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寒月

　　
　　到了大门前，徐少杰看了看四周，似乎在确认有没有人，但他并没有注意到楼上的李文皓，所以下一秒就拉过可爱的服务生，拥吻！
　　
　　李文皓并没有目瞪口呆，他只是凝视著徐少杰半似陶醉半似嘲讽的表情，然後深吸口气、转过身去回到书桌前继续低头看著作业。
　　
　　今天的功课是国文短文，老处女看他们文笔差到连小学生都比不上，班上一堆人写小考考卷用注音文和火星文装可爱，一怒之下派了这个功课给他们。据她自己撂下的狠话，这篇短文在两百五十字左右，必须写得字字珠玑、字字血泪才有可能轻松度过期末，拿好看一点的国文成绩回家孝敬父母亲。
　　
　　李文皓本来是一点儿头绪也无，灵感这玩意儿通常跟他扯不上边，所以当他拿到稿纸面对那一格一格的小绿格後，就是开始在一旁的空白计算纸东画西画，甚至画起刚才的圈来。
　　
　　然而现在他一坐下来，脑中马上浮现了一道题目，并且有了下笔的灵感。所以他马上将题目方方正正地写在稿纸上，准备趁此之势一鼓作气写完这个难搞的短文作业。
　　
　　正当他才把题目写下，开头也才写了十几个字时，徐少杰开门进来了。只见徐少杰稍微一愣，随即马上扬起笑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的课本和稿纸。
　　
　　「在写今天派的那个功课吗？那不是一个礼拜後才要收？你还真是个好学生。」徐少杰一面说著，一面打开衣厨拿出一套睡衣，似乎是要去洗澡然後睡觉了。
　　
　　李文皓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然後继续写著自己的作业。
　　
　　「你去哪里了？宿舍不是有门禁吗？」淡淡的语气没有波澜，一点也看不出他刚刚见到两个男生拥吻的震撼。
　　
　　「你也知道我跟那个服务生一起走了。他很难过，我就陪陪他，然後带他一起去吃宵夜了。」
　　
　　「喔，你不是才认识他吗？怎麽一副好像跟他很熟啊？」李文皓头也不抬地问，振笔急书。
　　
　　徐少杰瞥了瞥他，看他一副认真写作业的模样，笑了笑：「四海之内皆兄弟，出外就是靠朋友。他在那家红茶店工作，我们常去，就算之前不熟，以後也会熟的，就跟之前那个离职的女生一样，不是吗？」
　　
　　「喔。」熟到可以接吻？之前那个女生可没这样……
　　
　　「你慢慢写吧，我先去洗澡。」说完，徐少杰抱著沐浴用品走了出去。
　　
　　李文皓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将作业写完。两百五十字左右，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何况必须是字字可比黄金，简洁的文章可不好写，真亏那老处女想得出来这种恶搞人的点子。
　　
　　写完後，李文皓让那篇短文在桌子上晾乾，因为上头还有一些修正液还没乾，等一下得补正确的字上去。然後他坐到徐少杰的床上去，开始翻起今天才借来的漫画看著。
　　
　　兀自亮著的台灯下，绿油油的稿纸格子上，第一行空四格的地方写了三个字──
　　
　　「伪装者」。
　　
　　待徐少杰洗澡回来，李文皓早已抱著翻开的漫画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那一夜，李文皓没有回自己的寝室，也忘了补上短文上被修正的字，只顾著在半梦半醒之间将自己埋进徐少杰的被窝里，一夜好眠。
　　
　　徐少杰面带浅笑地看著呼呼大睡的人，然後，同床共枕。
　　
　　
　　
　　没有意外，李文皓是在徐少杰身旁醒来。
　　
　　揉揉眼睛，再看看犹在沉睡中的大男孩，李文皓轻轻跨过睡得像条死猪的身体，然後再轻悄悄地爬下床。
　　
　　桌上的闹钟还没有响，徐少杰通常将它设定在七点钟，然後用半个小时发呆，再用半个小时洗漱。他跟教国文的老处女一样厉害──都在钟声最後一声响完之前跨进象徵迟到的那道门线。
　　
　　李文皓实在惋惜──为什麽奥运没有这个项目呢？否则光凭徐少杰和老处女就可以为国争光了啊！
　　
　　走到桌前，将还未响的闹钟按掉，然後拿了自己的作业和课本开门出去。回到自己的寝室，另外三个室友还在睡，他们也跟徐少杰是同样的人，不到最後关头不会心急，不过他们没有徐少杰那样的好本事，通常都晚了一秒钟被校门关在外面。李文皓常常在外面打扫完要回教室就看见他们求著教官放他们进校。
　　
　　没再看那充满某种意味的三个字，填好修正液涂掉的地方，然後将课本整理一下放进书包里──很罕见的，这次他有乖乖看课表然後按课表带书本。之後洗漱完、穿好制服，他又捏著钥匙来到徐少杰的房间，手还没碰到门把，门就从里头被打开了。
　　
