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原瘾

　　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睛里全是痛苦的光。我怀疑如果不是扶着桌子，他会不会就此倒下去。
　　“絮兰，絮兰……”他嗫嚅着，然后抱着头靠在了椅子上，失声痛哭。
　　头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的场面，我却没有因此而感到些许快意。
　　如果你不爱，也许我有理由责怪你，可如果你爱，那么我所无法释怀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而你，又是为了什么？
　　“你，这样，如果是因为觉得对我母亲有所亏欠，那么大可不必。”我低头看着俯在桌上的他，“你的歉意表达错了对象。”
　　“小苏，我和你母亲的事，你不明白……”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而抛弃我们的，都请求你一件事。母亲她一生都没有等到你一句话，如果在黄泉路上看到她，希望你能给她一个答案。是爱也好，不爱也好，你都不要让她再苦等下去了好吗？”我的声音也带上了哽咽。或许，死死纠缠的人一直是我。母亲的等待充满了从容和希望，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笃定了他爱她，可是，我却很焦躁，看不得那样的她，更无法原谅那样的他。
　　也许，他们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明白。可是，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我想母亲总还是想要一个答案的吧。
　　母亲，也许你是对的，这样的他，怕是真的还爱你的。对你来说，这恐怕就够了。那么，我可以安心，而你，也可以安息了吧。
　　“行了，我就当你答应我了。”我坐下，给他盛了一碗饭，“爸，我们吃年夜饭吧。”
　　正如李管家所说，有什么事，不能在亲情和生命面前低头呢。
　　现在的他，如果我再拒绝，恐怕就是一辈子的拒绝吧。
　　曾经那么渴望的东西，我不想错过。
　　“小苏，你，你……”他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我，整个人怔在了那里。
　　“爸，我是真的饿了，今天可是年三十，你不会想让我饿肚子吧。”
　　“好，好，我们吃饭。”他连忙端过我递给他的碗，往嘴里扒了几口饭。
　　此时的他，就像个孩子，一颗小小的糖果，就能让他非常的开心。
　　如果我早一些这样对他，或许我们心平气和在一起的日子会更多吧。可是，如果没有那么些日日夜夜，有些事情，我便无法看得这么透彻了。
　　“明年，我，会做红豆汤的。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一起吃。”这不仅是我对你的邀请，也是我对你的要求。你，不能这么快就离去。
　　“我会等你的，爸。”
　　也许是身体弱的原因，他吃完饭后，很快就累了。看着他慢慢地睡安稳了，我终于起身准备离开。
　　在走出别墅大门时，听到李管家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程苏，谢谢你。”
　　“呵，您真会开玩笑。你应该提醒我，我这个不肖子只是把早该做的事放到今天才做。”
　　今天的事于我来说或许是一大转折，可是于他，如果我对他有如此大的影响力，那么他这么些年来对我们母子的不闻不问岂不成了笑话？
　　恐怕不过是年迈寂寞时，终于想到有我这个儿子吧。然而，他能挂念我，我不能说不满足了。
　　“这些天来老爷一直都没怎么进食，全靠点滴维持。可是今天，你一声‘爸爸’，居然让他吃了东西。你应该能明白，你在他心里的地位。”
　　不，不该是这样，为什么你要说得好像一直是我在误会呢。
　　“其实老爷的病我不说你也应该看得出来，你难道就没想过夫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回老家？”
　　“我……”不要再说了，我的心很乱。
　　“是他特意支开的，他只是想见见你。他怕，再晚，也许就真的没办法与你一起过一个春节了。那曾是老爷的愿望，可惜，还是迟了，你母亲已经去了。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人。”
　　灯光下，他的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感情。
　　原来……
　　“程苏，你真的是个好孩子。”他又想起了什么，“你看，我都忘了要开车送你回去的。”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我摆摆手。
　　他仍伫立在灯光中。
　　“李管家，你回去照顾我爸吧。你的话，我明白了。”
　　整条路上都没什么人，而几乎每一家每一户的窗口，都亮着灯 。
　　妈妈，你知道吗，今天，我也过了一个温暖的夜晚呢。
　　妈妈，如果你还在，该有多好。
　　妈妈，我不是很贪心的。
