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寒月

　　
　　「铃──！」手机蓦然铃声响起。
　　
　　李文皓抹抹脸，从地板上爬起来，掏出手机应答：「喂？」
　　
　　「皓皓，你没事吧？」是小倩。
　　
　　「没事啊，怎麽这样问？」
　　
　　「因为我看你回家的时候脸色好差……真的没事吗？」
　　
　　「没事……我很好……」
　　
　　「嗯……皓皓……」
　　
　　「怎麽了？」
　　
　　「我昨晚梦见『她』了……」
　　
　　李文皓愣了一下，「是……『紫云』吗？」
　　
　　「……嗯……她全身是血出现在我面前……」
　　
　　「……有没有向你说什麽？」
　　
　　「没有……她只是一直笑著而已……」
　　
　　「是吗……那这样很好啊……她肯对你笑……」
　　
　　小倩笑了笑，声音却有些酸涩：「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撑多久……我有时真的好佩服你……爱一个人不求回报还死心踏地这麽多年……」
　　
　　李文皓苦笑一声：「你也一样，别挖苦我……我只是记性太好了，老是会记住同一个人……」那种想忘也忘不了的感觉，其实很苦、很涩。
　　
　　「说起来那个老是黏著你的陈凯宏对你很好，怎麽不试著跟他走看看？」
　　
　　「我走了，你怎麽办？」
　　
　　「啊啊……说的也是……」
　　
　　小倩跟他是一样的人，可是年纪愈大，家里的人就急著要她嫁出去。虽然每一次都用「不想早婚」这个藉口来闪避，但是藉口用太多就不是藉口了，况且心上人早就离开这个人世了，所以她也死心、真的准备交男朋友时，自己恰好出现了。
　　
　　於是她与他走在一起，营造出的是一对感情恩爱的恋人，可实地里只有他们才知道──这只是个伪装，让彼此都能喘一口气的伪装。
　　
　　若是将来他和她结婚了那也没什麽不好。反正除了徐少杰，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而小倩除了紫云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他们之间不会有孩子，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这些都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他们两个人，不过是互舔伤口的伤心人。
　　
　　「明天要上班，早点睡吧？」
　　
　　「嗯，好。」
　　
　　「我明天去接你。」
　　
　　小倩呵呵笑著：「不用这麽小心翼翼。我没事的。」
　　
　　「就去接你，跟其他事情没有关系。你不让我接吗？」
　　
　　「好好好！我会准备好亲手做的早餐来回敬你的。」
　　
　　「那真是多谢了。你的手艺真是天下第一好。」
　　
　　「别巴结我，早知道你嘴馋。那我挂电话了，明天见。」
　　
　　「明天见。」
　　
　　心上有人，小倩和李文皓却是一夜无眠……
　　
　　隔日，李文皓下班，照常是与小倩一起去餐厅吃饭。两人昨晚都没睡好，两张憔悴的脸上都挂著黑眼圈，活脱脱像两只减了肥的熊猫。
　　
　　今天他们特地找了与昨晚不同的餐厅吃饭，是由李文皓主动提起的。小倩心知肚明此中缘故。
　　
　　「皓皓，徐少杰看来是个很英俊的男人耶。」
　　
　　「……嗯。」心跳漏了拍，让他的手顿了一下，不安的情绪差点泄露出来。
　　
　　「你的眼光真不错。不过他身边那个女人却是与他很登对……」小倩很坏心。
　　
　　「……嗯。」
　　
　　「可是你也长得不差呀，要不要去把他抢过来？」
　　
　　李文皓自餐桌抬头瞄了他一眼，「我不想破坏别人美好的家庭。」
　　
　　「他还没娶老婆吧！」
　　
　　「就算还没，也应该是他未婚妻了。」
　　
　　「呿！这年代是先抢先赢，而且我看他对你好像还念念不忘……你真的不试试看吗？」
　　
　　「……不用了。」
　　
　　既然当初的选择是分离，且一别十年，各自身边有了另一个人，又为何要再耦断丝连的？他不想让小倩孤独一人去面对情伤，他也不想让徐少杰和他的女友为难。何必呢？若是再干一次当初那种轰轰烈烈的举动，只是让自己更加难看而已吧？
　　
　　「真的吗？」小倩捧颊看他，「要是我，我一定会把心爱的人抢过来，就算明知没有结果。」
　　
　　李文皓不甚赞同地睨她一眼：「是吗？难怪你当初是用强奸这样的手段。」
　　
