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就抱我一次吧!就一次!”冬子抬起头,愕然的发现,那个A已经跪到了地上,B角侧着头,闭着眼睛,似乎不忍看她的样子。冬子知道,B快不行了,他已经开始躲避A的目光了,接下来,还要躲到哪里去呢?捂着耳朵?
周围有人跟着一起祈求了,“抱抱她吧!就抱一下吧!”
冬子混乱了,这是为什么啊?这样的训练有什么意义呢?
终于,B挺不住了,跪下来抱住了A,大伙儿一起失声痛哭。冬子心里难受极了,那群抱在一起的人,不论男女,不分老少,苍白的只剩下了可怜。
当然,也有人不在乎的撇嘴,冬子甚至听到了有人说“变态!”
接着就是学员们自己的祈求了。冬子跟“姐姐”分在了一组。他打定了主意,她一求我,我就抱她!
正想着,有人走到他身边,站定。余光看是个白影子。冬子想,指导员多啥?我就是要抱她!
“姐姐”平静的看了冬子一会儿,抻抻衣服,冲冬子躬了下腰,“请你,抱抱我吧!”声音有点儿犹豫,轻飘飘的尾音。
冬子忽然间明白了,如果是自己,要怎么跟一个陌生人提这种要求呢?更何况还是异性?一恍神儿的工夫,B已经说了好几遍。
“请你抱抱我吧,抱抱我,可以吗?”“姐姐”显然已经进入了状态,周遭也是此起彼伏的祈求声:抱抱我吧,抱抱我好吗?求你了!抱抱我,抱抱我吧!
冬子的头都快炸了,我抱!我抱!不就是抱一下吗,不用这么求我!谁还要我抱?我答应了!我全答应了!他伸手去扶半跪在地上的“姐姐”,没等抓到她的手,就被人拽着自己的胳膊扯了回去。
“………大鹏?”
林绍鹏一身白衣站在他身边,面无表情,“这位学员,祈求是双方的,你轻易的放过她,对她是种损失,因为,外面的人不会有你这么好心!”
“我……”冬子看了看地上的“姐姐”,抹了脸,还在不停的祈求,“她都哭了!再不停,会抽搐的,心脏受不了的!”
“那是她的事儿,你受得了吗?”林绍鹏还抓着冬子的胳膊,“你心脏有问题吗?”
“没有!”冬子低头使劲的甩开了胳膊,“我有啥受不了的,她就是哭死也跟我没关系!”
“对!我要的就是这句话!战场上只有敌人,活到最后的才是强者!”林绍鹏向后退了一步,指了下地上的“姐姐”,“A重新开始祈求!”
“请你抱抱我吧!”又开始了!
冬子先是闭上了眼睛,后又慢慢睁开了,一直盯着她看,微微发福的腰身,半长的卷发,不大的眼睛,纹的细细,红红的眉毛,嘴角的细纹,一点儿也没漏掉,仔细的看着。
“请抱抱我吧!”似乎冬子的注视,使她的眼泪多了起来。
这样一个毫无吸引力的女人,这种无理的要求,凭什么答应她呢?
“求求你了!抱抱我吧!”
求我?呵呵,爹会答应吗?不会!小瑞也求过我,可我连他求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全部都没答应。人多傻呀,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求有什么用呢?我又不是虐待狂,专喜欢别人求我!
“抱抱我……我快死了,可怜可怜,抱我一下吧!”
死?冬子盯着那个满脸泪水的人,忽然想到了爸爸的葬礼。死了,就更不用抱了!求你了,别让我爸死啊!多无理的请求!我可以死在他前头吗?小瑞呢?我们可以一起死吗?爹说的好啊,儿子,除了自己的命,你左右不了任何人的人生!
最终,冬子获胜了,他是A角胜出的唯一一个。在做B角的时候,他直接认输了,太多太多的记忆涌上来——
妈妈求爸爸:
爸爸求四舅;
自己求五舅;
玉琪求自己……
求到了吗?没有,所有的恳求都是失败的,自贬身份的去乞讨,讨来的不过是别人的白眼儿。
12
接下来的就轻松多了,不过是一些集体对抗游戏,强调的是组员之间的信任。
冬子靠在窗台上喝水,林绍鹏走过来,冬子没回头,也没说话,俩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看着。
“祈求,是宇田特意要求的,最早,是日本人的训练方法。台湾人都亲日!它的目的,是让人抛弃自尊,破釜沉舟,所谓……”
“置之死地而后生?”冬子接了一句,这才回头对上林绍鹏的眼睛,“大鹏,为啥做这个呢?别说你不明白,这是违法……”
“违法?”林绍鹏靠近他,压低声音说,“你说的是宇田?哥哥,人家打的是直销经营的牌子,政府都不管!再说,我们只是做拓展训练的公司,不涉及他们的业务!”
