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玉哥,我来看你了。”随著声音成杰走了进来。
时玉笑向成杰点了点头,成杰放下保温壶。
我问道,“这次带了什麽过来?”
成杰笑嘻嘻的,“蔬菜汤,易消化的,而且营养丰富,我自创的,熬了很久啊,味道一流。”
我一乐,“瞧你跟作广告似的,味道好不好,要时玉说了算。”
“是是是,我听倩影说,时玉哥厨艺极好,如果他说好,那一定是业余级别里的上等了。”
我笑著拿了碗盛汤,喂时玉喝。
“怎麽样?时玉哥?”成杰一副紧张等待回答的模样。
“很好喝。”
成杰乐不可支,忙不迭的夸耀自己,时玉喝著汤也露出开心的样子,我才把心缓缓放下。我知时玉性子爱静,之前一直怕成杰会打扰到他,现在看来,成杰每次来他都是真的开心。这样,便好了。
时玉,也真的改变很多。
呆了一会儿,成杰顽皮的向我们眨眨眼睛,嘴里调侃的说不打扰我们了,便要离开。我送他至电梯口,他方说了真正的来意。
“哥,有件事要同你说,你别怪我。”
“怎麽了?”
“你给边哥发了短信之後,他就打电话给我了,问我是怎麽一回事,我想他总归是要知道的,何况我不想随便编个理由骗他,所以索性把时玉哥的情形告诉他了。”
“哦……这样,也好。”
“你不怪我多事就好。本来我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提的,可是他这些日子一直打电话给我,问这边的情况,昨天还说等那边主会场的事一结束便要赶回来。我想还是告诉你一声为好,省得他突然袭击。就算要见面,你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嗯。总是要见的。如他再来电话,你让他回来便打电话给我。”
“好吧。那我走了,哥,你也注意著身体点儿,不过才几天,你都瘦了一圈了,一直这样,怎麽得了。我看时玉哥的气色还算不错,兴许未必如医生说的那麽绝对,你也不要太担心。”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仔细学习。忙的话不必常来了,我需要什麽自会回去取。”
他点头答应著上了电梯。
我站到了楼道的窗口前,点上了一支烟。
要回来了麽……
原来他已是知道了,或许这样真的也好,若是自己的话,也确不知要怎样解释。
只是,这样的情形对他来说很尴尬吧。脑中想著他可能会有的表情,不知怎地,想念突然间浓烈起来。
一直也是想念他的,在辗转不眠地时候。
但自己一直压抑著,压抑著,然後在听到他要回来的消息时,那思念便如气球一般爆裂在了胸口,热辣的滋味始终不能消逝。
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手机,缓缓摸索著,至少还要三四日吧,他当是会打电话给我。见了他……见了他……不管怎样,总是能够见到他了。
时玉似是睡著了,我悄悄的进洗手间关了门,坐在马桶盖上忍不住掩面叹息几声。这种神情是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万一的,只得背了人偷偷坐在黑暗里缓解。
听到门的响动,多半是倩影来送晚餐,犹豫了一下,我没动,实在觉得乏力。
倩影轻声地叫了时玉起床,悉索著开始侍著时玉吃饭,听到倩影问我去了哪里,却没听到时玉回答,倩影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著琐碎的事,我却沈在自己的空白冥想中,真愿此刻什麽都不必想,时玉,边云,成杰,工作,未来……什麽都不必想才好。
“倩影,我是否太自私了?”突然时玉的一句话让我忍不住竖了耳朵来听。
“哥,为什麽这麽说?”
“一直不敢说出来,可看他憔悴的样子,又觉得心疼。其实那晚,我知道你没睡,也知道你会打电话给他。我是否做错了?”
“哥,你……”
“很自私是吧,我也自知,只是身不由已,我多盼著能再看看他。”
“你又何必自苦,其实你早该去找他的,他之前一直问我,你为何拿了电话却不打给他。”
“我打了。”时玉的声音轻飘飘的,此时我亦顾不得自己的举动如何的不耻,屏了呼吸在听。
“打了?那成煜哥他……”
“接电话的并不是他,是另一个男人。”
我不禁心惊。
“另一个男人?难道是他说了什麽?”
“嗯,他问我名字说让成煜回给我,我说了,他语气就十分怪异,约我见面。”
“啊?那你就去了?分明是陌生人,何必理他?那成煜哥呢?”
“去了,成煜不知道。那男人说他姓杨,是成煜现在的男友,他说他知道我是成煜的什麽人,但要我别再去打扰成煜的生活。”
姓杨?是杨南?可是为什麽,他应该并不知道时玉的事情才对。
“这人真没道理,你又何必理他,事实怎样你该问成煜哥本人才对,就算说不要打扰的话,也是该成煜哥来说,但成煜哥对你那样好,又怎麽会说这种话。哥,难道你就因为这个才不去找成煜哥的?你……唉……”
“他说成煜曾因著我总在做恶梦,醒来脸上都是泪,好不容易才好些,如果我再去打扰,无异要勾起他不愿想起的往事,使他无法真正开始新的生活。”
他怎麽可以这样说?太过份。
恶梦?似乎有这回事,刚和杨南一起住时,他似乎曾问及自己晚上是否做恶梦,因总是梦到时玉,所以并不与他解释。但脸上都是泪?未免夸张,想来似乎是在梦中掉下深渊的时候多些。
难道……我心里一动,难道我梦呓时叫过时玉的名字?可是……不容我细想,他们继续著谈话。
“哥啊哥,我是不想怪你,可你未免太容易相信别人,怎知他说的不是假话?”
