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寒月

　　
　　「他们是好友啊。」奇怪，这话题怎麽像在跳八家将，跳过来又跳过去？
　　
　　「你不觉得他们两个好得太过火了吗？这很奇怪吧？」
　　
　　李文皓静静看他一会儿，才说：「你才奇怪吧？刚刚睡断了某条神经吗？不然刚睡饱就说一些鬼都不懂的话。」
　　
　　徐少杰只是笑著：「我第一次读到这首诗是网路上看的，白居易和元稹的关系可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我们都被骗了。」
　　
　　「……我倒觉得你被比尔盖兹骗了。」
　　
　　「哎，说了你也不懂。」徐少杰摇摇头，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了看李文皓後，又趴著睡著了。
　　
　　李文皓看著那颗金灿灿的脑袋一会儿，又低头看著国文课本，那首被徐少杰圈起来的诗异常刺眼。
　　
　　「若说有什麽不对的话，那大概就是这一句了……」李文皓用蓝笔在「垂死病中惊坐起」旁划了线，然後唇边漾起一抹笑。
　　
　　
　　
　　徐少杰和李文皓都是外地生，家里住得不近，所以他们就住进了学校和外面业者合作的学生宿舍。宿舍是四个人一间，分上下铺，先抢先赢，通常上铺是炙手可热的选择。
　　
　　男生宿舍什麽都有，就是没有女孩子。所以不难想像每个房间里都一定有人的床上堆满了一堆A片和A书，买的租的借的都有，还会相互交流、讨论意见。这种情形在李文皓的房间也天天上演，只不过他不常加入他们的Boy’s talk。
　　
　　李文皓在下课回宿舍之後最常做的是先把功课作完，然後提著零食去找徐少杰。
　　
　　徐少杰是大忙人，不好找。不在的时候通常都是出去网咖──据说宿舍网路是个屁，连游戏都连不上，所以徐同学只好去网咖玩；在的时候又常常在睡觉，李文皓也不好意思把他吵醒。所以最常发生的一件事就是去了徐少杰的房里，李文皓还是一个人盯著徐少杰借来的DVD看，把自己带来的零食吃光光，然後考虑要不要减肥。
　　
　　徐少杰一个人住四人房，据说是没人想跟他住。李文皓不明白为什麽，猜测是也许徐少杰名声不好人又傲，其他同学不想招惹他吧。不过徐少杰没打架滋事也没混帮派，只不过一头亮金金的头发让别人以为他是坏学生，这一点李文皓替他感到无奈。
　　
　　难怪徐少杰就算再活跃，在班上也没几个朋友。
　　
　　徐少杰的朋友除了他外，还有另两个同学，一个剃三分头叫王明，一个剃平头叫林聪，个性都很活泼，不过一个死爱钱，一个是热爱运动的热血少年。李文皓也跟他们两个的关系不错，上次林聪去参加三对三斗牛赛他就有去加油。结果王明这个死爱钱的竟然把他带去给大家喝的饮料和零食吃光光，还嫌说哪种零食和饮料不好吃，真是皮在痒！
　　
　　「徐少杰，你这支片子租多久了，该拿去还了吧？我看了三次了。」李文皓翻著徐少杰书桌上的DVD，想找一支恐怖片来看，却发现很多片子都是之前看过的，别说恐怖片了，连支无聊的爱情文艺片都没有。
　　
　　徐少杰在床上翻个身，背对李文皓，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觉得此时此刻睡觉比较重要。
　　
　　李文皓爬上通往上铺的小梯子，拍著徐少杰的棉被。「喂，有没有其他好看的啊？我很无聊耶！不然你也起床跟我聊天嘛！」
　　
　　徐少杰依然不理他，甚至已经发出鼾声。李文皓瞪他的背一眼，又慢慢地爬下梯子，打开徐少杰的电脑准备看节目。
　　
