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咪咪小的蜘蛛
爬上喷水嘴
雨下下来
冲走了小蜘蛛
太阳升起来
晒干了所有雨点
咪咪小的蜘蛛
再次爬上喷水嘴
……”
杜霖走出庭院的时候听到拉斐尔在背一首怪怪的童谣,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来的,却似乎背得很顺口,江优赜站在一旁,看见杜霖的时候开口说,“拉斐尔好像不是很喜欢那里,所以我先带他出来了。”
杜霖点点头,他原本就是接到江优赜的电话出来的,这时江优赜又笑着接下去说,“不过看他的样子不是不喜欢那里,而是还想回到这里来罢了。”
江优赜说的“这里”,其实指的就是孤儿院那幢标志性建筑到铁门之间的这一段两旁种植着水杉的距离。
杜霖抬头看,水杉相当的高,在这里有着一片最纯粹的绿色,纯净到了心灵。
“实在是很漂亮。”杜霖听到江优赜静静地说着。
杜霖转头看江优赜,他跟自己刚才一样微仰着头,但视线却不知道正在望向哪里,像是对着碧蓝的天空和那一片莹绿的水杉,又像那里什么都没有,这样的距离看过去,但那双眼睛看上去十分的温柔,淡淡的柔和包围着他整个人,他的脸平静得几乎就是一种美丽,这样虔诚的表情是杜霖从来都没有在江优赜脸上看见过的,一次也没有。
他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他也不知道江优赜此时心里正在想些什么,但他直觉江优赜距离他其实很遥远,就像罗兰说的一样,他永远都是那样无法看清楚的。
是不是因为只有他的心思他读不出来,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老太太姓康,当圣玛丽孤儿院还是福利社的时候就在了,她可能是最了解这家孤儿院历史的人。”沉静片刻,江优赜回过头面对杜霖说。
“你问方小姐的?”杜霖微微一怔,便说。
“嗯,刚才下楼的时候看见你跟老太太在一起的时候问的,她似乎在跟你说话。”
杜霖点点头,说,“照顾她的人告诉我她的病情稳定了许多,可是她说的话我不怎么明白。”
“真是遗憾,如果不是这样,她一定会记得傅加辉的,因为方小姐告诉我以前她的记忆力相当好,所有来过孤儿院的孩子她都能叫出名字,就算是之后被领养,她还是能够将他们认出来,但是从十年前发病开始,她就开始印象混乱,经常把孩子认错。”江优赜这时说。
“是吗?”杜霖皱起眉,他也知道“小讲讲”一定是错认,可这个人究竟会是谁呢?
江先生……会是眼前的学长吗?
“学长,我一直不知道你母亲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我妈妈啊,她的名字是袁安雅,怎么了,突然问起她的名字?”
“我忽然想到了,之前一直连你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杜霖看着他回答。
江优赜微笑,然后转向一边跳房子背童谣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的拉斐尔,上前摸摸他的头说,“那么我们去吃午餐吧。”他说着再看杜霖,“之后去医院找人,嗯?”
“嗯。”杜霖点头,拉斐尔却注视江优赜一脸舍不得的样子说,“真的要走了啊?”
“是啊,难道你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吗?”江优赜笑的好不优雅。
“我要跟优一起。”想也不想就扯住了江优赜的袖子,巴着他不肯放。
杜霖看着这一幕没由来的心一跳,然后想到江优赜刚才的回答,他母亲的名字里头并没有“莉”字,那么应该不会是他……应该,没这个可能。
“方小姐给我们的只是表面的那部分资料。”坐进车里的杜霖拿出笔记本,把刚才的U盘连上电脑,之前在方菁的办公室他不可能细看,但是现在就不一样,顺便把之前打印的资料拿出来核对,发现剩下有一部分的资料方菁并没有打印出来,这时当他翻到后面几页的时候不禁怔了怔,后面不是什么别的内容,而是一份完整的病历表,记录着傅加辉每个月入院天数和做手术的日期。
“傅加辉竟然也动过不下一次的手术……”杜霖一直以为唐做的实验以注射药物偏多,他自己的情况就是这样,但是没有想到傅加辉有差不多五次左右的手术经历,基本上两年有一次,他再看了一眼记录之后转过头对江优赜说,“不知道戴宁那边查到了什么没有。”他指的是之前给戴宁的那几份病历本,他并没有完全看明白病历本上的内容,因为那些都是医生的记录,而眼前这张表格却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唯一不明白的地方只有手术的名称,上面都用医学专业术语的英语记录,基本上杜霖只能看懂“手术”这个单词,具体傅加辉经历过哪些手术他并不清楚。
