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凝脂寒————nuonuo

作者:nuonuo  录入:02-08

所以,带着儿子来的,多半选的是文弱清秀这一类型的。
而没有女儿也没有儿子的官员,想与素凝脂结交,又没有什么本钱,惊急之下,甚至去包养了相貌美丽的娼妓过来。
春情远远地看着那些心怀鬼胎的官员们互相阿谀奉承着,看着那些美丽容颜中有几张他认得的容颜,那是春宵阁里顶尖的小倌,他自然是认得的。想着这些小倌来此是为了什么,他的心头一片苦涩。
他不该来。
他不该心存期盼地来赴这一场宴席。
明知道,素凝脂不想看到他,给他贴子也不过是做一场表面功夫,什么务必赏脸,谁都知道那只是官场中惯用的客套话,他却当了真,傻傻地来了。
来了之后,早已伤痕累累的心,更是伤上加伤,痛上加痛。
百官都想巴结素凝脂,他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一向被朝中同僚称为秀美如女子的容颜,那么,他是不是该以自身为礼物,去结交素凝脂。
可惜......
黯然地垂落眼睑,春情知道,即便是自己愿意,素凝脂也不会收下自己的这份礼物,因为,自己的这个身体,他早已弃之如履。
这般想着,他益发觉着苦涩,眼眸一抬,瞧见那几张熟悉的面容,似乎是发现了他,不住地往他这边瞧,他禁不住有些瑟缩。
虽然他不在意朝中人对他的出身所抱持的看法,但是,此刻,他不想把自己与春宵阁联系在一起。所以,他悄然地离开了国师府的大厅。


第三章
已经有些年没有看到这里了。
闻着空气中浓烈的花香味,秀美的眼眸怅然地看着满园红得仿若泣血的奇异花朵。他记得,这花的名字,叫做夜魅。
一种只在黑夜里绽放花蕾的花,气味香浓而魔魅,是一种天然的迷药,也是解毒的奇药。
一种,只在国师府里才会有的花,一种一年四季都会盛开的花。
循着记忆中的路径,春情慢慢地走进那片盛开的花丛中,眼神,有些迷乱,有些茫然。
这里,有着他甜美的记忆,而此时,这种甜美的记忆,只让他觉得痛苦。慢慢地蹲下身,所有的痛苦,在这浓郁而魔魅的香气中爆发,他的泪,一点点,一滴滴地滑落。
好痛苦,好痛苦......
一声浅浅的笑,在这时传入耳中,春情抬起眼,茫然四顾。目光所及之处,他猛然一震。
花丛中,俊美的男子正搂抱着一个披散着发的少年,状似亲昵的互相调笑。
那垂着眼眸的面容,俊美而又带着些许的青白颜色,正是今日的寿星,当朝国师--素凝脂。他怀里的少年,仅着一缕薄纱,大半白皙的肌肤都露在外边,而素凝脂的衣衫也是半敞,露出了多处的肌肤,显然,在此之前,他们所做的事情令人不难猜测。
春情知道,在这宾客如云的夜里,素凝脂胆大包天地做这种事情不是因为他真的胆大妄为,而是他想不到,会有人不被这夜魅的香味迷昏,也会闯过巧妙利用花间的路径而布下的迷魂阵。
他呆呆地看着那张俊美的容颜,看着那个侵占了他全部心思的男人温柔地对着那个少年轻声细语,一阵强烈的酸涩浓上心头,手脚冰冷,以为自己会死去的瞬间,他看到了那个少年侧转的容颜。
这一刻,他呆若木鸡,因为,那少年的容颜,他日见,夜见,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熟悉到犹如自己的皮相。不,那正是他自己的皮相。与自己一般无二,秀美而精致的皮相。
而接下来,那俊美男子的一声轻唤,更是让春情彻底地失去了意识。他清楚地听到,那俊美的男子深情地对着那张皮相柔声轻唤:"青丝......"
青丝!
所有的意识,被黑暗吞噬前,春情悲哀地想着,那人是青丝,那么,他又是谁?

