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小小艾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第一章
程佳遥第一次见到郁知非的时候，已经8岁了。
那天程佳遥心情很不好。期中考试因为一个疏忽，语文居然只考了99分，被迫名列第二，一天都在看那个拿了第一的同桌的脸色，真是气死人了。
放学回家，远远的看到一个可疑的家伙在自己家门前徘徊。看他贼眉鼠目的，肯定不是好人！程佳遥蹬蹬蹬的走过去，也不说话，只管斜着眼，自以为很酷的瞪着这个陌生人。

郁知非正在对照着纸条上的地址，突然发现身边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圆鼓鼓的小脸粉嫩粉嫩的，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黑宝石一般放着光，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立刻心情大好，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小朋友，你是不是住在这里啊？你姓程对不对？"

程佳遥还是斜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趾高气扬的大声问："老头儿，你找谁？"
郁知非大受打击，张口结舌了半天，才心虚气短的回答："程宇，我找程宇。"
后来郁知非向程宇抱怨："像我这样的青年才俊居然会被叫‘老头儿'，你们家遥遥也太没眼光了吧？"脸上的气愤一清二楚。
程宇暗笑到内伤。美人都是怕老的吧，美男看来也不例外。不过刚刚32岁的郁知非被叫"老头儿"，也的确是太冤枉了。
那时候的郁知非风华正茂，结婚前本就是著名的帅哥，几年的婚姻生活给他添了几分成熟味道，郁知非的某一任女友曾断言："知非60岁的时候也会是人见人爱的帅哥！"

一向众星拱月自信满满的郁知非，在程佳遥眼里不过是个"老头儿"！也难怪他会一直耿耿于怀了。
郁知非后来知道这个可恶的小人儿果然就是自己好友的孩子。
程佳遥还没出生的时候郁知非就远赴海外，对程佳遥也算是久仰大名，为了报复他的有眼不识泰山，也是表示亲热，每次见面郁知非都要捏住程佳遥的小胖腮又拉又扯，完全不管小孩儿的怒骂尖叫。时不时抱起小孩儿往空中乱抛，非要闹的他认输服软为止。如果郁知非上门的时候程佳遥不幸在睡觉，那他的小脸就要遭殃了，猫、狗、乌龟，几乎郁知非能想到的动物都曾在程佳遥的脸上出现过。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吗，胖胖的小手小脚，到处摸起来都软软的，不知道是不是每天喝牛奶的缘故，身上一直带着一股奶香，声音也是脆亮脆亮的。
从来没见过这么倔犟的小家伙，不管怎么逗都不哭，有时候欺负的狠了，明明泪珠已经在眼睛里打转，最后也没有掉下来。真是......真是太好玩了！

小小的程佳遥怎么甘心就这样沦为玩具，每次都奋起反抗，对郁知非拳打脚踢，可是怎么斗的过人高马大的郁知非？再凌厉的进攻都能被轻易化解，然后再被嘲笑一番。

冷清的程家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天天充满了欢声笑语。当然，是郁知非一个人的欢声笑语，程佳遥可是恨死他了，郁知非已经超过了程佳遥那个惹人厌的同桌，荣登"程佳遥最讨厌的人排行榜"榜首了。

那时候程氏夫妇都在忙于自己的事业，在家里的时间少之又少，孤单的程佳遥一直盼着能有个人来陪自己玩，没想到盼来的是这个讨厌的郁知非。
常年在外的拍摄工作，让郁知非结束了他短短的4年婚姻。趁着这次休假的机会，郁知非借口医治受伤的心灵每天来程家报到，而一句话得罪了郁知非的程佳遥似乎成了最有效的灵丹妙药。

程宇是第一次见到好友这么好的兴致，忍不住问他："知非，你这么喜欢小孩子，自己干嘛不生一个？"
郁知非正和程佳遥闹的不亦乐乎，先是躲过一记左勾拳，又让过一记飞腿，才把程佳遥固定在怀里，转头回答："没人肯给我生啊，再说我的小孩能有遥遥这么可爱吗！"说完又捏捏程佳遥的小脸，如愿的看到程佳遥忿忿的鼓起脸，小老虎一般瞪着眼，一副要扑上来咬一口的架势，哈哈的大笑起来。

郁知非和程佳遥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不能再恶劣了，即使在多年后，程佳遥也认为那是一段很悲惨的日子，小小的他每天都在祈祷自己快快长大，学一身绝世武功来对付他的仇人。

