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多,天已经黑透了。四月的傍晚,竟然也冷成这样,原来是刚刚下了一场雨。出租车关着车窗,开着暖风。
冬子一路上拨了三个电话:第一个是小瑞,无人接听。
第二个是林十一,无法接通。
第三个是富贵苑的家,响了两声,一个陌生的嗓子,“谁呀?”
“喂?”冬子看着大鹏皱了皱眉,难道打错了?“请问,是姓林吗?”
“林?”那人的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喜出望外的叫着,“冬子哥?”
“啊……”冬子的脑子快速的运转着,然后就听到了孩子轻脆的声音,“支支!支支!”
“你是……黑子?”
“支支,支支!”
手机传来震耳的嗡鸣,然后就是盲音,肯定是林宝儿捣的乱。
“黑子?”林绍鹏有点儿好奇。
冬子点着车窗玻璃,心里叹着气。这一定是林十一的安排,也许是符咒,也许是血,反正黑子是恢复了。这样一来,自己和小瑞就都解放了。
“黑子是我家的保姆!”
“保姆?”林绍鹏古怪的笑了,没好意思说那句潜台词,保姆咋起个狗名儿呢?
十分钟后,俩人进了屋。冬子已经看到了黑子,穿着自己的运动装,乌黑的短发,俩人的身材很相似。
林绍鹏热络的打着招呼,捏了捏林宝儿的脸,被林宝儿大叫着踢了两脚。
冬子简单的洗了洗,换了衣服,忽然想到了什么,找出西凤,滴了一滴血。放回去后,又不放心,来回的换了几个地方,最后还是揣到了贴身的口袋里。
“黑子……”冬子拿了一个信封,还没等说完……
“小主子去XX学院了!”黑子垂着手,严肃而恭敬,可惜,林宝儿骑在他肩膀上,画面异常的温馨。
“我不是问……”
“小林是6点的飞机!”
“嗯……”冬子哼了一声,把信封揣在黑子的衣兜里,“这是现金和出入证,收好了!”
“知道了!”
“大鹏,”冬子在做阳春面,时间仓促,这个最省事儿。
“舍不得林宝儿吧?”
“没有的事儿!”林绍鹏倚在厨房的门上,磕着脚后跟儿,“就是我妈想的厉害,要说我,我压根儿就没想要他!这下一代,要跟上一代有感情。他是在我不知情的状态下出生的,那他自然对我没感情,不叫我爸爸也合理!”
“哈!你倒想得开!”冬子下好了面,按小了电磁炉的火,拉开冰箱找鸡蛋,“大鹏?你……”
“嗯?”林绍鹏歪着脑袋应了一声,冬子抬头看了他一会儿,透过他,客厅里,林宝儿正搂着黑子的胳膊打秋千!
“你跟李羽,是咋认识的?”
“嗯……”林绍鹏看了看天花板,“多少年了?两年,三年?嗯……2000年的夏天,我刚过完18的生日,跟一帮少爷去西安倒酒,回C市的火车上认识的!”
“少爷?”冬子打了鸡蛋,捏着蛋壳儿愣了下神儿,“什么少爷?”
“就是一帮高干子弟,富家少爷,典型的二世祖!是我爸,我老叔,我四叔的朋友的孩子!都20多了,就数我小!”
“啊!”冬子点点头,似乎明白了林绍鹏一身恶习的来由。近朱者赤啊,对一个人生观尚未成熟的孩子来说,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
那是6月初,西安到C市的火车要坐整整的38小时,两天一宿!
旅途漫漫,大伙儿都想尽一切办法消磨时间,最普遍的就是打扑克了。
栾子挑头儿填大坑,我们四个人捧着。边玩儿边吆喝,吸引了不少人参加。李哥就坐在我旁边,硬座的车箱,面对面一共六个人,这边叫的热火朝天的,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叫他,他不玩儿,可也没表现出反感。我也不敢招他,因为那身扎眼的军装,帽子在肩膀上别着,蓝色的,明晃晃的,一杠两星。
伙儿牌我们是打惯了的,眼神儿手势都是烂熟的,没多一会儿,好事儿的参与者都输了钱。光我一人就赢了200多。大伙儿叫哑了嗓子,吵吵着要吃梨。那时停靠在河北的一个县,车窗下面就有兜售水果的老农。
真是便宜啊!一大口袋的茄梨,有十多个,只卖两块!栾子叼着烟卷儿拎上来一口袋,扔给老农一张破破糟糟一块钱,“走走走!梨都烂心子了,就值一块钱!”
