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故事:公主坟)
第一章 李逍静
越是向北,我越是能感受到北方与南方气候的不同,原先老是听说北方干燥,北方来的那些妇人总羡慕南方连刮的风都是湿润的,美滋滋的说是在南方待上几天,让她们的皮肤都摸起来细嫩柔滑了。
我不信,可切身感受下来,倒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因为我们道行在身,两人用途步赶路比起雇用马车还要快些,于是干脆用两条腿赶路,倒是省下了不少银两,但每天疾走时,含着刀子一般的风生生擦在脸上,刺得生疼,每一阵风都像是能将身子里所有的水都吹干一般。
比起江南水乡来,北方别说是绵延曲折的水路,连偶尔见到一条小溪都难,这样的情况导致我对情况预想不足,身上带的水老是赶不上口渴的速度,我总觉得自己老是处于极度缺水的状态,连喉咙都能粘到一块儿去,想喝水却又不能将身上带的那些仅有的水喝完,不然在撑到下一个城镇前将水喝完了就惨了。
就这么活赶死赶,终于让我们在一个大城镇附近发现了一些死气的蛛丝马迹。
走近了看到城门的牌匾,我们才惊讶地发现,下山两个多月,竟赶了那么多路程,这里已是京城了!
入到城内,我们立即便见识到了北方与南方又一不同之处——民风开放啊!
不愧是京城!我在内心感叹道。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大姑娘,正在调戏另一个与她看起来年纪相仿的少年,一会儿用一把小小的檀香扇挑挑男孩儿的下巴,一会又摸一把脸,那神态、那架势、那语气再加上那整体的感觉,除了没硬把人拉回去做“侧室”,就是一个变相版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嘛。
她是个面相姣好的少女,倒是被调戏的那个男孩儿看起来相貌并不怎么样,而且看周围人的反应,显然这个女孩儿调戏别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男孩儿只是躲,少女也没什么进一步过分的举动,旁边更没什么人上去阻止,看来她也就是闹着玩儿玩儿。
我和涟舒向来对这种乱七八糟的闲事没什么兴趣,便从旁边走过。
“哎!小道士!小道士!”少女突然撇下男孩儿,转而来拉涟舒的拂尘,涟舒一个躲闪不及,拂尘上面几根毛儿被女孩儿拉了去。
这人……该不会看涟舒长得比那男孩儿清秀好看,想调戏涟舒吧!
脑子里一产生这个想法,我立即警惕起来,连忙将涟舒挡在身后,像老母鸡护小鸡似的紧盯着女孩儿的行动,生怕涟舒被她吃豆腐,没想到女孩儿眼珠子一转,伸手快速在我脸上摸了一把,笑嘻嘻地道:“这位公子刚来京城吧,面孔很生啊,没想到本姑娘今天这么走运,遇到这么漂亮的,要不要到本姑娘府上去坐坐啊……?”
我一愣,整张脸的表情都僵住了,她又伸手在我胸口上下摸了一把,紧接着又沿着侧面向下想来摸我的腰,被我连忙闪掉,谁知道会不会摸到别的地方去。
女孩儿貌似有些不甘心被我躲开,不过倒也不再来了,眼睛笑弯成了两道弧线,道:“身材也不错嘛……”
本少爷竟然被调戏了啊!!!!!
在最初的愣神过后,我一会儿便回过神来。
我是什么人!我李逍愿平时装模作样惯了,自然不能、也不会被这种程度的调戏吓到!
我挑挑眉毛,本来是没打算理这小姑娘的,既然她先惹上我了,那本少爷决定陪她玩儿玩儿。把扇子“哗”地一下打开,将她的下巴微微托起:“本少爷也是你想摸就摸的?嗯……?不过看你倒是有几分姿色,不如陪我喝个几杯,再来几个小曲儿,算是扯平如何?”
涟舒本来见我被摸了下,便想拉了人就走,听到我这种口气,知道我起了玩心,轻笑着用拳头捅了我一下,便抱着胳膊在一边看着了。
“本姑娘不会喝酒,也不会唱小曲儿,那都是窑子里的姑娘干的。”她得意地摇扇子,“再说我找这小道士有事,你做什么挡住我呀,难道不是特意出来给本姑娘调戏的么……”
这谁家教出来的孩子,小小年纪,从穿着上来看像是大户人家的闺女,长得也不错,竟然这么油嘴滑舌的。
不过仔细看来,这女孩儿……好像有几分面熟……
“你……”我直直地看着她的脸,努力回忆。
女孩更是得意,摇头晃脑道:“怎么?是不是被本姑娘的美貌惊呆了?自己凑过来让我亲个。”
“静儿?”我想起来了,在我还只有七八岁那会儿,她曾到我家来玩过一来个月,“你是静儿!”
“唉?你怎么知道我叫静儿?”
“是我,李逍愿。”我笑眯眯地关起扇子,敲她脑袋,“小时候你爹娘带你到我家玩过,不记得了么?”