　　徐少杰一头鸟窝──还是那种没扎好的窝──面色微慌地往外冲，正巧李文皓一脸讶异地站在门外，看见那张呆呆的脸庞才松了口气，随後将李文皓一把拉进房，让他乖乖坐好等他。
　　
　　「闹钟我已经按掉了，想说等我整理好再来叫你……你怎麽晓得起床？」平常闹著要用一只大公鸡「叫床」的人怎麽会一反常态早起？难道今天的太阳是升在西边？
　　
　　徐少杰瞄他一眼，打个哈欠抓抓肚子，早晨起床惯有的沙哑声音说著：「身边的人乱动，还跨过我出门，我又不是死人。」
　　
　　李文皓狐疑地看了看他，「我不知道你是这麽浅眠的人。」既然如此，那早上应该不用大公鸡叫就应该会自己醒啦……
　　
　　徐少杰乾乾地笑几声：「此一时非彼一时也。」然後抓过制服和毛巾牙刷等物品，一边开门一边向李文皓说：「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出门。等等时间若来得及，我们就在外面一起吃早餐。」
　　
　　李文皓点点头，然後乖乖坐著看昨天被他充当安眠药的漫画。
　　
　　不知道是不是李文皓的关系，今天的徐少杰动作特别快，本来的半个小时缩短为十分钟，然後一脸清爽地回房，制服也已经换好了。
　　
　　抓起另一个椅子上的书包，徐少杰拉著对漫画依依不舍的李文皓出门去了。
　　
　　由於时间很充裕，所以徐少杰和李文皓来到学校外头一家小小的早餐店吃早餐。点餐之後徐少杰问李文皓：「国文短文的题目你写了什麽？」
　　
　　徐少杰看似不经意，李文皓却是愣了一愣才反问：「要干嘛？」
　　
　　「问一下嘛……我还没写，一点灵感也没有。反正你知道我又不会抄你的。」
　　
　　「……你的脑袋像电脑，随便搜寻一下就有题目了吧。」
　　
　　「写作这种东西不是靠天才，没有灵感怎麽写？难道写火星文吗？」
　　
　　「……你听了就会有灵感吗？」
　　
　　「哎，我只是想知道，想说你昨天晚上写得那麽认真，连我说话都不太理人……」
　　
　　「……我没有不理你，只是难得有股冲动要把老处女的整人游戏做完，想说先做完再说……你别误会。」
　　
　　徐少杰笑了笑，洁白的牙齿让他看来更迷倒众生──众女生……或男生。
　　
　　「我没有误会，只是以为自己哪里惹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那就好。」
　　
　　这时老板娘煎了两个大蛋饼送上来，徐少杰咬了一口，然後满足地点点头，朝李文皓说：「快吃，趁热吃，这家店的蛋饼是学校这条街上最好吃的。」
　　
　　李文皓应了一声，低头吃起蛋饼。
　　
　　徐少杰喜爱美食，无论是高贵货或路边摊，只要好吃他都能知道，因此这蛋饼的味道自是不用说便十分美味。只是，嘴里的蛋饼真的好吃，李文皓却忽然咬不下去、没有了品尝的胃口。他抬头看了看狼吞虎咽的徐少杰，像是看足了一生一世才说：「去学校我就把我的短文给你看。」
　　
　　徐少杰吃得正高兴，没料到李文皓这一举动，只愕然抬头，随即失笑：「我不是在逼你，你不用在意，刚刚的事听听就算了。」
　　
　　「……给你看也没关系，反正也不是多好的文笔。我只怕你笑我。」
　　
　　「我不会笑你。等我把短文写完也让你看看吧。」
　　
　　「……好。」李文皓笑了笑，然後挟起蛋饼大口大口吞著。徐少杰看了马上又点了另一份备著，自己也跟著大口大口吃下第二个蛋饼。
　　
　　他们吃得不亦乐乎，林聪和王明正好上学路过，也蹭了他们一顿早餐，四个人最後挺著圆滚滚的肚子上学去。
　　
　　
　　
　　「你是鳖吧。」
　　
　　「我是乌龟。」
　　
　　「伪装者，不要以为你有壳就是乌龟。」
　　
　　「我不只有壳，我还有尾巴。」
　　
　　「可是你的尾巴比乌龟短，所以你是鳖！」
　　
　　「你又知道鳖的尾巴有多长？乌龟的尾巴也是很短的。」
　　
　　「你是鳖，因为你只跟鳖交配，才不是乌龟！」
　　
　　「……可是我也想跟你交配，这样你也是鳖吗？」
　　
　　徐少杰扬眉，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这就是你写的短文？一篇小故事？」
　　
　　一到教室，李文皓就很遵守约定将短文拿给徐少杰看。内容很短，除了前面几句前言外，最主要的就是这篇小故事了……而且只有对话。
　　
　　「可以这麽说。」李文皓拿出课本，已经收好心神准备上课了。
　　
　　「你这是暗喻吧？龟是什麽，鳖又是什麽？」
　　
　　「……你不懂？」
　　
　　「我怎麽可能会懂？」
　　
　　「我以为我们有默契。」
　　
　　「你这麽说我也猜不出来。」顿了顿，又说：「我说过我们不是同一种人。」
　　
　　「是吗……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身上都背著壳？」李文皓认真地看著徐少杰。
