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杜若

作者:杜若  录入:03-21

 

在水一方 第十八章

 


“对。我爹因为二皇子已坐上太子之位,就松懈许多……可我看皇上,根本只是打算先立一个杜绝众人悠悠之口,二皇子这个太子之位,我怕是不长久。”
“也没人要你只跟着二皇子,皇上的心意不定,你就看着风向两处靠,有何不好?”
我话一说完,便后悔了。
季浩的脸色因为我的这句话变得难看之极。我怎么忘了呢?他生平最痛恨趋炎附势的人,我的话便是犯了他的忌。
“隐樵。”季浩的声音低沈,像敲钟一样击在我心上。“通常这样做的人,最后只会落的两边都没有好下场。”
对于他严肃的话语,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才勉强挤出笑容。
“我随便说说罢了,你何必这么认真?”
季浩的表情依然凝重。“隐樵,我从十五岁起认识你,难道还不知道你的性子?”
对,他明白我就一如我明白他。他明白我见风转舵,我明白他刚正不阿,所以,尽管我们如此喜欢对方,有些时候,却永远得不到交集。
既然如此,还不如别谈这些。
我环上季浩的颈项,在他脸上狠亲一口,笑眯眯的说:
“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我们好久不见……”
季浩冷冷的瞪我好半晌,但一会后,却还是无奈的叹气。
“我总有一天会被你气疯。”
那是不可能的。我甚至觉得,说不定不管我做了什么,季浩都不会真的对我发上脾气。
我有这种自信。
***
在温家住了两个月后,我不像当初刚到时般足不出户。
我认识了几个今年赴考的人,因为同样出身寒微,来自外地,所以有时便聚在一起上京城里最有名的茶肆,叫壶茶,坐在角落聊天解闷。
由于这家茶肆茶好,点心味道也好,常可以在这里看到不少达官贵人进出,不过他们一来,便直接往楼上的好位子坐,根本瞄不到几眼。
“你们瞧。”
坐在我对面,眼光正好可以瞧到店门的林谖,突然睁大眼睛,拼命歪嘴巴要我转身往后看。
我心里犯疑,一转身,刚好瞧到一个浑身珠光宝气、满脸横肉的家伙,真是俗气的让我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连忙转了回去喝两口茶压惊。
“你叫我看这做什么?一点也不好看。”
“傻子,谁叫你看他长的好不好看。他可是最近才搬进京城的富商,叫胡光海。”
富商?我一听,刚刚的厌恶便降了几分,好奇取而代之。谁叫这两年多的苦日子让我过的恨透了呢?世界上很多东西讨人厌,但只要有钱装饰,就会可爱几分。
我又再转过去,看见那富商正摆着手要小二伺候,摆着手时,那肥短手指上的大翡翠便闪着温润的光泽。
“他最近才搬进京城,先前根本没听过有他这一号人物,可能是暴发户吧!”
才刚搬进京城?这表示这个胡光海,还没有跟任何一派挂上关系。
一般说来,政治跟金钱密不可分,一开始想要出人头地,金钱绝对是必要的,而商人想要钱滚钱、利滚利,政治势力也不可或缺。当年助秦始皇一统天下的吕不韦可是最好例子哪!
我眼前的林谖兴奋的直搓手,显然是在想前去搭话的方法,对穷书生来说,没有比搭上有钱的商人更好的后盾了。
毕竟,像季浩那样的天之骄子,太过稀有。
“听说……胡光海有好几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呢,若能娶到一个,以后不愁吃穿呀……”
“人家女儿在深闺里,你哪里见的到?”
我好笑的骂他,而店小二则鞠躬哈腰的领着胡光海要往楼梯走,楼梯正在我们这桌的后方,所以我们这群人连忙低头装作喝茶的样子。
等走上楼梯的脚步声传过来,我便抬头想再看看这个富商,结果,这胡光海原来卖力的用那肥胖身体往楼上爬,却突然转过头,刚好对上我的眼。
我们俩皆是一愣,直到胡光海眯起那双小如绿豆的眼,在我脸上徘徊许久,久到让我觉得他有如在赏玩什么器物一般。
接着,他低头在店小二耳朵旁说了些什么,店小二也往我这看来,接着回了他话。
胡光海听到回答后,心满意足的捋捋胡子,朝我意味深长的一笑,转身上楼。
这怎么回事?我觉得……非常不对劲,怪不舒服的。
等伺候胡光海的小二下来,我揪住他的袖子。
“不好意思,小哥,刚刚那位中年人是不是问了你什么?”
小二本还不想说,我连忙塞了几文钱,他嘴巴就开了。
“他问公子您是哪里人氏,还有家世背景等等。我看,铁定他看公子您是可造之材,想加以延揽呢!胡大老板自从来到京城后,常感叹有为的读书人太少,他都找不到好女婿哪!”
“多谢……”
我放开小二,但心里隐隐觉得不是那一回事。
原因在于胡光海看我的眼光……那种亵玩的眼神,叫做找女婿?我冷笑。
“怎么了?”
林谖瞧我跟店小二站在楼梯下说完话,便凑过来。不过我看他关心我是假,想藉机再多看看达官贵人是真。
果然,他嘴里问我话,眼睛直往楼梯上面瞧。
“没什么,问些刚刚那胡光海的事儿。”
林谖听了我的话,脸垮下。“怎么,你也想当他女婿?唉,自从胡光海放出他有三个女儿待嫁的消息后,竞争可激烈了,想不到你也加入,这下我更没机会。”
我不怎么想安慰他,人知道自己的斤两也是好的。
“不过,这种豪门的女子,通常绝不是贤妻,你可担待着点啊!”林谖酸酸的补上一句。
我但笑不语,当没有功名的时候,说什么都是枉然。

