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看著他们拐过房舍的一角,我才回到房间,一关上房门就瘫倒在地。
唇上、身体上都还留有左近刚才吻过的感觉,还有被爱抚的地方,感觉依旧那麽强烈。
──天哪,我到底做了什麽!
望著床铺上我刚才留下的痕迹,脸一下子就烫起来,瞬间就传遍了全身。嘴上明明在说不要,明明想著要拒绝他,可被他一碰触,我竟然立刻就有了反应,真让我觉得羞耻万分;更气人的是,自己竟然无法抗拒那种快感,一下子就沈溺下去,沈溺在了左近的怀抱中,要不是突然有人来,恐怕自己就会接著沈沦下去,无法自拔了。
我不禁摸著自己的嘴唇、胸口、腹部,还有……那些被左近碰过的地方,眼泪竟然又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被左近拥抱著的时候,不仅没有厌恶感,反而除了身体无法抗拒的快感外,还有一种感觉洋溢在全身甚至大脑中,愉悦、欣喜、发自内心的渴望……
我想,那就是“幸福”吧,无以伦比、美妙绝伦的幸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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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查了一整晚也没什麽结果,虽然只是一个侍女被打晕了,但第二天开始,家里的戒备也加强了,这下左近想简单潜进来恐怕不容易了。
“我在老地方等著你,不见不散。”
一想到他留的这句话,当时炽热的吻、耳边的热气就会令我全身发软。那晚之後连著两三天,我都无法消除身体上的感觉。
──这算什麽呀!不仅让他转变心意的行动付水东流,而且还变本加厉,给了他更大的希望。我是笨蛋还是白痴啊,拒绝来拒绝去又变成了老样子。
去吗?去老地方见他?
回答是:当然不可以。不能继续给他这样的希望,不能再沈沦了,一定要就此停止。
虽然他说了“不见不散”,不过我几天不去的话,他就会再次清楚我的心意,乖乖回去了吧。就算他想再度闯进家里来,也不会像上回那麽容易了。他不是有勇无谋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再只身犯险,作为武士的他应该不会去做的。
我这样想著,所以过了好多天我都没去赴约。
──他应该不会再等了吧。
站在廊下望著远山,蒙蒙细雨令山间腾起一股雾气,让人看不清山林,只觉得一切尽在云山雾罩中。但我的心却穿过那片雾网,穿过山林,穿进竹林的深处……
“最近几天总是下雨,真是讨厌的天气。”
“就是的,洗的衣服都不能干,好多东西也都发霉了……”
“放晴就好了,也不知道老天是怎麽了?”
“听说山那边下雨下得很大,有的村庄被雷劈了,还死了不少人……”
“真的吗?太可怕了,原来下雨也是挺可怕的事啊。”
侍女们好像没注意到我,边走边议论著,直到快到我近前才发现,忙不迭向我道歉。
“没关系,反正每天呆在家里也听不到什麽消息。”我笑了笑,“刚才听你们在谈论什麽雷劈的事?”
“回少爷,昨天我老家来人看我时提到的,说是山那边因为下大雨,连续好几天都打雷,结果有的人家就遭了殃,都著火烧了起来;还有上山的樵夫不知为什麽,平白地也遭了雷击,死了……”侍女一脸惊惧。
下雨打雷倒是常事,以前也听说过不小心就会被雷劈,不过像这样连续多天在几乎是相同的地方发生多起这样的事情倒是从没听说过。
“是吗,以前倒是听说过打雷时击死过人,不过这几天的下雨,好像这类事情特别多啊。”我说著。
“就是,已经好几起了,村民们都人心惶惶的,只盼著雨快停。”
“可是,往年干旱时大家还都盼著下雨呢。”
两个侍女说著,向我告了退,离开了。
──打雷吗?
