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档案 下----柒無玄

　　“陌生人。”杜霖注视江优赜的眼睛缓缓说着。
　　江优赜脸上带着不解的却又平稳的微笑，他似是微微迟疑了片刻，然后才回答杜霖说，“没有。”
　　杜霖最后决定先让戴宁查一下号码的来源，暂时把陌生人的事放在一边，对于一条来源不明的短信，他宁愿相信眼前的人。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D市内的圣玛丽孤儿院正门口，这是一座略微带点巴洛克风格的建筑，从外观看更像是一座教堂，隐藏在高耸的水杉之后，但从铁门外依然能看见它的外墙多处破碎，还有些许翻修过的痕迹，显然这是一座历时悠远的建筑。
　　江优赜领着拉斐尔和杜霖一起走了进去，到达建筑之前的这段距离不算远，两旁的水杉树干通直挺拔，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拉斐尔看上去像是一个来郊游的孩子，一边拉着江优赜一边踩着欢快的步子，从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并不充足，这让拉斐尔更加减少了顾忌，不过他还是会经常低下头，因为他全身上下只有脸上没有带任何能够遮避阳光的东西。
　　接待他们的是孤儿院的一位女性工作人员，穿着黑色的套装，右胸别着名牌。
　　“你们好，您是绯红学院的代理理事长江先生吧，原女士交代过你们要来。”她说着自我介绍道，“我是圣玛丽孤儿院的学院监督方菁，原女士最近人都在国外，学院日常事务暂时由我负责。”杜霖这时因眼前这个女人的话看了江优赜一眼，江优赜是代理理事的这个身份一般没有人知道，除了某些极其正式的场合之外江优赜也很少在外面用，但是看来这一次江优赜跟圣玛丽孤儿院副院长联系的时候用到了这个身份。
　　“您好，方小姐。”江优赜伸出手跟方菁握了握，然后看着杜霖说，“他是傅加辉的同学，您应该知道我们今天过来的目的吧？”
　　方菁看了杜霖一眼，然后点点头说，“嗯，原女士已经跟我说过了，你们要来询问傅加辉小时候的事，请先跟我来吧。”说着她的视线转向江优赜身后被衣服里里外外包了好几层正在扯自己袖子的人，不由好奇地问道，“这位是……”
　　江优赜瞥了拉斐尔一眼，笑着回答，“他跟傅加辉没有关系，只是最近在医院里闷坏了，所以顺便把他带了出来。”江优赜说得不清不楚，但“医院”二字却没有被方菁听漏，再一看那个人脸上有一种奇异的白色和一身特别的装扮，直觉他身上应该患有某一种特殊的病症。
　　她隐约的皱眉，江优赜注意着她疑惑的表情，不动声色与杜霖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先跟我进来吧。”方菁这时再度扬起微笑，走在前面带路。
　　圣玛丽孤儿院很大，包括那座建筑在内占地大约一公顷左右，除了这座标志性的建筑物之外，其余看上去都像是新建的，这是杜霖和江优赜从方菁办公室窗口的位置看见的。
　　方菁的办公室毫无疑问在这座古老而高大的建筑物之内，里面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带着某种风格，而是一种非常现代化的设计，一眼望去电脑电视音响传真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电冰箱和微波炉，办公室的装潢简洁大方，看上去跟方菁的干练很一致。
　　“他也一起来吗？要不要我找一个工作人员带他下去玩？”只是短短几分钟的工夫方菁就察觉到了眼前这个拉斐尔的智力跟实际年龄不符，她不是没有见过这一类人，于是开口对江优赜建议道，他们这里是孤儿院，自然不乏一些小孩子喜爱的玩意儿。
　　“方小姐这么一说，我倒想问问您，你们孤儿院会接收像他一样大年纪的孤儿吗？”江优赜并没有就方菁的提议回答，而是开口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方菁听后不免怔了怔，看着江优赜此时完美的微笑，却不知道其中真实的程度，只好笑了笑说，“当然，只要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我们孤儿院在有能力的范围下都会接收。”
　　江优赜听了她的回答像是很满意，随意看了看窗外说，“那么一会儿我可以带他到处去逛逛吗？”
　　方菁保持着职业式的微笑，点头回答说，“当然可以。”
　　江优赜笑了起来，又说，“我们还是先说正事，他的话暂时跟着我比较好，不然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方菁这时也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先请坐，我去电脑里把资料调出来，可能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好的，麻烦你了。”
　　杜霖一直没有说话，但视线没有离开过方菁，至于拉斐尔只要江优赜在边上就不太会吵闹，这一点在杜霖看来跟阿一很相像。
　　他们三个人在书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方菁的电脑背对着他们，她先回到座位上对着电脑做了些什么，然后离开座位拿了三个杯子说，“傅加辉是十七年前来到我们孤儿院的，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在这里工作，电脑正在资料库搜索。”她说着顺便问了一句道，“喝茶可以吗？”
