六十岁时生的,老来得子,当然欣喜。只是这个世上看不得别人好的人,也着实是太多。张颂奇誔生的消息一经传出,那群无所事事等着领遗产的亲戚们无不落了慌,胆小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要保持继承权,大胆的二话不说明里暗里莫不想他白头人送黑头人。不夸张的说,这些年来倒是千辛万苦的,好不容易才把孩子给养活过来,可惜近年来他渐渐知事了,为人父母的,说高兴的当然高兴,就只怕危险更大……

 

 

阴谋诡计争权夺利,这些世面张洛桥是见过了,也就懂得防范,只怕爱子年幼,禁不得打击和腾折。人老了,也就认了,到底还是疼爱自己的骨肉,又哪里舍得要他学自己般被拿到火上去烧?再说,要是这般自己掌心的肉亦会痛。

 

 

于是只好让孩子远远离开是非之地了。张洛桥脸上稍现寂寞的神色,一个烟圈又徐徐喷了出来:「小奇正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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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先生隐隐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可是,他又无力改变。

 

他虽知道是惹着他生气了,可又不知道是惹到他哪根毛。

 

既然不知道,就装作从来没发现过吧。

 

罗先生打定主意,放下人事部提供的数据,摸过了脸,又换上一副和颜悦色,温声的敲着门道:「张颂奇,八点多了,我们现在吃饭好吗?」

 

「我不要。」那声音倒干脆。

 

「不要吗?那我是我精心煮出来的哦,香喷喷的好好吃的…….」一计不成,罗先生硬着头皮,迫出了甜甜的白痴腔去哄孩子。「真的不要吃?」

 

罗先生软拳敲向门板。「小奇?」

 

「不要。」里面的声音还真决絶。

 

咯咯。「小奇?」

 

「不要……」

 

「小奇?」

「...」

「小奇?」

「...」

「小奇?」

「小奇?」

「小奇?」

「小奇?」

「小奇?」

「小奇?」

「小奇?」

 

踫﹗

 

「够了﹗」身为主角的小奇终于夺门而出。

 

到底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好东西总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小鬼头既然是张主席含在口里的宝,费点工夫自然是应该的。罗先生作了一番心理调整,脸上亦自然好看起来,一张假笑扬起,他几乎要学着舞蹈员拉起围裙谢幕,可这样亦未免有点损耗一个大男人的尊严,于是罗先生把手一收,向左一挥就像侍应一样殷勤。

 

 

「小奇,你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罗先生也算得上是态度诚恳的了,可张颂奇斜眼一看,头发理得平平的脑袋打了个转,最后还是选择不甩罗先生。

 

「啊,别叫我小奇。」临行前张颂奇倒不吝惜一句提醒。

 

小……鬼……

 

罗先生心里的魔鬼几乎都要扑出、撕碎、撕碎再撕碎眼前这可恶又无辜的小子,再掉到碎肉机里把他绞成肉酱了。可罗先生到底是有那个心没那个胆的表表者,既然让这位大少爷「寄居篱下」,就是屋檐再低亦不得不硬给他撑起来,还害怕大少爷会教微雨打湿了呢。

 

 

怪只怪当初没生在帝王之家。

 

罗先生叹了口气,虾起腰来就往客厅里去追。不料打击亦如不幸般接二连三,站在厅心的张颂奇听到他来了,缓而回头,微微一笑,那神色比出卖耶稣的犹大还要阴险。

 

「菜?」他指指桌上放着的碗碟。

 

罗先生点点头。

 

「你做的?」

 

罗先生自信且不容置疑的点点头。

 

「嗯,这个嘛……」张颂奇眉头皱得紧紧的,再三打量着,又不时露出困惑的神色,似乎在小小的脑袋中,好久也寻不出一个妥当的词语。

 

「有什么问题吗?」这可是我自信之作啊。罗先生的眉头也跟着皱,张家给的伙食费有两千多块都浪费在煮烂的面、硬掉的饭,和糊掉的粥了,难道这么壮烈的犠牲还不足以达至成功吗?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罗先生明明是这么不惜功本的了,事情又怎生会不顺利呢?

 

 

罗先生的眼睛偏偏,再三打量着这个少爷嘴脸。只见那本来年青红粉的脸上此际却添了许多年月的严厉,张颂奇把下唇咬得紧紧的,动作中却不带什么稚嫩的神色,反而显得充满机心和计算起来。

 

 

可他到底年纪还小,心里想什么都是藏不住的,急不及待冷冷的要从嘴中喷出来:「你这是在干什么?」

 

「做菜啊。」罗先生倒是答得理所当然。

 

「哈,菜?」张颂奇瞄一瞄那形似被菜刀压糊掉的蕃茄和未熟透的蒸蛋,嘴角只剩冷笑。

 

「不然是些什么?」要不是手痛得厉害,他现在就要打人了。

 

「垃圾。」张颂奇倒是显出惊讶的表情,似乎谁都知道就剩罗先生一个是傻瓜那样。他看向罗先生缠满药水胶布的手指,忍不住又再发笑:「你不擅长做菜吧?」

 

是啊,我才看着电视自学了一个星期多呢,算是不赖吧?

