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可以靠得太近,不然伤的不是你,便是他。
一向将这句话当作耳边风的他,居然有一刹那的心悸。
谁说拥有的不去珍惜?正因为拥有过,才更害怕失去。
像是要证明他就在自己的身边似的,无情第一次紧紧环住了他的颈,“你是个守信的人。不要让我欠下一辈子的情后,没有办法还。”
“当然。”
中秋真是不错的节日。
苏梦枕平时忙着处理楼子里大小事务,经常忘记各种节日,也不在乎过节与否。不过这次是第一次觉得过节的感觉不错。
好像长久以来,与无情之间那一点点的距离也消去了。
“这里……不会有人来吗?”
无情忽然想起什么,松开了手臂,淡淡的问道。
“不会。我在别院静养时,叮嘱过所有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打扰。”
苏梦枕肯定的点头。
轻纱帷幔里,织就着怎样的梦幻?
飘动飞起的帐角,好像一场情人间依依难舍的舞。
飘摇着,用吐息编织着迷惑人心的蛊。
这一刻,就连月亮也害羞似的藏在云后,只偷偷露出一边好奇的脸,带着心跳打量着满是温馨的床幔。
“苏楼主,中秋快乐啊——”
随着清朗优雅却过分高扬的声线划破夜的宁静,摇动的帷幔忽尔静了下来,被一只隐在袖中杀气腾腾的手掀开,然后那骤然下降的气温无不表明出来整理外衣的人心情飙至最低点。
“进来!”
若是旁人来的这么不是时候,苏梦枕一定会立即翻脸,让他横尸当场,可惜来人是他。
“你不是说没有人会来吗?”无情嘴边忍不住的飞起一丝窃笑,系上了最后一粒扣子。
方应看进门后,看到衣冠端正的无情,那如同梦里飞花的笑容又挂在了脸上:“原来成公子也在,太巧了——真是太巧了。”
苏梦枕勉强笑道:“方小侯爷好雅兴,大半夜登门造访。”
方应看笑的开心之极:“人家送了本侯一盒特别美味的月饼,本侯左思右想,只有苏楼主可以共品之,所以就贸然来访,如有打扰之处,还请见谅。”说着,将手中提来的一大盒月饼放在了桌上。“正好成公子也在,本侯真是——喜出望外——”
他自顾自的坐在了桌边,打开月饼盒子,一副以主人自居的模样:“大家尝尝!”
看来他是打算在这里聚餐赏月耗一宿了……
苏梦枕叹了口气,扶着无情又坐回桌边。
“苏楼主这里还真是冷清啊,”方应看无暇的笑容蔓延开来:“所以,方某就特地通知了几位你的知交一起来过节——过节嘛,当然是热热闹闹的好了,所以大家就摒弃以往的成见……”
“成见?”苏梦枕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楼主——那个——我们拦不住他——”远远的传来杨无邪和师无愧的声音,还有刀南神大步流星的赶着吼着:“站住——”
接着便是门被推开,露出雷损那狐狸看到小鸡时的阴险招牌笑容:“苏公子,别来无恙?中秋愉快!”
“愉快,非常愉快!”苏梦枕这句话简直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好久不见,我们雷总很是惦记公子,趁此佳节,才一定要来问候。”雷损身后,是狄飞惊温文尔雅的笑脸。
“公子,对不起,我们得知雷老总和狄飞惊从不动瀑布出发一路赶往这里后就全力阻拦,但是……属下无能……”雷损,狄飞惊前脚刚进门,杨无邪,师无愧和刀南神后脚便跟了过来,满脸惭愧。
“算了,方小侯爷刚好拿来盒极品贡品,大家一起尝尝吧……”
苏梦枕与无情对着苦笑。
虽然美中不足,不过,这个中秋,还真是——热闹啊……
七夕番外·消业
七夕番外篇:消业
上:
无情从风雨楼里出来的时候,似乎非常不舒服,而且很异常的,苏梦枕没有出来送客。所谓异常,是因为平时无情离开的时候,那个一向以森寒冷酷不近人情著称的苏楼主总是会一改常态亲自送他出来然后有一截没一截的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为了能多留他一会,说些废话又何妨。
可是那次无情出了楼子就一路回了神候府,苏梦枕也没有送。
难道苏梦枕的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当然不是。
在这件比较奇怪的事发生一刻钟后,相府,六分半堂和迷天七的情报部门立即将事情搞了个一清二楚。
原因很简单:他们吵架了。
蔡京一向认为苏梦枕和无情虽同有大志却道亦有所不同,迟早要起冲突;雷损则认为觉得二人杀气都过重,若靠的太近必定命数会有相克;而迷天七的几位圣主则连夜开会,讨论要不要派人再去煽风点火……
当时雷损还在‘出家修行’中,狄飞惊在京主事,而一有风吹草动,他还是向雷损汇报,请求决策。雷损听了狄飞惊的报告后,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在京的势力越来越大,隐隐有超越迷天七的气势,而迷天七的关七却仍然不清不楚,以至迷天七在雷损与苏梦枕两个心计武功均是人中翘楚的人联手打压之下士气一落千丈。最近雷损出家,狄飞惊主事,其行事风格比雷损还要低调,因此上官悠云趁机侵入六分半堂的地盘,狄飞惊装出一副甘愿被欺压的模样使上官悠云麻痹大意起来,却暗中派了雷动天伏击上官中神,可叹上官悠云一员猛将,成名将近二十年,却被雷动天炸了个魂飞魄散,连四周一大片竹林都成了陪葬品。
这件事之前苏梦枕并不知道。