“不可能!我给你换一袋儿!”老农还挺认真,“都是自家园子里的,新鲜着呢,少一分也不卖!”
“操!不卖也得卖!我都咬了!”几个人一块起哄,我也吼了两嗓子,老农涨红着脸,干瞪眼儿,就是没招儿。
然后吧,一片笑声中,李哥扔给那个老农一块钱。老农走了,栾子也急了,说你个傻大兵,少管闲事儿!
李哥没生气,只是指了指桌上的扑克,“咱俩填一局吧!”
“填一局?什么彩头儿?”栾子好赌,会数数儿就会赌了,从来不碰清水的盘子。
“一块钱!”李哥抢下了我手里梨,“你赢了,就等于我请你吃梨,我赢了,就是你请我吃梨!咋样?”
“好!”
……
强中自有强中手啊,
总之一句话,栾子输了,口服心服。李哥说,这是他上学时玩剩下的,然后咬了口梨,摸了摸我的头,“小老弟,偶尔放肆一下没关系,但要记住了,跟挑担者贸易,勿图便宜!”
之后的那个晚上,我就一直跟他唠着,第二天,我在他腿上醒过来,他正靠着窗子哼着歌儿。
第二天,上来两个藏族人,敲着银碗儿卖艺,一看就是局骗,旁边看热闹的,十个有七个是托儿。我就看不得这种把人都当傻子的混蛋,骗别人成,骗我,没门儿!仗着人多,自己眼尖心细,我连着戳破他好几次把戏,赢走了他四五件儿首饰。栾子他们连损带吓唬的把他们哄去了下一个车箱。
李哥一开始叫了我一声,我忙着,没回答。直到我满心欢喜的给他展示战利品,他才指了指我的裤子,“你的钱包儿!”
“啊?”我一摸,完!钱包儿没了!
“是那几个虎逼拿的?”栾子猜测着,已经有人挽着袖子站起来。
李哥摇头,“不是,是个瘦小的小女孩儿!”李哥比了个高度,“算了吧,你那钱来的也不光彩,每一分都带着主人的怨恨,破财消灾吗,别找了!”
说实话,我挺窝囊的。李哥说,不要做了一分钟好人,就以为自己是英雄了,其实,大伙儿都一样,在这儿踩别人,在那儿被人踩!我特别的同意,也特别的好奇,从没见过这样的军人。
下了火车,我陪着他等车,问他来干啥?他说,接妹妹。我正捉摸着,这个妹妹是个啥意思呢,就听一个女人的尖叫:包儿!我的包儿!
李哥飞快的抢了一辆自行车,冲我喊了一句,等我!
结果,自行车的主人死死的看著我,我看着那个大姐。30分钟后,我放弃了,谁知道他认不认路?能不能回来?我跟那个丢自行车的小子说:“打110吧!就说有人当街抢自行车,还是个中尉!”
话没说完,人就回来了,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下次小心点儿!”一个黑色皮包扔给了大姐,然后他拍着车座子冲那个小子说:“你们是一伙儿的吧?”
“啊?”我先叫出了声,就看那小子铁青着脸,抢过车子逃走了。
“你咋知道的?”
“一模一样的校服裤子!”李哥拍了下腿,“还有那孩子的眼神儿,我抢他的自行车,他吓的先松开了手,根本就是心虚想逃跑!”
“啊……”我又看了看,是蓝色肩章,不是警察啊?
“不过……呵呵,也可能是我的个人感觉!”
“李哥,我决定了!”我做了个影响一生的决定,“我就跟你混了!”
“哈!我还不知道跟谁混呢!”
“李哥,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我18了!有人身自由!”
冬子喝完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角,“那,你就跟着他了?”冬子想,不可能!那样的话,林宝儿是怎么出来的?
