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舞————出流

      41

      那一秒，凤真得觉得自己的脸就要被那已半举的手给狠狠一掴，只是这并没有真的发生，只存在於自己的想像。

      　　只见龙突然放下手，口气像是对一连串的争吵感到疲惫，不想再争下去了。「…现在不要谈这种问题了，还是先吃饭吧，等一下我会收。」

      　　不敢相信一个人竟然会在火气就要彻底爆发的那一瞬间硬是给停了下来。而这一个人正在自己面前如此做了，做了一种他向来不敢相信的事。

      　　凤此时居然开始好奇起来。他刚才在那空档中是想到了什麽吗？不然怎麽会突然…至少这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脚不会酸吗？再不吃就要凉了。如果不介意再花瓦斯费的话，我是可以再去热一下饭菜。」

      　　凤的思绪突被打断，他抬起脸，发现龙像是提醒似的要自己快吃饭，而後便走向厨房去收拾些善後，没再搭理他。

      　　不知怎麽著，他已拉开椅子乖乖地坐著，当真开始吃了起来。凤一面吃著，其间还不时会听到厨房里传来的水声。

      　　正当他险些进入发呆状况时，嘴下的味觉顿时传来一阵恶心…他捂著嘴，连忙看看碗中的东西。

      　　什麽？是苦瓜？自己刚才是神游到哪去了…居然夹了一堆自己不喜欢吃的苦瓜到碗里？意识到此，凤不多想，马上如挑食的小孩般开始挑起碗内的苦瓜来，还不停地来回检查著碗内是否还有残留没夹去的苦瓜。

      　　只是他再一次望向碗里时，总觉得碗内的苦瓜似乎又变多了…奇怪，他刚才明明都挑掉了啊…怎麽搞的…

      　　「挑食不是个好习惯。」

      　　龙此时收拾好厨房，走出来时却发现凤正拼命地挑出碗内的苦瓜，眉头不时紧皱著，活像是看到什麽恶心的秽物一般。

      　　虽然看著他人一脸嫌恶的吃饭是对掌厨者一个大打击，但龙却丝毫没有感到一丁点的反感，反而还觉得凤这种如孩子般的举动很可爱。

      　　想不到方才一个气得剑拔弩张的人现在会有这麽孩子气的行为。这才让提醒了自己，眼前的这个人长的虽是成熟了点，事实上年纪却不大，似乎还能偶尔从其身上看到些稚气的行为。

      　　龙刻意忍著笑，拿起筷子在凤挑菜的同时，把挑出的菜夹到凤的碗里，就这麽一来一往持继了好一下子凤才发觉不对，因而停止了动作。

      　　「你这是在做什麽？我不要吃苦瓜！」

      　　「挑食不是个好习惯。」龙再覆述了一次。

      　　「我说不要吃就是不要吃！」凤看起来像是在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了，索性放下筷子而改拿汤匙，想藉此加快挑菜的动作。

      　　想当初零生也是不喜欢吃苦瓜，每每一煮苦瓜他就扬言绝食，但最後因澄喜欢吃苦瓜而就此「转性」，开始会把便当里的苦瓜吃完，久而久之便不再排斥，虽然仍是无法喜欢，但是也算是一种进步。

      　　「可以吃的东西不能随便浪费。」他当初也是一直这麽对零生耳提面命，现在竟不知不觉地拿出来用了。

      　　不知是否开始不耐烦了，凤碗筷一摆，脱口道，「天原零生喜欢吃也不代表我喜欢吃！」

      　　龙的动作突然停止，顿了几秒後才又放下来。可以明显地察觉到他脸色有些异样。

      42

      　　凤的话一说出口，心中一股奇怪的感觉顿时拢罩著自己。方才的那种气氛…对他们两人来讲明明就是难得的和平，而自己…不诲言，他还真的不排斥那种围绕自己像是叫做温暖的气息…。

      　　他所知道的是，以往家里的人总是迎合自己为第一要务，这种现象不论是在何处都可见，就像是煮饭这件事也一样。事先知道自己的喜好而小心翼翼地去做任何事，就连第一次来到这里负责伙食的林嫂也不例外。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与这一个家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不续意迎合，一切只是凭著自己的意志而做。

