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未眠（上）————晓十一

“相亲？”

“啊，你不知道啊，瞿以康说他会和你说的啊。”

瞿以康这个本该已经从董世琦生活中淡出的名字突兀地出现了，而且是出现在一个董世琦绝对想不到的人嘴里。

董世琦皱起眉：“他说要给你介绍女朋友？”

“就是今天哇，我紧张死了，你陪我一起去……”

董世琦对周斌这样遇到事情首先向到他的情况很是满意，他的心情居然立刻好起来：“怎么？找我去不怕抢了你的风头？”

“随便啦，你出不出来？就在校门口的店里哦。”

“当然。”董世琦笑着答应了。

他挂了电话后笑容很快退去了，瞿以康，这个人到底是在想什么，周斌又是在什么和他熟到可以让他帮忙介绍女朋友了呢。

这些事情，董世琦居然通通不知道。

果然，课太多了没时间，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第十五章

董世琦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他不帮别人忙也几乎不让别人帮忙，欠人情和还人情之间他分得无比清楚，别人求他做事他都懒得理会，因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自私得像偶入荷塘里蟒，只是路过鲤鱼和莲蓬，眼里看的只有出于水面的荷花与月色。

而岸边暂时路过的那匹老虎却用爪子在水池里掀起了涟漪，以至于打扰了蟒自我的清净。

董世琦以前不屑于去考虑，关于他和周斌两人的问题，后来是没时间去考虑，现在甚至有点随波逐流的意思，他实在喜欢那看似没发育完善的老虎收掉利爪时笨拙又不会顾及利益的惟命是从，这有点像喜欢自家的宠物那般，说没付出真心是假，说于他平等也是假。

答应的次数太多了，总没好事，董世琦面前站着的瞿以康正用眼睛告诉他这点。

“怎么，你也来了？”瞿以康好整以暇地问到，神情很镇定，低腰牛仔裤上露出小截细腰，完全不复往昔挂着三圈肥肉的丑样子。

可董世琦觉得以前那个胖子看起来比较顺眼。

“我喊他来的。”周斌回答道，拉着董世琦坐进座位。

四人桌满满当当，三男一女，董世琦没兴致看那个女人，他眼角余光只瞟到对方印着大红花的裙子和涂得红艳艳的指甲，劣质布料加劣质指甲油，脸怎样已经不重要了。

“没关系啊，多一个人也没差。”那个女人说话了。

董世琦的好教养迫使他抬头看向女人的脸，粉白的地面衬着绿眼影，卷发像把干枯的稻草。

她看到董世琦看她，露出估计是这辈子最为用力的笑容，董世琦淡淡一笑，瞿以康在边上说：“今天原来不是给周斌介绍女朋友啊？”

董世琦被对面四双各怀鬼胎的眼看的很想发脾气，他站起来，一把将周斌扯出座位：“今天就算了吧。”

不等瞿以康开口，被拉得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的周斌先拖住了董世琦：“怎么了？“

“你想交女朋友？”董世琦转身问他。

“当然！”周斌理所当然地拼命点头。

董世琦看向瞿以康，眼神很凶狠，只是被眼刀狠狠削过的人依然那么好整以暇。

“你想交女朋友，我给你介绍。”

董世琦说完，硬拉着周斌出去了。

转头看一眼玻璃窗户里浓妆艳抹的女人不知所措地样子，董世琦咬紧了牙，那个瞿以康开什么玩笑！

周斌一路磕磕碰碰，穿街走巷，路边一颗香樟的叶子掉了片到他头上也没来得及拿下来。

于是，就到了董世琦家里。

“哪里啊？”周斌抬头看面前的小铁门，头上忘记拿下来的叶子随着他的动作飘飘悠悠掉到脚边。

“我在外面住。”董世琦言简意赅，拿了钥匙出来开门。

“哦！和学校好近！”周斌点头称赞道，下一秒却虎起脸：“你不是住宿舍的么！”

“你想一个贫困生住外面也不合理吧？”董世琦戳戳周斌的脑门，怎么，这件事他到现在还记得啊。

或者是已经忘了，但只要提起又会生出气来。

真正直啊。

“进来吧。”董世琦拿出双拖鞋来给周斌。

他喜欢干净，这边住的地方每个礼拜都会拖地，家里常备着拖鞋，连妈妈过来都要换拖鞋。

原来还是个鸡婆的人。

周斌站在门口扭扭捏捏：“不换行么……”

虽然对董世琦家里闪亮的地板很不好意思，但周斌是有理由的。

董世琦看了周斌一会：“为什么？你说出理由就不让你换。”

周斌搅了会手指，东张西望试图蒙混过去：“你家这么干净都是你扫的啊？”

“你有脚气？”董世琦已经蹲下来拆周斌的鞋带。

周斌赶紧往门外跳：“你才有脚气呢！”

董世琦起身抱着手看他到底要不要进来，周斌又磨叽了会，像豁出去了般说：“我今天穿的袜子有个洞，因为我昨天把好穿的袜子都洗了，你也不早点跟我说你会让那个我来你家，来你家还要换鞋子……”

