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情 上————破狐狸

走至东方府前，刚一抬手，欲敲门，便听闻远处传来那人的声音：“你不愿告知我，那，你便记住我的名，司徒昶。”

扭头看去，却是那人已背向我，往另一方走去。

微叹，我是不是又惹了不该惹的人？只道，希不要再与此人相见。

手刚放置门前，门便开了。

微愣，只道自己大惊小怪，走了进去。

东方府，不亏为清雅之所，进门，似是进了另一个世界。绕着围墙的竹林，绕着竹屋的池，还有那池中与竹屋相连、供人行走的竹踏。幽静，却不似在这小镇该有的环境。

抬首，便见竹屋前立一人，背向于我，似是看着别样的风景。走上竹踏，慢慢的走至那人面前，轻叹：“龙兄。”

龙宇回身，见了是我，神色间皆是欢喜：“沐儿，你来了。”

“沐儿此次前来，是为语嫣之事。”

向后退了几步，躲过了龙宇伸手的手。

“语嫣？语嫣怎么了？”

微皱眉：“龙兄不明？语嫣死了，死因，龙兄怎会不明？”

“沐儿是怀疑语嫣是我所杀？”

摇头，这种念头是从未有过的。

“那沐儿为何如此肯定我知此事？”

“你不是仙么？你不是看尽世人轮回因果么？”

许是见不得龙宇假装不明，心中因那司徒昶的纠缠的不快，渐渐的发泄在了龙宇身上。我走至龙宇身前，抓住龙宇的衣领：“现在，你与我言你不知此事？你可在见我时知我心中所想，可知我身有残疾，可知一切，怎会不知，语嫣之死。”

渐渐无力，竟靠向了龙宇的怀中。龙宇并未推阻，反伸手搂上我的腰，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柔声说：“沐儿失去语嫣的痛苦，龙宇知道。”

靠在龙宇的怀中，闭上了眼，感受龙宇的心跳声，心中，渐渐安然。

“沐儿，语嫣之死，是第五人了。”

微愣，睁了眼：“第五人？怎么？难道镇上还有人死了？”

龙宇伸手绕上我的长发，在手中玩弄着：“也是如语嫣一般年龄的女子，死在牡丹花前，想必是牡丹花妖所为。”

“牡丹花妖？”

“小镇向西，有一处牡丹花丛，不知生了什么异样，那的花妖，死了多数，留下的，心性都失了，找不到原来寄生的根，没了营养，便到处吸食人气。”

惊愕：“语嫣，是遇了那其中之一？”

“不，我与绪一起灭了不少花妖，只留有一个。”

第六章

耳边传来龙宇有序的心跳声，微愕，寻思着，是怎样的妖孽能躲过龙宇与东方绪的追杀，是怎样的妖孽杀了语嫣。

“沐儿，那妖孽与你，长相，一模一样。当时，我便愣了神，加之其他花妖阻拦求饶，放了那妖孽了。”

与我一模一样？怎会有如此的花妖？

“这，怎么可能？”

龙宇的笑声传来：“呵，当初我也如是想，怎会有与沐儿一模一样的妖，后来才知，那花妖曾来过沐儿的庭院，本欲加害沐儿，却被沐儿所吸引，从此变了沐儿的摸样。”

皱了眉，何为被我所吸引？

“龙兄这是在开沐儿的玩笑么？”

龙宇微推开了我，伸手抬起我的脸，望入我的眼中，轻言：“沐儿之美，沐儿自己没有发觉罢了。”

那一瞬间，似是被吸引住了，移不开眼。

“沐儿？”

龙宇的一声呼唤，使我惊醒，垂睦，怎又迷了眼？

“龙兄，沐儿想为语嫣报仇。”

扭过头，不再看向龙宇，怕又迷了自己的心。

“沐儿，你不懂法术，该如何报仇？”

“龙兄不是曾言，沐儿是那天地无所不能之人么？”

龙宇的叹息声传入耳，用着的声音，极尽温柔：“沐儿，你只是那超越因果之人。如，我与绪，即便是为民除害，杀了那花妖，却终是犯了杀戒，需弥补，而你，却不用。”