天元十年,春。
大凉京郊一处精致的别院里。
一缕清扬的笛声穿透了静寂的晴空,在这灿烂的春日里,留下了诸多的幻想。
远处,艳阳下,江水薄雾笼罩,两岸画檐相衔,人烟往远,江中碧荷花丛间秋光荡漾。
近处,沙鸥戏水,风帘绣幕婉然入画,呼之欲出,使人直觉一股温馨平和之气拂面宜人。
"真是好听呵!"肤若凝脂,面若桃李,虽然未脱孩童的稚气,看起来却已经美得惊人的标致少女举着扇子,娇憨地对着那坐在柳树下吹笛的少年,甜甜地笑着。
柳树下的少年,放下举着笛子的手,抬起被一头长及臀部的油亮黑发遮去一大半的脸,心形的脸蛋,细长的眉,乌黑水润的眼,挺直小巧的鼻,红艳而丰盈的唇,衬着白皙的肤色,分明是一个男孩,可是看起来却比那先前说话的少女还要标致上好几分。只见他微微涨红了脸颊,低声道:"眉儿表妹过奖了。也就是一般的曲子而已。"
稚气未脱的少女,笑嘻嘻地一步一蹦地走上前,拉住了少年的衣袖,软侬地冲着少年撒着娇:"好听就是好听嘛,表哥,再听一首给我听嘛。吹嘛,吹嘛!"
少年柔柔地抚着少女柔软的黑发,白玉一般的脸上布满了宠溺,将手上的竹笛再次放在唇边,一首悠扬动听的曲子,又布满了整个别庄。
少女娇憨地伏在少年的膝上,痴然地听着那温柔而清幽的曲子,只觉得表哥吹的曲子,是她所听过的世上最好听的曲子。
看着听着听着就不觉睡去的少女,少年的笛音,不曾停下。凝望着那美丽的少女,乌黑纯净的眼眸里,有着满满的温柔......

别庄远处的山丘上,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停着一辆遮得密密实实的马车,远远地看去,这辆马车非常的平常。素净到了发白的帘幕,破旧得带着几许霉烂味道的车身,实在没有一处,让人觉得特别。
只是,马车不让人觉得特别,但是驾车的人却非常特别,因为,那是一个生得很美,打扮得也很美,看起来身份很高贵的少女。
一个宫装打扮,贵气逼人的华服美人,坐在这破旧的马车上,充当着车夫,怎么会不特别呢?这好端端的一个大美人,为什么会成为马夫呢?
这马车中坐的是什么人,竟会让这样的一个华服美人,为其驾车......
更好奇的是,那马车中的人竟然有本事让这样的一个美人为其驾车,却为何,乘这般破旧的马车呢......

