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未眠（上）————晓十一

“那为什么……”

“因为她好啊……”

“行。”董世琦啪地一下合上手机盖子塞回牛仔裤口袋里：“既然这样我就再和你说一声，其实董婧琳已经有未婚夫了。”

反正人都已经走了，有没有未婚夫又有什么所谓呢。

而等待着看周斌更难过的董世琦，却没有等到预想的景象。

周斌反而重新想起董世琦骗他的事情来，立马血冲脑，抡起湿毛巾甩了董世琦一身的水。

等董世琦也洗好澡，再过去周斌那边，小老虎还是竖着背上的毛呜里呜里，方圆一米之内姓董的莫近。

“还在生气啊……”董世琦毫不客气地坐到他身边。

“我骗你一个学期，你不生气？”

董世琦伸手想摸他的头，马上被躲开，只能苦笑着说：“其实我当时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完全没有恶意，想不到你就当真了，后来我找不到机会和你说。”

其实机会什么的，都是自己创造的，董世琦他真想说的话哪会没有所谓的“机会”。

“册那！这么说起来还是我的错了？因为我容易当真？！”周斌哪里是一句话哄得听的，要他能这么容易哄得听，那就是属兔子的了。

“也不是……但我真的没有恶意……”董世琦垂下头去，完全是深刻反省又觉得难过的样子，然后悄悄地抬起头看一眼周斌，又黑又亮的眼里，温柔和歉意像海一样深。

“你知道我那么容易当真一开始就不应该开那玩笑啊！！！”周斌的口气就这样软了。

“……我以前又不知道你那么容易当真……”董世琦的歉意又变成了委屈。

好了，反正，仗着他那样的脸和演技，还有他比周斌小一岁的优势，他已经完全把这个事情扭转到某个奇怪的方向去了。

“你原谅我吧……”这个叫乘胜追击，董世琦靠近周斌：“我以后绝对不骗你，也不跟你开这样的‘玩笑’了。”

说原谅什么的，他不是连个“对不起”都还没有说么。

明明是如此，周斌却露出的懊恼的表情来：“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别人骗我。”

“恩，以后你骗我。”

“谁稀罕！”

于是，老虎的背毛捋平了，接下来是抓下巴还是捏耳朵，全看董世琦高兴而已。

不过以后周斌对董世琦的态度肯定没有以前那般好了。

工作后再与周斌相遇的董世琦想起这件事来，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失策，要是他一开似乎就没让周斌到他家来，而把他骗他的事情一直瞒下去的话，也许到最后周斌也不会那样离开他吧。

那个时候周斌除了愤怒，更多的还是失望。

愤怒是激烈的，越激烈的情绪越容易消散，可是失望却是绵延的。

更重要的，他那个时候伤他的心，更是难以弥补的吧。

第十三章

再到学校里，一切照旧，只是董世琦不再和周斌来往得那般频繁。

部分原因是他们课表改了，空闲的时间重叠得很少，还有部分原因是周斌不再很主动地找过来。

这样想想的话，他们每次玩在一块，都是周斌找的董世琦，不管是打球还是吃饭，董世琦笃定着周斌会来找他，所以他难得主动找过去。

所有的事情都那么顺水推舟，很多刚巧叠在一起，就成了缘分，缘分再造就友谊。

第一个学期就那么顺当地在弥漫着“友谊”的香气里过去了。

第二个学期到来，董世琦知道周斌必定不会再像上个学期那样待他，于是他便主动了，找周斌出来吃饭，出来玩，偶尔会被推脱。

就算周斌出来了，也不像以前从头至尾的好脸色，他不是没脾气的人，他的脾气大着呢，以前只是下意识地让着董世琦而已。

现在他都懒得听董世琦，多喝一口冷啤酒被阻止，都不会乖乖地放掉酒杯，直到董世琦伸手来抢。

就像青春期闹别扭的青少年一样。

他的闷气还没消散吧，估计他眼里看到的董世琦都是挂满问号的。周斌不是那样复杂的人，不能太快接受别人的改变，尤其是这个他认准了足足一个学期的董世琦，当好友来看待的人，怎么原来以前他知道的都是骗他的。

毕竟可是只有董世琦喊过他“师兄”啊，周斌嘴里没说过，其实他被喊师兄的时候可高兴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男孩子间的玩笑开来开去，没出过太大事，周斌都觉得自己好像小气，尤其是自己现在对董世琦的态度，也许还算得上“刻薄”了？

他就去找康李开导，把事情跟康李一说，换到一顿嘲笑。

“也只有你会信他是贫困生了，他一个手机顶你半年生活费呢。”

康李乐不可支，摸摸周斌的头，这件事真是太娱乐了，自从学生会的招牌美人董婧琳走了以后，生活少了多少乐趣啊。

“可他那个时候说的一本正经的，根本看不出来再开玩笑啊！”