　　我只是想在这个城市里开心平静地活下去，想要有一个可以分享每一天的细节，可以同吃一碗红豆汤的人。那个人会在我晚归时为我留一盏灯，会在我疲倦的时候给我一个拥抱，那个人不会总让我等他。嗯，如果我等得很久，就罚他说100遍“我爱你”好了。
　　妈妈，你不会觉得我很傻吧？
　　我想你不会，因为你和我一样呢。
　　妈妈，你在等着他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好羡慕你，爸爸虽然让你等了很久，可他曾对你说过他爱你吧。他到现在，好像也是爱着你的呢。
　　可是，我连一句话都没有得到过。
　　所以，妈妈，你要祝福我啊。
　　第5章

　　第5章
　　如果说人生中有什么事值得令人特别后悔的话，我想在初一去林平遥家拜年绝对能算其中的一件。
　　一进门，就看到那家伙众星捧月似地坐在一群大妈大婶之间，景象颇为壮观。
　　他看到我来了，本来苦瓜似的脸上立刻堆起讨好的笑容。
　　我顿时感觉不妙。
　　“苏苏，你来啦！”他从万花丛中脱出身，奔过来拉住我的衣角。
　　“呃，是啊。”我悄悄拿掉他的手，可是他的手就像涂了502似的，顽固得很。
　　“各位姨妈姑妈们，这是我的好朋友，程苏！”他把我往前一推，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来自多位异性的注目礼。
　　“各位阿姨新年好！我是来拜年的，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忙做出一副笑脸。
　　“不打扰，不打扰！”他把我拽到沙发上，然后冲着一个穿枣红色棉袄的中年妇女说：“二姨，你刚才说的那个姑娘可真是很好，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人野惯了，恐怕亏待了人家。程苏就不一样了，他是温柔体贴的标准好男人一个，和那位姑娘般配的没话说，您这回可是捡到宝了！”
　　那位二姨立刻用看宝贝的眼光打量我，脸上浮现出不知道为何的笑意。
　　您可千万别相中我啊！
　　“嗯，小伙子长得挺清爽的，还很有礼貌。”
　　“哪里哪里，您可别听平遥乱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堆笑着摆摆手。
　　林平遥，你死定了。
　　“诶，程苏，你不是已经和女朋友分手了吗？”他拍拍我的肩膀，一脸了解的表情，“二姨，你可不知道，他之前那个女朋友因为贪钱和他分手了，可是我们程苏是个重情的人，一直都没再找新的。唉，看到苏苏那样子，我的心都在滴血。您可一定要帮帮他啊。那个女人怎么值得我们家苏苏这样咧!只有好姑娘才配得上苏苏啊。”
　　哼，撒谎都不兴脸红的，我怎么就没看出这家伙有这本领呢。
　　由于林某人声情并茂的发言，我立马摇身变成了男版秦香莲，诸位感情丰富的大婶均对我施以同情加叹息，要为我找个好姑娘的决心增加了百倍。
　　“啊，对了，我妈一个人在厨房里呢，我去帮帮她。你们慢慢聊。”他溜的比兔子还快，等我反应过来，只听从厨房里传来的欠扁的声音，“程苏，你放心，我姨妈姑妈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不得不佩服各位大婶们的效率和毅力，不过半个小时，我的祖宗十八代几乎都被搞清楚了，很多连自己都记不清的情况在严刑逼供下都被我身临其境般的叙述了一遍。最后，二姨拿着我的生辰八字春风满面地携众人离开，临走还不忘严肃地承诺我，一定帮我搞定终身大事。
　　看着诸位大婶们的背影，我头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还是挺吃香的嘛。
　　“林平遥——”
　　“哎，苏苏我来了，聊得怎么样了？”这家伙刚才保准趴在厨房门上听动静。
　　“嘿嘿，不错，很不错。”我笑得灿烂。
　　“苏苏，你别吓我，你傻了？”他摸摸我的额头。
　　“你小子真是太够义气了，太不错了，我程苏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三生有幸了！”我猛拍他的背。
　　“息怒息怒，苏苏，咱俩谁跟谁啊，兄弟有难，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不死的代价就是我死，是吧？”
　　“怎么可能，我可舍不得苏苏你死啊，你要死了，我一定每年帮你烧纸钱。”
　　“行了行了。阿姨在厨房里吧，我去一下。”
　　林平遥的母亲持家很有一套，我进厨房时，她正把油倒入锅里，准备做糖醋排骨。
　　“林阿姨，新年好！”
　　“噢，是程苏啊，刚才就听到你来了。来得正好，今天让你好好尝尝我的手艺。”
　　“啊，可是刚才那几位阿姨都走了，这么多菜……”
　　“你说她们呀，没什么，她们今天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吃。昨晚一起吃的年夜饭，今天都要忙着拜年和回家招呼客人去了。”
　　排骨也下锅了，发出“呲呲”的声音。
　　“程苏啊，我家平遥就是让人操心，他爸爸死得早，少人管教。你说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找个女朋友。其实他想晚点结婚也没什么，但是总不能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吧，以后真要结婚了找谁去？你是个懂事又贴心的孩子，以后多劝劝他。唉，你要是我的儿子就好啰！”