　　“给我们水就可以了，谢谢。”江优赜说。
　　“他呢？”方菁看着杜霖，因为江优赜之前没有提到过杜霖的名字，所以方菁还不知道一直坐在边上不出声的男生该怎么称呼，但是总觉得在这个男生的注视下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似的，方菁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请给我一杯水，谢谢。”杜霖第一次出声，带着跟江优赜相同的礼貌。
　　方菁听着这个干净的声音，再看看一旁微笑着的江优赜，总觉得这样的组合很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男生的样子虽然看起来很端正漂亮，但表情总归少了点什么，而那个温和微笑着的姓江的男人，却又让人看不明白是个怎么样的角色，他应该年纪很轻，但代理理事的身份却又不能将他就这么看轻。
　　三杯水分两次端了过去，方菁又走回电脑前，这一次鼠标点了几下，就听见一边的打印机开始工作。
　　“听原女士说你们要了解傅加辉小时候的病历？”方菁这时走到打印机边上看着江优赜说。
　　江优赜点头，说道，“不止是小的时候，他被领养之后发病的情况据说你们这边也很了解，听傅加辉的母亲说连医生也是你们找去的。”
　　方菁边听江优赜说边一张一张地取出打印出来的资料，等江优赜说完她却抬起头微笑说，“江先生这么说就有点偏颇了，傅加辉的病情之前是没有的，这里是他在孤儿院这段期间的病历，您可以看一下。”她说着抽出两张纸递给江优赜。
　　江优赜接过资料，随意看了一眼之后就捏在手里，又问，“那么之后你们怎么会知道他患的是……”他顿了顿，低头看了一下病名，接下去说，“嗯……间歇性共济失调症的呢？”
　　方菁笑了笑说道，“这个你就要问一下我们这边的顾问医师了，说实话对于这种病症我自己也是在傅加辉身上第一次听到，接手的时候就有人专门交代过他的事。”
　　“那么他在吗？方便的话我确实想问一下有关这种病情的事。”江优赜说。
　　“他周三周四会去医院上班，周一周二才会来孤儿院，今天正好是周三……”方菁看着书桌上的台历说着。
　　“我们可以过去找他，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江优赜提道。
　　“这样当然最好，我本来担心你们没时间过去。”方菁说着从手机里翻出号码，写在一张纸上递给江优赜。
　　“不会没时间，我们可能会留一晚明天再走。”江优赜对方菁说道。
　　“是这样啊，那最好，我可以跟陆医师先联系好，他手术排得很满，没有预约有时候可能见不着。”
　　“他姓陆吗？陆风？”江优赜又低下头看手里的资料，上面给傅加辉的间歇性共济失调症写评估签的就是这个名字。”
　　“是的，就是陆医师。”方菁回答。
　　“好的，那么这些资料可以给我吗？”
　　“可以的。”
　　“还有一件事，傅加辉的心脏，移植给了谁呢？”江优赜眯起了双眼，细细长长的，他顿了一顿又说，“如果不能说也没有关系，这件事你应该知道的，是吧？”
　　方菁没有否认，点头说，“是的，我知道。”
　　“那么那个经手人是不是也跟陆医师一样，是你们孤儿院的顾问医师呢？”
　　“经手人的事我倒不是很清楚，他跟傅加辉的事情有关吗？”方菁显然打算转移话题。
　　“有一点，但不多。”江优赜回答。
　　“是嘛……”方菁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她走到打印机边上取出剩下的资料交给江优赜，江优赜道了一声谢，然后对方菁说，“时间差不多了，拉斐尔可能也有点无聊了，方小姐你就不用对付我们了。”
　　见他这么说方菁便笑了笑客气道，“哪里的话，不是说了还要带他逛一下，我手边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如一起下去吧？”
　　“也好。”江优赜没有推辞，把资料整理好放进拉斐尔的背包之后就站了起来，方菁下意识又看了他身边的杜霖一眼，他太过安静，几乎感觉不到一点声音，只是那双瞳仁过分黑过分大的眼睛一直会盯着她，让她觉得有一种不自在。
　　12

　　杜霖一直都没有跟江优赜说过话，他一样跟着方菁走出办公室，一路沿着圆拱形的走廊朝庭院走去，庭院后面就是孩子们的生活区，布置设施看上去就跟学校一样，有教学楼也有宿舍，边上还有一个大操场，从走廊上就能看见有一些孩子们在操场上踢足球。
　　“我们孤儿院收留的孩子有六百人左右，但实际在孤儿院的人数不多，因为有一部分是被寄养在有意愿有条件的家庭中。”方菁介绍着说。
　　走在长廊上不时有一些身穿工作服的人经过，但都不是方菁身上那样的套装，而是像护士一样的白色衣服，江优赜似乎特别注意她们，于是方菁又说，“她们有些是正式员工，还有一部分挂着牌的是义工……”
　　“她呢？”忽然一个声音淡淡的从方菁身后传来，方菁怔了怔，一转头发现是江优赜身边那个一直不出声的男生问的，他伸出手指着的是庭院长椅上坐着的一个人，那个人的身影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楚她身上没有穿任何工作服，头发花白，年纪似乎已经有点大了。