直到有一天，上天给了他们化敌为友的机会。
郁知非一进门就大叫："遥遥，我来了，快来欢迎我！"
平时如果程佳遥在家，都会回应一句："臭老头儿！"今天居然悄无声息，让郁知非愣了一下。不会啊，这个时间遥遥应该是早就放学了。
郁知非奇怪的探头到程佳遥的房间看了一眼，小家伙乖乖的坐在桌子前写作业呢。
可是还是不对劲儿，郁知非仿佛心有感应，过去扳过小孩儿，看了一眼脸立刻沉了下来："遥遥，你的脸怎么回事？谁打的？"
程佳遥头撇到一边，不说话，泪珠在眼眶里转啊转的不肯掉下来。
"是不是和同学打架了？"郁知非把小孩儿抱到腿上坐好，程佳遥难得的没有挣扎，温言慰问，"为什么打架？"
小孩儿经不住问，立刻招了："谁叫他们欺负我们班的女生！"
"咦，打抱不平啊，我们遥遥真是好样的！"郁知非夸张的竖起大拇指，笑嘻嘻的夸奖，"那你打赢了没有啊？啧啧，看你这么惨，肯定输了吧？"
程佳遥大声说："他们3个打我一个，算什么好汉！一对一他们谁也不是我的对手！"
真是个不服输的小家伙啊，郁知非笑起来，拍拍他的小屁股："来，到院子里去，叔叔我教你几招管用的，包你以后打遍天下无敌手！"
程佳遥将信将疑的从郁知非腿上蹦下来，瞪着他不肯动。
"你不相信我？"郁知非很郁闷，这个小孩儿怎么那么难搞定，"你看我，这么大的个子，知道怎么回事吗，都是我练武练的！我可是得过散打冠军的哦！"

程佳遥斜眼看了他一会儿，还是被说动了，慢慢的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出去了。
等程宇回到家的时候，就看到程佳遥有模有样的在院子里蹲着马步，一下一下的挥动着胳膊，嘴里呼喝着，郁知非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念念有词的指点着，立刻笑了："咦，你们今天握手言和啦？"

郁知非冲他挤挤眼，没说话。
程佳遥更不说话，专心致志的练功。
等程宇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有点不以为然："你也真是够胡闹的了，哪有教小孩子打架的！"
"男孩子不会打架怎么行，会被人欺负的！"郁知非也不理他，转头叫程佳遥："遥遥，告诉你老爹，你为什么学武？"
程佳遥中气十足的大喊："除暴安良！"
程宇差点笑翻过去。老友还是那副脾气，真不知道该说他童心未泯还是幼稚呢。我还是离这两个小孩儿远点吧。
郁知非的辅导很快有了成效，没几天程佳遥就打了一场大胜仗，虽然还是挂了彩，却象得了个勋章一样兴高采烈，跑到郁知非面前报功。
这时候郁知非又教训他："遥遥，只有笨蛋才跟人打架呢，聪明的人不用动手就能干大事！所以人家才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呐！"
哼，你是看我打赢了才这么说吧。程佳遥很不服气， "老头儿"说的笨蛋好象就是说自己呢。
郁知非继续说："古代啊，有个特别聪明的家伙，弹了一首曲子就吓跑了十万大军，你说他要是一个一个的打，武功再厉害也不管用啊是不是？"
"所以我说啊，遥遥你要是够聪明，就不要老想着跟人打架，打架谁不会啊，你看你没几天就学会了，你得想办法动脑子解决问题！"
程佳遥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不过那个聪明人真的好厉害呀！好，决定了，我要做一个聪明人！
2005-3-7 14:34 IKASON
第二章
 
程宇知道后有点怀疑："这么早跟他说这些，遥遥能明白吗？"
"现在的小孩子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早些告诉他星星不是五角形的，对他只有好处。"
程宇本来也不是太在意，于是耸耸肩，表示随你便吧。
郁知非很不满："程宇，你对你这个儿子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吗？你知道他现在身高有多少？在学校最好的朋友是谁？最喜欢哪门功课？你不知道吧。每天就知道赚钱，赚钱，钱是能赚的完的吗？！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程宇无力的反驳："知非，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这样，我要赚钱养家啊。"
"哈，借口而已。说到底不过是你不够重视他，如果你真的想，怎么会连陪儿子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你这个当爹的一点都不合格！"
郁知非越说越生气。他知道程佳遥付出了多少努力来做到最优秀，只为了吸引父母的注意力，得到别的小孩可以理直气壮要求的疼爱与呵护。他知道程佳遥怎样每天眼巴巴的盼着爸妈回来吃晚饭，又是怎样一次次的失望；也曾亲眼看到程佳遥满怀希望的把自己的成绩单放在显眼的地方，却三天都没有被人发现......程佳遥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他本来应该过的更好才对！

程宇一脸的惭愧，然而，"哎呀，对不起知非，我还有个会要开，我们以后再聊好不好？"
郁知非大怒，冲着程宇的背影大喊："你就没时间吧，遥遥很快就会长大了！以后他会说他的童年里没有父亲的影子！"
 
程佳遥和郁知非正式和解了。
其实那个"老头儿"也没有那个可恶啦。现在放了学程佳遥不会不愿回家了，虽然爸妈总是不在，还是会有人肯陪着自己的，而且"老头儿"好象懂很多事情哦，如果碰到他心情好，会给自己讲很多好听的故事。

程佳遥已经决定，如果郁知非不再捏他的脸，不逼着他吃不爱吃的青菜，肯让他多看一个小时的电视的话，那他就承认郁知非是他的朋友！
 
一天晚上程佳遥听到爸妈在聊天。
妈妈说："郁知非真的不进他家的公司了吗？就这么白白拱手让给他哥？"
"你也知道知非的脾气，他还嫌那里铜臭气重呢，逃都来不及，怎么肯自投罗网？再说他懒散惯了的人，也不愿意过那种朝九晚五的工作。好在他也不是那么爱钱，老头子既然有股份留给他，应该不会让他挨饿受冻吧。"