想不到周斌还是会在意面子的嘛，董世琦说：“反正是棉拖鞋，你穿着我又看不到。”

“那你别看着我换嘛……”周斌抓起拖鞋转身背对着董世琦换好，才小心翼翼地进来。

“要喝东西么？我家有茶和橙汁。”

“没有咖啡？”

“有啊，你要喝？”

“不不不，我随口问问，我要喝橘子汁。”

趁董世琦去厨房弄饮料的当口，头回来这边的周斌结结实实四处打量了个遍，墙纸很素，家具样式都很简单，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对大学生来说的话，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房子了。

租金估计不便宜。

董世琦半个钟头前出门很匆忙，房间门没关，周斌站在门边看了会，里面有床、衣柜、桌子，除此之外再没其他大件家具，空间也不是不小，周斌心说了：换了咱就买个三十九寸的电视机放里面，PS2连上天天带着人一块打游戏。

董世琦端着橙汁出来，看到周斌正探头探脑地往他房间看，说：“好看么？”

周斌把脖子缩回来：“还行啦。”

他们一本正经地坐到沙发上，周斌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买电视机啊？”

“我看电视只看新闻，有了电脑就不用再看电视了。”

“那多无聊……”周斌怂恿道：“买了电视能干很多事的，比如……”

董世琦硬生生打断他的发挥：“你怎么和瞿以康认识的？”

周斌试图挽救自己劝说董世琦买电视的话题，想说问题问完一个再答下一个，未果，只能不甘愿地回答道：“不是那天我们出去吃饭时在校门口遇到他的嘛。”

“那后来怎么会再联系呢……”

“我也不知道，他自己打我电话的。”周斌回答的不太专心，一遍拿勺子搅着橙汁一边动劝说董世琦买电视机的歪脑筋，自然没法专心了。

为什么瞿以康会有周斌的电话，这个董世琦不知道，估计周斌也不知道，但只要想要的话，他想要谁的电话都要的到吧。

“那你跟他一起出去过么？”

“出去？还好……”周斌想了想：“一起吃过几次饭，他比较喜欢发短信和我聊天，他说话很有意思。”

“……”居然还一起吃过饭，董世琦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的感觉，觉得很脏，得消毒才行。

“哦对了，你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介绍谁啊？”

这也只是董世琦随口说说，怎么周斌平常记性一般今天却什么都记得住呢。

董世琦苦笑说：“你想要谁？”

“我随便，只要漂亮点的，不会乱发脾气的，还有还有，要比我矮的。”周斌说，尽量表现的不在意的样子，其实眼里饱含着期待的神采。

董世琦觉得自己现在跟他说自己没认真考虑要给他找女朋友的话有点残忍，便说：“行，我会给你留意的。”

他的功用是要从保父变成媒婆了么。

周斌在董世琦家里一直留到晚上六点，他们准备一块出去吃晚饭。这期间董世琦连作业都没法写，周斌一直嚷着无聊无聊的，硬要拉着董世琦陪他玩。

他们正换鞋子的时候周斌的手机响起来，他掏出来看，董世琦问到：“谁？”

“瞿以康，问我晚上和不和他出去玩。”周斌不疑有他，他对董世琦总是很老实地全盘托出。

“不许和他出去。”董世琦的阻止脱口而出。

他难得的强硬让周斌有点措愣：“怎么了？”

董世琦身上很少发生这样不假思索的突然行为，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就是不能和他出去。”

“不出去就不出去嘛……”周斌有点好笑地看着董世琦撇到旁边的脸，这个样子的董世琦可是第一次看到，不知所以的得意充斥了周斌的脑细胞：“是不是看我要被瞿以康抢走了吃醋啊？”

他当然得意了，啧啧啧，董世琦这不还是小孩子么。

董世琦抬头看向周斌的眼睛，半真半假地回答：“是啊，怎么？”

“哟哟哟！”周斌笑着拖过董世琦的脑袋在怀里，来回摸了遍，开心的不行。

董世琦挣扎开，一记爆栗弹到周斌额头上：“你要再敢跟他出去，回来我揍你。”

那天吃过晚饭后董世琦就强硬地删了周斌手机里瞿以康的号码，杜绝一边是一边，他回头再找瞿以康的麻烦。

第十六章

多年后董世琦想起这件事，觉得自己真是很傻很天真，他当年怎么就没有直接把瞿以康社会性抹杀呢。瞿以康喷的古龙水里和着的满满人渣味道，给他的警示还不够多么。

可其实那个时候，比起瞿以康，董世琦干的事情，在周斌眼里好像要显得人渣多了。

给周斌介绍女朋友失败后的那段时间里，瞿以康消停了很长段时间，这归功于董世琦给他的口头警告与威胁，还有他每次再联系周斌都得不到回复，直到他打电话过去被董世琦接起，知道了董世琦不知哪里来的美国时间时刻看着周斌。