　　貌似我也没女朋友吧，不过林阿姨好像不清楚这一点。
　　“妈，你又说我坏话了！”林平遥幽灵般的飘进来，“你要让程苏当你儿子我举双手赞成，以后我就再也不用像今天一样被荼毒了，啊哈哈哈！”
　　“行啊，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没大没小的不孝子，以后你每天喝西北风我也管不了了。”
　　阿姨的话颇有分量，林平遥这人天生不是做饭的料，做出来的东西估计连老鼠都吃不下去。再加上阿姨做的东西又特别好吃，把他的嘴养得刁得不行，他要是一个人估计得饿死——花钱下馆子最后吃到没钱，或者每天饭不下咽日益憔悴，总之最后的下场都是饿死就没错。
　　“阿姨，你别听他的，就他绝对不可能脱离您的掌控的。”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
　　“哎呀，还是苏苏了解我，妈，我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嘛，我今个儿不是乖乖的接受您安排的任务了妈？”
　　原来，今天的幕后黑手是林阿姨。
　　“哼。你小子想什么我还不清楚。”排骨已经好了，可以闻到扑鼻的香味，十分开胃。
　　“妈，别生气了，我帮你把菜端出去，今天的碗我来洗！”这家伙还真会见风使舵。
　　饭后，很是不情愿地被林某人拉到厨房里洗碗。本来是不想答应的，可是一想到要单独面对厉害的林阿姨，我还是委屈自己洗洗碗好了。
　　“苏苏，我要到你那儿去住。”
　　“免谈。大过年的，我愿意你妈还不愿意呢。”
　　“我妈那儿绝对没问题！放心，我一会儿就搞定她。”
　　“不行，你妈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程苏，你怎么能看着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十几天假就在相亲中度过呢！”
　　“我就能。”
　　“好，程苏，你……”他咬牙切齿，却突然发出亲切异常且分贝极大的声音，“苏苏，这我得问问我妈，你要知道，大过年的，到你那儿去住怪不好的。”
　　“我……”他捂住我的嘴。
　　“苏苏，真的，我知道你一个人过春节很孤独，可是，我妈那儿怎么办？我真的很为难啊。”
　　林阿姨循声过来，林平遥立马站在我前面，“妈，程苏想让我陪他过年，可我放心不下你。”
　　“家里每天这么热闹，你担心我干什么。程苏，你妈去了之后你一个人过也确实很冷清，就让我家这个兔崽子陪陪你也不错，你也帮我好好熏陶熏陶他。”
　　我只有可怜地从林平遥身后探出头，很是“感激”地点了点。
　　一个男人的家可以整洁，两个男人的家也可以整洁，但是有了林平遥在，即使加上我这个还算爱干净的人，家也是绝对整洁不了的。
　　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愿意让他到这里来住的原因之一。当然，只是原因之一。
　　“诶，苏苏，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起财经来啦？”他手上拿的是一本财经杂志。
　　“谁规定我就不能了。我决定了，以后要下海去！”
　　他眼睛瞪得老大，“你……你，真的要——”
　　“你说呢？”我拿过他手上的书，往他身上使劲拍了怕，“行了行了，你快滚去收拾你的东西吧。先告诉你一声，第一，不要乱动我的私人物品；第二，我这里不负责您的三餐，您那张嘴，我可怕得厉害；第三，不准再把我家弄得乱七八糟。如果破坏了规矩，马上拿东西走人，听到了没！”
　　他傻不能噔地看着我，呆呆点了点头，“苏苏，我以后一定不敢再得罪你了。不过，估计办不到。”
　　我举起手中的书。
　　“哎呀，苏苏，我这就去整理东西，你先坐着歇歇吧。”他一溜烟跑到房间里去了。
　　手中的书有着熟悉的质感。你不相信我在看这样的书吗，如果是以前，我也不会相信的。
　　不一会儿，他就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出来，看了我一眼，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看着我干嘛？有问题就问。”莫名其妙。
　　“呃，没什么，没什么。我去厕所。”他拿了几条毛巾就去了厕所。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就听到他的惨叫。
　　“苏苏，你老实交待，你，你是不是在家养女人了！”我本来以为他会以一脸惊讶的表情冲出来，没想到，我还是高估他了。
　　他脸上的笑相当八卦。
　　“呵呵，你老实交待吧，是谁啊，我认识不？”
　　我白了他一眼。
　　“你逃避不了的。被我抓到把柄了吧，哈哈。房间里有两个人的枕头，厕所里有一模一样的洗漱用品。天啊，没想到你也有栽在我手里的一天，怪不得你这么不愿意我来这里呢！”他十分得意，“哎，二人世界的滋味怎么样？”
　　“很好啊，好得不得了，所以我到现在还保留这些东西呢。”眯起眼睛，灯光有些刺眼。我以为我可以用很平静的心情和他说起这件事，可是，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呢。
　　“苏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