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果然是有线。宁宸眼睛一亮。
必需的资料都知道了。左侧的灯。有线设备。
唯一剩下的事就是把它从线路上拆下来。
曙光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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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宸从来都不知道说话也会这么累。
自己双手被缚地受制于人,每一分表情每一个举动都被人一览无遗,而对方却高高在上的悠游于外,看不到他的任何行动任何反应。这种极度不平等的被动处境本来就让人压抑难耐,更何况他面对的还是一个比自己更强的人。
凌驭日的优秀和强势始终都给他带来极大的压力。即便在宁宸的精神和体能都处在巅峰状态时,与凌驭日正面对垒都足以令他精疲力尽。
长时间保持悬吊姿势引起的肌肉僵硬,受疼痛长久折磨带来的虚弱疲惫,因饥饿与紧张对抗导致的体力不支,使得宁宸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够维持清明理智的思维和灵活敏锐的反应。
小心翼翼地与凌驭日来往对答,宁宸刻意在表情和语气中带着几分轻微的挑衅,成功地激得凌驭日按捺不住地反唇相讥,始终没有中断两人之间的对白。
宁宸的目的就是让他一直保持声音监控系统的开机状态。
这是他了解外面情形的唯一途径。
体力已经开始渐渐恢复,宁宸明智地隐藏了身体的真实状况,把头靠在手臂上,仍然伪装出无法站立的半悬吊姿态,说话的声音里也隐隐流露出中气不足的迹象。
既然已经处于劣势,就要充分利用劣势的条件。
凌驭日的自信与骄傲是他的优点,同时也是他的弱点。看到宁宸一副软弱疲倦的可怜模样,误以为他还没有恢复行动能力,凌驭日很容易因此而放松戒备,给宁宸留下脱身的机会。
至少也会使他在说话的时候精神松弛,在无意中透露出有用的信息,给时刻留心的宁宸提供宝贵的资料。
过了十几分钟,全神贯注于伪装和对话的宁宸突然听到一阵清晰的滴嗒声。
终于等到了啊。宁宸顿时如释重负。
晚上七点。声音里表达了一个讯息。
发出声音的是凌驭日房间里的闹钟。
那个闹钟全世界只有一只,黑色,手表大小,重五十克,报时的声音不是铃声而是摩士电码,是宁宸在「暗夜」的装备组受训时的毕业作品,刚一做好就被凌驭日抢了去用,一直放在凌驭日的卧室里。
原来那只闹钟真的还在。宁宸有些轻微的失神,脸上不知不觉掠过一抹混合了欣喜和怅然的复杂神色。
虽然自己等待的就是这只钟的报时,但宁宸也只是凭着直觉赌一赌运气,并没有把握肯定凌驭日没把对自己的怒火发泄在这只闹钟身上。
看来凌驭日给它的待遇要比我高得多了。宁宸淡淡一笑,不乏自嘲意味地想。
他没有再说什么话。
目的已经达到。精确掌握时间是行动取得成功的重要条件。受过严格专业训练的宁宸对时间的变化极其敏感,头脑里的生物钟走得极准,不需要通过什么工具来掌握时间。刚刚,他只是需要对表。
七点是凌驭日雷打不动的网络会议时间,他会到书房处理每日的组织事务,时间可长可短,通常的情况是一小时左右。
也就是说,可以用来逃走的时间是一个小时。
不算富裕,可是也只好将就。
壁灯里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宁宸屏息地等待了两分钟,才带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无辜表情抬头轻问:「怎么不说话了?」
没有回答。
不能再等了。每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宁宸站直身子,活动一下手足,开始行动。
吸气,站直,对锁链的弹性做了最后的测试。宁宸再次深深吸气,手臂用力下挫,修长的身体猛然绷紧伏低,弓身顿足,借着弹簧的反拉之力轻捷地腾身跃起,一个凌空翻转,双手准确地抓在精钢锁链距离末端两尺的位置上。