“拓展?”冬子听着耳熟,原来,这就是拓展!
“哥,就象彩票啊,有人买,有人卖;有人中奖,有人花钱,还有人踏踏实实的挣返点。说的是一件事儿,走的是两边儿!”
“嗯。”冬子沉默了,就象战争年代卖炮弹的,非典时卖口罩的。拿一盘铜罗烧来说,小瑞是吃的,自己是做的,爹肯定是卖的那个!这么说来,大鹏跟林十一的思维方式很类似,典型的生意人。当你在深究质量的时候,人家只计算一出一入的利润。
“这人也太多了,控制不好容易出事儿!”冬子不想管了,只是单纯的为弟弟好,“心理暗示不好总用,如果有几个反抗炸窝儿的,就跟我似的,你怎么安抚?中国,说到底还是法制社会,共产党最反感的就是搞小团体!”
“哥,你说严重了!心理暗示到处都有:广告词,口号儿,宣传片儿,爱国歌曲,太多了。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你看啊,如果十个人里有五个脆弱的,三个正常的,两个强硬的;那,300个人里就有150个脆弱的。这150个脆弱的哭的时候,那90个正常的,有一多半会感染,剩下那60个强硬的,不想哭也难受了。看电影流眼泪,一半儿是银幕上演的好,一半儿是身边的气氛熏陶的,这就是人多的好处。300人比100人多了许多的脆弱因素,哥,人在脆弱的时候,特别容易接受指引,我们利用的就是这个脆弱,让他们对训练的项目印象深刻!”
“哼,不仅对培训印象深刻,对讲师更是奉若神明啊!”冬子瞄了眼周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满眼艳羡的看着自己,他明白,此时身边的林绍鹏,就是一朵雪莲花啊。
“信任游戏,一个人站在桌子上,背对着其他组员,直直的向后倒下来,其他人来承接……”一个指导员大声的解释着游戏规则,说什么看看那个家庭的信任程度高。
信任?与其说说是信任,不如说比的是勇气。跟一群陌生人讲信任,是件非常白痴的事情。
“哥,你去吗?你敢这么倒下来吗?”
“那得看,下面垫的厚不厚!哈哈!”冬子小声接了一句,随后就笑开了。
“如果,是我在下面接着呢?”
“你?”冬子斜眼瞄着林绍鹏,跟自己差不多的体格儿,好像还要细一些,“说实话,不敢!”开玩笑!除了那个狐狸精,还有谁能接住自己呢……也许,还可以信任那个叫爹的。
“嗯,要是你在下面接我,我也不敢!”林绍鹏指着场中热闹的场面,“所以啊,人多的场合,信任的游戏就变了质,好胜心和勇气占了上风。实际上,信任这东西,很难在一朝一夕间培养出来。”
“那需要心灵相通。”冬子加了一句。
“对!心灵相通!”林绍鹏往后靠了靠,慢慢点了颗烟,“信任,是需要人格魅力的……”
“人格魅力啊!”冬子拍了拍窗台,“就说谈项目吧,普通层次的,仅仅是就事论事,讲方案,讲细节;
再高一层的,是讲发展,讲效益;
最高层次是仙儿啊!讲故事!”
“讲故事?”
“嗯。”冬子咬着嘴笑了两声,“讲见识讲人生。就是把可行性报告一合,咱俩专唠闲磕儿,什么没用唠什么,唠到你服为止!”
“啊?”林绍鹏张着嘴,手里的烟结了老长的烟灰。
“这就是你说的人格魅力。只要你迷上了这个人,他说什么你信什么!哪怕说地球是方的呢,你也坚信不已,还会告诉身边的人,肯定是那个教科书印错了!哈哈!”
“哥,人格魅力我明白,有点儿象偶像的力量,可是……”林绍鹏掐灭了烟,“你说的讲个故事就能办事儿的,也太玄了吧?你是这个层次的?”
