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沈燕舞见了,急忙追了出去,来到朝阳身後,低声道:“朝阳……”见对方仍旧背对著他,沈燕舞心中慌乱,一步跨上,搂住了对方腰身,将脸埋在对方肩膀上,闷声道:“你生气了?”朝阳摇头不语,沈燕舞道:“朝阳,别不理我。”他将对方转了个方向,面对自己,对上对方眼神,其中是如夜般深沈,幽暗深邃,将他紧紧吸入,不见疏离,只有关怀。
沈燕舞上前,抱住对方,埋首於胸,听著对方的心跳,在一次开口说道:“朝阳,别离开我……”朝阳无奈的揉了揉沈燕舞的头,道:“我不会离开你。”
沈燕舞嘴巴抿了抿,抬起头道:“我同槐古龄他……”想说“没什麽”,但是心已动,说了,是自欺,也是欺人。
沈燕舞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他动心,并非变心,在他心中朝阳是不可取代的。
朝阳看著沈燕舞焦急神色,拉开对方,道:“我明白,你无须解释。”
沈燕舞急道:“不解释?你明白什麽?”
朝阳抿著嘴,半晌才抚上沈燕舞心口,道:“你这里……未曾变过。”
沈燕舞霎那间泪盈於眶,他一把扑入朝阳怀中,哭道:“我不是,我知道不对……但是……对他……”他说的语无伦次,然朝阳已可明了,他拉开沈燕舞,为对方擦了擦脸,道:“我明白,你唯心而已。只要你愿意,我都接受。”
沈燕舞皱起了眉,道:“这不公平……不,是我不应该……”朝阳道:“你舍得麽?对他?”沈燕舞眯起了眼睛,朝阳又道:“纵然你舍得,我却无法坐视不理。因为那样你不快乐。”他摸著沈燕舞的心,眼神真切,逼得沈燕舞动摇。
沈燕舞抿嘴道:“你怎麽可以将自己喜欢的人往外推呢?”
朝阳同样抿起了嘴巴,薄薄的唇线不留一丝缝隙,他将话语埋入心底,他活著是为沈燕舞,这一点不会改变,所以认清了自己的位置,所以不会去苛求对方。
他拉过沈燕舞,将对方的脸埋在自己胸前,过了片刻,便听到那里低低的啜泣声……
之後的几个月,沈燕舞和朝阳便留在槐古龄这里等待天时。
期间龙泗亭日日都来找朝阳传授灵力,朝阳有时候被缠的无奈,沈燕舞便会出来解围,同龙泗亭讲诗词歌赋,说术数算子。久而久之,龙泗亭不缠著朝阳,反而缠著沈燕舞。
槐古龄看在眼里,也不知是好是坏。
这一日,龙泗亭找来,一进门便拉著沈燕舞道:“沈大哥,再过三日就是我的生日了。”沈燕舞一惊,道:“你……要成年了?”龙泗亭点头,满心兴奋,道:“是啊,到时候长老说会给我办一场盛大的仪式。”
沈燕舞又是一愣,问道:“仪式,什麽仪式?”
龙泗亭傲然道:“成/人仪式。”
当晚送走了龙泗亭,沈燕舞按耐不住,问槐古龄道:“龙泗亭不知道成/人仪式是怎样的仪式麽?”槐古龄瞟了眼沈燕舞,道:“就是为他成/人做个见证。”
沈燕舞眉头一皱,问道:“你可知道龙族族长需要通过考验才能当上?”
槐古龄听了,愣道:“什麽?”
沈燕舞打量槐古龄,见对方是真的不知,心想青玉果然是瞒骗了所有人。但想到龙泗亭此时对灵力根本毫无方法,不由得担忧起来。眉头也跟著皱了起来。
朝阳和槐古龄看在眼里,觉得纳闷,朝阳推了推沈燕舞,问道:“怎麽了?”
沈燕舞骤然惊醒,摇摇头,问槐古龄道:“那日的聚魂可还有?”槐古龄点头道:“有,那一日幸亏你没有将聚魂也扔出去。”沈燕舞知道他说的是被抓那日,他撇撇嘴,干笑两声,心中却念著:“这人真会记仇。”
沈燕舞见槐古龄进屋取了聚魂,说道:“他成年那日,便可以掌握灵力了,你是不是要将这药给他?”
槐古龄脸现难色,道:“这虽有记载,我却不曾试验过……”他言下之意,并无完全把握,於是犹豫的看著沈燕舞。
沈燕舞听了也皱起了眉头,他并非多关心龙泗亭,但是一来龙泗亭是槐古龄的弟弟,二来那个少年天真一面让他想到沈燕声,所以看到龙泗亭努力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想要帮他,虽然他嘴上说麻烦,出言刻薄,但是槐古龄和朝阳两人都可以看出沈燕舞对龙泗亭的照顾。
几次槐古龄都担心沈燕舞不耐烦,责备龙泗亭,但几次下来,他实在看不出沈燕舞究竟哪里不喜欢龙泗亭。他的担心朝阳看在眼里,有一日便和他说:“燕舞他从来都不是铁石心肠,该如何做,他心中有分寸。”
此时,槐古龄见沈燕舞皱眉,心忧事态有变,问道:“可是发生了什麽?”