"玉坠儿。"马车里,轻柔地飘落一声淡淡的语音。
驾车的美人放下手中的缰绳,侧身恭敬地回道:"是,教主,有什么吩咐么?"
"你觉得这笛音好听么?"轻柔的语音,乍听去柔婉妩媚,仔细听去却又透着冰寒的气息,十分的冷硬。
那华服美人举目张望,看着那从这个方向看去,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庄园,那里面丛丛的垂柳使得整座庄园看起来十分的细致精美,言间意赅地回答道:"好听。"
马车中的人,不再言语,那华服美人躬身候了半晌,听不到回音,一双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困惑:"教主可是喜欢这笛声?那奴婢这就前去将人带到教主身边来。"
马车里的人,轻笑了一声:"玉坠儿倒是贴心的很,只是,带人来,就不必了,我只是觉得有些感慨罢了,这世间,竟有如此纯净的笛音......走吧......"
华服美人坐正身子,手中皮鞭轻扬,落在驾车的老马身上,那车,又缓缓地移动起来。只是,华服美人的眸子,却紧紧地盯住了那重重垂柳中的别致庄园。
纯净么?
能入得了教主之耳的笛音,会是柳家的什么人吹奏出来的呢?真是可惜,要为主人驾车呢,要不然,怎么着,也要去看看啊......
只是,这小小的遗憾,不多久,就忘了,因为,因为那只是一缕笛音而已,虽然当时听着觉得极尽温柔,犹如轻风拂面,令人只觉通体舒爽,只是过后,却是了无痕迹,无从查起......
只是一缕笛音罢了......
华服的美人驾着马车,缓缓地驶离了山丘。
马车上,一只白皙的手,将那密实的车窗撩开一道细细的缝隙,露出一双美丽到极点,却也冰冷到极点的眼眸。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在帘子垂下时,幽幽地响起。那叹息,是那般的轻,轻得,一落在空气中,就被吹过的风,带得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回来。
是年,天元十年。
也是当今天子年满双十之际。大凉朝规,男子年满双十即为成年。所以,太后颁旨,为天子选取后妃。举国轰动。
太后为柳氏族女,选后一事,自当从本族入手。柳氏族中,美女如云,几番筛选,终于选得了一位绝代美人。
那美人仍是族长柳清秋的掌上明珠,年不过二八,容貌可谓是倾国倾城,性情柔和娴良,才情出众,十三岁时,琴棋书画便在族中无人能出其左右。这样的一个人选,那太后自然是十分的满意,当即便下旨,立为皇后人选,只待当今天子瞧过之后,便可迎入宫中,举行大婚。
柳氏中人,自然是欢天喜地,而那柳清秋,却是自从女儿被定为皇后人选之后,一直闷闷不乐。
"老爷,您不要再叹气了。"秀美的妇人温柔地为那坐在厅中长吁短叹的俊雅儒生倒了一杯茶,然后体贴地为那儒生捶背顺气。
柳清秋静静地望了一眼爱妻秀美的容颜,长叹了一声道:"秀婉,你叫我怎么能不叹气呢?眉儿这丫头知道自个儿被选中了,便一直以泪洗面,都怪我,都怪我......"
妇人长叹了一声:"这又怎能怪老爷您呢?怪只怪,眉儿生得晚了些,若是满了十八,我们早为她与青丝完了婚了,又何来这烦心之事呢?"
"唉,我自幼失怙,姑母收留了我,悉心照料,才有我今日光景。当年姑母逝前,将尚在襁褓之中的青丝相托,并告知青丝是我那失踪多年的表兄之子。我虽觉青丝孩儿来得蹊跷,可那孩子样貌,却是柳家中人。这些年来,我们看着青丝长成,这孩子聪明俊雅,善体人意,我有心招婿,也难得眉儿喜欢,只待眉儿行了成人之礼,便为他二人完婚,这好端端的,却惹了祸端来......"柳清秋俊雅的容颜上,满是无奈。
妇人戚然:"可是太后旨意,却是不能违抗的,否则,又岂是我夫妇二人受罪,怕是族中数千口性命也是难保啊......"
柳清秋叹了一声,不再言语,厅口,却是响起了细细地抽泣之声:"爹爹,娘亲,无须担忧,眉儿自会谨守太后旨意,等候放宫选后。"
满面愁容的夫妻二人瞧着那厅门口,满眼红肿的娉婷美人,云鬓凌乱,却是掩不住的清雅出尘。
"眉儿,你......"柳清秋夫妇对望一眼,满面愁绪。
那美人,却是惨然一笑,美眸遥望天边:"这些年来,眉儿只是一厢情愿的喜欢表哥,表哥却只是当眉儿是亲生妹妹一般疼爱。爹爹,娘亲,入了宫也是一桩好事,便断了眉儿的非份之想......"
那柳清秋怔然,眉目流转,眼角却扫见厅外一闪而过的一抹青影。对着自个爱妻使了个眼色,柳清秋的身影,便追了那抹青影而去,厅中,那秀美的妇人,揽住了那美人,美人此时,终是抑不住声地哭了起来:"娘亲啊,为何表哥不喜欢眉儿呵......为何啊......"
"眉儿莫哭,眉儿莫哭......"
妇人秀美的容颜,戚色更浓,打小便瞧着那一双人儿相亲相爱,却教她如何相信,青丝竟是不喜欢眉儿的呢?