我疑惑，扭回头看向龙宇，欲言，却听闻一声：“龙兄。”

龙宇的眼离了我，看向身后：“绪。”

疑惑间，龙宇已松了搂我的手，从我身边走过，这一瞬，心中竟又有一丝疼痛。回身，看向龙宇正走近之人。东方绪，闻名不如见面，本以为单是清雅之人，现如今，微愕，婷婷玉树，飒飒临风。

“绪，怎就起了身？”

我看不清龙宇的神情，只是那言语间的疼惜，让我的心疼，又加深了一分。

东方绪没有回应龙宇，他看向我，神色间，却是冷漠。

“你，是何人？”

“袭沐。”

这是在两年前的那一日后，第一次对他人唤了自己的全名，这一瞬，有一丝颤抖，更多的却是心中那份对自己如此作为的惊讶，怎就在此人面前，报了那世俗不容之名？

“袭家？被下旨满门抄斩的袭家？”

我并未因东方绪提了家中变故而低垂眼帘，反是以一种近乎平静的眼神往着东方绪。许久，东方绪冷然一笑，对着龙宇说：“龙兄，这便是你所说的天地间无所不能之人？那超越因果之人？怎地是如此无能之辈？”

皱眉，本是心中寻思着这东方绪该是好人，除了那清雅之姿，对于我这本该已死之人为何在此没有多加疑问，于是便作了如此设想，怎地他复言之，竟是如此让人厌恶之词，冷嘲热讽？

不待龙宇作答，东方绪续说：“龙兄，此人天生便无仙缘，修仙是极无可能之事，既无修仙之资，又何来斩妖除魔的能耐，莫是龙兄愚弄与我吧？”

龙宇听闻东方绪此言，竟只微叹一声，唤了声：“绪。”而无任何反驳之言。

心中的疼痛更加深了一分，抬手，捂住胸口，不愿再与他们纠缠，承着那东方绪的冰冷之色，慢慢的走至竹踏，又慢步走至东方府大门，伸手，推开，迈步出去，终是没有回头。

我忽略了龙宇唤我却不上前追我的行为，我忽略了东方绪的冷笑声，心口的疼痛，让我极尽忽略这一切。

直至走出门，门在身后自动关闭，我才脱了力，倒在了东方府前。

模糊间，听闻一声惊唤：“沐儿。”

最后入眼的，便是一人，与我摸样相仿之人。

睁眼，却是陌生之地，床榻间，皆围绕着一股花香，这股花香，像极了那牡丹花儿。

欲起身，又再一次浑身无力，躺在床上，欲言，嘴微张，却发不出声音，缓缓的移动着双手，这份无力感太熟悉，是那龙宇么？

寻思间，房门似是被推开，走进之人，带了浓烈的牡丹花香。

待那人走至床前，微愣。眼前之人，相貌与我，竟是一模一样。

“沐儿，你醒了。”

那人见我似是醒了，伸手扶起我，另一手拿了碗汤药凑近我的嘴边，我欲拒绝，却奈何全身乏力，也无法言语。

眼见那汤药灌入我的口中，随喉咙进了腹，闭了眼，即便是毒药，也只能受了。

“沐儿，我怎忍心伤你？”

听闻此言，睁眼，却见那人低垂眼帘，神色间皆是哀伤。微叹，这人，与我极为相似，加之房中牡丹花香，想必是那杀害了语嫣的牡丹花妖，要我信他不会伤我，可能么？

“不急，沐儿不信，便先于此地休息，这是我的牡丹府，想必那龙仙与你也提起过我，我名为紫阳。”

话语刚落，转瞬间，那与我一模一样之人，竟换了摸样。着了一身紫衣，长相极为俊美，额间，有一抹牡丹，鲜红落于额间，尽显妖媚。

“这是我的真面目，沐儿见了，是否觉得不适？如若不适，我便变回沐儿的摸样。”

紫阳语毕，俯下身，狭长的眼与我相视，竟让人觉得迷惑。

微微摇首，要我见一人，与我一模一样在我身前走动，总会感觉极为不自在。

“沐儿既无不适，那我就以真面目见沐儿。其实，我变了沐儿的样貌，也是思念沐儿所致。此时，沐儿在身边，便无需变化了。”