　　「……」
　　
　　「……你受伤了？」李文皓怜惜地望著她。
　　
　　小倩苦笑一下，撇撇唇角：「只是生死恋，又要怎麽受伤？比起你，我应该是好很多了。同志爱上异性恋大多是这样的结果，你却是比我惨，所以不要怜惜我……去可怜你自己吧。」
　　
　　「……你的话还真狠啊……」李文皓也苦笑。
　　
　　「狠？嘿嘿，在你心中，我应该比不上徐少杰的狠吧？」
　　
　　「……你就非得要提他不可？」
　　
　　「你不高兴？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话题。」
　　
　　「……那我们来谈谈紫云？」
　　
　　小倩脸色一白，顿时没了声音。
　　
　　李文皓心中暗暗惭愧，怎麽真跟小倩计较起来了？
　　
　　「对不起……」
　　
　　小倩扯出微笑，摆摆手。「没关系，也是我太多嘴了。不过……」
　　
　　「什麽？」
　　
　　「昨晚徐少杰拉你去了哪里？」
　　
　　不是不提了吗？李文皓满脸黑线。
　　
　　「说嘛说嘛……我只是好奇啊。不然你跟他出去了半个小时，我也很担心的好不好……」
　　
　　……骗鬼！你的眼睛闪亮得像牛屎里的一颗钻石，到底在期待什麽啊？
　　
　　虽然如此，李文皓一向对小倩没有隐瞒，在她面前也不用想隐瞒。她的眼是透视眼，不管你穿了多少层衣服，她的目光还是直直看透你的内心。
　　
　　所以，不用隐瞒。更别提是伪装了。
　　
　　「……他把我带到饭店去。」
　　
　　「哇……好激情呀！後来呢？他是不是对你……嘿嘿嘿……了？」
　　
　　「嘿你个头。他只是找个地方让我们可以好好谈谈而已，别想歪了！」
　　
　　「喔，那麽你们说了什麽？」有些扫兴，原来徐少杰并没有被重逢的喜悦冲昏头啊？她还以为一切都会像是小说里写的那样──重逢、做爱、合好，所有一切误会都会在几个小时内解决，然後迅速回到恩恩爱爱的当年。
　　
　　结果李文皓和徐少杰这一对怎麽没有在陈年老梗之中啊？
　　
　　「……问了一些当年我转学搬家的事，还跟我要联络方式……」
　　
　　「你有给他吗？」
　　
　　「……我认为没必要，可是他给我了。」
　　
　　「这样很好嘛！你们有机会可以破镜重圆耶！」
　　
　　「……我不知道……」
　　
　　「那他还说了些什麽？有没有表明他自己的心？」
　　
　　「……他说……他一直都爱我……」
　　
　　小倩忙鼓起掌来，大呼：「好！你马上去跟他说你也一直爱著他，我帮你解决他的女朋友，你们两个立刻、马上，去结婚！」
　　
　　「小倩，你冷静点！先听听我的想法好吗？」
　　
　　「干嘛？你不会要临阵退缩吧？」小倩板起美丽的脸孔，「这麽好的机会，你们又明明彼此相爱，还犹豫什麽？」
　　
　　「……我父母双亡，哥哥妹妹又不谅解我跟我断了关系，我就只剩下我自己。可是徐少杰不一样，他还有他的父母亲要照顾。他是个孝子，不可能违逆他双亲的意思的。我想当初他离开我是为了这个原因吧……」
　　
　　「喔……原来他跟我一样啊……」
　　
　　「是啊。所以我不想为难自己，也不想为难他。分开了比较好，所以我认为没必要再与他联络。」顿了顿，神情变得哀伤，「如果有天他结婚了，我也不用再去面对这一个残酷的事实。不听不看，没有他的消息，这样对我而言才是最好。」
　　
　　「你已经认定你们不会复合了？」
　　
　　「……应该是吧。」
　　
　　「如果他真的很爱很爱你，非你不可，要你等他呢？」
　　
　　「……如果他真有那种决心与行动，我等。」
　　
　　「哪怕是一辈子？」
　　
　　「一辈子也等。反正这辈子我不会再爱上别人。」
　　
　　「是啊……」小倩笑颜温柔，「我也是这麽想的。」
　　
　　「嗨，吃饭不找我？」
　　
　　温情的场面适合一个温情的句点，不过令李文皓微微错愕的是桌边突然冒出的一颗人头──
　　
　　「陈凯宏？」
　　
　　世界就是这麽小。
　　
　　当初事情爆发後，陈凯宏马上退学，然後重考，而他与李文皓一直有联络，虽断断续续的，不过比起徐少杰的情形是好很多的。直到研究所毕业，他们两个才越走越近。但目前是好友关系，也都是伤心人。
　　
　　──李文皓失去徐少杰，小倩失去紫云，而陈凯宏无法得到李文皓。
　　
　　陈凯宏知道李文皓和小倩真正的关系，他自己也是个身不由己的人。紫云就是他手中的牺牲品。不过他早自由了，正慢慢向李文皓释出善意追求中。
　　
　　「吓到了？」陈凯宏徐徐起身，一身西装笔挺，斯文英俊。
　　
　　「你下班啦？」小倩拍拍另一旁的位子。
　　