“愿哥哥?”她还是不太能确定的样子。
“对,小时候你就是这么叫我的。”
“真的是愿哥哥!”她一下扑过来挽住我的手臂,连笑带跳的,“想不到你小时候穿的土黄土黄的,长大了竟然变这么俊俏!害我一下子都没认出来!”
怒!什么叫土黄土黄的!
这家伙的名字和性格严重不符!她爹娘给她取名静儿,分明就是想让这个女儿文静淑雅。
静儿自然不知道我内心在发怒,她还是自顾自开心地说:“反正我们小时候有过婚约,愿哥哥都长得这么俊了,不如我回家和我爹娘说说,咱俩就成亲吧……”
她一说这话我就急了,这话即使是玩笑,但在涟舒面前怎么能随便说,连忙叱道:“你别胡说,那是都是我爹娘随口乱说的,再者当时你自己哭着闹着不愿意,怎么现在再说……”
“但是愿哥哥现在长得比原来俊俏多了嘛……”她双手环抱住我的腰,还极其亲昵地说。
还说!我要被你害死了!!!!!
我看涟舒的脸色,觉得好像没什么大变化,该不会是气极反而不表现出来了吧?我吩咐静儿在原地等我们,将涟舒带至一个街角才道:“涟舒,你别生气,那些婚约不婚约的都是父辈们随口乱说的,你不要当真,那都是儿时的玩笑话而已,即便真是有婚约,我有了你,不会去娶别人的。”
涟舒微微笑了一下,道:“我没生气。”
“真没气?你就不怕我有婚约在身,最后弄得逼不得已非要跟别人成亲什么的?”
“真没气。”涟舒被我弄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样子,只能问道,“她是谁?婚约是指腹为婚?”
我答:“她叫李逍静,是本家的女儿,我们只小时候玩过几次,那时候我才七八岁,她还更小,算不得数的,更何况……更何况她小时候还嫌弃我来着……”
“为什么嫌弃你?你小时候长得很难看么?”涟舒满眼都是好奇的看着我。
我挠挠头,虽然实在不想把小时候的窘事讲出来,但好歹这事基本上有一半是大师兄造成的,说不定涟舒总有一天会知道,告诉他也无妨,便道:“还不是因为我的引鬼体质,大师兄送给我爹娘的那些东西又都是那个样子,所以小时候没什么人愿意理我,爹娘和伯父他们信口胡说的婚约,吓得小姑娘当时又哭又闹的,以为长大要嫁给我这个‘土包’了,后来便不了了之了,所以我们真没婚约!”
“大师兄做得好……”他自言自语地喃喃。
我“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涟舒竟然也有这么任性的时候?本少爷小时候可是没人理的啊……怎么也该同情一下不是?
涟舒却道:“我说大师兄做得对,不然说不准你早就妻妾成群、儿女成堆了。”
“咳咳咳!”我听到这句话从涟舒嘴里冒出来,差点惊得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总能时不时冒出一句让我惊喜又惊讶的话来,“不愿意我和别人成亲是吧?要不我们这就选个黄道吉日成亲了吧。”
“谁要跟你成亲!”涟舒脸红,狠狠瞪我一眼。
刚想再说几句甜言蜜语,静儿走近过来:“愿哥哥,你和小道士偷偷摸摸说什么呢?”
这个静儿……怎么说话的……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指不定她又说些什么惊人的话,便随口问道:“伯父和伯母近来可好?宁哥哥呢?他成亲了没有?”
听到我这么问,静儿忽然面色凝重起来,低下头不回答,吓了我一大跳,忙问:“伯父伯母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她摇头,“爹娘一直很好,但是我哥他……”
“宁哥哥怎么了?”
“我哥他……生怪病了……”静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愿哥哥难得到京城来玩,不如到我们府上住几天吧,小道士会一起来吗?也来给我哥看看吧?”
“什么病这么严重?都到了要找道士的地步了吗?有没有让大夫看过?”难怪刚才要拦涟舒,到底宁哥哥出了什么事?
“大夫们没办法的……”静儿谈到宁哥哥的时候,完全没了刚才那副满是活力的样子,满脸的忧愁,“我们找了很多大夫和道士,现在爹娘都快放弃了,只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么严重!?
“快带我们去看看吧,若是鬼怪妖魔,说不定我们不能帮上忙。”
“喔,好……”
走到一半静儿偷偷问我,“愿哥哥,这个小道士厉害吗?”
我没答,接着她又自顾自说起来:“之前我们找过很多有些名气的看起来仙风道骨的道长,可很多都是江湖骗子,爹很生气,后来这些骗子都被爹关进大牢了,小道士兄看起来不是特别厉害的样子,那要不别去了吧?若是爹一生气,别把愿哥哥的朋友关进牢里就不好了。”
“放心吧,我也很厉害。”
静儿不可思议地看我,我才不管她信与不信,只催促她赶快带路。
京城真是大得难以想像,我们左拐右拐,已经走过了好几条街,仍然是没有到达朝廷官员所住的区域,不过此时我已经感觉到了异样。
“逍愿,你看那栋死气冲天的房子。”
“嗯……”我点头,转而指着那个方向问静儿,“静儿,是那边么?”