沈燕舞摇摇头,心想青玉估计要让龙泗亭在成/人当日通过通灵境地,若是和槐古龄说了,恐怕这人先是急了,想著,他压下心中顾虑,笑道:“你放心,我随便问问的,想著要是你练成那药,给他用了也好。”
槐古龄皱眉道:“只可惜我不曾试验过……”沈燕舞道:“你不妨做出来,试试看?”槐古龄怒道:“胡说什麽,万一出了差错,泗亭他……”
沈燕舞眯著眼睛,笑道:“我又不是说让你用龙泗亭试验。”槐古龄听了,皱眉道:“那叫谁?”沈燕舞听罢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不行。”
“不行。”
沈燕舞几分委屈的看著同样喊了“不行”的朝阳和槐古龄,问道:“为什麽不行?”他止住了朝阳的话,指著槐古龄道:“你说?”
槐古龄脸上阵青阵白,憋了半天,才道:“太危险了。”沈燕舞道:“你不相信自己?”槐古龄怒道:“这个没有关系。”
沈燕舞道:“这个有关系,你若是信你自己,便该不怕用我试验。”
槐古龄抿紧了嘴巴,忍耐许久,说道:“古书记载,谁人为信?若是少有差池,到时怎麽办?”沈燕舞眯起眼,无所谓的说道:“凉拌。”
槐古龄怒的满脸通红,道:“总之不可以。”
沈燕舞叹了口气,道:“若是成功了,对龙泗亭也是好事。”
槐古龄眼瞳一转,道:“你这麽说也对,只不过你说说看,为何非要找你?”沈燕舞抿嘴一笑,靠在椅子中舒展身体,道:“第一,我也不能掌握自己的灵力,用来试验这个方法有没有效,最合适。第二,青玉长老拜托我当日陪在龙泗亭身侧,如果一定要人给他这药,这个人选我最合适。第三,我不是你们龙族的人,发生了什麽也不会有人怪罪到你身上。”
沈燕舞每说一条,槐古龄脸上便变换一次神态,听到最後一个理由,他眉头已是紧紧皱起,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开脱。”
沈燕舞哂笑道:“那就当我为了第一个理由,如何?”
槐古龄道:“太危险了,我不会用你试验的。”沈燕舞瞟了眼槐古龄,忽然道:“其实何必为了我改变初衷呢?”
见槐古龄疑惑眼神,沈燕舞接著道:“从开始你就打算用我做试验了,不是麽?”朝阳同槐古龄皆是一愣,沈燕舞说道:“我见过你研究这花,而且是在那日我询问你之前,你不仅研究过这花,而且尝试过,就差没有用一个真正活生生的人试验,不是麽?”
槐古龄颤了颤嘴唇,问道:“你怎麽这麽想呢?”
沈燕舞道:“如若不是,你整日翻来覆去的看著这盆花,又如此宝贵,是为什麽?”他见槐古龄皱眉不语,似万般心绪,便开口道:“即如此,不如我帮你试试吧。”说著,他抢过盆栽,伸手欲碰。
“呯!”
沈燕舞呆呆的看著槐古龄横在自己面前的手,不解之後皱起秀眉,槐古龄粗重喘息,如焦虑,似担忧,颤抖眼睫看向沈燕舞。
青色盆栽碎於地面,离了土壤的红色妖冶花朵如同失了养分一般瞬间枯萎,青烟散尽,竟是变成了黑色的枯藤,样子鬼祟吓人。
槐古龄低下眉眼,掩去眼底的惊慌错乱,颤声道:“这……并非‘聚魂’。”
第五章 辨阴谋细讨从前事,试胆色同赴通心门
沈燕舞喃喃道:“怎麽会?”忽而他厉眼瞪视,道:“你骗我。”
朝阳听了,眉头微皱,伸手将沈燕舞拉至身侧,槐古龄见了垂首不语,嘴角似笑非笑,眼底晦暗不明,看不出心事所想。
片刻後,沈燕舞幽幽叹了口气,松开朝阳的手,蹲下身子,用两根手指,夹起枯萎的黑色花瓣,仰头问道:“他不是‘聚魂’,那又是什麽?”他从下仰望,清楚的看到槐古龄低垂的表情,只见对方满面悔恨,如今听了自己的问话,倒有些怔愣,随即看向他,眼中有著道不明的疑惑。
沈燕舞轻轻撤了下嘴角,蹲著有些疲惫,索性盘腿坐在了地上,道:“你要朝阳为你取这朵花究竟是为了什麽?”目光扫过槐古龄,他问道:“当真是为了龙泗亭?”