 

 

 

在水一方 第十九章

 


喝完茶,我和那群人告别后,打算走回温府。
本该在转过几个小巷子后,便可直接走到温府的,但我突然心念一转,往反方向走去。
有处地方,我一直很想去看看,但回到京城的这两个月来,却始终抽不出时间。难得有空,抱着怀念的心情,我加快脚步。
等到终于站在那熟悉又陌生的门前时,我抬起头,看见那本该挂着“左府”匾额的牌子,早已换成“李府”。
娘说京城里的左府是讬人卖掉的,她也不知卖给了谁。而在那之后,一提到这栋房子,就会想起爹,所以我们从不开启这个话题。
而今,站在这栋楼宇前,我真的感受到了物是人非。
远远的有人抬着轿子往这走来,我连忙闪到对街的树后面,等轿子的帘子掀开,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出现,我便看出那是当年的令史之子李言摄。
原来是这个李府……我恍然大悟,那时的令史,如今早已飞黄腾达,或许左府转手多次,终究卖入了他的手里,又再度成为荣华富贵的象征吧!
直到我回了温府,心中依然参杂着各种复杂感觉,带些痛楚、酸味……连我自己也厘不清是怎么回事。
恍惚间,我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走的方向,和我所住的小院相反。
“我不要绣了!拿开!别烦我!”
一声清脆娇嫩的声音突然爆出,我一愣停下,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不曾来过的温府女眷住处。
我站在回廊上,正好看到一个穿着水绿衫子的少女正在院子里大发脾气,旁边跟着一堆女婢奶娘,忙着哄她。
“小姐,这是您的嫁妆,您就快嫁入李家了,怎能不亲自绣呢?”
奶娘拿着已被绞的不成样的刺绣,苦口婆心的说。
“可是我不会绣呀!你们找些人帮我绣好,只要不说,又有谁会知道不是我绣的?”
我瞧少女胀红着脸骂人的模样,越看越是熟悉,再加上那手艺极差的刺绣……
突然间,我想到了以前过年时七零八落的花样、春天时,挂在树梢颜色丑怪的迎春幡……
“拿开!拿开!我不要做!”
少女还在尖叫,我却忍不住笑出声,结果这一笑,少女的目光却朝我这里射过来,美目愤怒的睁大。
“你是谁?谁准许你随便闯入这里的?快出去。”
三年不见,当年十二岁的小女孩,竟是更加泼辣了,而且泼辣之间,还带着对身份低下的人所产生的不屑。我被她这样如同奴仆般的呼喝,本来觉得好笑的心情早已消失殆尽。
“抱歉,是我失礼了。”我一揖,往后退了几步,想转身离开。
“小姐,您不可如此。他是来府上作客的左少爷,快些道歉。”
温府毕竟是书香门第,奶娘马上以礼教之,不过这个温小姐显然是不太领情。
“什么左少爷?我没听过。”
“您在说些什么?三年前还常常玩在一起的左隐樵少爷呀!”
听到奶娘的话,温小姐的怒气转成讶异,困惑的打量着我,接着她的脸上出现几分怀念。
“你是……隐樵哥?”
“不敢当温小姐如此称呼。”我冷但却有礼的回她。
温小姐一窒,不敢置信我居然如此讽刺她。小脸上青白相替,想说话却又拉不下脸,良久,才呕气的说:
“我不过一时之间没认出来罢了,你生什么气?难道你以为左家很重要,谁都要记得吗?”
“小姐!”
奶娘脸色又变,直想把这心直口快的温小姐嘴巴捂住。
我冷笑,不想理她的小孩子话,转过身,但显然这个不理会的动作,远比言语更让她愤怒。
我才走了两步,便听到温小姐在我身后讥嘲的说:
“也不过是寄人篱下,架子倒端的挺大。”
我脸色大变,她戳中的正是我最难堪的地方,我双眼圆睁,白牙狠狠的咬住自己下唇,因她的话产生的愤恨,几乎将我焚尽。
我一直尽力保持的自尊,她凭什么这样把它戳破?
“小姐,请您少说几句!”
奶娘赶到我身旁,拼命道歉。
“左少爷,小姐就是这个脾气,您别放在心上,我回头会告诉夫人……”
告诉温夫人?然后让温夫人教训她?我是什么人,还要一个妇道人家替我找回公道?真这样做了,以后我在温家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我深吸几口气,回过身,浅浅一笑。
“小事而已,我回过头就忘了。”
“可是……”
“不要紧。想必温小姐不是真心如此,若让她被责骂,我也过意不去。”
听到我的话,温小姐本来倔强的脸上,先是出现惊愕,接着是一丝愧疚。她低下头,避开我的视线。
“先告辞。”温文有礼的告别后,我一直到走过回廊,才卸下脸上的微笑。
回到自个儿的小院中,推开门进入屋子,娘正好拿着几件补好的粗布衣裳从里面走出,看到我,满脸惊讶。
“隐樵……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
我恨恨的坐下,一想到刚刚受到的侮辱,心里就难以释怀。偏偏我不能马上搬出去,这样出去,落的一个不懂感恩之名,对我又有何益?
无论如何,现在什么事都不能做。