      　　也就是这样的他，也给自己带来方才那一短暂的温暖…但为什麽破坏这种自己希冀以久的气氛的人，居然是自己…？他开始知道什麽叫做後悔了。总觉得脑中有著莫名的东西控制著自己，最近的他…愈来愈不像自己了。

      　　而凤所不知道的是，龙此时所想的和自己竟是不谋而合，只是彼此不知道。他一样喜欢上那一暂时的…和平气息，但却也来得快去得更快。那个自己觉得可爱、恢复了他所应有的童心的凤…在下一秒就消失了。

      　　「算了，我不吃了。」凤此时懊恼不已但却又不想拉下脸承认，只因他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於是索性以逃避解决。只见他碗筷大声一放，起身就离开了饭厅。

      　　而原本是因懊悔而生的举动，却也因凤的不善表达而被错误解读。龙没有出言追回，只是看著凤的背影呆站著。「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吗…？」龙只是苦笑著喃喃一道。

      　　而此时玄关那头的声音适时的传入这个原本僵凝的空间中，凤与龙抬眼朝发声处一望，原来是这个家的另一个女主人──凰回来了。她的那头浑然天成的红发及与生俱来的气质还是这麽令龙感到惊。

      　　「凰…？回来了啊。」凤略嫌不自在地一道。话虽如此，心中还是有些感谢她的适时出现以解自身的困窘。

      　　「哥，我回来了。」凰一开门便见不知为何刚好站在门附近的凤，她当下给凤来一个热情的拥抱。

      　　「…今天还顺利吧。」凤无意识地摸摸妹妹的头，习惯性地出言关心一下，只是他的心竟在此时一直是飘忽状态。

      　　「当然。」她的言语中富含著天生的自信。

      　　而在她略显不舍地离开了凤的怀抱时，目光便不偏不倚地望向了这个室内的另一个光源──饭厅。

      　　龙突然被她这麽一望还有些不知所措。这样说来自己似乎是没用了点。只因他总是能在凰的眼中看到和凤不相上下的恨意，且那自内心中萌发的恨意总是如此地强烈，就快让自己无法招架。

      　　「饭才刚煮好，先来吃饭吧。」龙尽量找些自己认为适合的字辞来讲，不显得太过亲腻，也不显得疏离。

      　　只见凰眉一挑，走向饭厅，「不必麻烦，我早就在外头吃过了。」她的话虽听似客气，但实际上却极尽刻薄之能事。

      　　走到饭厅，凰伸手拿起一盘盘的菜走向厨房的流理台，看似毫不在地全部倒掉，还把盘子随意地乱扔。

      　　「你这是在做什麽？」龙在看清了凰的行为後，伸手一把拉住她。他无法忍受如此浪费的行为。

      　　凰先是挣脱了龙的手，抬眼就是一个瞪视，「我可不想被毒死。」留下这一句话，她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楼。

      　　而凤也硬是压下了心中的那股惊讶，对龙刻意地视而不见，也走上了楼去，偌大的一楼空间顿时只剩下龙一个人。

      43

      　　凤的心中满是方才所发生的种种，以致於没了平时所应有的警觉心。虽然他的表情隐藏的很是了得，但他走路时的无心神态却也相对地显示出他有心事，而且并不快乐。

      　　在凰之後，凤亦走上了楼。这可以说是反射动作吧，他想也没想。现在事後想来，他或许是想藉此来逃避什麽似的。

      　　他不想再看到龙沉浸在过去的「美好世界」而无心於此的一切，所以他讨厌龙又想起过去的种种。而凰刚才的那种冲动之举，却也破坏了他心中的小期望。索性，他逃开了。只因看到龙的表情，那突然又想到过去的表情会令自己受不了，难以承受。自己所不愿承认的是，他会因此而难过到几近无以负加。

      　　在心中略为苦笑了一下，笑他自己的前後矛盾。在龙还没正式来这个家生活时，他讨厌那个父亲所言的「哥哥」而总是心存怨恨，现在呢…？居然会因他的一个小动作而感到难受…。

      　　甩甩头，强迫催眠自己这只是他单方面的错觉罢了，他怎麽可能会对一个如陌生人般的「哥哥」感到难过？没错…他刚才会有那种反应完全只是因为自己太劳累而感到不舒服，心想早点休息是正常的…。

