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树知道她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毕竟,自己还坐着现任掌门的位子,只是心里有点无力:大师姐,你是不是在想,是谁那么有勇气嫁给我?所以说,那个谁也不知道先生(荣爱),为了你,我可是牺牲重大呀~“别不好意思吗~姐姐不是坏人哦~姐姐可是那个……”段诗蕊好像才意识到在别人面前讲对方父亲(当然,这个是段老板的想象)的坏话很久了~所以把死小子换掉“你老爹的师姐哦~”“哦。”大师姐,我应该提醒过你:能不能不要一副拐卖儿童的坏人表情,敬业一点啦~“喂~小鬼~你在心里骂我。嗯?”段诗蕊语气危险起来。
“没有。”景树小朋友依然实话实说,在他的思维里:不打到半残,不叫打人,同理,没有问候对方祖先,怎么能叫骂人呢~所以他是不打架,不骂人的好人……
……
半个时辰的“太极”时间,无果。段诗蕊更确认眼前这个小鬼是花景树的儿子,因为一样的讨厌~可是口头上,她是不会服软的~“小花,你住东园第二间吧,少一两食宿费,绝对踢你出门~”她没问景树名字,(真失败啊~)既然是那个死小子的儿子,直接跟叫隔壁旺财一样称呼他为小花。
目的达成了,可那个称呼还是让景树小朋友恶毒的想:大师姐,其实你是因为审美太差才被逐出师门的吧……
第 41 章
来这里已经半月。
日常琴师工作照旧,来的人大多是知道段诗蕊厉害的,并没有什么滋扰生事之徒,工作并不辛苦,只是在每日夜宴时,隔着一道竹帘弹奏,荣爱借机暗地搜索需要的情报,在段诗蕊的照拂下,生活甚至可以说是舒适的。可那些过往的刻印太伤人,夜夜折磨,荣爱一直不曾安睡……
今日,竟从外间喧嚣的笑闹声中隐约听见一首小调“愿闻海螺,纱衣失落,唯有鲛泪,如漆如墨,今生被锁,生生世世,不见故国……”
荣爱心中一动,感怀丛生:欢场之中竟也有如此之人么?这些日子来,他第一次有了探触的念头。‘碧菡’和‘谷雪’仍在服用,连带那些绞痛都已渐渐习惯,经过三日前,怀熙府上的亲卫一行,荣爱对药效还是稍微放心了些。
是他?!
那日客栈里有着英俊到邪恶的容颜的孩子,那首曲子正是从他手中的鸳鸯埙里发出的。
荣爱观察的时候,孩子也显然发现了荣爱。
“你是那天那个人,怎么会在这里?”随着这话,孩子脸上又带起那两个深深的酒窝,有明显的惊喜和愉悦。倒似他们是乡遇故知一般熟捻~
巧合?此时此地……
荣爱不由得想起苏涵山来……呵~原来他已到草木皆兵的地步了么?
“你是来……”似是不见荣爱的戒备和疏离,景树继续笑眯眯的说,只是,像突然意识到地点的诡异,而顿了下来。
“琴师。”荣爱满心思绪被他这么一“尴尬”竟消散了,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嘿嘿……”景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起来格外的纯真。
“你刚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荣爱并没有多少的意思,想起出来的初衷,打算问完就尽快结束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千岁寒。”光线昏暗,荣爱没看到景树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只看见他丢过一块玄色的东西,荣爱下意识的接住,触手沉重冰凉,光线模糊如此,仍可清晰的看见令牌上铁画银钩的一个“绝”字。
荣爱心里一惊。
绝……
绝尘宫?!