　　李文皓平日也没什麽兴趣，就是喜欢看推理侦探片，当然卡通他也不会放过。所以他一知道徐少杰的电脑装了电视盒就天天跑来他房间报到。
　　
　　节目时间还没到，打开电脑，李文皓准备先上网随便浏览一下，顺便去信箱看看今天他哥有没有寄信给他。
　　
　　李文皓的哥哥正在念大学，是一所国立大学，说好不算很好，说坏也不算坏，水准平平，普普通通。不过他哥似乎念的很高兴，时常会寄一些笑话或班上发生的糗事给他，让他感觉人生不再索然无味，世界正充满欢乐。
　　
　　当然李文皓也是看看就算，有时会意一笑，有时觉得莫名其妙。据他哥寄来的信，最近似乎有一个很要好的女生，不知道会不会发展成男女朋友，真是令人期待。
　　
　　大学生活就是欢乐无穷。李文皓心想，他也一定要考上大学，然後过著跟他哥一样快乐的生活。
　　
　　上网收完信，他哥今天寄的是鬼故事，鬼月都过了，不知道寄这个是要吓谁。倒不如寄几个宅急便装一些月饼柚子还比较实在。
　　
　　李文皓不感兴趣地随意瞄一眼，他觉得看片子会比较写实。於是将网页又登回首页，正无聊到随便乱点，网页视窗上突然弹出「我的最爱」，里面长长的一串都是徐少杰平日收集或常去的网站。
　　
　　李文皓知道徐少杰对电脑方面的知识很感兴趣，所以收集的大多是这方面的网站。只是长长的一串列表上，他猛然发现一个很格格不入的网站名──
　　
　　「1069」。
　　
　　「啊？」李文皓回头看正在呼呼大睡的徐少杰一眼，本想用力点下去，但最後还是作罢了。
　　
　　这怪怪的东西是徐少杰弄的，他还是不要乱开的好，万一中毒了他会被打成猪头。徐少杰下手可是不轻，上次被他不小心K到一拳，肚子瘀青了一个礼拜。
　　
　　正好徐少杰手表设定的整点功能到了，哔哔响了几声，李文皓忙关机，拿起摇控器转台，「柯南」刚好在播主题曲。
　　
　　今天的剧情是密室杀人事件。虽然不及金田一的诡异和错综复杂，不过聊胜於无，有的看已经很不错了。不然回寝室去听他那三个室友讨论哪个女明星的罩杯大，实在不是他的菜。
　　
　　「柯南」只播半个小时，之後是播其他卡通，里面是一堆女生演出少女怀春的那种，李文皓不爱看，所以他关掉电视，又爬上梯子叫徐少杰：「喂，现在快七点了，你要不要出去吃饭啊？」
　　
　　非常神奇，徐少杰这次马上坐起身，揉搓著脸，然後睡眼惺忪地爬下床，拿了毛巾，头也不回地说：「等我一分钟。」然後出去洗脸了。
　　
　　学生宿舍的浴室在外面，是四个寝室的人共用一间，打扫是学生们负责的，通常是轮流打扫。不过就是有那种烂人，轮到他们打扫的时候都假装忘记，然後整间浴室堆满垃圾、就连对面的厕所也装满泡面的保丽龙碗，一直等到下一组来扫。这种人通常会被排挤，然後等到对方扫的那一周就用力制造垃圾、甚至会不小心掉在路上、掉在他们的门口。然後再去通知管理员打小报告。虽然很小人，不过对方也是败类，彼此都没必要手下留情。
　　
　　等徐少杰回房，李文皓已经拿好钱包等在门口了。
　　
　　徐少杰长相不错，在女生眼中称得上是帅气，衣服随便穿就是有不同的味道。至於什麽味道李文皓暂时闻不出来，他只想快点出门买晚餐。
　　
　　宿舍附近有几家自助餐，不过李文皓不爱吃，因为每次吃完就肚子痛，他怀疑店家每次看他免费的汤和红茶盛太多，所以趁著结帐的时候给他偷偷换了过期的白饭。真是太不人道了。所以李文皓通常会走远一点去买便当。
　　
　　自从天天到徐少杰的房间报到看柯南後，他就和徐少杰一起出来觅食。徐少杰的胃口不小，通常一个便当满足不了他，所以他们会在回程的路上那间便利商店再买个「超级饱」饭团外加一颗茶叶蛋。
　　
