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烫————虞南

“写写字，看看书……而已。”如果排除掉你逼我每日必喝的汤药的话……

“长怪春归何处，谁知个里迷藏，九曲迷楼依旧，沉沉夜，想觅行云。

千载君臣鱼水，不比严光文叔，人生行乐如此，君不见，杨柳依依。”季秋远念了手中文章，微微挑了眉，“你还病着，不应该如此劳心写这些个东西。”顺手将诗作揣入了怀中。

柳原并未察觉，只扁着嘴不满的耸耸肩，转而又回过头来，“陛下……可不可以不吃那药了？”语气间甚是恳切，双手也伸了过来，抓着季秋远的衣袖不松。

“只待你病好了，可补药还是要喝的……太医说你身子很弱。”季秋远不为所动，伸手刮了刮面前可爱的小脸。

“朕饿的很了，午饭吃什么？”见柳原的脸迅速的拉下来，季秋远极为聪明的转移话题。

眼睛迅速放开了光，“晓风说有皇上爱吃的桂花酿鸭！”柳原眯着眼笑的开心。

“是原儿你爱吃的吧？”季秋远无奈的将面前的人搂住怀中。

柳原向里缩了缩，越来越习惯了……这样的亲密无间。他将头深深的埋进皇帝的怀中，一丝一缕的清香让整个人的脑子都开始便的不清醒。是迷醉……

门上传来轻轻的叩击声，魏寒恭谨的在问是否要传饭。

季秋远咳了咳，轻轻将柳原推开，朗声答应了。

却没有注意到柳原离开怀抱的时候胸口产生的那阵突然的失落感。

一顿饭吃的平静，季秋远不时将菜夹到柳原的碗里，边轻声嘱咐他慢点吃……不知什么时候起，柳原开始恢复他大模大样吃东西的习惯，大概是发现自己并不会因此呵斥他的缘故吧。季秋远伸手将柳原沾在嘴角的饭粒抹下去……自己还真是越来越宠他了。

一顿饭很快的吃完了。

“原儿，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季秋远倚着门框笑的诡异。

“我知道。”柳原别扭的扭过头“……宫里为了这个都忙翻了。”

“那……你有什么礼物准备给我吗？”天上一只鸟儿飞过，季秋远眯了眼，远方天际的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彩射了出来，在天空中留下数道光柱。

“到了那日……微臣自然会献上的……”柳原不知为何红了脸，眼光却追随着季秋远望着那几道阳光。

“……好，朕便等着罢。”季秋远被彻底的勾起了兴致，兴味盎然的瞅着柳原，半晌，忽地低头用唇覆上了他的。

柳原感到自己一瞬间被光芒灼了眼，可唇齿间的感觉却是清晰的，那人极其细致的亲吻着自己的唇瓣，酥酥麻麻的感觉胀满了胸口，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回拥住了他，柳原放任自己陶醉在了这个吻里……

不知只是一个片刻还是半个千年，季秋远终于松开了柳原，用手指色色的按了他的唇瓣，又低低笑了两声，便走出了院子。

满天的云彩褪走了大半，大片碧色的天空露了出来，许久不见的阳光撒进屋子。柳原呆呆的站在门边，不知想起什么，也低低的笑出了声……

第七章

“一定要穿这件衣服吗？颜色好艳丽呀……”柳原扯着面前的大红衣衫，面对着镜子左比右比。“真的很奇怪呢……”

“桑君，这件真的很适合你呢。”顾安环抱着双臂，静静的看着柳原微笑。他是宫中歌坊女总管的弟弟，幼时便在姐姐的影响下学习歌舞琴乐，技艺冠绝京城，因此也得了自由进出歌坊教习那些女子的特权。

宫中的女艺们总是竞争激烈，他经常要熬夜教习，白日里反而闲来无事。那日明宵殿内如往常一样灯火通明，一干舞者正在悠扬的琴声中翩翩起舞，突然一个身穿青色衣衫的人突兀的闯了进来。

要不是看见那张因为奔跑而微微涨红的脸，顾安就几乎以为自己真的见了鬼……皇帝的内院里，什么时候凭空多了穿着锦衫长袍的男人？……当然，除了自己以外。

待抓了他细细问了，顾安才知道面前这个清秀的少年就是近日里被传的沸沸扬扬的侍君柳原。这柳原却不见外，在得知了顾安就是歌坊的半个总管后，干脆就赖上了他……要他教他跳舞！

想到这里，顾安的表情瞬间僵了僵，天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鬼迷心窍，竟然就答应了他……

害得自己不仅晚上要抽出更多的时间，反而白天也经常被柳原拉了去……好在柳原虽没有基础，但身体还是极柔韧的，许多动作也是一点就透，看的出，他也极其勤奋……凭那磕得青青红红的膝盖就知道了。

“安安，明天我真的没有问题吗？要不，你去帮我抚琴吧？这样我会比较不紧张……”柳原终于放弃了继续研究那套诡异的衣服，转而挽住顾安的手臂，摇头晃脑的像一只小狗，丝毫没有在意因为自己的称呼而变的面色铁青的脸庞。