这个孩子竟会跟绝尘宫有关呢?如果他是绝尘宫的人,那他是不是认识……
褚渊……
当年,举世瞩目的临水一战,可谓两败俱伤,之后褚渊和南傲之双双绝迹江湖。人们传说南傲之疯了,可关于褚渊却是没有过多的描述,荣爱无法从只言片语的中得到他想要消息。
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的人,那个短短三年将自己训练成佼佼者的人,那个不允许自己和别人提起他的人,那个绝尘宫的上一任主人,那个应该是天下第一的人……
他离开的时候说:“你我尘缘至此,不必多求。”甚至不曾回头再看一眼挽留他的孩子,可即使这样,荣爱对他心存感激和崇敬。没想到,经年之后,却在这里看见与他密切相关的东西,心情不是不感慨的。
此刻,荣爱却不得不抛开思绪,全力面对眼前这个孩子。
绝尘宫是江湖最神秘的组织,大多时候避世不出,每一次出现却都扮演着极其重要的地位,那里高手如云,这从几任天下第一和那里的渊源就可以看出,更多的故事却是围绕着那里奇诡的传说而来……
巫术。
禁忌的字眼。却是从绝尘宫的开山祖师凌绝开始就世代相传的东西。他们没有什么出格的作风,只是,不止一次有人看见那里的尊主与白虎、巨蟒为伍……
景树似乎看出了荣爱的震惊“看来你是知道绝尘令的用处~”
“你到底是谁?” 荣爱知道没有人敢伪造这块令牌。
“我是景树啊,不是说过了~”景树小朋友人畜无害。跟微软的工作人员一样,他最擅长给你这种完全正确却完全没用的答案~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荣爱还是不明,只是他知道如果绝尘宫的人要害他,此时的他也只能任人宰割,索性问明。
“我是绝尘宫的弟子啊。”景树小朋友童叟无欺。“你已经问了二个问题了,换我问你啦~”不等荣爱同意他接着说“第一个问题:你接不接受绝尘令?”
“……代价?”这是一个危险的诱惑。现在荣爱手里这块令牌,无数江湖人争相抢夺它的理由只有一个:凭它可以要求这个神话一般的存在的绝尘宫做一件事……它的力量可想而知。而荣爱,他需要这股力量去报仇血恨……
“期限半年,找到南傲之的线索。作为历练和监督,我会和你一起。”
“如果找不到呢?”
“结果由尊主自己决定。”我想我们应该不用走到那一步~
“……为什么是我?”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荣爱早已明白。这太巧合,不得不怀疑。可不得不说:这样最能解释的通。
“规则是告诉第一个问我曲名的人。”景树一本正经,他没撒谎,也没逼迫,只是为你设一个规则~你可以选自开局或者退出。呐~要赌么?
“好。”荣爱知道自己不会拒绝,失败,结果会很可怕么?笑话!我已身处地狱,而且从未想过救赎,我要的,不过是将那些人一并拖入地狱罢了……
“第二个问题,你的名字?我不认识你公子?”景树竖起两根手指,有点小无赖。
“……华胥。”重楼旧影绰,时光凋落,不过华胥一梦。
“很动听的名字呢~这一路请多指教啦~”呵~谁是你的华胥一梦呢?景树也不点破。
番外
褚渊二十年前的陆雨绸给了所有人一个江湖梦。
有关策马扬鞭,有关快意恩仇……
我却只想在止剑山如幕的山岚里苍老终生。
很久以后,有一个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怎么退出?”
只可惜,那时的我还不懂……
南傲之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叫江湖。
自此之后,我知道,我是属于那里的。
刀光剑影,生杀予夺……还有天下第一。
生活总是这样:让弱者无奈,强者无聊。
对于我来说,天下第一,我要,就是我的。
褚渊我初见他是在初春。
到现在,我都能忆起那天的场景:天很蓝,没有云,山上的梨花就初次绽放在微冷的空气里,柔弱的花朵背后是剑一样犀利的少年。
我一直在想,该如何描绘那一刻,也许……
宿命。
南傲之我看见微薄的光线淡淡的勾勒出树后的人影,白衣轻裘,笑容温和,一如轻风澹泊。
听见那个从今起该叫师父的人说“这是褚渊,你大师兄。”
回忆的时候却发现早已模糊,既然这样,不如都忘了。
褚渊花外听雪,柳下行舟,霜天弦月,四时当如何?
舞剑鸣歌,琴筝瑟瑟,把盏灯下,恣意应如我。
那几年,梨花开得很久,久得让我以为:那就是一生一世……
南傲之在我们还残留着纯真的那些年,就那样互相搀扶的过。
可当你有了回忆,有了羁绊,便想拼命挽留,这些会让人变得软弱。
我要的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不该,也不能软弱。
褚渊十年后的试剑,他说:“我一定会赢你。”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执著输赢呢?”
也许我更想问的是:这里就没有其它值得你在意的么?
他答“为了天下第一。”
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说天下第一。
那时的我随无法把红尘看破,却也隐隐知道:我与他怕是要缘尽了……
南傲之十年后的试剑,我跟他说:“我一定会赢你。”
他却问我“为什么要这么执著输赢呢?”