言辞间，皆是高兴之色，与刚才那份哀伤，不似出于同一人所有，微叹，不明所以，我是何时惹上了这株带毒的牡丹？

似是知了我心中所想，紫阳说道：“沐儿是想问我何时见过沐儿吧？还记得前两日夜间，沐儿蹲在蔷薇花前，细看那蔷薇么？当时我便来了沐儿身处的庭院。想来有缘，本欲加害沐儿，却见沐儿被那蔷薇花刺刺伤了手，沐儿当时，一笑，神色间，有自嘲，也有哀伤，那份无可奈何，震撼了我。”

皱眉，当日只是想起了自己的无能之处，竟因此，救了自己的性命？

“自那夜，我便时时念着沐儿，变了沐儿的模样以此有个挂念。不曾想，因此，在那龙仙手下救回了自己一命。本是自为活不长久，欲望沐儿房间再见沐儿最后一面，却因失血过多，伤了沐儿的朋友。”

紫阳低垂了眼，提及语嫣时，竟说不下去了，坐于床边，细看着他自己的双手。

许久，才听闻紫阳开口：“当回过神来时，语嫣已死，我心念着沐儿必定怪罪于我，便仓皇逃了。沐儿，你可明了，我并不是有心的。”

不是有心？另外四人又作何解释？如若当初我没有被蔷薇刺刺到，即便是我，也是他手下亡魂，不是有心？四字，便想脱了所有的罪？

紫阳忽地抬首，撞入我愤怒的目中：“沐儿，我并不是想脱离所有的罪。我与哥哥们在花妖间，本就是稀少的，更何况那盛产女妖的牡丹花？如若想活命，必须污了自己的手，杀害生灵。本是相安无事，不知哪位哥哥，过度伤了狐狸一族，狐狸一族请了狐仙到来，一气之下灭了我牡丹花丛。”

紫阳微停，见我神色皆以被他言辞间吸引，嫣然一笑，甚是妖媚。见此，我为之一颤，并不是被诱惑，反倒是被吓到，那惊人的美。

“哥哥们与我恰好逃了难，却没了根，并不是寻不到根，而是那狐仙，在我与哥哥们逃离之际，毁了我们的根。无奈，没了根的我们，生灵是无法满足了，便动了杀人的念头。杀了四人，满了我与哥哥们一月的粮食，竟被那龙仙追杀，哥哥们为我死在了龙仙的剑下，而我也得以侥幸逃离。”

听闻只觉，紫阳是在怪罪于天生他以如此方式才得以活命？怪罪于龙宇追杀他才伤了语嫣？这一切，紫阳本人无任何过错，而恰巧，都是他人之过？不由觉得好笑，这借口，真是无可挑剔。

我无法言语，便无法出言反驳紫阳，见紫阳神色，他便是有愧疚，也不深。这样的紫阳，我无法苟同，偏了头，不愿再见那俊美的容颜。

见我如此，紫阳似是急了，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沐儿是不信我？我并未想过脱离所有的罪，我每日都会为死去的亡灵祈福，我也自知有罪，应遭天谴。只是，沐儿，请不要怪罪于我，我宁愿受天谴天责，也不愿见自己心爱之人，如此待我。”

渐渐收回的手，异常冰冷。疑惑，回了头，见紫阳脸色苍白，咬紧了下唇，这，是怎了？怎忽地显得如此虚弱？

紫阳起了身，慢慢向后退，离了床榻，直至墙边，停下，抬手，撑着墙，扭了头不再看我。

呆愣间，竟觉身体的束缚没了，有了力气。便起了身，向紫阳走进，唤：“紫阳？你怎么了？”

紫阳回头见我，脸色更显苍白，而额间的那摸鲜红，颜色却更为鲜艳。

“沐儿，不要过来，退后。”

虽是疑惑，却仍是照做了，退至床边，坐下：“紫阳？”

“沐儿，沐儿...”