借着这一翻之势,宁宸随着锁链摇摆的去势曲身发力,荡向房间右侧的墙壁,双足在石壁上用力一蹬,黑色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就在速度将尽的弧线最高点处,蓄势已久的双足陡然夹住左墙上方的壁灯,发力一绞,将整个壁灯从墙壁上生生扭了下来。
毫不停留地继续向回反荡,双脚迅速地向前踢出,将夹在两脚间的壁灯在墙上砸得稀烂,碎裂的玻璃落了一地。
一气呵成。
动作轻盈敏捷,过程流畅连贯,没有任何衔接停顿,仍然不失为一流杀手的上佳水准。
可是在全部动作完成之后,宁宸却吃力地垂首剧烈喘息,紧握铁链的双手微微轻颤。
太勉强了。
时间太短,体力还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的一半水平,爆发力差强人意,耐久力却不堪一提,就连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都会累成这样,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可是没有退路。
要么坚持,要么认输。一共只有两个选择,宁宸连考虑都不用考虑。
喘息稍微平定,宁宸轻轻地弓身摇摆,借势腾身上翻,纯以腰力控制着双脚挂在腕间的锁链上。
双手紧抓住铁链,用力将身体向上拉伸,宁宸在壁灯凌乱的骨架中选择了一枝粗细适中的铁丝,用牙齿咬住拆下,衔在嘴里。
第二步完成。
喘息,平静,放松下落,摇摆蓄势,弓身发力,宁宸再一次漂亮地凌空翻身,用双腿绞住锁链倒悬在空中,咬着铁丝对准手铐上的锁孔,聚精会神地开始第三步工作。
见鬼的凌驭日!
努力尝试了好几分钟还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宁宸忍不住暗自抱怨凌驭日喜新厌旧的讨厌习惯。
凌驭日天性好奇,喜欢新鲜刺激,闲来无事就常常搜罗一堆稀奇古怪的新产品新科技来消磨时间,而他玩乐的结果就是「暗夜」里上至智能控制系统下至洗手间里的暖风机全都有机会频繁地更新换代。
现在看来就连手铐也不例外。
这个锁还真的有点古怪,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
宁宸一边皱眉一边跟这副不好对付的手铐继续奋斗,一边着急时间的无情流逝,更着急自己体力的急剧消耗。维持这个倒挂的姿势开锁十分辛苦,才不过几分钟工夫,宁宸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的汗珠不停地向下直滴。
又过了好几分钟,喀的一声轻响,手铐终于应声而开。
宁宸如释重负地长长吐出一口气,甩掉困了他一天一夜的钢铁桎梏,也懒得恢复头上脚下的正常姿势,就这样倒挂着从铁链上缓缓滑落,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真的好累。
整整一天一夜没吃到任何东西,身体在迫切地要求补充能量。可是这间空荡荡的地牢里连老鼠蟑螂都找不到半只,更别说其它能进嘴的食物了。
居然连牢饭都没人给送。
啊,怎么忘了这样东西!
宁宸脑中灵光一闪,闭着眼睛在身上摸索了一阵,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软得看不出形状的小小包装。
是那块最后的情人节巧克力。
爱吃吗?曾经有人看着他捧住纸盒放怀大嚼的样子,满眼笑意地问。
当然爱吃。因为是你买给我的。抿唇自语。
为什么偏偏喜欢这种甜得腻人的牌子?苦的味道才纯正啊。曾经有人皱着眉头咽下被他硬塞到嘴里的褐色物体,困惑不解地问。
巧克力是糖吧?糖不应该是甜的吗?扬眉反驳。
你喜欢,它就会给你带来幸运。曾经有人在他整装出发的时候,微笑着把一只精美的纸盒塞进他满满的箱子。
真的吗?是不是又在耍我?抬眼笑问。
可是从那以后,每次行动时他都会把一块巧克力放在贴身口袋里。
淡淡地苦笑,宁宸收起沉迷在回忆中的纷乱思绪,撕开塑料包装。
看来它就算不能带来幸运,至少也能在关键时刻救一救急。宁宸很现实地想。早知道不如带上一整盒了,还能当一顿饭。
一块半寸见方的糖果吃到空空如也的肚子里,作用只能是惹得肠胃叫得更响。