“我看了他和成煜的照片,看得出来,他确实是极爱成煜的,而成煜也似乎接受他。”
半晌沈默,缓缓倩影方才说,“那又如何?我想成煜哥始终是爱你多一些的。”
“唉……你不明白的,成煜已不再是原来的成煜了……不过,这样也好,能再见见他,即使是死……”
“哥,你不要再说了。不管怎麽样,成煜哥他在这里陪你,我相信他是爱你的。你不该胡思乱想,不然成煜哥知道了,心里也会难过的。你好好躺著,真的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再想了,好不好?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太过意外,以至我竟不能反应,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对时玉,对杨南……心里乱成一团。椅子拖动的声音让我清醒,我悄悄拉开洗手间的门,将手放在外门的把手上扭动了几声,开开再关上,若无其事著走了进去。心中只是想不能让时玉知道我偷听到了他这番话。
三人平淡著说了会话,我便让倩影回去了。默默地坐在时玉旁边,抚著他干枯的手指,我心酸的想,有些时候我俩太相似,许多心思都埋在心里不肯说。自私麽?谁又能不自私?我其实感谢你的自私,虽然不愿看到这结局,但我却欣慰能陪著你一起面对,因那孤身面对绝望的滋味,我懂。
三四天,便已让我尝尽了矛盾,一面羁绊著边云,希望能够见到他,一面又恐惧时光的流逝。但无论我愿或不愿,日子都是这样一天天过去,没有什麽可为我停留。
接到边云电话的时候,正一如往常的陪著时玉聊天,看了电话号码,我心里一抖,向时玉笑笑,我走了出去接电话。
“喂。”
“成煜,我回来了。”
“嗯。那个……我一会儿回家换衣服,你……”
“你大概什麽时候到,我等你。”
“嗯……大概一个半小时之後吧。”
“好。”
舒了口气,心里回旋的非是喜悦,而是一种类似渴望的情绪。
时玉由倩影陪著,我急匆匆地回了家,之前也会回家去洗澡换衣服,但不敢多作停留,今日,今日且容我略略放肆。
我到时,边云正斜倚著门边抽烟,缭绕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狠狠的看著他,我拿钥匙开了门。
然後就是紧紧拥抱彼此,我差点脆弱的忍不住要流泪。这些日子,我精神紧绷到极点,时时都虚悬著一颗心,面临死亡,不是想像中那样可以云淡风轻的潇洒待来世。
“你太瘦了。”他闷闷的这样说著,仍不松开我,我亦没有放手。
“对不起。”
“为什麽说,你并没有做错什麽。”
“我不知道,就是想说。”
“笨蛋啊,跟人说对不起那麽有趣?”
“没趣,但可防止别人先拿我的错处来说,放低姿态,自有好处。”
“哈哈哈……”他笑不可扼,胸膛的震动让我觉得十分安心。
“别十余日,当刮目相看,你何时这麽会讲话了。”
我叹了口气,我何尝“会”讲话,都是再真不过。
我进了屋里去换衣服,边云也跟了过来,站在门口,倚著门框,却并不入内。我奇怪的看看他。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怕我控制不住。”他似玩笑似认真。
我脸微红,我并不是禁欲主义者,但现在,没有心情亦没有时间。
快速地换了衣服,与他同靠在沙发上,看著表,我纵容自己再呆半小时。
“成杰都告诉你了,我一直在医院。”
“嗯。他的身体怎麽样?”
“还能怎样?”我凄然,“不过是一天比一天衰弱,医生也没有办法,只是照例的做些治疗。”
边云沈默,我也不知该如何说。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将头抵在他肩上,他用力环住我的肩膀,似乎要将勇气和力量自那手臂传达给我。只这样就好,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我踏实。
边云执意要送我去医院,拗不过他我只得妥协。路上我问及研讨会的情形,他虽是轻描淡写,但我也意识到这次会是极成功的,他的关於广告和活动的方案也拿给了黄编,黄编应该是不会反对的,他那样努力,又有些机缘,想必自会走出一条象样的路来。念及此,我也为他高兴。
要下车时,边云压住我肩头说,“成煜,好好照顾自己。我知道现在我不方便总是找你,但你有需要回家的时候打电话给我,这点时间至少是可以的吧?”
我点了点头,作轻松状,“那当然好,有免费司机一定要好好利用。快回去吧,你刚回来,好好休息。我有空时会打电话给你。”
向住院楼走去,我甚至不敢回头看他。他心里自是百味,但却给予了我最需要的支持,包容我至此,我自觉十分愧对。
电梯停下,我迈出脚步,刚到走廊处,便看到护士们来来回回的自时玉的病房跑进跑出,不及多想,我狂跑向病房。
到门口正逢一个护士把倩影推了出来,连我一起阻在了门外。
“家属先到外面等。”
我扶住倩影,“时玉怎麽了?”
“成煜哥,成煜哥,你终於回来了。哥,他,突然晕过去了。我不知道怎麽一回事,刚刚还说话,好好的,他突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