　　饭後的饮料则是便利商店不远处的一家泡沫红茶店卖的梅子绿，酸酸甜甜就像恋爱的滋味──这是李文皓听徐少杰说的，不过看他每次拒绝女生告白都像是有人把大便抹在他脸上那样惨烈……女生尖叫著跑开，而他自己则是被甩了两巴掌……这观点就有待质疑。
　　
　　李文皓撞见过徐少杰被女生告白的那一次，结局一样凄惨，他问过他：「为什麽不接受她？那个女孩子身材好、脸漂亮，众男生梦寐以求的美少女耶！」
　　
　　徐少杰跟他回了一句很帅的话：「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现在我只想要手足，不想要衣服。」
　　
　　李文皓听了直想踹断他的小鸡鸡。
　　
　　──真是太……假了！
　　
　　那麽漂亮长得像小一号的林志玲徐少杰会不喜欢？见了美女，兄弟就是拿来背叛的，王明和林聪又不在现场，真不知那些话他要说给谁听。
　　
　　渐渐的，向徐少杰告白的女孩子少了，徐少杰真的只跟兄弟混在一起了。
　　
　　买了梅子绿，徐少杰当场插了吸管喝一口，向服务生说：「今天的饮料泡得很好喝。」
　　
　　李文皓也跟著喝了一口，皱皱眉，他怀疑徐少杰的舌头可能硬化了。
　　
　　──这也太甜了吧！酸呢？不是说应该是酸酸甜甜的恋爱滋味吗？
　　
　　「谢谢。」泡饮料的服务生是一个少年，看起来就跟他们的年纪差不多大，有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还满灿烂的。
　　
　　徐少杰问少年：「你是新来的？昨天还没见过你。」
　　
　　「对，我今天刚上班。」少年笑起来很好看，也算是女生会偷偷爱慕的那一种。
　　
　　「喔，加油。」徐少杰挥挥手，走了。
　　
　　回途李文皓问徐少杰：「原来你喜欢喝这麽甜的东西吗？」
　　
　　徐少杰看他一眼，贼笑兮兮的什麽也不说。
　　
　　回到寝室，李文皓会和徐少杰一起吃完饭才回寝室。他们会一边吃一边看电视或电影，不过今天当徐少杰从他桌上一堆片子中随便挑出一支时，李文皓已经不住哀号：「那些片子拿去还啦……我已经看了N次了！」
　　
　　徐少杰只好把片子收一收放进一个塑胶袋里，然後打开电视盒，「那今天就看新闻吧？」
　　
　　李文皓拆开自己的便当，一阵香气冒上来，引得他食指大动，一旁的徐少杰瞥了一眼说：「今天菜色不错，好险我买了大鸡腿，可以吃个够本。」
　　
　　新闻通常都播国家大事，尤其最近更多，不过只是个打发吃便当的时间节目，徐少杰和李文皓也不介意了。
　　
　　「喂，这杯梅子绿给你，便当附带的红茶给我好不好？」李文皓才吃一口便当就开始烦恼自己那杯甜到快掉牙的饮料。
　　
　　「为什麽？你不喝吗？」徐少杰大口咬著炸鸡腿，「卡滋卡滋」的可以想见那只鸡腿的酥脆，让李文皓有点後悔今天买了卤鸡腿。
　　
　　「今天的太甜了，好难喝。刚刚你说你觉得好喝，我就跟你换啊。」
　　
　　「我也觉得不好喝啊。」徐少杰理所当然地说。「泡那麽甜只有鬼才喝！」
　　
　　李文皓睁大眼，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问题。
　　
　　「可是你刚刚说好喝啊……」
　　
　　「那个啊……」徐少杰又露出那个贼笑，「说了你会懂吗？」
　　
　　「……你今天怎麽一直怪怪的啊？难道睡觉睡太多真的把神经压断了吗？」
　　
　　徐少杰笑叹一声：「我想你应该不懂……你看起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
　　
　　「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吃饭吧，我的红茶给你喝。」
　　