周斌气急败坏地给自己辩驳，他有那么戆么？！

“你就是不会分别人是开玩笑的还是说真话，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事，师兄疼你。”康李不怕死地调侃着，狠命再揉一通周斌的脑袋。

周斌努力把康李的爪子拉开，然后比个中指：“疼你的鸟，老子今天在山谷灭了你！”

两个人便端出拼命的架势拿起游戏机连上，周斌按成静音的手机一闪一闪，未接电话悄悄躺了下去。

时间是能冲淡很多东西了，爱情和悲伤，还有愤怒，周斌那打游戏看姑娘的小日子过着过着，发现自己有一个月没看到董世琦了。

他没多想便拨了董世琦的号码，那边很快接起，周斌高高兴兴地喊董世琦的名字，回答的却是个陌生的声音。

不是女孩子的声音。

周斌把电话访到眼睛前，那是董世琦的号码无疑，可接电话的又不是董世琦。

等电话再放倒耳朵边，那边的人又变成了董世琦，“周斌吗？”

“啊，是我，刚才那是谁啊？”

“……是我朋友。”

周斌听不出来董世琦声音里的迟疑，又接着问到：“恩，那你有空吗？”

“有啊。”

“出来吧，我们去打球，满爷他们找不到人呢。”

“行。”董世琦爽快地答应了。

周斌只听到他又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电话就挂断了。

将要入秋的夏日傍晚还有着炎炎的温度，带着发腻的水汽，让人很不舒服。

董世琦和周斌打了很久的球，浑身是汗地在学校超市买了饮料往外面走，满爷他们要各自洗干净了去陪女朋友，留下两个单身的凑做堆。

他们有一个月没见到面了，聊起来还是与往常一样的模式。

那就是周斌说个不停，董世琦在旁边听，偶尔带着笑意符合两句。一个月的空白足够周斌堆积起大堆无聊的题材，从游戏到宿舍里的谁抢了他的苹果吃，伴着微微的风儿，经文般呼噜噜呼噜噜，像被挠着下巴正舒服的猫咪。

而让周斌舒服确实就是老三样，游戏、吃饭、说话，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家伙，唯一的那个已熄灭的野心就是董婧琳。

他们又讨论了会呆会晚饭要在校外的饭馆点什么吃，长长的林荫道很快走完，面前就是校门，在离校门还有两三米的时候，董世琦突然拉住了周斌。

“咦？怎么？”

周斌抬头看向董世琦的脸，董世琦却只看着前方，正慢慢昏暗下来的灰白天空下，有个裤腰带上缠了数条粗细不一的链子的男孩子站在那里。

董世琦脸上的表情难得露骨地透出厌恶来。

那个人看到这边站定的两人，走了过来：“同学啊？”

一句话的时间，再看董世琦，他已经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是啊。”

“你好，我叫周斌。”周斌倒是先不打自招了，他看清楚这个男孩子长了张很漂亮的脸，像明星般好看。

“你好，我叫瞿以康。”

“瞿……”

“瞿秋白的瞿，以为的以，健康的康。”

“恩！”周斌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那三个字：“我是文武斌。”

“不用认识得这么快。”董世琦说，他拉过周斌：“我们去吃饭。”

“我也没吃呢，一起吧。”瞿以康说，他的耳钉在阳光下正好反射出一束小小的光来。

没等董世琦回答，周斌先点了头：“好啊，我们要去吃小炒。”

董世琦抬手给了周斌一记，不重的，打在后脑勺——“啪”。

瞿以康托着下巴笑，带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那动作秀气得有点像姑娘。

周斌头一回看到这样又香又好看的，动作还特别细致的男人，不免看的有点呆，董世琦拽过他：“笨蛋，走了。”

“你才是笨蛋！你全家都是笨蛋！”周斌转头先回完嘴，才露出“不好”的表情，继而补充：“不对！还是只有你是笨蛋！”

他倒是还记得董世琦爸爸妈妈对他的好嘛。

夕阳渐渐落了下去。

第十四章

后来周斌就一直记得那个瞿以康了，那样特别又奇怪的男人，很显眼，很容易被人记住。

但是瞿以康很讲礼貌，董世琦喊周斌“师兄”，他也跟着喊，眼睛笑笑的，像会说话。

周斌这个人，对有礼貌的陌生人特别没有抵抗力，那与基因无关，完全是家教起的作用。小时候妈妈就算只是帮他倒杯水，他要是不说谢谢，妈妈就会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拿走杯子训他说：“嘴巴是连谢谢都不会说么！”