 

「啊,这个……」没什么原则的罗先生倒是忘却了愤怒,一脸难为情起来。

 

可张颂奇的脸色却又转冷了。

 

「你想要讨好我?」

 

「啊?这个……」这般极速发问下,罗先生自然连问题是什么也不知道。

 

「告诉你这是不必的了。」张颂奇淡淡的说,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合掌一拍。「呀,我倒忘了,我已经在外头吃过了,今天你就自己品尝吧。晚安。」

 

「啊……」罗先生张着口还是张着。

 

就在罗先生还没作出反应的瞬间,张颂奇已经闪身自客厅消失了。

 

 

 

「这世代的孩子都是这般古怪的吗?还是因为反叛期?」罗先生乘着午餐的空馀绕着关於育儿的书架转,惹得店员都死盯着他这个只看不付的人了,还不知收敛。

 

「可是我本来对这些就没兴趣呀……」罗先生歪起脸来一片苦相,手里不情不愿的又翻起什麽知名儿童心理学家的大作来。「唉,我还比较想知道小王子的插图版出来没有……咿?」

 

 

罗先生眼睛瞄得极快的,一下就扫落到旁边的畅销书架上。「不会吧,竟然真的有?」

 

自从那些多事的女星说自已最爱小王子,变成年轻人的热潮以後,这版本应该已经买断的了吧?没想到这里还有剩下的,这里可是待市中心的店啊!

 

罗先生的眼睛马上闪满了希望和神采,他屈身自午後的人丛中穿插,左手越伸越长,整个人恨不得变成一束闪电轻盈又澎湃,最好把那些不干事的人们打得皮开肉烂,在他的学术道路上烧成灰烬。

 

 

可惜,天亦有性格得很,每每总有自己的一套,哪管得人在祈求什麽。

 

罗先生面前马上生出了一堵墙,厚厚的,一道血肉长城。

 

「你在做什麽?罗.洁.诚。」

 

罗先生正想抬头骂一声混蛋,可眼睛一定,还真庆幸嘴巴总比脑袋慢。

 

「白……白经理。」

 

「怎麽了,最近和张家少爷相处得顺利吗?」白经理眉头低压,明显心存质疑。

 

「还,还好啦,哈哈。」才怪,那小子恨我恨得紧呢。罗先生没事可做,也只得张嘴陪笑。

 

可白经理到底是会读心术的,眼睛一偏,又问一句:「真的?你没惹得少爷不高兴吧?若是搞糗了,可是关系到我们部门的面子的啊。」

 

「啊,是……是的……」说谎的时候,真的是会结巴的!

 

罗先生还在专注他的世纪大发现,白经理己经低头叹一口气,虽知道是无用可还是再三询问:「你确定?」

 

「这个……」罗先生只觉汗如雨滴。

 

你肯定?

 

白经理的眼睛瞪得像牛那麽大。

 

仔细的看进去,只见里面团团转的,团团转的绕着几个字。

 

你真的肯定吗?

 

「啊!我肯定啊!应该……」罗先生吓得大汗淋漓,自然少不得用大叫发泄。

 

巴士上众人的眼睛一下子全都瞪过来,若不是在行车中,想必罗先生定会被踏到车外。

 

「啊,抱歉。」口袋里的手帕被取出来,细细的印到额角上。罗先生一边用着极小的音量道歉,一边又不免庆幸起来。「呼,原来是做梦……」

 

没想到古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真有道理的,自己也没想到会教那十多岁的小鬼头搞得焦头烂额的了,还发这般可怕的梦……想来也许是压力太大了,啊,对了,这样会不会造成圆形秃的啊!少年白头是很浪漫没错,可秃头可不是那麽说的啊!糟了,糟了,万一真的成真他要到哪里追讨,张家的小鬼这麽麻烦,怪不得人家要把他掉得远远的了……

 

 

俗语有话,要解决一件让你感到非常困扰的事,最好的方法是逃避它。

 

谨守前人教训的罗先生,在一堆没用的胡思乱想以後,很快就因为工作的疲累,把唾液流到身旁乘客的肩头上去了。

 

不过俗语又有说,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於是罗先生好梦过後,那只爱耍人的兔子还是会在现实中出现的呢。

 

「怎麽这麽晚才回来?」果然,一打开门就了地狱了呢。

 

「没什麽,我也是要工作的人啊,才不像小鬼们这般空閒。」罗先生板起来脸一副无事样,为着家计小命不得不压下烈火来,可罗先生到底脸皮薄,让燥火一扬就烧得他脸红耳赤,旁人要是不知,还以为他动起春情来。

 

 

张颂奇虽是旁人,可到底是个知道的,马上就接腔道:「看你自我管理能力这麽坏,该不会工作效能也很低吧?」

 

「啊!……」糟!被识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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