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怎样无所不知的人也会有自己的偏好,不由自主地,他们谈到了车子和马。
“能够在广阔的地域内尽情驰骋应该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那个时候的呼吸以及感受,都是难以言喻的快慰。”这样说着的椿,脸上露出的愉悦和向往的表情。
杰微微笑着,听着椿的言语。椿有点向往的表情让杰有些出神,没有想到过,有时候一个男人的侧脸,也会让自己出神。无关相貌,只是单纯的觉得,原来这个男人,也会有向往的事情。
“来我的庄园做客吧。你会喜欢那里的。在内达华北部,如果有空的话,来那里做客吧。”又一次诚恳地,杰向椿发出邀请。
望着杰的眼睛是深邃的黑色,那双几乎可以把人的灵魂全部吸引进去的幽深眼眸,却看不到尽头。嘴角稍稍翘起,那似乎是椿特有的微笑方式,谦恭、温柔却透着显而易见的疏离。
“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会打搅阁下的。”
恍然间,杰似乎看到了曾经在早上对自己微微笑着的那个椿。那样的不真实,让他无法和眼前的人联系起来——难道那一切只是一个梦么?
微微眯起眼眸,有一点,杰向要听到那独特的清雅美声呼唤出的——
“杰。”
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飞机已经在华盛顿机场降落。
带着客套的表情用礼节性的言辞,杰和椿相互道别。
身边的随从渐渐多了起来,即使杰回转过头,也无法再看到那个男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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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的别墅位于内华达北部的一带私人领域中,覆盖着森林的山峦在冬天下雪的时候也是著名的滑雪胜地,在别墅前平静无波的碧蓝色湖水,每当早晨来临时分能够呼吸上一口这里的新鲜空气,都会让人感觉到心旷神怡。
很多政商界人士都选择在这样风景如画的地方购买房产,但这里相当辽阔的一片土地在很久以前就是克莱拉斯家族的私有地。而长久以来——直至现在,都并不是克莱拉斯家族的主要度假地之一。
但杰是在这里出生的,曾经杰的生母就是在这座别墅生下杰,并将他抚养到7岁。
那段日子已经在杰的遗迹中渐渐模糊了,他只记得自己的母亲有一头黑色的波浪长发,还有一双温柔的黑色眼睛。母亲的怀抱是温暖的,那种温暖带有这香甜的糕点气息,虽然已经不太清楚了,杰的母亲有一幅温柔甜美的歌喉……
任凭晚风吹乱自己的头发,杰站在自己房间的阳台向窗外宁静的湖面眺望。
晚风很温柔,吹在他的脸上就像母亲的手在爱抚他一样,是不是母亲的灵魂一直留在这里守护着他呢?这样想着,杰一向绷紧的嘴角微微松懈下来,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的母亲,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为了保留对她的回忆,杰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母亲生前的样子。就连花房中,都依然种植着母亲最喜欢的玫瑰和月季。
算一算,他母亲去世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但是从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会让杰有“家”感觉——唯独这里。或许因为他出生在此才会有最深厚的感情吧,杰有点意外,自己竟然还对某些食物拥有这样浓郁的执著。
朱丽娅也很喜欢这里,这是令杰非常高兴的一点。朱丽娅纤细的性格自来到这里,每当不需要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时,都会精心装饰这个并不现代与奢华的别墅,偶尔,还会到花房去侍弄花草。
这间公寓未来的女主人会喜欢这里,有一点点,杰希望他们的孩子也能够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但立刻,他发现自己的这个念头有多么的幼稚——他的孩子,应该也会像他一样,周而复始的重复着祖先们重复着的生活……权利、金钱、政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一定要这样么?杰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一个人默默思索着。
关上窗子,不由得,杰想起上一次从阳台眺望窗外的时候,似乎还是他生日的前一个夜晚。
那个充满魔性的夜晚,那个在夜晚出现的男人……
几乎强制性的让自己不去想那个带有致命诱惑力的男人,杰闭上眼睛,提醒着自己:“明天,要准备一个小型的私人宴会……”
没有女主人出席的宴会中,对于女宾而言,应该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
不需要和女主人过分的寒暄,而且还可以邀请英俊的男主人跳上一支舞曲,优雅的说笑几句,然后带着高雅的微笑回到自己男伴的身边。
杰习惯于这样的聚会,身处权力漩涡之中的他,虽然不是权力的中心,但他依然享受着权力游戏。各种各样的舞会、聚会,应该就是游戏之中美丽的点缀吧。
微微笑着,杰举起酒杯。
并不失礼于人的扫视过整个大厅,虽然保镖有青在身边他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危,但作为主人有义务让每一位宾客都能够感觉到主人的热情。
很突兀的,杰看到全盘欧化的宾客中,出现了一个东方面容——难道是椿?如果说飞机上和椿确实是巧遇,那么此时此刻的……就是来找他的椿?