　　“她啊，原本是庭院的园丁，听说做了二十几年，但我来的时候她已经患上了老年痴呆症，院长对她很照顾，所以一直让她留在这里。”从方菁的话里听出来她对这位老人的印象似乎并不是很好，可能因为老年痴呆症的缘故会给孤儿院添麻烦，听了她的回答之后杜霖就不再出声，好像刚才问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方菁不以为意，她忽然发现这个男生天生就不爱说话，但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仍在，让她时时刻刻会注意到他。
　　“对了，那边是我们院的宣传栏，有很多孩子的画，要过去看一下吗？”方菁指指庭院尽头处，隐约可以看见那边一大片墙上张贴着很多画报，就像方菁所说的，是宣传栏。
　　“拉斐尔会画图，他一定有兴趣。”江优赜微笑地说着。
　　“嗯，拉斐尔有兴趣。”像是回应江优赜一样，拉斐尔首次出声道。
　　青年含糊不清的发音让方菁又看了他一眼，却刚好来得及看见江优赜温柔的笑脸。
　　“学长，我不去了，想在这里坐一下。”杜霖在这时说了一句道。
　　“嗯，这里空气好，一会儿带拉斐尔逛好了我们再回来找你，这样可以吧，方小姐？”江优赜对杜霖说完又转向方菁。
　　“当然可以。”方菁因杜霖这句话不由注意到了他的脸色，刚才好像还没有那么明显，但这时总觉得眼前的男生脸色很苍白，“你没事吧？”
　　“他车坐久了就会头疼，休息一下就好了。”江优赜替杜霖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方菁说话的时候瞥见了杜霖脸上不耐的表情，于是就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做了一个手势说，“那我们先过去吧，这边请。”
　　杜霖看着他们走下走廊的台阶之后，他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庭院里的花草很多，色彩缤纷，虽然他认不出那些植物，但仍然看得出来有人经常在打理，走到一张空着的长椅上坐下，他又回过头望去，发现刚才的那位老太太已经不在椅子上了。
　　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杜霖又越过花丛看向对面江优赜他们的方向，他们正走到宣传栏边上，边走边说着些什么，拉斐尔也指指点点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有点开心的样子。杜霖选择的长椅位置很偏，被大片植物遮盖，从庭院对面的建筑看过来几乎不会知道这里有没有人，他当然不会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这个理由留下来赏花呼吸新鲜空气的，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看了会儿，在江优赜和拉斐尔完全把方菁遮住之后，杜霖转过身直接越过栏杆回到走廊，若无其事朝着刚才来时的方向走去，途中有两名工作人员经过，杜霖只是微微看了她们一眼，便跟她们擦身而过。进了办公室大楼里面没有看见一个工作人员的影子，杜霖稍稍松口气，直接转进四楼第二个房间——方菁的办公室。
　　关上门的时候，他依稀想起刚才方菁带他们进来的时候房门是开着的，于是他只是将门虚掩，然后来到电脑边。
　　电脑的显示屏黑着，但主机还在运作，杜霖打开显示器，移动了一下鼠标，出来的画面是平常的用户名登入界面，杜霖点击了“方菁”的用户名，弹出来的对话框是“请输入密码”，方菁刚才输入过一遍密码，因此杜霖是知道的，他的读心能力在这种时候总是显得十分有帮助，这让杜霖能够轻松地进入到方菁的电脑中。
　　找到最近使用文档查看了一下，发现刚才方菁打开的是名为[91 secret archives]的文档，进去同样需要密码，杜霖输入第二次读到的密码，便登入了那个机密文件夹。
　　包括傅加辉在内，这一份文档里面总共有十二个以姓名命名的文件资料，杜霖粗粗看了一下，拿出U盘打算将这些资料拷贝出来。
　　偌大的办公室此时很安静，除了计算机正在发出工作的声音之外没有丝毫其他的声音，杜霖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开始感应，至少他希望在文件复制完之前最好都不要有人经过这里，否则难免会有人要打开门看一看——如果方菁平常没有关办公室的门的习惯的话。
　　复制整个文件夹大约有两到三分钟的时间，杜霖听到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才复制了一半。
　　脚步声在一楼出现，似乎要上楼来。
　　默默地，杜霖在心里数着秒数。
　　转眼已经到了二楼，然后是三楼，看来是直冲着四楼而来。
　　杜霖初次来到这个孤儿院，也不知道这个孤儿院里都有些什么人，但是无论会是谁，他此时正在做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被人发现的，否则就会惹上麻烦。
　　脚步声接近四楼，杜霖睁开眼睛看了看屏幕，还剩下三十秒。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距离U盘很近，似乎无时不刻准备等它一结束就拔下U盘，杜霖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瞪着屏幕总嫌计算机运作得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