不过从理论上说可以补充700卡的能量。
接受自己的心理暗示,宁宸振作精神,站起身子,开始寻找脱身的途径。
第四章
第一个选择是门。
宁宸屈指在门上轻轻一弹,声音低哑而沉闷,一听就知道是实心的,而且厚度相当可观。
门锁是牢房专用的单向内嵌式,房间里面连锁孔和把手都没有,门与门框间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下手的地方,除了炸药大概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打开。
宁宸可不想用这么惊天动地的方式打开大门。就算想也变不出一星半点的炸药来。
当场否决。
第二个考虑的是窗子。
因为房间深在地下,窗子紧贴着天花板,只有窄窄的一条,高度勉强能容一人俯身爬过。
这个高度倒也足够了。
宁宸纵身跃起,用手撑住窗台,隔着窗口的铁栅向外打量,没花多少力气就找到了两条在不远处晃来晃去的大尾巴。
藏獒虽然凶猛厉害,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对付。宁宸沉思地想。可是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这种保安规格可不大符合暗夜的标准。
还能有什么机关呢?哼,好象也没什么新花样。
宁宸对着铁栅仔细研究了一下,拔下一根头发丢了上去,毫不意外地看见铁枝上闪起一蓬明亮的浅蓝色火花,那根头发在淡淡的焦臭味道中迅速地变成了一团黑炭。
就知道是高压电!
低骂一声,宁宸沮丧地松手落回地上,看着自己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湿的身体无奈地叹气。
高压电这一招虽然简单得要命也过时得要命,可是用来对付混身湿透的自己,倒还真的是管用得要命。
存心让自己面对着简单的防卫却只能束手无策,凌驭日的安排真的够绝,亏他怎么想得出来。
只好放弃。
门不行,窗子不行,天花板由沉重的整块大石严密拚合,墙壁厚实得足以让最好的穿墙高手望而兴叹,宁宸冷静地游目四顾,绝不气馁地耐心寻找着可能的出路,终于在看到地上的水渍时眼睛一亮。
怎么居然忘了这个!
这座城堡的建筑时间约在三百年前,那时的应用科技还简陋得很,根本就没有电力供应,机械动力少得可怜。因为正好有一条地下暗河流经此地,城堡的设计师聪明地利用了白白送上门来的现成能源,在城堡的地下建造了完善了水道,使得城堡的大部分设备都由水力推动。
因为觉得好玩,凌驭日翻修城堡时有意保留了这些遗迹。而且真的曾经一时兴起地改建过花园的喷水池,把原有的假山改成了水压动力喷泉。
那一整套压力系统还是宁宸亲手设计的。
那个专制又任性的凌驭日啊,只要自己的兴致发作,根本就不知道考虑别人的死活。就为了他自己想玩,也不管宁宸当时正在接受暗夜里最难应付的全天候魔鬼训练,硬是逼他按着自己的构想设计喷泉的压力水轮机图纸,还美其名曰是什么机械才能测验,害得宁宸熬了两个通宵才打发掉他,还差点因此没通过第二天的体能测试。
真受不了他!宁宸现在回想起来还忍不住摇头。凌驭日想玩就自己去玩好了,干吗老是非要拉着他不可?害得他自从离开暗夜之后就再也不敢回忆过去,因为好象他的每一个记忆之中,都有凌驭日的影子在纠缠。
学习,训练,测验。生活,游戏,冒险。甚至睡眠。
无时无地,无所不在。
简直是阴魂不散。
恍然惊觉自己的失神,宁宸猛地摇头甩开凌驭日的影子,开始集中精力回忆当时的资料。
因为曾经被逼着下过一番钻研功夫,宁宸还能大致记得喷水池的位置和结构。设计的时候,为了让喷泉能喷得高点,凌驭日坚持要求宁宸扩大水道的出口,好让水轮的叶片更大,动力更强。当时宁宸只觉得他无聊,现在才由衷庆幸他任性的坚持,否则叶轮的间隙可钻不过一个人去。
最大的问题在于,不知道情况在这几年中有没有变化。
可是似乎值得冒险一试。
因为喷水池的另一端就通向大海。
在破烂的壁灯骨架中选了一根最粗的铁枝,宁宸开始撬动下水口周围的石板,没花多少力气就挖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大洞。伸手向下一摸,粗糙的石壁上满是苔藓,黯旧的颜色显示出古老的年代。探头看去,通道下方黑沉沉的,看不清究竟有多深,只有隐隐的水声约略传来。宁宸花了几分钟时间辨认水流的声音,凭着经验大致判断出这一段水道的高度和宽度,确定可以安全通过。