“桑君……不要叫我安安……”顾安强忍了抽搐，抽出了自己的手，“如果有问题就不要告诉别人你是在我这里学的……”

“那安安你也可以叫我原儿呀～”

某人彻底无语中……

皇帝二十三岁寿辰的日子里，流芳院里一片忙乱。“主子，不要乱动，奴才还没将你的头发梳好呢……”晓风一手拿着白玉冠，另只手匆匆打掉柳原正要塞进嘴里的莲子酥，“主子……一会儿吃多了，跳不了为陛下精心准备的舞，到时候有的您哭。”柳原听了，这才讪讪的放下手中诱人的糕点，转而又苦着脸埋怨头发束的太紧，勒的头皮生疼。

“主子忘了上次跳到一半头发松开的事情了？”

柳原的埋怨再次失效……

“主子，时辰到了。”魏寒平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晓风最后整理了一下柳原腰上的挂饰，随后大门被推开，柳原一手提着衣衫的下摆，一边跨出门来。

魏寒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说出话来，他愣愣的盯着站在离自己咫尺之外的主子，默默的呆立片刻，终于迈开双脚，带起路来。

御花园极为广阔的一片平台上歌舞生平，皇帝高高的距坐在他的龙椅上，慵懒的看着面前的表演。妃嫔贵人们有的咬耳低笑，有的正温吞的吃着面前精致的食物，是一片和平安乐的情景。百无聊赖中，一抹红色突的出现在皇帝的视线里，他终于还是来了，季秋远淡然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柳原一路小跑，终于还是迟了一点，看着没有人注意到他，便领着身后的两人默默捡了一个角落坐下，伸手抹了抹额上的细汗，柳原突然感到有一抹目光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抬起头，正对上那对美丽的眼……是安阁。

一曲舞毕，席面上陡的安静了下来。

一个精致而动人的身影转而跪在皇上面前。“微臣恭贺皇上！”安阁清逸的声线随着响起，他托起面前的一个珐琅酒壶，将它交到站在皇帝身旁的统领太监手上。

“是桂花酿吗？”季秋远拔开软赛，轻轻闻了闻，微笑着问道。

“是……”安阁微红了脸，“微臣上次偶闻皇上称赞太上皇时宫中御厨制的酒酿，便找了那老御厨的弟子，采摘最鲜嫩的桂花，昨日才刚刚酿好，不知是否是陛下怀念的那个味道。”静静的道完一番话，安阁微微的抬起头，任睫毛在光下投下大片的黑影，夜色浓郁，少年的美好顷刻显露无疑。

季秋远微微笑了，“朕刚刚闻着，的确是那个味道——阁儿，当真辛苦你了，前日里温迟国刚刚进贡了大批的珍玩，你便随便在里面挑一个吧。”

安阁眼里露出喜色，又绽开一个倾城的微笑，才施施然的退了下去。

一旁的荣妃恼恨的盯着场中刚退下的人儿，偷偷狠狠推开了一直捧在怀里的一对水晶杯，“本宫早说了两个杯子太普通了。”她压低了声音气冲冲的向旁边的静嫔低吼。静嫔低声答应着，脸上却露出不屑的神色……明明自己刚得了这对杯子时欢喜的不行，这当儿又拿别人来撒气。

季秋远把玩着手中的酒壶，眼睛却瞟向远处角落里的那抹鲜红。

“原儿，不知你准备了什么礼物送给朕呢？”清朗的声音里好奇多过于调侃，季秋远奇怪自己也有如此迫不及待的时候。

周围突地静了下来。

手微微的抖了一下，柳原捏紧了衣袖，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仆从。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柳原缓缓站起了身，练习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缓步走到平台中央，着大红衣裳的少年依礼道了祝词，缓缓招了招手，一群舞姬走到场中，其中一个却头带轻纱，坐到了平台的一边，一把瑶琴被放到了他的膝上，却原来是一个琴师。

那琴师向柳原微微点了点头，面纱中隐约透出一个微笑。

柳原松了一口气，顾安果然来了，如此就好。

一声轻扬琴响，柳原反而静了心……终于要开始了。

舞姬们都随着琴音动了起来，人们这才发现她们都身穿轻柔的白色细绸，而衣袖都制成比平常要长一倍的款式，琴声婉转起伏间，舞姬们的身体与衣袖都随之滑出极美的弧度。

玉柱扬清曲，白浪动浮云，声随妙指续，徒闻音绕梁。而在那翻滚变化的白浪烘托之中，一抹奇异的红色吸引着人们全部的视线。一个转身，一抹目光，都仿若硬生生的将空气撕开一道红色的缺口，黑暗中的声音有哪些？那是他双脚轻轻抬起又放下，呼吸的一起一伏以及心脏带动血液绵绵流动的细微声响。

人们看着月光在他的头顶缓缓的流淌，灯火将光晕投放在他移动着的影子里，一步并作三步，踏过影子，踏过莲花，一天一地的光阴都定格在那里……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夺目可以这么持久，哪怕它执着的一路舞了千年，却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