“手术?”江优赜转头,他像是也怔了怔,视线瞥向屏幕,过了片刻沉吟着说,“既然跟唐?文森特有关,那么他做过手术也很正常,戴宁这边还没有来消息,到时候这份表格倒是可以拿去跟他的病历核对。”
“嗯。”杜霖点点头,继续翻看资料后面的内容,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看见了傅加辉心脏被移植的记录,这是最后一条记录,但是那上面没有写出受赠人的姓名,而是在表格最后一格里面填写着一个号码,这个号码杜霖见过,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出现在罗兰手中那些关于唐?文森特资料里面的某个账号,也是江优赜提到过的那个汇给唐资金的账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顺着思路想下去,这个账号的拥有人是资助唐做实验的人,同时他也跟圣玛丽孤儿院有着极大的关联,不然一所私立孤儿院不至于会帮助他掩盖这类的事。
因为没有经过死者家属签名进行的脏器摘取手术一概都是违法的,这一点谁都清楚。
唐就更清楚,但他还是做了,他像是从来都不顾法律,只是一心做他想做的事,甚至不惜付出杀人的代价。
要找到他才行,必须要救下萧晴。
杜霖的思绪转来转去又转到了最终的目的上,他不管唐究竟做了多少要不得的事,他只想让萧晴能够完好的活下来。
因为除去今天,就只剩下九天的时间了。
完全不耽搁的把资料传给戴宁,三个人找了第五医院附近一处餐厅用餐,这样吃完就可以直接走去医院,不用总是没完没了的找停车位。
“拉斐尔应该是第一次去圣玛丽孤儿院。”江优赜瞅了一旁吃饭也在玩的青年一眼,对杜霖说,“不过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小孩子,搭积木也很有一手。”
杜霖没有跟着他们当然不会了解之前的情况,他只是听江优赜在说,他们原本去得就不久,但拉斐尔似乎很受孩子们的欢迎,尤其他对很多小孩子们的游戏都非常拿手,拉斐尔这时听见江优赜夸奖自己不由开心地笑了起来,还把自己碗里那一块看起来很有汁的鸡肉夹到了江优赜的碗里,“喏,优。”
江优赜失笑地看着他,那块肉本来就是他夹给拉斐尔的,不过他没有拒绝,直接送进了嘴里。
“学长后来有没有问过拉斐尔其他的事?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杜霖已经很习惯拉斐尔对江优赜做这种事了,但他才把话说出口,忽然拉斐尔竟然也夹了一块鸡肉递了过来,放进杜霖的碗里,然后他咧嘴看着朝他眨了眨眼睛,“喏。”虽然没有叫杜霖的名字,但是杜霖也知道那是给他的。
杜霖着实怔了一怔,看着碗里的那块鸡肉半响不语。
“你认识我吗?”抬头的时候,他的眸子牢牢锁住了拉斐尔。
“认识呀……”拉斐尔咬着骨头回答。
“是吗?是指现在吗?”杜霖看了一旁的江优赜一眼,此时江优赜也在看着拉斐尔,眼神中是些微的不解,这是极少在江优赜脸上出现的,但此时此刻确实存在着。
“是啊。”拉斐尔回答他说。
杜霖同样觉得不解,拉斐尔把学长认错的话,不会连他也一起认错,但没理由只有他认识学长,学长却又不记得他。
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呢?
微微皱起眉思索着,却找不到答案,不知道拉斐尔是抱着什么心思让他有跟江优赜一样的待遇,此时的他当然也不会拒绝青年的一番好意。
他很久没有吃肉,一口咬下去的时候味道虽然鲜美,但他很难避免脑海中出现的血淋淋的画面。
江优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很好吃。”杜霖在片刻之后露出微笑,面对拉斐尔说。
拉斐尔在得到了回应之后就低下头管自己吃起饭来,他本来就没有心事,一脸快快乐乐无忧无愁的样子。
“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杜霖看着他说道,他指的是拉斐尔大脑动手术之前,虽然知道他的眼睛是更早的时候所伤的,但是总归智力是正常的。
江优赜也叹息着看了拉斐尔一眼,他明白杜霖的心思,对于拉斐尔所动过的手术,杜霖有一种自责的情绪,虽然其实跟他无关。
“刚才我在文件里面看见傅加辉也是在第五医院出生的,这应该不会是一种巧合。”江优赜这时开口换了一个话题,他没有回答之前杜霖的那个问题,因为已经没有回答的必要,拉斐尔什么都不再记得,单纯到了几近空白。
“嗯。”这一点杜霖当然也注意到了,傅加辉的出生证明上面写着父母不详,显然是一出生就被遗弃掉的。
“拉斐尔被遗弃的可能性也很大,尤其他因意外失去了一只眼睛。”江优赜蹙眉沉吟道。
杜霖看看身边的拉斐尔,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脸面对江优赜,“学长打算一直收留他吗?”