我又望向山上,心里忐忑不安:但愿左近不要在这种时候上山。这场雨还不知道会持续到什麽时候呢,他应该不会傻到在这种天气还会“不见不散”吧。
十九
傍晚去迎接父亲他们回家时,发觉父亲和哥哥的脸色“很反常”,好像发生了什麽前所未有的“喜事”,两个人都神采奕奕,连走路都比往常轻快很多。
一定是在朝堂上发生了什麽好事,父亲才会这样。很久了,很久没看过父亲有这样的表情了。
“有什麽喜事吗?父亲。”我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当然了,彦十郎,你还不知道吧,阪田家的那个小子……”
父亲只说出“阪”这个音时,我就有种极恶劣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见了……无故旷工,连阪田老头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今天将军有重要的事,找不到他,所以生起气来,把阪田老头骂了一顿。哈哈──看著那个家夥一贯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今天却低著头一个字都不敢说,真是太解气了……”
父亲边走边说,边说边笑著,得意极了。
雅广就在父亲身後跟著,一听父亲说到高兴之处就急忙追到父亲身边,添油加醋地又嘲笑一番:“……大家都在说那小子跟女人跑了……这回让阪田家在将军和其他官员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丢脸丢大了……要是那小子再不回来,恐怕官职不保不说,还要被判个欺瞒怠慢之罪,到那时,阪田家就完了……”
父亲和哥哥的笑声让我浑身发抖:左近不见了?连工作都没去!难道他真的……
“那个──”我小心地试探著,“不会吧,阪田左近看起来可是个很认真的人,怎麽会放下工作跟女人跑了……”
“哼,你懂什麽,你跟他很熟吗?”雅广回头一瞪我。
“对不起……”
雅广今天也异常高兴,没再继续对我冷嘲热讽,只是接著说:“反正听将军身边的人说,那家夥从好几天前就不见人影了,刚开始大家还没太在意,直到将军有急事找他时,才发现将军府和阪田家竟然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说不定真是跟相好的跑了……”
後面的话我已经不需要去注意了:
──左近真的在老地方等著我!从那天开始。
可是,那天晚上过後,天气就一直不好,小雨大雨连绵不断,他一个人在山上怎麽呆得住?下了雨也不回家,怎麽可能!
越想心里越在意,坐立难安,但又怕在雅广面前露出破绽,被他看出什麽,所以一直用力强忍住,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还是那麽在意他啊。
而且自从那次以後,不仅是身体上,连心也开始沈沦,脑中一直在说著“拒绝拒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现在几乎都听不到了,听到的只有心中的声音:
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从开始时就是我先“坠入情网”的。但是一直过著一成不变的生活的我太过於胆小,害怕自己无力承担後果,所以把一切渴望都压抑在了心底深处,只想著维持现状就好。可是你却打破了这种僵局,让我埋藏在内心的胆小和软弱又呈现在面前,无力面对这些的我只能把原因都推到你的身上,告诉自己那是为了你的前途,为了你的未来,为了你好……可是,逃开你却又无法完全忘记你、无法绝对拒绝你……我既渴望你的爱又害怕你的爱,真是矛盾啊!
然而,虽然十分矛盾,但与你在一起的真实感与幸福感却让我完全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彼此之间的矛盾、忘记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更忘记了自己内心中的胆小与怯懦、忘记了自己是谁……
屋外,突然响起一声雷,夜里应该又会是场大雨吧。
第二声雷刚响过之际,我已经冲出房间,冲出後门,冲向山间。
一阵闷雷过後,我发觉自己已经奔跑在山间的道路上。不用灯,不需要光,甚至不需要眼睛……熟悉的路径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就是闭著眼睛我也能跑到。
快到树林时,大雨倾盆而下,但不管身上的衣服多湿,脚下的路多难走,我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抬动双脚向前跑著。
就这样跑到竹林里,跑到那个彼此都可以在脑海中丝毫不差地绘出图画的地方,──只属於我们两个人的空间。
全身从里到外都湿透了,顺著头发在往下滴水,雨水遮盖了视线。
我擦了擦脸,向前望去,挂著竹筒的竹子下,放漆盒子的石头旁边,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我冲过来的时候,人影从地上站了起来,雨水顺著他的头发、脸颊也哗哗地流下……
我们对视了片刻,谁也没出声,仿佛初次见面的那个早晨,然後我们两人像是得到同一个信号般都冲向前,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不管雨多大,不管身上有多湿,我们两个再也不在乎,只是狂热地拥吻著,彼此都从对方口中尝到了雨水的味道。
一道闪电、一声雷鸣过後,左近松开我,什麽都没说,只是紧紧拉著我的手往竹林一边跑去。我跟著他,脑中只在想:就算前面是地狱,我也毫不犹豫地跟他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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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出竹林,跑出另一边的树林,前方依稀能看见有一座小房子,跑近一看,原来是座荒废已久的破庙。
左近拉我进去,关上了快朽的庙门,在一处点燃了一个小油灯,这时我才看清楚庙内的情形:神台上的佛像早已毁坏殆尽,完全看不出是什麽佛;到处都是蜘蛛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物件。
“啊──好破的地方……”神台前,有一堆好像是干草树枝什麽的东西,给我的感觉是有人在上面睡过,“你,该不会这些天都睡这种地方吧?”我彻底惊呆了。
“啊,外出游学时常在深山密林中露宿,能有这样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已经是万幸了……”左近边说边把湿衣服脱下来,搭在一边,然後在草堆前面生了一堆火,“你也快把衣服都脱了吧,这样下去会感冒生病的。”他说著,走到我面前,突然露出暧昧并且坏坏的笑容,“还是说,你等著我帮你脱吗?”