“没!人家不要我!”林绍鹏说的自然,一脸的寡妇相,后又笑开了,“可是,老天可怜我啊!去年,我一哥们儿开海鲜馆儿,来D市看鱼。我就开着他那骚包跑车闲逛。
海边的盘山路,有人伸手拦车,差一点儿就撞上!我刹了车,按下车窗刚想骂,那人就钻进来抠开了车门子。
对不起哥们儿,借车用一下!
我以为早就忘了这人了,原来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叫他,李羽?李哥?我是大鹏啊!
啊?李哥愣了一下,推着我坐上了副驾驶,自己打火儿,关门。
对不起啊,就20分钟!
说话间,车就射了出去!
哎?李哥?到底啥事儿……我没话了,车速太快,就要吐出来了,看情形,我没认错人,只是,他不记得我了。
对不起,我追媳妇儿!理解万岁啊!”
14
“白礽?史誌办是啥地方?”
“跟档案馆差不多,是政府机构,专门研究当地的历史,附带收藏一些鲜为人知的资料。”白礽停在了政府大楼的路对面,远远的,看见有警卫站岗。
“据我了解,学院的地是借用,没出一分钱,这有点儿太匪夷所思了!还有那个墓园,本应该清净的地儿,却开门迎客。还有,那个教堂,没听人说过里面的样子,那有人吗?有多少?又是谁呢?”白礽指了下办公楼上的国徽,“我道行浅薄,没你,我进不去这个地方!”
小瑞点点头,摸了下额头,眼里红光闪现,拉起白礽,跑着过了马路。
“哎?”白礽在大门不远处硬生生的扯住了小瑞,“你想走大门啊?”
“废话!”小瑞筋着鼻子扬了扬头,“有本事儿的走门,没本事儿的爬窗户!”
白礽咧咧嘴,看来自己是那个最没本事的了!
小瑞抹了把脸,见过几面的人,应该可以幻化出来。使个障眼法,迈着方步朝警卫走过去……
“夏市长!”两个警卫磕着脚后跟儿打了个立正。
白礽咬着嘴,低头看着路灯投下来的影子,不敢妄言。
“今儿挺冷啊!穿的够吗?”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好像还透着那么点儿慈祥?
“不冷!谢谢市长!”
白礽被人拉进了院儿,直着走进了旋转门,一抬头,迎面走过来一个值勤的,“夏市长!”
“嗯,值班儿啊?”白礽跟着停下来,看着小瑞的运动装,黄头发,有点好奇他前面的样子。
“是啊,前半夜是我!”
“你是刚来的?看着有点儿眼生!”还是那个中年人的嗓子,那人还拍了拍小同志的肩膀。
“是啊,我刚毕业!”年轻人有点局促,紧张的搓着手。
“那,我考考你?”那人背起了手,冲着后面伸了一个食指晃了晃,“这楼共几层?几步楼梯?几部电梯?位置在哪儿?哪个最近,哪个最远?”
“地下三层,地上15层,共有6部电梯,4部步行梯,两步防火楼梯,东西对称的布局,电梯在中央,步行梯在两边!”
“嗯,好!”那人点点头,“那,配电室在哪儿?”
“108!”
“秘书处呢?”
“903!”
“市长办公室?”
“901!”
“信访办?”
“201!”
“呵呵,行啊,难不住啊!”那人挥了挥手,“忙你的去吧,我先走了!”
白礽被扯着进了电梯,心里讶异小瑞的表现;也许,这人的白痴只是装给一个人看的。
“白礽,咱们先去902!”小瑞抱着膀,点着脚跟儿,这是他猜测出来的。
“你是怎么幻化的?”白礽看着他的脸,还是老样子,“到底是催眠还是障眼法?”
“哎呀!障眼法!”小瑞挤了下眼睛,“报纸上,电视上,天天都是他的影子,想变就变!”
五分钟后,两个妖精挤进了902。白礽问,为啥不直接问史誌办?小瑞点了点书柜上的纸,那是一张大楼的交通图,“按惯例,这两间夹的应该是市长办公的地方,就算没这个地图,也应该有一张电话号码表!”说着,果然就在桌面上找到了大楼通讯录,“市长问这个史誌办,有点儿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