"青丝!"柳清秋怒喝了一声,那在身前跑着的青影才猛然顿了下来,及臀的长发在空中划起一道明亮的弧度,才垂顺在那并不宽厚的背上,如丝的发,果然与主人的名儿十分相衬,青丝,青丝,三千青丝发,有着这样一个名字的人,有着这样一头如丝的发,是如何的相得益彰。
青色的身影,缓缓地转了过来,入了柳清秋的眼中,即便是瞧过了千万次,心头还是免不了一阵心旌动摇,人道他的独女柳如眉是京中第一美人,却不知这第一美人却应是他那失踪了许多年的表兄之子,柳青丝。
眉如柳,眼盈水波,玉鼻挺俏,红艳檀口若涂丹,肌光胜雪,身量修长,瞧去却并不显得女气,相反却只为其人凭添几许俊雅气息。这般好相貌,又有着京中无人能及的风流文才,也难怪自家女儿自幼喜爱。
"青丝,眉儿说你并不喜欢她,可曾有这种事情?"柳清秋厉声喝道,他自小看着这子侄长大,这孩子与眉儿相处之时,眉宇之间总是流动着细细温情,又怎么能骗得了他呢?
柳青丝俊雅的面容之上,浮现一抹痛楚的神情,星眸暗垂,是呵,他喜欢眉儿表妹,可是,他又怎么比得上那皇家权势呢?他也想将表妹带走,可是,柳氏族人,数千口性命,他担待不起啊......叔父养育之恩,他已无法相报,又怎能再连累了叔父呢?
柳清秋见状,低叹了一声,手掌轻轻地拍在那微显得有些文弱的肩上,无须多言,他已然明白了这个孩子的心思......为了柳氏族人数千口性命,这孩子,竟然逼得自己舍弃了这段情缘:"苦了你了,青丝......只是,你怕是要被眉儿恨上一辈子了......"
"若是眉儿恨我可以好过些,那便让她恨我一生一世吧......"青丝怅然仰首,如玉面容上,有着一分戚然悲伤。

天元十年,秋。
柳氏女,如眉,立为皇后不二人选。

天元十二年,柳氏女成人。
太后颁旨,举行大婚。
大婚当日,举国同庆。

柳青丝静静地跪在柳氏的宗祠外,默默地看着美丽的表妹在一身红衣的祭祀的祝福声中,在宫女宦官的扶持下,踏过洒满鲜花的丝绒毯子,步上金光灿灿的凤撵,然后,木然地,看着那如流的人潮,涌向皇宫的方向。
直到再也瞧不见任何人,柳青丝忍了两年的怅然与痛苦,终于压抑不住地跪倒在满地的鲜花中,放声大哭:"眉儿,眉儿,眉儿......"

一抹飘忽的红影,静静地凝立在柳氏宗祠的门前,一双冷魅的眼眸,静静地凝望着那伏地痛哭的少年。
许是察觉了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柳青丝猛然抬头,一瞬间,却是有些吓了一跳,火红的颜色中,瞧见的,却是一张青白的面容,虽然好看,却是没有生气的。唯一让人觉得有些安心的,是那一双冷魅的眼眸,虽然冰冷,却流光四溢,美得,让人禁不住会迷恋......
冷魅的眼眸,在瞧清那张泛着泪痕的俊雅面容时,流露出了一抹诧异,只是,那诧异,却是在一瞬之间便被掩了去。
"主人,祭祀就要开始了,太后催您呢!"一身月白衣衫的少女,急急地来,催促着那一身红衣的人。
低低应了一声,那张好看的青白面容,轻轻地俯身,拾起了落在柳青丝身前不远处的一对红色铃铛。
离去之时,又望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青色身影,好像啊......竟然,像到这种地步......

怔怔地望着那一身红衣的人,消失在眼睑,青丝一有瞬间的迷惑,有着那样美丽眼眸的人,神情却是那样的木然......仿佛明珠落入了尘世,沾染了瑕疵一般,感觉上,有多怪异便多怪异。
柳青丝怔怔回想着适才那突然出现的人,却浑然不觉自己悲伤的情绪因这忽然出现的人而消失,只是还突兀地陷在那一双美丽而冰冷的眼眸中......
好美的眼,美到,第一眼,就会夺走人的心的眼......

好像啊......
冰冷的眼眸,静静地凝视夜空上闪着寒光的星星,那一张从满地的鲜花中抬起的,沾染着泪痕的脸,真的,好像......像到,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天底下,有那样的一张脸,已经够了,为什么,还会有另外的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呢?
雪白的指,轻轻地摘落了夜晚凝露而开的一朵花蕾,揉动之间,花蕾飘落,已是一地的残红。
"主人。"在他的招手下,悄无声息靠近的黑影,伏在他的脚下,虔诚的样子,像是在膜拜神祗一样。
"看着今天我碰到的那个人。"低低的语音,柔媚中,却有着如冰的森冷。

推书 20234-02-10 :愚人码头+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