为什么会这样问呢?答案只有一个“为了天下第一。”
这是我第一次和他说天下第一。
那时,我以为他懂的。
褚渊我赢了,成了新的尊主。
可是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这是假的。
他走得很决绝,没有道别。
我想伤害不是结果,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不知道骄傲和感情哪种划得更深,只知道胸腔里有个位置很疼……
南傲之我输了。
但我并不甘心。
我离开了绝尘宫,没有道别。
不是逃避,而是为了证明。
证明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我们下次见面就是敌人了,生或死,胜与负,就这么简单。
褚渊一年,两年,三年……
在他离开的第五年,我终于收了第一个徒弟。
性格不像我,也不像他,是很活泼的女孩子。(段诗蕊)然后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这里终是变得热闹起来。
因为一个人怀念着过去,实在是太过寂寞了……
南傲之离开的第一年,我追击千里,杀了漠北双雄。
第二年,掰贴逍遥城主,二百招内将其格杀。
第三年,孤身荡平了烟云十二楼。
……
等到我率教中弟子,灭了涂山氏一族时,是我离开绝尘宫的第十年。
褚渊这十年里,我曾遇见过和他相似的孩子,(荣爱)那是在京城,同样的犀利和骄傲的样子,我教了他自创的一套剑法,却拒绝他拜我为师,也许我只是不想再有人和说:天下第一……
南傲之这十年里,我从未遇见和他相似的人。
是的,一个都没有。
褚渊收到那封战帖,我并不意外。
他要一个胜负的结果,而我要一个感情的了断……
离开的时候,我回头了,看见我最小的弟子站在止剑山上为我送行,那一瞬间,我想那个叫景树的孩子心里是明白的……
突然觉得有些抱歉,我不曾真的懂得江湖,却把他们带入了江湖,就像这里名为止剑山,却终是让我们成了厮杀的凶器,命运这种东西也许生来隐含讽刺。
南傲之现在所有人都说我是天下第一,可我知道在赢了他之前,我还不是。
我寄了战贴给他,三月初三,临水之渊。
决战的前一天,我的教众大声欢呼,预祝我的胜利,在他们膜拜的眼神中,我却突然想知道,止剑山的那片梨花是不是开了?
褚渊挥剑,侧劈,转身……
一切都那么熟悉而又陌生,他长高了,眉眼却没怎么变,还是那么犀利,连杀人的时候都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我想问金冠玉带,玲珑环佩的他,是不是已经忘了草蚱蜢的编法?
罢了,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够回望那些燃尽的流年了吧……
南傲之突刺,斜挑,回旋……
不会再输。
十年来为了天下第一,我已斩断了阡陌,弃尽了软弱。
不过,在这之后,也许我们赶得上再喝一次梨落……
褚渊他出剑的速度真的很快,剑锋自我的胸腔穿过时我并没有觉得很痛,看见他混合着意外和愤怒的表情,我却有点想笑,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得到了你的天下第一,而我得到了我要的安静。
南傲之我的剑在离心脏一寸的地方穿透了他的胸腔,这一招“遥指苍天”,我们共同的师父教的,我以为他可以躲开,他却没有。
而我以为我可以平静的接受,但我没有。
这样,一切都结束了么?
结束了……
褚渊临水之渊那里的水很冷……
我看见时光荏苒,旧影斑驳,我还活着,虽然青丝雪没,时日无多,但奇怪的是,我并不难过,我把绝尘宫交给了景树,我想如果是这个孩子的话,一定会把这里变成不同的样子吧……
南傲之好吵……
为什么要欢呼?
这里没有天下第一,他死了……
我永远都没有赢他,永远不会是天下第一……
不许说……
给我安静!安静……
不记得杀了多少人,血一路泼洒,还是很吵……
我听见他们说:“南傲之疯了……”
景树(带着一坛酒来褚渊的坟前)又是三月了呢~看样子,大师姐他们已经来过了吧。她是不是又骂我迟到啊~不是我说你,师父~她可都是被你惯坏了,平日里就爱使小性儿~跟个孩子似的~我真担心她会嫁不出去~开玩笑啦,我还没把掌门之位送出去,自然不会不管她的~大不了给她抢一个~呃……虽然这样有点丢脸~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做得干净利落~(轻狂:汗……杀人灭口?)说起来,一晃眼已经这么多年了呐~连我那个笨徒弟(连宁)都学会“凤舞”了~他蛮努力的,根骨也好……更重要的是欺负起来很有趣~我这个师父可当得比你轻松多了~真是的~我还没来得及跟你学为人师表……
还没来得及到可以跟你们一起喝梨落……
还没来得及……
你怎么可以就那样留下一句你不恨他呢?
你不恨他……我呢?
这些年,我不去找他,不是因为我找不到他,而是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