“怎么，占有欲很强嘛。”瞿以康在电话里嘀咕着，不畏强权。

董世琦懒得理他，想挂了电话去图书馆，他正在周斌宿舍看书呢，周斌和他舍友打游戏打得那叫一个HIGH,吵得不行。

“董世琦，假如说你现在有女朋友，我勾引你女朋友，你还会不会这么上心？”

这是董世琦听到瞿以康说的最后句话，往后不短的日子里瞿以康都再没打电话来。

而瞿以康不管说什么，董世琦都全当他放屁，他没给回答，挂了电话，又守了会，确定今天瞿以康没动作了，便和周斌说了声，往外面走。

正进入初夏的天，下着阴阴的雨，很快本学期又要过去，也不知道周斌这回期末考还要不要人帮忙，看他成天和别人扎堆扎一块玩玩玩，自己去找他也不多加理会，董世琦总觉得不太是滋味。

七年之痒么？真好笑。

又觉得自己也很好笑，他还是七八岁的大少爷么，需要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

不过他还欠着周斌一个女朋友呢，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和周斌配，就董世琦看来，周斌那家伙，应该找妈妈型的。

说不定董婧琳和周斌还挺配，可惜周斌不是董婧琳喜欢的类型。

其实董世琦很不愿意想起他还欠着周斌这档子事，虽说不算大事，至于原因，没什么好追究，他就是不想呗。

这件事情便被拖延到了暑假，因为当事者之一很不积极，当事者之二又不想显得自己太猴急而没好意思开口催促。

可世界上总是会有那么些口味独特的少数人，对着董世琦这样的帅气又温柔体贴的男人不感冒，反而喜欢周斌那样说帅不是很帅却非常闹腾的家伙。

那样的姑娘大概天生是母性浓厚吧。

暑假，董世琦班里组织出去旅游，地点是隔壁省的某个景区，董世琦在学校的原则是自己能参加的集体活动绝对会参加，他们班里又非常注重集体荣誉，所以董世琦便报名参加了这活动。

临放假前他和周斌吃最后顿饭，周斌滔滔不绝地说他暑假要干嘛要干嘛，都是些和动画片游戏相关的事情，听起来就觉得挺没劲，董世琦在旁边听完，附和一句：“真没追求。”

“咦？就算是怪兽的追求也是追求好不好，奥特曼了不起啊，你说你要干嘛？”

周斌挑着半条莴苣道，摸着良心说他要干的事情确实没多少追求，不就是看完一整个学期拉下的动画片么，不就是打完这个学期买的还没拆封的新游戏么，可这些都是爱啊爱啊！虽然对董世琦那样干大事的人来说确实属于“没追求”的行列。

“我们班要一起出去玩。”

“哦？哪里哪里？”

“你有兴趣啊？你的追求不是动画片么？”

“我的追求是至少打败一个奥特曼。”

董世琦啪一下往周斌脑袋上打，毫不手软地。

等周斌知道董世琦他们要去哪里了，露出满是向往的表情来，“真好，我们班里就从没有春游秋游什么的，我也想去……”

董世琦想了想他们班长宣布这消息时说的话，说是“可以带家属”，就是说去的话可以带自己男女朋友什么的，董世琦目前单身，带个朋友也行吧。

“可以啊，你可以去。”董世琦便说。

“真的？”周斌的眼里绿光闪过。

“真的，不过钱你自己交。”

“贵么？”

“倒不是很贵。”

“行！我等会打电话问我妈！”

看来周斌确实很想去，晚上还没到，他就打电话给董世琦说他能去了。

出发的时间是大后天，也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加人，董世琦只能打电话跟班长说，幸亏他们明天才交钱，目前还能加人。

班长笑得很贱：“谁又搭上我们副班了？哪个系的大美女啊？”

“不是，是朋友。”董世琦淡淡地回答。

董世琦在班里人缘好，看起来水准很高的样子，男生女生间却都很吃得开。

“哟，还朋友~”班长那叽叽歪歪的口气告诉董世琦，不到明天他交了新女友的消息估计全班都知道了。

风云人物的悲哀么？

这么说好像有点不要脸，可事实如此。

这一整个学期董世琦都没交女朋友，忙是一点，学习、生活，还有周斌那边，居然也要他操起心来。

他还没对什么朋友主动地操过心，看来他确实满喜欢扮演周斌好兄弟的角色。

到了出游那天，风和日丽，说风和日丽有些不符实际，那天其实挺热的，班里三十几号人，报名去的却有近五十个，看来闲的无聊的人也有不少。

周斌在这几天空挡里回了趟家，背过来好几笼小笼包，大半夜的没地方住跑董世琦出租房住了一晚，两个人吃掉三笼包子。

晚上躺在床上周斌不停地打嗝，念叨着还是家里的小笼包好吃啊好吃，董世琦哄着他睡觉，周斌突然转头道：“玩完了回来你去我家玩吧。”

黑夜里那平常一直亮晶晶的眼睛还是亮的，是窗户里透过来的光么？

董世琦本来暑假想说要去打工什么的，他要干的事情确实比周斌出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