　　转移话题的徐少杰显然不想多谈，李文皓耸耸肩，反正他的目的达成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电视正在播一则社会新闻，是说一名大学生出柜後被自己的父亲当成神经病关到精神病院去，每天被逼吃药、被当成疯子，向往外面的自由。他明白自己不是疯子，只是爱的人跟自己的身体是同个性别，他没办法对女生勃起……就这样而已……没有发疯的他一进到里面都快要疯了……结果好不容易熬了半年出精神病院後，马上含泪控告自己的父亲不人道。
　　
　　这一则是焦点新闻，看来还闹得挺大的。
　　
　　徐少杰边看边笑，李文皓觉得今天的徐同学大概被鬼上身了，净做些莫名其妙的蠢事。
　　
　　「你又在笑什麽？」那个男大学生很可怜，他们应该要同情他，怎麽会是对个电视机一直笑呢？太没爱心了！
　　
　　「笑那个大学生啊。」徐少杰笑得很过分，连眼泪都飙出来了。
　　
　　「他很可怜，你为什麽要笑？」
　　
　　「你不觉得他很蠢吗？」
　　
　　「啊？」
　　
　　「他是同志，明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传统的人，那麽保守，怎麽可能接受这个事实？同志对传统保守的人来说是洪水猛兽，是变态、是疯子、是已经无药可救的人。那些同性恋都应该通通去死，不要来招惹他们的儿子。偏偏，就是有人抱著一丝侥幸的心理，以为父母亲总有一天可以原谅、可以理解，却不知道那是比太阳从西边升起来还困难的事。」
　　
　　李文皓看著徐少杰，「难道你认为那个大学生不应该说，应该一个人抱著这个秘密死去？」
　　
　　「他可以交男朋友，可是就不要让他家的人知道。因为到最後，就只是一场悲剧。同性相恋，不管多麽甜蜜，到最後结局一定是悲情的──只要一被人发现，摊在阳光下，马上见光死。」
　　
　　「所以你认为他应该交交男朋友，然後到了适合的时间娶一个适合的女人生几个适合的小孩？」
　　
　　「这是最好的办法──除非他有勇气去请杀手杀了自己的父母亲。然後跟自己的男朋友搬到荒郊野岛上自生自灭。」
　　
　　「……你还真是大逆不道啊……」
　　
　　「我是个孝子呢！」
　　
　　孝子？这是说给鬼听的吧？李文皓压根不信，因为从头到尾徐少杰都是那种嘲讽的表情──像是压抑了什麽的嘲讽，让李文皓看了心闷。
　　
　　「你呢？对那个大学生有什麽看法？」
　　
　　李文皓看向电视，那则新闻已经不见。愣了一下，才嗤哼说：「那种人，根本不该活著。」
　　
　　──不该活在这里。
　　
　　徐少杰微笑道：「难得我也这麽认为。」

 

逆行　2　进一步的关系

　　
　　（二）进一步的关系
　　
　　今天有小考。
　　
　　考完小考後是体育课，交卷後就可以离开教室到球场去打球，基本上算是老师放学生一马，让他们写完考卷就能自由活动，正好下一节是体育，所以先交卷的同学都到球场上去了。徐少杰是第一个交卷的，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他还到了福利社去买了饮料。
　　
　　两瓶矿泉水、一瓶舒跑、一瓶沙士，外带两包零食乖乖。
　　
　　这是徐少杰帮自己和李文皓买的，所以任凭旁边两个也提早交卷的王明和林聪瞪大眼流水口殷勤地甩尾巴像两只脱毛忠犬，徐少杰也面不改色将买来的东西放在旁边的位子上等李文皓下楼。
　　
　　李文皓是最後一个交卷的，老师收好考卷走後，他在窗边往下看，徐少杰就坐在正下方，有两只乞讨的狗狗摇著尾巴猛流口水，他看了就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