那就不必再犹豫了。
宁宸脱下湿透的衣服,扎紧衣袖和裤脚,尽量令里面充满空气,做成两个简易的气袋,沿着下水道小心地攀缘而下。
一片漆黑。
什么都看不见,也辨不清东西南北,只能顺着水流的方向一直前进。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水道好象长得没有尽头,水流好象慢得近乎静止,气袋的阻力好象大得拖都拖不动,每一样都在考验宁宸的信心和意志。
在第二袋空气即将耗尽的时候,终于可以看到前方的隐隐亮光。
兴奋地加速游到尽头,宁宸的一颗心象是突然掉进了冰水里。
狂喜骤然变成绝望。
恶梦成真。
宽阔的水道尽头,那架一人多高的水轮机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坚固的铁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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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到了这种要命的时刻,宁宸在冒险生涯中培养出的镇定功夫和应变能力就越是被充分地激发了出来。
面对眼前的意外变故,宁宸发愣的时间绝没有超过一秒,立即恢复了原有的冷静,马上开始研究铁栅的状况。
铁栅建造得极其坚固,不存在徒手破坏的可能。铁枝的直径足足有三公分,也不可能将之拗屈变形,使铁枝的间隙变得足以令一个人通过。宁宸飞快地检查了一遍铁栅四周,发现整道铁栅可以通过滑道上下开启,只是被一把结实的大锁牢牢锁在了墙上。
有锁就好。宁宸庆幸地想。
世界上没有打不开的锁,成功与失败的分界仅仅在于你开锁的用时是否超出时限。凌驭日第一次教他开锁时说过的话在耳边一闪而过。这句话用到此时此地,倒还真是该死的正确。
不得不承认,他好象很少有说错话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打开这把锁会需要多长时间?
宁宸把手臂探到铁栅外面,迅速检查了一下锁孔的形状和大小,摸出从壁灯上拆下来的铁丝,在几根粗细不同的铁丝中选择了一支,插进锁孔里左右试探,聚精会神地开始工作。
由于精神的高度集中,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宁宸需要这样的空白--只有完全抛开紧急的形势,失败的后果,才有可能充分发挥自己开锁的水准。到了这样的危急关头,如果还不能定下心神,控制住心浮气燥的情绪,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是就算做到了这一点,好象也未必有什么用处。
锁的结构超乎意料的复杂,时间一秒一秒地无情流逝,肺中仅余的氧气飞速地消耗。虚弱的身体难以承受缺氧的袭击,原本是稳定有力的手指也开始轻微的颤抖。
还是......没有成功吗?
一个念头再也无法控制地浮上脑海:难道真的就要死了吗?就在这个曾经成长的地方,就在这个曾经亲近的人身边,因为死亡......而不再离开?
恰恰在宁宸几乎要放弃希望的那一刻,一声清脆的弹簧轻响自水中传来。
铁锁应声而开。
连高兴的力气都没有,宁宸拚尽身上的最后一分力量抬起铁栅,双足在池底用力一蹬,以最快的速度迎向渴望已久的空气,以及随心所欲的自由呼吸。
头顶离水面只剩下半尺之遥,新鲜而甜美的空气已经触手可及,只要再过一秒,不,半秒--骤然之间,一股极大的力道从背后压上肩头,冷酷无情地把宁宸重新推回到池水的包围。
回肘,受制。反踢,落空。挣扎,失败。
无论怎样全力反击,那双强硬有力的大手始终如影随形般牢牢控制着宁宸的双臂,力气大得令人无法挣脱,迫使他不得不一直停留在水中,对近在咫尺的水面可望却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