"你们这么好的朋友，就该劝劝他，他也玩的太过了，又是男女通吃，把名声都弄坏了，男人就没有名誉了么？"
程宇有些不高兴了，声音冷冷的："你既然知道我和知非是朋友，就不该说这些话。真正了解知非的人，不会因为那些事看轻他，不了解的人，又何必去管他？"

妈妈有些悻悻的："你总是站在郁知非那边的......"
程宇大约也觉得自己话说的太重，缓和了一下语气又说："知非知道分寸的，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妈妈嗤的一笑："不是？你看他跟遥遥在一起玩，分得出谁大谁小吗？"
"这就是知非的魅力了。也难得他们投缘，你见过遥遥对谁那么亲热的？知非倒是真的疼遥遥，每天陪遥遥的时间比我这个当父亲的还多呢......"

程佳遥听的一知半解，倒是记住了"男女通吃"这个词。
 
这天郁知非坐在地板上，一边陪他做作业，一边钻研那辆被程佳遥拆坏了的电动汽车。程佳遥突然想了起来，就问他："老头儿，什么叫男女通吃？"
郁知非手一抖，有个螺丝钉掉了，不知道滚去了哪里。郁知非抬头苦笑："臭小子，你从哪学到这么个词？"
程佳遥转转眼珠："不告诉你，你就说是什么意思吧。"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郁知非含糊的说，摇摇头，"现在的小孩儿真是早熟啊，啧啧啧！"
程佳遥很不满："我都快9岁了！你们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
郁知非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立刻解释："这个跟年龄没关系呀！我给你打个比方吧，比如说在你家，是**妈做饭......"
"我妈妈不做饭的！"
"那换一个，比如说吧，有人专门做医生给人看病，有人专门当老师给人上课，所以呢，有些东西是专门给大人知道，有些事情是专门给你们小孩儿知道的，这只是分工的不同......你明白了吧？"

程佳遥听的糊里糊涂的，可是郁知非那么信任的看着他，好象他一定会懂的样子，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明白，只好点点头。
郁知非松了一口气，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作业写完了吗？我们去踢球吧！"
程佳遥立刻忘了刚才的话题，开心的跳了起来："噢~~~!踢球去喽~~~!"
 
那年的暑假程佳遥是和郁知非一起度过的，托他的福，程佳遥拥有了人生中最丰富多彩的一个假期。
郁知非领着程佳遥露营、野炊、爬山、踢球、游泳、钓鱼，玩遍了城里大大小小的游乐场，吃遍了各式有名没名的饭店餐馆。
现在的郁知非已经不再是"老头儿"，而荣升为"郁叔"了。
程佳遥的每一天都像在过节，精力充沛的郁知非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惊喜，让他每天晚上笑着跳上床，清晨又笑着醒过来。
等程宇出差一个月回到家，眼前的大小两个煤球儿让他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这是......"
郁知非对他的吃惊视而不见，还说呢："程宇，你回来的正好，你说，我们两个谁更黒？"
黑漆漆的脸上只有四只眼睛在放光，两个人都期待的看着程宇，程宇叹口气，随手一指程佳遥："你更黑。"
"噢~~~!"程佳遥高兴的蹦了起来，"我赢了我赢了！"
"说你黑有什么高兴的？"程宇不明白。
"郁叔说男人要黑才够帅！我们放假的时候就打了赌的，看谁黑的快......"
程宇气坏了："郁知非！你又带坏我的儿子！我饶不了你！"
 
好日子总是不长久，郁知非的假期不知不觉结束了，他在程家混足三个月，终于决定接下那份工作，去到遥远的非洲拍摄专题。
幼小的程佳遥第一次尝到了曲终人散的滋味。
家里的大屋变得出奇的空，出奇的静。再也没有人躲在角落，等着他经过吓唬他了；写作业的时候程佳遥会突然转过头去，好像郁知非还会在旁边等他写完作业去踢球；没有人再逼他吃青菜，可是现在程佳遥对着一桌子的菜什么都不想吃；被弄坏的玩具都被修好了，可是程佳遥看都不想看它们一眼；成绩还是一如从前的好，可是那个喜欢大声夸他厉害的人不在，又有什么用呢。

程佳遥又回到了他一个人的世界。
程宇偶尔也会担心，郁知非走后儿子明显安静了许多，常常会露出他这个年龄不应有的寂寥与沉默，然而繁忙的工作很快让他无暇去细想一个8岁小孩的微妙心思。

 
等他们再见面，已经是4年以后，程佳遥上了初一，而程家也在那一年分崩离析。
2005-3-7 14:35 IKASON
第三章
 
郁知非一见到程佳遥，大叫一声，老鹰扑小鸡一般扑了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本想捏捏程佳遥的小脸，被他机敏的躲了过去，只好补偿性的揉揉他脑袋，好久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天哪，遥遥你怎么长的这么快啊！我真是不服老不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