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也不再下地府————燕致之

　　风白被严香道的话弄的脑袋里混沌一片，忽然想起来，猛的抓住严香道的袖子，“那小唐会怎麽样？”
　　严香道神色忽然变得很怪异，“要是帮你渡劫的话，死路一条。”说完看了风白一眼，转身出去了。
　　风白坐在地上，愣愣的念叨，“小唐……“忽然扑向衣柜，从最底层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打开来，里面一串鲜红的珊瑚。
　　
　　“唐空唐空！”
　　唐空回头，看见严香道快步走过来，把手伸到自己面前。
　　唐空看到面前那只手上被血浸透的布巾，心里咯！一下，“怎麽了？怎麽血流成这样？”站起来跑去洗手，边跑边嘱咐严香道，“小香等等，我马上帮你包扎。”
　　严香道看著看唐空急匆匆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狠命按伤口那几下很值。
　　唐空在屋门口那里招手，“小香，快进来。”
　　严香道走了过去，明明是几步之遥而已，可看到在那里等的呆子唐空，心好像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唐空小心翼翼的解开严香道手上带血的布巾，伤口覆上的药粉已经跟血混在了一起，惨不忍睹。
　　严香道看著面前的唐空，皱著眉头想要帮自己弄干净伤口，手却抖啊抖的怎麽都稳不下来。最後像横了心一般，低头给自己处理伤口，头都不敢抬起来看自己。
　　小阎王忽然鼻子酸了一下，一动不动看著唐空。
　　唐空包扎好之後抬头，脸上本来想摆出宽慰的神情的，结果表情控制失败，心疼宽慰对半分，有些可笑。
　　严香道不由自主的开了口，“唐空，你别帮风白渡劫了。”
　　唐空有些惊讶，“你说什麽呢。我不帮道长渡劫还阳干嘛啊。”
　　“你想见你爹娘兄长吗？”严香道看著面前这张脸上有欣喜的表情露出来，但也只是一瞬。
　　“小香，我早就死了对吧。”唐空笑了笑，“忽然跑去见他们，说不定又会吓死一批人。要是可能的话……等我帮道长渡了劫，如果还有时间，好好准备一下，再回去看他们。你……跟我一起去吗？”
　　严香道不说话，大眼睛定定的看著唐空。唐空被看得有些发窘，急匆匆站起来，“我，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跟被狼追一样跑了出去。
　　严香道看著唐空跑出去的样子，想笑却怎麽也笑不出来。
　　这个呆子，还以为天劫完了还能好端端的去看爹娘，还要带著自己一起去。
　　自己如果没有听谛听那个四不像说天劫的事情，说不定还在地府等他历劫回来，又或者刚才会趾高气扬的跟他说：“本君勉为其难跟你去。”
　　哪来那麽多如果。
　　如果真的会变成现在这样，第一次见他时就该把他扔去投胎，就不会认识他，不会捉弄他，不会在地府里坐立不安，不会看到美人没反应，不会像现在这样心被猫挠著玩。
　　那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唐空那呆子魂飞魄散。
　　不要和他永世不见。

　　第二十一章　下山
　　风白打开房门，就看见唐空把院子里那片空地上的草全弄干净了，有些奇怪的空旷。
　　跑过去蹲在他旁边，“你在种什麽？”
　　唐空将土拍了拍，“好多花的种子。”指了指中间那块地，“那里是大一点的花，绣球鸡冠之类的，这里是比较小的花。”
　　“这麽多？”风白拿起唐空旁边的一个小碟，捏了一个花籽出来端详：“好丑。”
　　“长出来就好看啦。”唐空笑笑，拿起一粒埋进土里。
　　风白见状也跟著挖坑埋籽，玩了一会觉得烦了，坐在旁边看唐空劳动自己充当监工。
　　“喂，小唐。”风白拾了一个土块砸到唐空背上。
　　“……”唐空扭头，“什麽事？”
　　“你是不是喜欢我哥？”风白又拾起了一个土块，扔起来接住。
　　“我没死之前很喜欢。”唐空背对著风白，看不清脸上什麽表情。
　　“那现在呢？”风白锲而不舍。
　　“不喜欢比较好。”
　　声音平静，没有起伏，风白听到这种声音却莫名其妙的火大，手里的土块正中唐空後心。见唐空没回头没说话没反应，风白站起来气哼哼的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停下来，“你走吧。”
　　唐空转头：“还要打水？”
　　“你太没用，本道长不要你当小弟了，收拾了赶紧走人吧。”
　　唐空愣愣的看著风白走出院子，有些回不过神。
　　这就被……扫地出门了？
　　唐空起身追了上去。“道长等等……”
　　
　　好不容易在道观外追上的风白，唐空挡在了他身前：“道长。”
　　“干嘛？”风白一脸凶恶相，“快走人，看见你就烦。”
　　“我还要帮你渡劫……”
　　“渡个屁劫，老子不当神仙还不成？”风白打断了唐空的话，一脸不耐烦。
　　“……”唐空不知道要说什麽好，“可是……”