 

 

 

在水一方 第二十章

 


或许是受到了刺激,我连出门都不想,只是专心唸书。
季浩还是一样那么忙,抽不出什么空来看我,不过,就算他来看我,也常碰到我比刺骨寒风还冷淡的脸。什么东西对现在的我来说,是最重要的?绝对不是季浩。以后我有很多的时间去想他、见他,但我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去为自己的未来努力。

季浩明白我的心思,所以就算我越趋急躁,他也只是温柔的守候。
乍暖还寒的气候,让我在深夜里常常咳的像要吐出五脏六腑时,他甚至还彻夜照顾我。
这种猛咳非常的痛苦,我怕吵醒娘,总是尽力想忍住,每次觉得自己快成功时,下一波的痛楚却又袭来。
这种时候,我只能双手紧紧的环抱季浩的颈项,把头埋在他的肩窝,这样即使一直咳,声音也会降低。
“隐樵……”
季浩的手规律的轻拍着我的背脊,把我当小孩子一样的哄。
等我的咳嗽渐渐平息,就会把火烫的脸贴上季浩冰凉的脸颊,舒适的闭上眼,双手依然抱着他不放,直到黎明来时,季浩准备上朝,才会扶着我躺回床上,顺道替我掩好被子。
直到气候回暖,我夜晚才比较好入睡,不用季浩彻夜陪着。
幸好除了那段季节变换时,咳嗽会咳的比较严重外,我的身体状况算的上健康,并且一直持续到了考试,娘送我入考场前,还再三叮咛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季浩没有来送我,不过,我出考场时,却看到他微笑的站在外面迎接。
“考的怎么样?”
“不错。”
“那真的是太好了。”他看着我,直到我的心一阵狂跳。
我们很努力的克制,一直等到人烟稀少处,才拥抱住对方,狂乱的接吻。
“我好想你。”在急促喘息的空档,他在我耳边低声呢喃。
“我也是……”
我也回应,不停的凑上去亲吻季浩的唇。考完试后,我总算能放任自己的感情……或许,我的爱,有着太多的限制条件。
***
放榜后,我是第十三名。
前几名的,年纪全在三十岁以上。
“这全是主考官的关系。”林谖忿忿的说。
林谖也上了,只是名次颇后面,几个当初一起在茶楼的人,只有一半上了。没上的那一半,有的返乡,有的不知去向,或许混在京城的某处温柔乡,等到钱财用尽,再准备被踢出来当乞丐。通常这种人一生就沦亡在此,不可能东山再起。

“上次录取的前几名全是少年,所以这次就要反其道而行。标准年年在变,没赶上运气的人就是倒楣!”
林谖考上后,整个人的架子大了不少,这是当然,他已不是平民身份,不端些架子怎么行?
“考上了就好。我们至少比那些没上的人,幸运不知多少倍。”
我是这样安慰他,其实心里的气绝对没有比他平多少。我总是拿自己跟季浩比,他状元,我却差他这么多,这算什么?
“没上是他们自己没实力,你拿自己跟那些人比?”林谖不以为然,从鼻孔里哼气。
你没前几名就是运气不好,别人没上就是实力不好,好公平的标准啊!
“两位爷。”突然,店里的小二走到我们桌旁,鞠躬哈腰,满脸谄媚。“楼上有人请两位过去品茶聊天呢!”
我和林谖不约而同的抬头往楼梯上望去,却不知邀请我们的是哪一位。
“走吧!隐樵。管他是谁,反正绝对是有权势的人,否则能坐楼上?”林谖兴奋的说。
“我劝你先搞清楚是谁比较好。”他还真以为一考上功名,全天下都要巴结他?晕头转向过了头!我决定不随他起舞,依旧端坐在我自己的桌前,悠闲的喝茶。
“你不去,我自己去!”
林谖甩袖,便跟着小二上楼。
等我吃完了一盘点心,却看见一群人登登的下楼,往我这桌走来。
为首的人我有些面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倒是跟在他身后的林谖脸色铁青,满脸吃了瘪的蠢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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