　　「对啊。刚刚看你们聊得太忘我，所以想说等你们讲完一个段落我再过来，想不到我吓到你们了。」陈凯宏笑嘻嘻地坐下。
　　
　　「你看起来没有诚意啊。」李文皓叹了口气，递给他菜单。
　　
　　「你们吃吧。话都说那麽多了，你看你们饭才吃几口，要不是我还谦虚，不然一定以为你们在等我呢！」
　　
　　「少臭美了。」小倩吐嘈。
　　
　　「嘿嘿。」陈凯宏笑了笑，招过服务生点了餐，然後又板起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说：「你猜我刚刚看见谁了？」
　　
　　「谁？」小倩问。
　　
　　陈凯宏向李文皓眨眨眼，说：「你的旧情人，徐少杰。」
　　
　　「他往这里来了？」
　　
　　「不，他在你们公司门口。」
　　
　　铿啷。
　　
　　李文皓手中的叉子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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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越修越长...囧rz

 

逆行　10　动摇

　　「小徐，那我先走了。」徐少杰的顶头上司满脸笑容、面上镶金，今天签了意向书，有很大的希望可以拿到某游戏的代理权。
　　
　　徐少杰点燃一根烟，靠在别人公司大门口的柱子上等小宁来接他。要不是没人想赔老总来，他也不想因为可怜上司超过了正常的下班时间还在别人公司前乱晃。
　　
　　有一口没一口抽著，他想到了李文皓──应该说他一直都想著他。
　　
　　昨夜的重逢真的很意外，其实他没有想过能再见到他的。毕竟当初是他先抛弃了对方，先伤了对方，令对方一夜之间渺然无踪，如今想来似乎也没那种资格再去接近。
　　
　　一时冲动想要强行拉近彼此的距离，甚至不顾外人眼光两个大男人一起开了房间──然而只是纯聊天，但是有句话是真真切切的……
　　
　　「我爱你！」
　　
　　这句话一半冲动，却全部都是自己的真心真意。
　　
　　他爱李文皓，一直都爱。所以他不爱其他人，当然也不爱小宁。
　　
　　会给他那张名片，其实也只是多争取一些两人再次相见的机会。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也很狡猾，只一句爱语没有作出任何承诺，甚至给了名片就是为了动摇李文皓不想再见自己的心意。
　　
　　他不愿多想，只想紧紧抓住自己心爱的人，不再让他逃跑。就算使他受伤、生不如死，他也不想再放开他！
　　
　　并非想脚踏两条船，也不是自己忽然之间想通了，只是……一股莫名的情绪，不舍也不愿李文皓再从自己眼前消失踪影。
　　
　　只凭一股「我就是要」的冲劲，他要将李文皓留下、摆在身边，日夜倾吐爱语、日夜缠绵悱恻、一起携手……白头……
　　
　　「……携手白头……？」冷哼一声，徐少杰忽觉自己的想法很好笑，明明躲了开去的人是自己……他有什麽资格向李文皓要求一起白首？他又要怎麽丢下家中的母亲和深爱著他的女人去成就自己的爱情？
　　
　　原来……最自私、最虚伪的人始终是他。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却除了这两样之外，也想要满汉全席了。
　　
　　算了，想这麽多有什麽用呢？要是李文皓一直不主动找他，真绝了心思不与他见面，他也只能等过一天又一天，直到生命终点。
　　
　　「少杰。」小宁的声音近在耳边，徐少杰猛地抬头，才发现他的女友已经盛装打扮好，带著微笑来接他了。
　　
　　「我们走吧。」徐少杰捻熄烟头，丢进垃圾桶。
　　
　　小倩却一步不移，幽幽水眸凝视著他，「我已经来了好久，你都没发现，在想什麽？」
　　
　　「……没有，一时恍神而已。」
　　
　　「少杰，有心事的话不要闷在心里头。」
　　
　　「没有，真的只是发呆一下而已……来了怎麽不叫？」
　　
　　「可你的表情却告诉我你心里真的有事。」
　　
　　「……一些小事而已，你别担心。」
　　
　　「如果只是小事，为什麽你看起来那麽难过？」像是失去了珍贵的宝物一样……
　　
　　「……有吗？你看错了吧。」徐少杰笑著掩饰。
　　
　　「若不想笑就别笑了。你这样只是让你自己更难受吧？」小宁叹了口气，柔柔挽起他的手臂，「不说了，我们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