　　
　　「……」徐少杰愣了愣，然後将短文还给李文皓。他若有所思盯著李文皓的双眼发了一会呆，两人对望，之後对那张俨然的脸庞说：「我想好我的题目了，你要听吗？」
　　
　　「什麽？」
　　
　　「红蔷薇。」
　　
　　「啊？」不知为何，李文皓觉得徐少杰这时候的笑容显得很奸诈，皱眉：「女孩子的东西……」
　　
　　「那又怎样？我喜欢就好。你不知道的话，去查查它的花语吧。」说完，徐少杰哼著歌坐好，也乖乖拿起课本准备上课。
　　
　　「……花语吗……」李文皓微闭的眼中有著微微一丝的得意，徐少杰没有看见。
　　
　　上课钟声响起，徐少杰在最後一声钟响中又说：「对了，今天没有地理课，你又带错课本了。今天不是星期四，而是星期三喔。」
　　
　　「……」李文皓很认命地又跟徐少杰并桌了。
　　
　　红蔷薇的花语，两人心中皆明──热烈的爱。
　　
　　只是，爱的对象又是谁呢？
　　
　　李文皓看一眼窗外，蔚蓝晴空，正是炎夏。
　　
　　恋爱的季节。
　　
　　
　　
　　这一夜，李文皓将自己的制服带到徐少杰的房里，因为他们约好明天也一起早起去那家早餐店吃早餐，徐少杰索性叫李文皓今晚一起睡，明天再一起出门，李文皓也很乾脆地答应了。
　　
　　等待徐少杰洗澡的时间，李文皓开了电脑上网，收了邮件，又是几封他哥寄来的鬼故事和笑话。没兴趣打开来看，他就登出了。打开收藏徐少杰常去的网站资料夹，看见那个叫「1069」的网站，他犹豫了下，虽想起徐少杰叮咛他不要乱开但还是忍不住好奇点了进去……
　　
　　不点还好，一点惊人！
　　
　　马上有五、六视窗跳了出来，大中小都有，害李文皓吓了一大跳，忙将其他网页关掉。这才发现……「1069」是个成人网站！
　　
　　而且还是……
　　
　　「你在看什麽？」洗完澡的徐少杰出现在门口，已经呆滞的李文皓只能转动僵硬的脖子看他，然後心虚，也忘了将那个活生色香的网站也关掉，连喇叭也任它断断续续地呻吟。
　　
　　男人们的呻吟。
　　
　　男人们的交配。
　　
　　徐少杰走到电脑前将喇叭关掉，然後将网页也关掉。没有李文皓意想之中的震怒，只是淡淡的表情与淡淡的口吻：「我不是叫你不要开？」
　　
　　「……对不起……」李文皓只能这麽回答。
　　
　　偷窥别人的秘密像是踏进别人圣洁的殿堂，李文皓心虚又汗颜。
　　
　　徐少杰却没再说什麽，只是离开电脑桌迳自回到自己的床上，然後擦乾头发。这其间只对李文皓说了一句：「我困了，今晚不看电影。」
　　
　　李文皓只得点点头，独自一人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
　　
　　擦好头发，徐少杰倒身睡下，约莫过了五分钟又说：「今晚你睡下铺，要是吹电风扇会冷就自己回房间去拿棉被过来。我怕热，不要把电风扇关掉。」
　　
　　「……好。」涩声回答，李文皓只觉徐少杰已经在他们之中挖出了一道鸿沟。
　　
　　没了看漫画或看电影的心情，李文皓也低落地关电脑，然後关了灯、钻进徐少杰床下的那张徐少杰早已擦掉灰尘的床。
　　
　　闭起眼睛，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听不到，没有徐少杰的心跳和呼吸，也没有了可以当安眠药的漫画，李文皓心想：今晚也许会失眠。
　　
　　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终於昏沉睡去，却不甚安稳。半夜，李文皓就被一阵令他敏感的味道唤醒。
　　
　　有人在抽烟。
　　
　　李文皓挣扎坐起，定睛一看，蒙胧的视线渐渐聚焦，才发现是徐少杰靠在窗边抽烟。
　　
　　夏夜的风很凉，但是吹的是南风，那扇窗又开在南边，难免有一些烟味随著风送了进来。
　　
　　房里没有开灯，但是外面的路灯足够让李文皓看清徐少杰的表情。他不敢冒然出声，他没忘了睡前两人之间的尴尬和几近决裂般的关系。何况任一个人见著了徐少杰难得的阴郁表情也不会出声叫他的。
　　
　　徐少杰对不深交的人通常是冷冷的，带著些睥睨。他不会让人见到除了这一副表情以外的他，便是连已经有了他房间钥匙的李文皓也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他究竟在想什麽？
　　
　　「……醒了？」徐少杰没有回头，这麽说著，想必是刚才起来的声音让他知道了。
　　
　　「……你睡不著？」不知该用何面目见他，也不知道该用什麽语气，李文皓只能呆板地问了这一句废话，然後提心吊胆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嗯。」
　　
　　「喔。」李文皓辞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