“愿哥哥也能看见那里一片黑压压的云么?”
“你也能看见?”静儿竟也能见到死气的!?
“嗯,自从我哥生怪病以来,那团黑云便一直在李府盘桓不去了,我爹也能隐约看见些,只是看不完全,自此之后,他都忧心冲冲的。”
见到我们找了许久的死气又再次出现,我和涟舒自然是等不及再与静儿慢腾腾地跑下去,我半蹲下身子,两手一伸便将她打横抱起来,静儿“呀——”地惊叫了一声,惊慌失措地抱住我的脖子:“干……干什么……?”
“我没料到情况如此严重,恐怕每多等一刻对于宁哥哥来说都是多一份煎熬,我脚程快,抱着你走能更快些,反正也知道方向了!”
没到一柱香时间,我们便到了李府门前。
将静儿放下之后,我在门前小走了几步,这里的死气极浓,连抬头就可见“李府”牌匾都变得扭曲起来,简直触目惊心!
“进去吧。”静儿拉着我们一同跨了进去。
第二章 李逍宁
李家的本家不愧是在京城做大官的,李府的房子很大,静儿带着我们在里面左晃晃右转转,走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了在书房看书的伯父。
李府上下都是强悍的人……
在见到了精神不错的伯父和一干做事卖力的丫头小厮后,这个想法便深植到了脑中,毕竟在如此强大的死气中生活了这么久,体弱些的会一病不起,身体强壮些的也得经常闹闹头疼,或者屡屡恶心呕吐什么的,他们竟然都没有受到死气的影响。
许是李府本身的风水就较好,所以大家都沾了些灵气的缘故吧。
伯父看起来很威严,他的两条眉毛深深皱在一起,把眉间那块区域都皱成了一个“川”型,俨然一副公正廉明、秉公办事的清官模样,给人的感觉很难以亲近。
虽然他和我爹不是亲兄弟,但他们不论从五官还是从面貌上来说都挺相似,不过整体感觉却完全不同,爹对谁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每天都顶着如和煦春风一般的笑脸,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开口讲话时也是温温的,和他说话很是轻松。
伯父却是不同,从他的身上我只能感觉到清清冷冷的气质,像是从来不曾笑过一般,和我爹相像却又完全不像。
这么说来,这两个人肯定连长出来的皱纹都是不同种类的,我不负责任地想。
“爹,愿哥哥到京城来玩了。”静儿大大咧咧跑进屋内,趴到伯父桌边上,“他和这个小道士朋友说要看看我哥的情况。”
“伯父。”我上前行了礼。
“原来是愿儿,都长这么大了。”伯父站起身迎上来,“几月前收到你寄来的家信……想不到你娘走得早,你爹竟然也跟着走了。”
“爹和娘在生时如此恩爱,娘走后爹跟着一年便随她而去,对爹来说兴许是幸福的吧,毕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天人永隔,只是现在,我和他们却永远见不到了……”对于爹走后我一时头脑发热,烧了大师兄给的护身物,辜负了爹娘的遗愿那件事,虽然时时想起来便觉得有些后悔,但是转念再想来,若是不是烧了那些东西,我又怎么会遇见涟舒呢,而我也因此拜师学起了术法,再也不用被动地受保护了,所以比起后悔,我现在更多感受到的是庆幸。
我被伯父和自己的话搞得心里有些难受,说话都不禁有些哽咽,涟舒安慰般地轻拍我的背,凑过来小声道:“别难过,你爹娘一定能在奈何桥上相会,你也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涟舒的安慰让我的心情好了些,将心思从爹娘的死转移到宁哥哥的事情上来。
“伯父,这位是郑涟舒。”我有些着急想看宁哥哥的情况,“容愿儿过一会儿再重新问候您和伯母,现在要紧的是宁哥哥的事,不瞒您说,我现在跟着一位得道的道长学习道术,几个月以来小有所成,涟舒也是得道的高人了,我们俩合作,定能救得了宁哥哥。”
不过伯父显然是不相信我们的实力,他来回走动几步,似乎颇感头疼的扶住额头,又长长叹了好几口气,考虑了些许时候后才回答说:“静儿,你带愿儿和道长去宁儿房里看看吧,注意不要打扰到他休息了。”
“知道了,爹。”
又绕了几圈走到一个房门前,还未进屋,我便为门内涌出的邪恶气息而惊得停在了门口。
“好强的死气。”涟舒说。
“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强……”我附和道,开门进去,边转头问静儿,“宁哥哥这样有多久了?”
“这个月初开始便这样,算来也有十二天了。”静儿难过地答,“我哥他一开始不是这样的,这几天越来越严重了,一张俊脸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