杰微微愣了一下,是他看错吗?但对方似乎发现了杰的视线,举起酒杯,对着杰的方向椿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低声向身边的宾客致歉,杰穿过层层宾客进步走到椿的身边。依靠在客厅门边,椿依然对杰微微笑着。
“突然来访,抱歉。没想到你有客人,冒昧的就进来了。只是想找个地方舒服的度假,而且感觉这里应该是欢迎我的地方。”椿的眼角撇向别墅对面的路上,那里停着一辆乳白色跑车。“记得是在这一带,没想到果然找对了地方。”
杰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椿,确实不是有备而来的拜访,珠灰色的丝织衬衫以及纯白色的长裤虽然看上去十分优雅飘逸,但微微敞大的衬衫领口隐约可以看到锁骨,似乎欠庄重了一点。
“没有关系,你能来这里我非常高兴,希望没有慢待你才好。”杰说着回头吩咐身边的仆人:“去给十文字先生准备二楼的白色房间。”
“还有各种各样颜色的房间?”饶有兴致的,椿看着杰。他没有想到,这位看起来冷淡的参议员在意外的地方颇有情趣。
点点头,杰回答:“我母亲喜欢这样,所以就一直保留这个习惯。明天我带你参观其他房间,如果有喜欢的房间或者其他要求,可以随时吩咐人去整理。”
轻轻抬起眼,椿的笑容在灯光之下显得柔和了一些。
“我想,我可能会喜欢白色的房间。”说着,椿的目光越过杰,望着杰身后的青,对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像看到熟人一样简单的点点头。“如果不介意的话,阁下把青借给我吧。”
“可以。”没有太多的表情,杰只是简单的点头。
“青,带我去白色房间,然后给我一杯加了白兰地的牛奶。”
一瞬间,杰有些忘了,究竟谁才是青的雇主。自然而然的上下级从属态度,似乎没有一丝违和,习惯的有些理所应当。
他们应该早就认识吧?
正当杰出神的时候,作为杰贴身秘书的律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份文件。
又是处理不完的政务么?杰勾勾嘴角。
…………………………
椿正如他自己所说,只是来度假而已。对于杰表示自己没有时间能够陪他,他的回答也只是无所谓。
诚然,他在这里所得很随意和舒适,早上或许会开车出去兜风,或者会在天气晴朗的时候起着马走到山坡上感受他所向往的风。时不时地,椿会在杰的温暖花房中流连上一个下午,直到仆人通知他用餐时间到了,才会离开。
当杰再次返回别墅继续他的假期时,已经是距离椿到来时半个月之后了。
一直阴郁着的天气终于在傍晚时分开始下起了连绵细雨,在客厅中看着电视的杰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很没有胃口,似乎是这些日子的疲劳都加在一起,然他有些力不从心。
随便换着频道,都是一些美国平民津津乐道的电视剧或者连参议员自己都没有兴趣的新闻。慢慢的,杰躺在沙发上,静默地陷入了沉睡。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风声和着雨声,飘入杰的耳中,混沌在他的意识中。
半长开朦胧的眼睛并不清晰地看到电视屏幕上,放映着年代已经久远的黑白老片,那似乎是他记忆中的某个画面,暧昧不明的记忆中,有一个黑发的女人,坐在沙发旁边,看着遥远年代中的悲欢离合——就如同,现在一样……
似乎是一个女人在唱歌,优美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悲伤。似乎是杰在做梦,女人的声音渐渐变成了个男人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而且带了些诱惑的沙哑,很舒服的声音。
听不懂的语言,却是一首,很悲伤的歌曲。就仿佛他母亲一直在吟唱的那首歌一样,舒缓、优美,却带着思念的悲哀。
用力的伸出手去,想要告诉对方不要悲伤,即使悲伤也毫无用处。但杰却发现,自己身体很沉重,无法动弹。
手被另一只微微冰冷的手紧紧握住,没有记忆中那样温暖而纤细的触感,有些僵硬有些冰冷,但自手掌传达到杰心里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空气中有意无意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很优雅的味道,他隐约记得似乎在另一个人身上……也有同样的味道……
渐渐的,杰又一次在自己的意识中,沉了下去……
又一次和椿面对面吃着早饭,杰看着椿娴熟动作着的左手,思绪却有些飘远。
他在沙发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夜半似乎作了一个颇有真实感的梦,但梦就是梦,他不会让梦境左右自己。
“早安啊,杰。”在窗边看着报纸的椿,注意到杰缓缓醒来,露出一个微笑向他打招呼。
恍然间,杰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仅仅是一个瞬间,转瞬,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杰有些在意这件事,不能不说,杰在意椿的职业。在他的心目中,母亲已经被岁月描摹成了他心中最柔软最神圣不可碰触地存在,而一个可以轻易夺取别人生命的男人竟然……让他想起了他的母亲……
微微垂下眼帘,杰看着椿优雅动作着的双手。
究竟有多少人,被这双手夺取了性命……
眼前注视着的双手突然间脱离了自己的视线,但就是刹那间,杰抬眼,对上的却又是椿那双冰冷而无机制的深紫色瞳孔。
刀锋,举例杰的咽喉应该连一毫米的距离都没有。只要粗重的喘息一下,肌肤就会被那薄如蝉翼的锐器割破。
看着椿的眼睛,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镜后面的那双冰蓝色瞳孔中淡淡散发出来的,没有丝毫惧色。让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却没有让杰的气息增添任何温度。
“这样我会没有办法吞咽的,椿。”仿佛将这件事当成一个孩童般的恶作剧一样,杰轻松的说道。
冰冷的眼眸在一瞬间松懈了下来,魅蓝色的嘴唇勾起,一个戏谑的微笑出现在了那张艳丽的脸孔上。
“既然知道是玩笑,为什么不配合我露出恐惧的表情或者捧心高叫一下呢?”