第七章

紫阳不停的唤着我的名，却不与我靠近，我欲起身，也被他阻止。他站在墙边，双手不停地握紧，渐渐的，我便看清了他手中滴下了血液，想必是他指甲入了肉，是怎样的疼痛让他如此？这是怎么了？

“沐儿，沐儿...”

实是不忍心，起了身，已渐渐失神的紫阳这次并未阻拦我，我走至他身前，未反应之间，竟被紫阳抓了手，听闻他言：“沐儿...”

微叹，伸手抱住紫阳，靠近他的怀，听闻他失了规律的心跳声。现在，该如何是好？

“沐儿，沐儿...”

紫阳仍不断唤我的名，双手也搂上了我的腰间，却是越收越紧。

有点疼，却是咬了牙忍下来，轻言：“紫阳，紫阳，沐儿在此，沐儿就在你怀中，安静下来，安静下来。听到了么？”

紫阳似是没有听到一般，仍旧喃喃着我的名，然后，低垂了头，渐渐靠近了我的肩，搂着我腰的手也来了我的劲脖之处，微微推着我的头往另一边倾斜。

紫阳这是，要吸了我的精血么？

微愣，忘了推却，感觉到冰冷的唇吻上了自己的脖颈，想着生命竟就如此到了尽头？错愕间，脑海中闪过的，却是紫阳咬着牙往后退的摸样。

“紫阳。”

叹气般唤了紫阳的名，脖颈间一阵疼痛，是紫阳咬入了我的脖颈了么？

本以为自己会就此失了性命，耳边却传来紫阳的轻唤：“沐儿。”

脖颈间的疼痛并未加深，紫阳的手滑至双肩，微使劲，推离了我。

“沐儿。”

抬首，紫阳的眼中渐渐映入我的身影，松了口气，得救了。

“沐儿，真是你。”

紫阳完全回神时，神色间的愧疚，很深，似是犯了多深的罪一般。他伸手抱紧我，搂着我，轻声说：“对不起，沐儿，对不起。”

听着紫阳已然有序的心跳声，轻叹一声：“紫阳，我不怪罪于你。”

闭上眼，随着紫阳的心跳声，安然。语嫣，我无法怪罪于紫阳，如紫阳所言，我能体会，如若被心爱之人怪罪，那种心如刀割。语嫣，你会怪我，不为你报仇么？会怪我如此轻易的恕了紫阳的罪么？然，语嫣，紫阳必是会受天谴的，让天来为你复仇吧，我已，无力了。

“沐儿？你不怪我？”

似是得了天下最大最难得到的宽恕，紫阳微愕的声音传入耳中，竟觉可笑。听着紫阳因这份惊愕渐渐强烈的心跳声，却是真的笑了出来。

“呵，我该如何怪你？紫阳？”

听闻，紫阳更紧的抱着我，心跳声宛如擂鼓。我微微推了推他，并不喜听他这样的心跳声，看向他，他的唇角上扬，他竟因我这话，笑得如斯开朗？

“沐儿，你不怪我。今后，无论多痛苦，我定为沐儿，忍着。”

微皱眉：“今后？”

紫阳点点头，指了指额间：“沐儿，你瞧，这胎印，是否浅了一些？”

紫阳额间的牡丹，仍是鲜艳夺目，然，如若细看，却是比刚刚黯淡了一些的。这，是为何？

再一次似是看出我心思的紫阳，停了笑，咬了咬下唇，道：“沐儿，自小，我与哥哥们便困于这个胎印里，这胎印，是促成我们杀害生灵的凶手。昨夜，我逃回这，明了沐儿是不会原谅我了，便想毁了这额间的胎印，却失败了，我遭了印记的反嗜，每日都需吸取人类的精血，否则会生不如死。忍受这份痛苦，该如何，我不知，然，我不愿再伤害任何人了。”

点点头，这样的紫阳，有着悔过之心的紫阳，语嫣，你告诉我，该如何怪罪于他？

“沐儿，能留我在你身边么？”

紫阳用着祈求的眼神望着我，让我有一丝不知所措。留在我身边？这该如何是好？琴姐那，该如何说明紫阳？还有那龙宇，又该如何？

欲拒绝，紫阳却在此时垂了眼，神色间，皆是失望。

“好吧，你便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