苏梦枕本身是绝顶的高手,而他在澜沧山庄一舞红袖力挫八大刀王联手的一战威名不知怎样流传了出来,因此名声愈盛,自此有了‘梦枕红袖第一刀’的雅号,可是苏梦枕武艺虽高,心机更重。他好像很少出手,相比起猛将上官悠云和战士师无愧来,他更加倚重杨无邪的智计。
上官悠云很佩服苏梦枕,也急欲取得信重,但是苏梦枕却并不要求他去冲锋陷阵,使他有一点落落寡合,以为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他再也忍不住去动了雷动天的地盘,而后者却在狄飞惊的指示下故意退让,直到他精神完全放松之时才给予了致命一击。
上官悠云死时应该了解到布局的重要了。
他想起苏梦枕告诫自己也是经常提醒其他人的一句话:“这是战争,不是决斗。”
等苏梦枕得知这个噩耗时,不禁跌足长叹。
上官悠云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也是个有真性情的好汉。苏梦枕一向很欣赏他。
所以苏梦枕决定让不动瀑布血流成河,为上官中神雪耻。
狄飞惊当然郑重以待。
狄飞惊不可能会以为苏梦枕因对雷损的愧疚而不为兄弟报仇。所以狄飞惊也将六分半堂的弟子全部召,了回来,准备与风雨楼决一死战。
不再用什么计谋,完全以武力决出胜负。
道上有云‘六成雷,四万苏。’
天下好汉,有四万归入金风细雨楼中,但以比例来看,仍有六成效力于六分半堂。
但是苏梦枕这次进击也是天赐良机,雷损不在,人心不齐,雷恨雷滚雷娇就不怎么服气狄飞惊。所以决战之前,双方气势倒互相持平。
就在这时,无情受诸葛先生之托,赶往风雨楼内见到了苏梦枕。
苏梦枕本来在做最后的布置,一听无情亲自寻来,立即停下一切的安排,在红楼设宴单独与无情相谈。
无情的来意简单:“据说三天后,在苦水铺三不管的地带,你和六分半堂要决一死战?”
苏梦枕从不欺他:“是。”
无情道:“你们两帮如此背水一战,动辄就是几万生灵,足可惊动圣听,只怕三天之后,京师土地都要被鲜血染红。这样无所谓吗?”
苏梦枕道:“无情,你意欲如何?”
无情冷冷的道:“无情?你才是真的无情。你知不知道这一战就是几万条性命?”
苏梦枕道:“上官悠云之仇固然要报,但若要打击六分半堂,这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我为何要错过?”
无情仍劝道:“上官中神之仇你大可以慢慢等待机会,暗杀偷袭无有不可,何必赔上这许多血腥。对付六分半堂也应有更好的方法,杀孽太重,迟早要遭报的!”
苏梦枕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只把眼中两团厉火燃在无情的脸上。
看了许久,才冷了颜色:“你如今当上了捕快,说话也不同了。京师这一场血雨腥风是躲不开去了。你在担心什么?担心蔡京为此参奏诸葛一门吗?”
无情没有再说什么,甚至没有告辞就独自离去。
那一扭头的决然黯然使苏梦枕一时为之震动,没有立即追上去。
其实无情担心的是他。
杀孽太重,将来是要遭报的。这句话是诸葛先生对无情说的。
但是无情虽然宁愿不消孽障也要坚持自己所选的路,然而苏梦枕却更加坚持。
尽管无情来之前就不认为自己能说得动苏梦枕打消主意,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却难免也感到一丝无奈的伤感。
那个人的红袖刀虽然艳绝天下,却仍是呼唤血雨的凶器。
如此惨烈,如此森然。
当众人才为他的惊才绝艳倾倒时,他就一刀划裂了所有美丽的表象。
如果欣赏他,是否也要包括他的残忍。
无情不敢想。
其实自己也是这样的,一旦出手便是无情。
可是仍然不愿意看到这个人走在与自己同样残酷的道路之上。
今夜的星辰特别明亮,星光,月光织成一片夜的温柔。
无情坐在小楼的窗边向外望去,猛地记起:三天之后,便是七夕了啊……
下:
三天后的正午,苦水铺已俨然是个战场。
南面是六分半堂所能召集到的弟子,北面是金风细雨楼的重兵,一触即发。
他们相距约三丈,未得号令谁也不越雷池一步。而他们周围数百尺都没有一个闲杂人等。就连一向关注着这场战役的相府和迷天七的人都未敢靠近,以免受池鱼之殃。
正午的太阳灼热烈毒,每个人的心中也被战意点燃。
雷损虽然悄悄入京,却仍不便当众露面,他授意狄飞惊和谈,狄飞惊和苏梦枕就各自站在界线两边。战是苏梦枕的意思,狄飞惊却请求他暂时按兵不动,先听他分析厉害关系。
苏梦枕当然早就分析过形势--雷损因为一年多前犯下的大事仍未得到赦免,如果他贸然出战必定导致恶性后果,但若雷损不战,其余人等没有斗志,狄飞惊掌事时间短且是雷损的代言人,如果他领导战斗显然还镇不住场面。
形势对己相当有利,何况上官中神极得人心,此次作战一方面便是要为他复仇,因此风雨楼人人奋勇。
苏梦枕担心的是雷损出来与己谈判。雷损之所以会出家,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毕竟是欠了份人情。虽然以雷损之傲慢一直拒绝承认他所作所为是为了谁,只说是自己挑战高手的意愿,但苏梦枕仍不得不记在心里。
如今出来的是狄飞惊,也就是说雷损仍然有所顾忌,不能出面,因此所有情况都表明对风雨楼有利,所以苏梦枕并不打算向狄飞惊退让。尽管他可能说的有道理。
“合则两利,分则两伤。何况迷天七虽然近来被压制住,大不如前,但若此战我们拼个两败俱伤,得利的却是他们。”狄飞惊仍低着头,不紧不慢的说:“希望苏公子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