回到座位上,那闪烁着冷冽气质的凶器已经被收回,刚刚行凶未遂的人又一次将注意力集中到餐盘中没有吃完的食物上。
玩笑么?那双眼睛中却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但是,杰找不到任何一个椿要杀死他的理由——就当椿是同他开了一个有助于消化的玩笑好了。
“可以让我看看它么?”面对着椿,杰摊开左手。“根据宪法,死刑犯有权利要求自己执行死刑的方式,那么我应该有权利要求参观一下我的行刑工具。”
玩笑着闭上一只眼睛,看到对方微微露出一个苦笑,伸手到左手的手肘部分解开什么似的,然后将一把散发着冰冷温度的金属放在了杰摊开的手掌心中。
很轻薄的利器,甚至于,杰想要夸奖那件物品——很优美。
比刀子要细长比短剑要短,应该算是一把带有弧度的匕首。而匕首的手柄部分很巧妙的做成了环状,似乎更适合握住。
将匕首还给它的主人,杰还是忍不住称赞:“很漂亮的武器,制造它的人一定非常聪明。”
像是接受一样的微笑将武器放回原处,椿继续说道:“很奇妙的武器,我也不知道是谁制造的。不过这样微不足道的武器如果拿捏稳妥力道,可以游刃有余的造成各种各样的伤害。”
一边切割着煎蛋,椿一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杰。
“很不可思议的武器,很微妙。”
仿佛谈论天气一样的口气,在谈论的,却是他用来完结别人生命的武器……
杰不禁喃喃重复着——“很微妙”。确实,很微妙。
“一会儿一起去骑马如何?天气很好,适合骑着马驰骋在开阔的草原上。”这个时候的椿和刚刚谈论自己凶器的椿没有任何分别,马或者是匕首,对于椿而言,似乎是可以一视同仁的东西。
“可以,我也很久没有骑马了。”
微微笑着,杰看着椿。轻松谈论着杀人利器的椿是不正常的,而对于椿感兴趣的他呢?是不是也疯狂了?还是说,自从见到椿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踏进了疯狂中……
“我喜欢那匹白色的血统高贵的‘十字星’,非常喜欢。”毫不掩饰自己喜好的椿,这个时候的微笑,就像一个孩子。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
开朗的微笑着,椿愉快地点头。“好啊,你把‘十字星’送给我,我把它养在你的马厩中。不要慢待了我的公主哟。如果他在比赛中获得了奖杯,我要在他的奖杯上签名!”
很开心,即使是杰都能够感觉到椿的开心并不是假装的。天真,这个词汇真的能够用来形容这个叫做十文字椿的男人么?
杰没有更多地去思考这个问题,看着椿愉悦的笑容,他感觉自己的心第一次,跟着另一个人,飞扬了起来。
幸福,是不是在看到另一个人笑脸的时候,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想要欢笑的那种感觉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杰现在感觉到的,应该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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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在宽广的地方驰骋确实是一件令人心情开朗的事情,同样的,在森林边缘骑马散步也是一件感觉很舒服的事情。
任凭风吹乱自己的头发,杰骑在马上作了一个深呼吸。
植物的味道很诱人,杰发现自己在忙碌的生活中忽略了很多东西,忙于权利、忙于应酬,忙于各种各样的事情。
车子开得太快,就会忽略身边的风景。而生活的车子一旦加快了速度,想要减慢,就不再是容易的事……
看着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就出来骑马的椿,杰微微眯起眼。
这个男人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速度。
只是一点冰冷无机制的光,反射在阳光下,显得那样不真实。
子弹穿透皮肤的感觉却打破了一切,穿透皮肤带出鲜血,在这样明亮的阳光下,就连溅出的血花都看起来那样虚幻——耀目而虚幻。
疼痛袭来让一切都感染上了强烈的真实性,那种疼痛无法用语言表达,叫喊呃在喉咙间无法出口,紧接着涌上来的,是恐惧。
“杰?”
虚弱的微笑,杰抬起身体,放开了被他压在身下的椿。
一切都来得很突然,没有人会想到在这样的地方竟然会被杀手狙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