“你、你、你在说什麽!”我惊得差点儿就说不出话来,再看见左近那副模样,我急忙转身,“你干吗都脱光了!这样、这样……”
“衣服都湿透了为什麽还要穿著?彦十郎才是……叫你脱就脱,你真的想生病吗!”左近从後面抱住我,解开了我的腰带,然後脱下了我里外的湿衣服,顺手也搭在了一边。
我没有抗拒他,只是在赤裸之後,觉得实在是难为情,只好马上坐到火堆旁,别过头不敢去看他。
“吻也吻过了,抱也抱过了,还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左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我说著。
我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是在瞬间就红了,因为脸开始发烫的同时,身体也在发烫。虽然上回身体已经被左近完全看过了,也被他抚摸过,但毕竟还没有越过最後一道线,总觉得二人之间还有点距离。
“谁像你那麽没羞耻心……”我反驳他。
“是是,我忘了彦十郎是小少爷嘛。”左近有点调侃般边说边在我身边坐下。
“罗嗦……”我抱著膝盖低著头,只抬眼望著眼前的火堆。
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身体那麽冰,靠过来好吗?这样会暖和一点儿。”温柔的话语在我耳边响起,我不等左近用力,已经倒进了他的怀中。
“彦十郎……”这回吃惊的是左近。
“嗯,不生气吗?”我一边小声地问著,一边贴在他怀里听著他的心跳。“过了这麽多天才来……”
左近摇头:“为什麽要生气呢?你最後还是来了,我高兴都来不及,简直快高兴死了……”说著他手上一用力,把我向後扳倒,吻住了我的唇。
二十
第三度的热吻,对彼此来说都已不再陌生。仅是舌头伸进来,我的身体就立刻起了反应。感觉到了的左近抱起我放到草堆上,然後把头埋向我的腹部……
“别──”瞬间就失去反抗力的我任凭嘴上怎麽说,身体还是乖乖地顺著左近的意达到了高潮。
这次毫无顾忌的我终於叫出了声,然後又被左近吻住了。
“我爱你,彦十郎,我爱你……”左近抬起头看著我的脸,深情地低语著,吻就像庙外的雨点般落在我的脸上身上。“也许你心里还有些不情愿,我对你做这样的事,会让你觉得难堪,甚至会觉得这是侮辱了你身为男人的自尊……但是我只想让你知道,我非常爱你,所以也爱你的身体……我要你属於我的同时,我也将永远属於你……这是我对你爱的誓言……”他吻上我的眼睛,“如果你心里还在犹豫的话,就把这当成是我对你的诱惑,只要怪我一个人就行了……”
──你在说什麽呀!诱惑?到底是谁诱惑了谁呀?到现在你还不清楚吗?
喜欢上你却故意不说出口;有意地表现出关心你、在意你的样子却把那说成是不经意;拒绝了你已说出口的情意却没有立刻斩断之间的关系;明明知道你不会放弃却还在否定自己的心情……
我似乎早就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你会有怎样的行动,最终会是怎样的结果;看似被你牵著鼻子走,实际上事情都在按照我的真实意愿发展著……
──所以,是我发出了诱惑,是我在诱惑著你,是我诱惑了你;
──所以罪责不在你,而在我。
伸臂环住了左近的脖子,这次是我吻上了他的唇,这一举动让他再次又惊又喜,眼中闪著喜悦之光:“彦十郎──”
“这不是你的错,我不会怪你……”我们对视著,眼睛和眼睛之间的距离近到彼此都可以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然後我又搂紧了他,紧紧地,让身体之间连一丝缝隙都没有。将头靠在他肩膀的我,在他耳边轻声说著,那是只有我们两人才听得见声音,只有我们两个灵魂才听得见的话语,“用你的身体在我的身上打上只属於你的烙印吧,很深很深的烙印,一直可以深到灵魂和意识深处的烙印,即使是地狱的烈火也烧不去的烙印……无论经过多少世,我都不会忘记你……”然後我捧住男人的脸,凝视著他的双眼,用我灵魂深处的灵魂、意识深处的意识对他说著,仿佛在下著一个永世不灭的咒语:
“把我变成只能属於你的东西吧……”
雨水伴著大风从破旧的门缝中吹了进来,吹得火焰不住地摇晃。油灯早已熄灭了,依旧燃烧正旺的火堆旁,我和左近赤裸地紧紧相拥著,互相吻著对方、互相爱抚著对方的身体、互相品尝著对方的滋味……
被我深深诱惑的男人将身体覆在我的身上时,我就那麽凝视著他,一眼也不眨,不想错过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