“嗯,我打算去找离家近的疗养机构,他的症状需要人照顾,如果没有合适的,我就请容姨帮忙照顾。”江优赜点头,像是已经早就决定了。
杜霖注视江优赜的眼睛,然后笑了笑说,“拉斐尔肯定很高兴,他粘学长的样子就像小菲克,如果不是拉斐尔的样子跟年纪不符合,我都快要以为就是小菲克出现了。”
“阿霖,你……”江优赜听到杜霖忽然提起久远都不曾提起过的人,眼神微微闪了闪说着,“你一直放不下尼克叔叔一家吧?”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个卷头发胖嘟嘟的黑小子,还有杰克,杜霖经历过的事情虽然多,但他一直放在心里的只有他们一家和史密斯医生这几个人,比起他的母亲,他们更像是他失散或者逝去的亲人,只是如今尼克叔叔一家早已失去了联系,他也是无能为力。
“很抱歉……”江优赜微启唇,但被杜霖摇摇头打断了他的道歉,“不关学长的事,那个时候我应该再去找他们一次的,唐没有找到我也不见得会一直留在那里,但是我总担心他们的搬家是跟唐有关……”杜霖说着低下头,他其实担心过很久,久到现在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不是担心,而是懊悔了,他真的很喜欢小菲克,那时跟他分别的一幕直到现在想起来仍然会觉得很难受,但他也庆幸那个时候小菲克那么小,小到那个年岁的记忆足够被今后的岁月抹平,磨到消失了痕迹,这样想的话,也许他才会放下心来。
江优赜不出声,他静静看着对面杜霖低垂着的眼睛,某种情绪一掠而过,让他觉得有点不适应,不自觉地眯起了眼,半响之后他低低地说,“阿霖,小菲克一定在某个地方好好地生活,就像你一样,你不要总是往坏处想,知道吗?”
杜霖点头,没有说什么,但这时看着江优赜,他又会想到别的事情上面去,他时常会想当时江优赜为什么会带他到江家,甚至真的是把他当成亲人一样对待,他们非亲非故,才没两个多月的相处怎么可能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只是去帮尼克叔叔家的忙,也没有收留他的必要,或许他对被遗弃的孩子都会这么做,就像现在的拉斐尔?
但是除了自己和拉斐尔之外,江优赜也遇见过不少被家人遗弃的孩子,也没见他要收留哪个的。
——也许,因为你是最特别的一个。
无端端又想起了这句话,是江优赜曾经说过的,但他针对的是唐,难道这在于学长……也一样?
拉斐尔虽然被动过手术,但他也拥有了异常的感应能力,或许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学长才愿意收留他?
可是他是因为遇到尼克叔叔才会遇上学长的,拉斐尔是被自己带出实验室的,两者跟学长之间几乎都没有直接的关联,他这种念头出现的根本毫无道理。
想来想去,杜霖还是否决了自己多疑的心思,他自己几乎也不能忍受这一点,对于江优赜,丝毫的怀疑都会让杜霖产生愧疚的心情,因为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对他那么好,这五年以来共同生活的点滴都是真实存在的,并非是出自他的幻觉,就在一分钟之前他还会为了找不到小菲克的事情向自己道歉——事实上他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他道歉是因他在意自己的情绪——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杜霖才无法容忍自己在一分钟之后竟然开始产生这样的怀疑。
“如果在圣玛丽孤儿院里没有办法找出拉斐尔的身世,那么下一步学长打算去哪里找?”会问出这样的话有一部分是因为想掩饰之前的情绪,在某些地方杜霖其实是很直肠子的人,该怎么就怎么,说不想就能撇开念头,但毕竟沉默过,他也不希望被江优赜看出来。
江优赜沉吟着垂下眸,想了想之后说,“只有慢慢来,不放弃的话总归是有希望的……”他刚说出这句话,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两个人的手机里面都有这个铃声,但江优赜没有动,他知道这是戴宁给杜霖的电话。
刚才送去的资料,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是我,杜霖。”
“杜霖,我查到了一点东西,你让Ryan开一下电脑。”对面传来戴宁的声音。
杜霖点点头,指指桌边的笔记本,江优赜会意,把笔记本打开放置在桌上。
“我问过研究室的人,刚才那份表格上的手术是脑肿瘤植入和摘除的反复手术,结合傅加辉的病历看,他死前肿瘤细胞并没有摘除干净,而且已经转成了恶性细胞,再恶化下去会引起瘫痪,以傅加辉当时的情况看,他最多还有两个月的生命。”戴宁说着对杜霖补充了一句说,“我已经把结论和分析报告发给了Ryan,他开机就能看到了。”
杜霖这时已经看见屏幕上出现了“你有邮件”的信息,他沉默了片刻,显然在消化戴宁所说的这个消息,过了一会儿他问了一句,“之前怎么没有发现?”
“我问了傅加辉当时的主治医生,他说傅加辉身上的病毒也可能会引起脑部细胞病变的症状,但是现在有了手术的阶段和病历,足以证明脑部的肿瘤跟病毒是没有关系的,而且我确认过萧晴的状况,她的脑部就不存在任何问题。”戴宁回答着说。
杜霖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答案,他不由又问,“你有没有问这种脑肿瘤植入是为了什么原因?”
他虽然这么问,但已经想到了之前江优赜提到过的那个关于“天才按钮”的说法,而且“植入脑瘤”这种事怎么想都不现实,没有人会发狂到做这种事,但如果说把它解释成是实验的一种,却能说得通,但这种实验无疑已经成为了致人性命的杀人实验,这么想来,唐果然还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