      　　凤如游魂般地旋身回房里，正想走向房中央的那张大床时，才惊觉凰似乎早已待在自己房里多时。此时她的神色有异，看得出来心情不太好。

      　　「凰…？你怎麽还没回房休息？」

      　　看到凤不甚自然的表情，凰的眉峰更是瞬间聚拢，「哥，你最近倒底是怎麽搞的？愈来愈不像平常的你了！」

      　　对於凰的质问，凤的心里其实早有了自己「改变」的自觉，但是没想到他会表现得这麽明显，被凰一眼看出。「或许是吧…不过…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这辞会从凤的口中说出简直比天下红雨还稀奇，「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好了，全是他！都是他害的！」

      　　「…什麽？」凤愕然扬首。

      　　凰一记苦笑哼出口，「哥…难道你忘了吗…？忘了我们以往受的苦了吗？」

      　　「不，我没忘，这怎麽可能忘？」

      　　「既然没忘，哥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切的最魁祸首都是他吧！我真没想到你这麽快就原谅他了…！」凰言及至此不禁激动起来，声量也为之放大不少。

      　　「原谅？我没有…」

      　　「你的行为就说明了一切了！」凰不客气地截断了凤的话，情绪持续激动著。

      　　「你…」第一次，这是他第一次被堵得哑口无言，对象还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我没说错吧…」凰苦涩地一笑，「我从你的表情就知道了…别问我为什麽知道，我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了，我当然会比他这个『哥哥』更了解你…。」凰迳自地说著，眼眶中的透明泪水还不停地打转著，就是没让它流下来。

      　　「凰，不是那样的，我…」

      　　「…看来我也比你自己更了解你吧。这该说是你比我还不愿承认自己内心的真正感觉…。」

      　　说完，凰掩面离开，刻意不让凤有辩解的机会。因为愈对真实做辩解，显现出来的结果只会再让自己心痛一次。

      44

      　　不管是龙或是凤皆不约而同地在这个夜里失眠了。

      　　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一下子了，但是却也没睡魔找上门。这一天过得忙碌，照理说应该是会疲累到眼一闭就进入梦乡的才是，但事实却不如此。

      　　他现在脑中全是不久前发生过的种种影像，就像是凤上楼前的那个眼神。虽然他口里不说，但是总觉得那眼神中似乎透露出了什麽…莫名的情绪，是在隐忍什麽难以忍受的事情般，自己看得竟觉得有些不忍。

      　　看来他从小就是一直那样隐忍一切到现在长大吧。其实他也才成年不久，家中所有总总重担就全落在他身上，使得他才不得不对自身有所抑制。这和自己从小在孤儿院里自由快乐地过日子的生活，简直是天差地远，也难怪他会对自己有所敌意吧。

      　　甩甩头，他发觉自己愈想愈难以入眠了。索性半坐起身，发起呆来了。但却也没有持续很久，只因此时门外断断续续地存在著细小声音。看看手表，都凌晨两点多了，门外会是什麽声音？是和自己一样睡不著的人吗？

      　　不想这麽多，龙将被一掀，走下床去想开门一探究竟。只是他一开门时，就发现眼前闪过一道黑影，自己还来不及反应时，那黑影已往自己身後窜去，然後…

      　　「不准动！不然就杀了你！」

      　　颈子一阵冰凉，腰际被一物体抵著，还不时发出机械的声音。龙顿时察觉…那是枪！而颈子也被一把利刃给架著。这是…抢劫吗？

      　　那歹徒一面用枪和刀感胁著自己，一面拿出麻绳将龙的手腕紧紧地反绑在身後，而後用一命令的语气道著，「保险箱在哪里？」

      　　保险箱？他怎麽可能会知道？这人还真是抓错人问了吧…「我不知道什麽保险箱，更不知道在哪里。」

      　　「骗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国分寺集团的新少东！你会不知道在哪里？你在耍我吗？！」歹徒一恼，猛地将手上的刀往龙的颈子一靠近。龙可以感觉到…颈间已有流动的液体滑过锁骨。是血吧…。

      　　新少东？龙在心中苦笑著，丝毫没有因现下的情况而有所慌乱。「我真的不知道。」心想就算知道…密码不解开也是无济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