　　“你走你的，我自然有渡劫的办法，实在不行就死掉，死掉还能去地府看看。”风白嘿嘿笑著，一一盘算。
　　“地府没什麽好看的。”严香道走过来，挂著笑脸。
　　“要你管。”风白白了他一眼，扭头对唐空说：“你要是舍不得风青，就进去跟他道个别再走，免得你说本道长不讲理。”
　　唐空觉得好笑，风白什麽时候讲过理了。这会也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心气一上来就要赶自己走。风白小孩子心性，哄哄他就行。
　　“道长，我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唐空尽量作出和蔼可亲的表情去哄风白。
　　严香道在一旁冷哼一声，看唐呆子那样子，就差拿个糖人去讨好风白了。
　　通常这种情况风白是会矜持的昂著头，一会之後就会提出好多要求让唐空干，美其名曰给他台阶下。
　　唐空等著风白张口，不知道这次是下山买点心还是被他指使的团团乱转。等了好久不见风白开口，抬头却发现风白正看著他。
　　唐空见过风白调皮捣蛋，撒娇耍赖，伤心难过，发呆使坏，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一动不动的盯著自己，眼里好像盛著千言万语，却又虚无不见。一张脸白净光洁，额前几缕头发被风吹动，美的不似凡人。
　　唐空这才意识到，风白跟风青真的好像。虽然两个人有著一样的脸，可平日里性格所使，两个人看上去大相庭径，可刚才那一瞬，风白跟风青像极。
　　脸也好，气质也好，唐空甚至眼花看到一朵白莲徐徐绽开的样子。
　　唐空刚想开口就被风白打断了：“你走吧，我哥说他有办法帮我渡天劫的。”
　　唐空愣了半天，不知道说什麽。别人拒绝了你的帮助，然後呢？书上只讲助人，却没讲没助成要怎麽办。
　　风白见他不说话又说：“你舍不得我哥的话就进去跟他道别，但是你不能呆在这了。你走吧，离我和我哥越远越好，跟……”风白咬牙指了指严香道，一脸不甘，“跟他走吧。”
　　唐空张张嘴，顿了一会後朝风白拱手作揖：“多谢道长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祝道长早日重返仙籍，……唐空告辞。”
　　严香道在一旁忍不住嘴角的笑意，见唐空说完，就拉著唐空迫不及待的往山下走去。
　　风白站在道观门口，看著唐空的身影消失在山路拐角，看不到了。
　　风白鼻子直犯酸，跑到道观後面的一块大石上，踮起脚尖，从树影交叠中看到唐空被那个人拉著走。风白气的直咬牙，看著唐空身影又一个转弯看不见了，连忙从大石上跳了下来，跑去道观另一面墙外，趴在崖壁边沿的一棵松树上，眼巴巴的往下瞅。
　　一会後唐空和严香道从靠这边的山路走过，风白伸著脖子眼也不眨的看，看不见唐空身影之後就又跑去了道观前面，等唐空经过。
　　唐空在盘著山的蜿蜒山路走，风白在山顶四处来回跑追著看，也不知跑了几圈。直到山路被树木山石完全挡住，再也看不到唐空的人影，风白还站在道观门口一个劲的看著山下。
　　站了好久，也没有看到唐空，风白直揉眼睛。
　　揉到眼睛发疼，直流眼泪，那里依然是被树木遮的严严实实，满目葱翠。
　　风白忽然意识到自己再也看不到唐空，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越哭越伤心，越伤心就越想哭，泪眼朦胧之间看到面前有个人影。
　　风白不理，继续哭，面前的人伸手把风白挂在脸上的泪珠擦干净。风白一吸鼻子还想接著哭，却被来人用两指夹住了鼻子。
　　一口气没有吸上来，风白怒极，一边吼一边打掉夹住自己鼻子的那只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夹我鼻子！变态！”
　　风青收回手，淡淡道：“你以前哭，就是这样止住的。”
　　风白气的直翻白眼。
　　风青不以为意，问道：“你放唐空走了？”
　　风白本来不想理他，但见风青脸色不好，不由有些悻悻，点了点头。
　　风青眼神一下子变得阴郁，转身就要往山下走，被风白扯住了衣袖。
　　甩了几下甩不开，风青转过来厉声道：“放手！”
　　风白有些怕，但还是牢牢抓住风青的袖子不放。风青抓著风白的手腕往外一掰，风白疼的冷汗直冒却还是不松手。
　　风青抓住风白的手，想用力却看到风白紧紧闭著眼咬著嘴唇，另一只手还牢牢抓住自己的衣袖，顿了顿，松开了手。
　　“你放了他，谁帮你渡天劫？”
　　“我不想当神仙，更不想当的神仙是小唐用命换来的。”风白见风青松开了手，忙牢牢抓住他的衣襟，“别去找小唐，看在他以前那麽喜欢你的份上……”
　　风青打断了风白的话：“那跟我没关系。我只知道，你要当回神仙需要他。”
　　风白忽然觉得莫名的生气，叫道：“谁规定我一定要当神仙的？我不想当不稀罕当！谁爱当当去！”
　　话音一落刚想松手，又怕风青去找唐空，连忙又抓紧了风青的衣襟。