然而琴声终究止于最后的激昂。

柳原停住了脚步，静静站在那里。舞，终于跳完了……

季秋远看着面前这个已经说得上美艳的少年，他正冲着自己温柔俏皮而又清亮的笑着，红衣胜火，御花园里的花朵仿若瞬间都开放了，香气从少年的微笑开始泛滥，氤氲成一个不愿醒来的梦境。

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少年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以如此出人意表的方式成长了，他就像是一朵真正倾城的花，静静等待，静静含苞，静静吐蕊，然后在这样的一个场合突然的盛放，那席卷一切的气势，甚至连空气都被他震惊。

琴师和舞姬静静的退了下去，皇帝带着他同样倾国的笑意走下了坐席。

“原儿，谢谢你，我很喜欢。”季秋远轻轻执起柳原的手，缓缓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荣妃的脸上死寂一片，“你听见了吗……他说我……他竟然向他自称我！”颤抖的声音不复往日的雍容，她美丽的脸上突的涌起一阵悲哀。

“我在他身边三年……他从没对我这样笑过……”荣妃好似突然老了，她的目光复杂而冰凉的转向静嫔，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在看着。

整个御花园都静了下来。安阁低垂了他美丽的头，输的惨到家……他苦笑着。

一切好像终于有了定论，柳原将头倚进季秋远的怀里，这是他努力争取来的权利……最起码，这一刻，他是幸福的。

“陛下，要了我吧。”他将嘴唇对着皇帝的耳朵，轻声吐出的话语却让拥着他的人微微的一抖。

“只要你愿意……”季秋远环过柳原，笑着低声答道。

第八章

清醇的声音流泄醉人的呻吟，似蜜糖一样蚀人心魄。

罗帐轻扬，柳原半睁着双眼，秀气的脸孔因为季秋远温柔的亲吻而染上桃红。“真的不要紧吗？”季秋远轻轻啄吻他的唇。

柳原侧过脸去，眼尾微微皱起，“轻一点……皇上……”

“叫我秋远……”明明是那样邪魅傲气的人，黑发披散在身上，侧脸被衬得分外妖娆，此刻却分外温柔而小心翼翼。

感到自己的身体被细密而完全的充满，有细微的疼痛和麻痒的感觉，柳原长长的睫毛不停的颤抖，像是受惊的蝴蝶的翼。可内心却如此欣喜，脚下是云海浮动，不是梦，却又是最美的梦。

“秋远……”细碎的娇媚的呻吟，从柳原的喉咙深处溢出。季秋远身体猛的一顿，“原儿，你好美……”轻轻啃啮他秀美的背部，将全部的自己都埋进他的身体里。

红绡芙蓉帐，连连爱语时……此时他不是雄霸一方的帝王，他也不是初承雨露的男宠，他们只是两颗心，两个人……渐渐化在一处。

柳原睁开眼，自己正躺在季秋远的臂弯里，身体后方因为昨夜的过度运动而微微的疼痛，可并没有粘腻的不适感，大概是清理过了……翻了个身，却正对上季秋远俊逸的眉眼。

睡梦中的人没有了平时的冷傲，呼吸间睫毛随着轻轻的颤动，柳原伸手覆了上去，掌心传来微微的细痒。

“醒了？这么早……”

柳原吓了一跳，忙拿下手，慵懒的眼神直直对上他的，又在柳原脸上引起一片嫣红。

“都已经中午了……”柳原低声嗔道，忽的微微一颤……“陛下，你没有去上早朝吗？”

“都说了只有我们的时候叫我秋远……”季秋远不满的低头在柳原肩上轻咬了一口，“已经去过了……回来看见你没醒，就……”注意到某人的脸色大转换，季秋远试图转移话题“饿了吧？我已经叫晓风准备了早饭。”

……每次都用食物敷衍我，柳原撅了撅嘴，“嗯……有点。”

“才有点饿？”季秋远失笑，看来昨晚自己实在太手下留情了……

“既然你不饿，那么我们继续昨天晚上没有做完的事情吧……”邪魅的眼神闪过，季秋远俯身吻住了刚刚要抗议的嘴唇……

“唔……不要了……”低低的呻吟再次响起，栗子百合粥的香味隐隐飘来，门外端着早饭的晓风和魏寒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嘴角却流露出真心的笑意……看来一时半刻是用不到他们了，还是先去把饭热热吧……

“主子，这件罗地蹙金锦衣穿在你身上真的很好看呢……皇上真疼你，宫里上下只得了一匹布，就叫人拿来给你做衣服……”晓风笑嘻嘻的帮柳原扯平了后领，又将腰上的挂饰理好，退后了几步眼睛也不眨的盯着柳原猛瞧。

柳原轻柔的瞥了晓风一眼，没有笑出来，“我要去歌坊一趟，你们不用跟去了。”今天自己约了顾安，上次多亏有他出场，才让自己那么安心，还没好好的谢谢他。

出了流芳院，并没有乘坐软轿，柳原沿着往日里已经走熟的道路走去顾安所在的歌坊，路上有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向他跪拜请礼，柳原平淡而从容的点头微笑——前些日子季秋远封了自己英君，虽然自己并不在乎这些名分，可却着实在许多事情上方便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