妈妈在对教训儿子方面颇有心得，儿子不听话就先说，三次说不听后就打，下手绝对不心软，可叹周斌小时候皮得要死，挨揍那是家常便饭。

每个男孩子都有过那么一段血泪史吧。

可是董世琦好像很不喜欢瞿以康，他们两不是高中同学么，瞿以康要跟周斌说话，董世琦都会横插一杠，而瞿以康要和董世琦说话，也几乎得不到回应。

他们两之间不太妙的气氛周斌还是看得出来的。

可深想人际关系这样复杂的事情也不是周斌干得出来的，何况那是别人的事。

目前周斌除了想入手新版游戏机外，还想交个女朋友，再不交女朋友，他就要大四了。

董世琦的大学生活进入第二个小半年后，课比以前多了不少，他们先前一个班主任请了整个学期的产假，换来的老师颇为严厉。

他好像看身为副班长的董世琦颇为不顺眼，除了故意忽略他的存在外偶尔也会找他麻烦。不知道是同性相斥还是怎样，反正人总有看不顺眼的对象，董世琦没法扭转这样的局面，他能干的就是顺其自然。

这个学期可能他的运气有点走下坡路，不过董世琦已经力所能及地将一切控制在他能力所及的范围内，除了——瞿以康。

说起来，董世琦对同性恋什么的，并没有偏见。

可是他也没有想过自己身边会这样突然光明正大地出现一个真正的同性恋。

这样的情节光是想象就觉得带了点奇幻的色彩，因为毕竟这样性取向的人，很稀奇。

而且那样的人还对自己说什么“喜欢你”，并且是“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了”。

董世琦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那么大的魅力。

其实瞿以康那样说并不会引起董世琦太大的反感，只是他又说他不会喜欢上完全异性恋的男人，他说董世琦和他是同类，至少是男女都能接受。

听他这么说让董世琦很不愉快，他不喜欢由别人来判定自己，他的父母尚且不能完全了解他，而那个瞿以康，他以为他是谁。

可董世琦的教养太良好了，瞿以康那么说，他只是笑一笑，假装他听到的是一个玩笑。

只是瞿以康不识相，不会知难而退，他的勇气与他的体重增长绝对是成负比例的，董世琦明明记得他以前连跟班主任说话都会不好意思。

瞿以康再次过来找董世琦的时候，甚至找到了他出租的小公寓里，他问高中班长要的地址，很方便找了过来，敲开门，大大方方地进去。

“什么事？”董世琦说，他刚洗了澡，头发还是湿的。

“没什么，你有空么？”

“没有。”

“你有什么事呢？”

“……我要去我同学那。”

“哪个同学啊，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学校？”

瞿以康不知好歹又直接的问话让董世琦觉得他很烦，于是他索性拿起手机拨了周斌的号码，未想那边没有人接。

这个时候周斌正好窝在康李宿舍，请教完了关于董世琦骗他的问题，又开始欢欢乐乐地打游戏。

董世琦不知道周斌那家伙掉链子的原因，他打周斌的电话只是因为周斌每次都能在电话响的三声之内接起来。

于是他在瞿以康玩味的目光里放下手机，没有再拨一遍，因为没必要了。

“你有什么事的话，在这里说就行。”董世琦说，他头发上的水在不断滴下来。

“没什么，就是觉得以前受你那么多照顾，想谢谢你。”瞿以康其实不高，大概才一米七出头，他站着要稍微抬起点头才能和董世琦对视。

那场景有点针尖对麦芒。

“我心领了。”

“……你对你不喜欢的人还是那么冷淡啊。”

“我一直都是这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

“你怎么样与我并没有关系。”

“……真伤心。”

“你可以走了吗，我要出去了。”

在董世琦丢下这句话后，瞿以康脸上的笑容有点凝固，董世琦的决绝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那扎根在他DNA里的东西，随着血液的流淌于交换，经过多年的提炼，根深蒂固。

估计没有什么人能改变它。

瞿以康便出去了，他在这里不过呆了五分钟而已。

董世琦换了衣服后也出去了，他被瞿以康这样的“叨扰”弄得很不舒服，像是自己晒得好好的杯子被谁偷偷拍了一个掌印在上面，虽然那掌印可以掸掉，但被人这样碰过自己的东西，就足够让他不舒服上整整一天了。

他讨厌有人试图侵入自己的生活。

所以他以前到现在的女友都跟他交往的不长，那些想更深入他的，都被他甩了，而那些乖乖呆着的，通常到最后都会受不了地主动提出分手。

复杂的女人到最后不过也就是两种而已，没理性的和有理性的。

其实人类也就只有这两种。

到底有什么人是特别的呢，董世琦觉得自己可能穷极一生都不会找到那个人。

他的自私自利，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了。

学期第二个月开始，第一个月没开的一门课也开了，董世琦空余的时间变得越发地少，每天至少都有四节课，周斌找他出去也没有时间，更没有时间交女朋友。

直到周斌有天发短信让他一定要出去一趟，当时董世琦正在写一挑很让人倒胃的习题，周斌发第一条短信过来，无视，第二条，还是无视，第三条没有发，周斌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你出来吧。”

周斌的口气有点哀求的意味在，董世琦压下被那条习题搅起的肝火，问到：“怎么了？”

“今天我要去‘相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