　　“……”风青看了看抓住自己衣襟的手，停了一会後道：“我不去找他。但你必须要当神仙。”
　　风白一听这话顿时笑开了脸，松开了抓住风青衣襟的手，笑嘻嘻的回道观了。
　　风青站在原地，看到风白刚才的笑脸，觉得有些刺眼。

 

　　　　　　　　　　　　　　　第二十二章　无题无题
　　严香道拉著唐空下山，心情很好。反观唐空就有些郁闷和难过，一直好好的，怎麽风白说翻脸就翻脸呢。
　　“天黑了……喂，我们晚上住哪？”严香道问唐空，半天不见回答，扭头一看唐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生气，声音高了些：“问你话呢呆子！”
　　“啊……啊？怎麽了小香？”唐空反问，一张脸迷迷瞪瞪的。
　　严香道扼腕，本君到底看上这个人什麽了……“本君问你，晚上住哪。”严香道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唐空摸了摸袖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身上没银子。”
　　严香道想干脆心一横掐死唐空算了，反正死後到了地府就是他的地盘，不至於连个住处都没有。“那怎麽办？”
　　唐空想，偷抢是万万不行的，帮人干活挣钱也得等明天天亮了之後再行打算。眼下就只能露宿荒野了。
　　这个提议虽然遭到了严香道的白眼，但大家都没钱，摆架子就显得没什麽立场。严香道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跟著唐空在河边的草地上，躺下望天。
　　
　　天上群星闪耀，银河横过，流光细碎，映著深色的夜幕，好看的紧。
　　严香道在地府呆了那麽多年，去天上的次数也不少，可这样在人间看夜晚的天，也暗自吃惊。
　　“真好看。”正想著，一旁的唐空忽然张口说道：“难怪那麽多人想当神仙去天上。”
　　严香道听唐空说话的口气，心里说不上来什麽感觉。不知怎麽就忽然开口说：“你知道帮人渡天劫会怎麽样吗？”
　　唐空顿了顿，“会死吧。”口气平淡的让严香道心惊。
　　“你不怕吗？”
　　“我早就是个死人了，有什麽好怕的。”唐空依旧说的很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
　　“帮人渡了天劫，不止是死，是灰飞烟灭。”严香道不知道为什麽要跟唐空说这些，只觉得唐空要是激动一点，生气一点，怕死一点，自己也不会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小香，你说我还阳这麽多次到底是在干什麽呢？”唐空看著天上，像在跟严香道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想起来了，我还阳，只是相见青美人一面，了了这带到死的念想。可是……这接下来的，又算什麽呢。”
　　严香道一时无语，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唐空时，他很有精神的口头上作弄自己，念念不忘青美人，性格无用温吞，却有种活生生的感觉。
　　是因为什麽呢？啊，是他心心念念的青美人。
　　可现在，人活著，可沈闷如死水，别人说什麽就干什麽，连质问都不会，更别说争取。
　　似乎唐空身上，缠绕著一种认命的绝望。
　　严香道忽然开口：“喂，你知道本君的脸为什麽是十几岁的样子吗？”
　　唐空有些疑惑，“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吗？”
　　严香道咬了咬牙，“接下来你听到的，是本君活了五百年想都不愿意想起来的耻辱。”
　　“……”那还说那个干嘛。唐空想想还是别插嘴了，免得严香道生气。
　　“本君三百多岁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有一次跟著我爹去天庭给王母拜寿，太无聊了就从宴会上偷偷跑了出去，在王母的莲池边看到一个很美的神仙。跑去跟他聊表了一下爱意，结果……”严香道咬牙切齿，恨意绵绵，“被他嘲笑说小孩子底下毛还没长齐就学大人风流……”
　　唐空在一旁忍笑忍的肚子疼。
　　“本君气极，就跟他大吵了一架，还动了手……也怪本君平日不好好学术法，被他一连施了好几个术……”
　　唐空想，按严香道的性子，一定在那个神仙手底下吃了大亏，否则那肯轻易说出自己不好好学术法这种话来。
　　“闹了一场後回到了地府，起初没什麽感觉，可过了几十年本君发现，本君脸居然还是以前的模样！”严香道显然失去了讲故事的冷静，坐起来抓住唐空的衣襟猛摇，“本君被那个滚蛋神仙施了法身体长不大了啊！娘的……”
　　接下来小阎王嘴里就没吐出好词。唐空越听越觉得好笑，见小香抓狂的模样又觉得笑起来不厚道。伸手轻拍严香道的背，好让他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