“哈!怎么可能?吹顶天了,我也就是个第二层次,初级!最高层次的,目前我只见过一个!”冬子伸出一个大拇指晃了晃。
“一个?谁呀?”
“我爹,你十一爷爷!”冬子闭上了眼睛,“我曾经亲眼见过,他跟一个物流公司的老总谈合作,唠了一上午的中央空调!”
“啊?”
“白礽,我叫你,你咋不去呢?”小瑞足足的点了三根儿青衣,也没见白礽的影子,只好放回瓶子,撂下手机,风行到了XX学院的实验楼。
“我忙着呐,正好也有事儿找你!”白礽掐灭了手里的烟,引着小瑞来到一个笼子前,里面是个棕色的松鼠,“这是我早上抓着的,你猜在哪儿?”
“猜不着!”小瑞对白礽的问题向来缺乏想象力。
“就在那边儿的柜子里!”白礽指了下对面的玻璃柜门儿,摇着头,“这屋的窗子没关严,大三楼的,他是怎么爬上来的,真难以想象!”
小瑞撇撇嘴不以为然,这有啥想不明白的,松鼠成精也不是第一个!
“黑子成精了,它没有!它不过是个低级畜生罢了!”白礽翻了小瑞一眼,“听我说……哎?我说哪儿了?”白礽拍着脑袋,最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
“你说,真难以想象!”
“对了,难以想象他是怎么进来的!”白礽走过去拉开柜门,里面是一排一排的化学试剂,“我就是在这柜子里发现的它,那会儿,它正抱着颠痂的瓶子,瓶子倒着,可能是它不会开盖子。”
“颠痂?”小瑞不明白,这个药名儿他熟,冬子胃痉挛时常吃的。然后他又低头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那个松鼠,正呼呼的睡着,没什么异常。
“它身上有松油,排泄物里有松仁碎沫儿,所以,我大胆的猜测,它是墓园那片松林里跑来的!”
“墓园?”小瑞终于听到了点儿感兴趣的,“就是那个地下教堂?”
“你不是去过吗?”
“哼!我没去过!”小瑞的脸有点儿发青。
“没去过?”
“就是没去过!”小瑞抓着头发坐下来,“根本就进不去!我硬闯,挤到了几个学生,就偏说我摸她……他姥姥的,还性骚扰,呸!”
“啊?”这是白礽始料不及的,“不管咋说,那个教堂肯定有事儿!这么一个松鼠,竟然吃药成瘾,而且还是镇静剂!”
“白礽,你们学校新建公寓了?”小瑞指了下远处的楼群,大大的广告牌子,红红的价码儿,“猩猩跟我说,这儿的房子低价甩卖呢,可火了!”
“不知道,那不是学校建的,是从开发商手里租来的,听说租个20年,就成自己的了。可能是质量不太好吧,建成好几年了,一直没人住,学校宿舍的要求不高,学生也不挑房子。”
“哦,我看不咋的!朝向和位置都不好,还是个灰楼,让人不舒服,我没让猩猩买!”
“呵呵,那叫前卫现代!这房子的综合性价比是很高的,这地段儿,这环境,2100等于白给!”
“嗯。”小瑞捅了捅刚睡醒的松鼠,哼几了一会儿开了口,“白礽,你说,人为啥要养鬼呢?”
“养鬼?”白礽放下手里的瓶子,转了转眼珠儿,“冬子哥养鬼了?”
“没……没有!”
“哼!你就装吧,千万别承认啊!”白礽冷笑着关上柜门儿,走去洗手池洗手。
“白礽……养鬼有啥用处呢?”
屋子里光线昏暗的,只有水流的哗哗声。五分钟后,白礽伸出冰凉的手指碰了碰小瑞的脖子。
“啊!”小瑞高叫着向后躲去,“干啥?”
“你说,人啥时候才想穿棉衣,带围巾呢?”白礽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冬天!”
“那就是了!”
“是什么了?”小瑞翻白眼儿。
“那就是说,人体会了寒冷,就自然的想找寻温暖。反过来说,想去做某事,是因为这件事的反面让人生厌了!养鬼?鬼是什么呢?如果,鬼等于死,它的反面就是生。那,直白的说,一个人养鬼,就是因为生的太无趣了;再理顺一点儿,一个人养鬼,是因为他厌生;一个人养鬼,是因为他不想活了;一个人养鬼,是因为他预见到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