槐古龄咬了唇,眼底皆是犹豫忐忑。
沈燕舞叹道:“我不喜欢这般猜测。”他看向槐古龄,认真,执著。然一望无垠的深邃的瞳孔,始终摸索不到那真切的想法。
槐古龄看著看著,仿佛身陷其中,松开了咬紧的牙关,柔和了满目焦虑,只剩一缕叹息,轻声道:“是,我所做的都是为了龙族未来,为了龙泗亭。”他见沈燕舞皱起了眉头,深吸了口气,接著道:“这花,是被人做了法的‘聚魂’,早已不是聚魂,而是离魂……服用者,恐怕要神魂背离,难以超生。”
沈燕舞惊讶道:“难以超生?”他苦笑道:“那恐怕是要很深的仇恨,才需如此。你可知是谁?”槐古龄摇头,他看了眼朝阳,对方抿著唇,眼底有著疏远,站立於沈燕舞身後,形如一体。槐古龄苦笑道:“我本想探究,奈何无法……”
沈燕舞问道:“你日日端详,就是为了探究是谁施法?还是……为了破法?”
槐古龄道:“两者皆有。”他蹲下身,自沈燕舞手中取回枯萎花朵,手指所碰处,花瓣干枯脆弱,几声细小的声音,花瓣已在槐古龄指尖碎落,化作粉尘。
三人见了皆是皱眉,朝阳将沈燕舞拉离原地,槐古龄小心的自怀中取出手帕,将粉末包起。沈燕舞看著,问道:“你这是做什麽?”槐古龄道:“这花虽已无生命,但是效用仍在,粉末还需小心处理。”沈燕舞眉头耸动,道:“那你……”
槐古龄摇摇头,笑道:“没事的,这对我而言不算什麽。”他见沈燕舞眉眼挑动,遂低下头,叫人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沈燕舞拉了朝阳回房,关上房门,他急切问道:“朝阳,你说那花真的不是‘聚魂’麽?”朝阳抿了抿唇,道:“不知。”他见沈燕舞心事重重,便问道:“你想怎样?”
沈燕舞拉了朝阳,坐到床边,皱眉道:“我不知道,我觉得与其说那花不是‘聚魂’,是有人动了手脚,倒不如说他不愿我碰触,你说呢?”沈燕舞满心期待的看向朝阳,朝阳唯一思索,便点头道:“嗯。”
沈燕舞听了安心不已, 笑逐颜开,拍著自己胸口道:“我看槐古龄也不似坏人。”
朝阳默然不语,槐古龄是好是坏,他不清楚,然他看得出沈燕舞要的答案便是如此。他微微叹息,见了对方开怀笑容,不由得扯动了嘴角,眼晕柔光。
沈燕舞不一会儿便又皱起了愁眉,低喃道:“如此说来,他必是有苦衷的。”他眼瞳微微转动,又靠坐在床头发呆,直到月上中空,他才缓缓回神,看著朝阳仍旧如初时模样坐在自己身侧,他动容道:“你……你就如此呆坐著?”
朝阳侧目不语,他盯著沈燕舞良久,不知时日,亦不觉困倦。听沈燕舞询问,他薄红了脸,转开了头。沈燕舞抿唇道:“天黑了,我们歇息可好?”说著,他拉下朝阳,躺於自己身侧,见对方禁不住又红了脸,黝黑的眼睛映出自己的面容,清晰且唯一。
沈燕舞微微笑著,垂下脸,抚上身……一夜无语到天明。
槐古龄似乎在躲著自己。
沈燕舞自次日清晨醒来便有如此感觉。
这样的感觉不仅仅是沈燕舞了解,就连午後到来的龙泗亭亦有感觉。
“沈大哥,你和槐大哥是不是闹别扭了?”龙泗亭看著沈燕舞,小脸上有些焦急的询问。沈燕舞听了,口中发苦,摇头道:“没有。”龙泗亭眉头蹙了蹙,又道:“那是槐大哥惹沈大哥你生气了?”
沈燕舞听了好笑,这闹别扭与生气,岂不是差不多?然而,为何是槐古龄惹了自己,而非自己惹那人生气?他想著,便问出口。
龙泗亭想也不想的便说道:“平日里如果沈大哥惹了槐大哥,沈大哥不会坐在这里什麽都不说,什麽都不做的。”他笑道:“沈大哥一定缠著槐大哥认错。”沈燕舞扬了扬眉,被对方促狭的眼神扫过,他说道:“我就这麽没用?总是要缠著人家认错麽?”
故意厉了眼,却叫龙泗亭笑个不停。
沈燕舞觉得几分挫败,却也几分欣喜,只因他看到槐古龄听到笑声,抬起的头,转来的眼神,虽似不经意,沈燕舞觉得已经足够。他低笑两声,拉起龙泗亭,耳语道:“走,我们出去说。”
两人到了河边,龙泗亭微红著脸,问道:“沈大哥要和我说什麽?”
沈燕舞心头一跳,想起那日龙泗亭在这里同自己告白,虽然龙泗亭觉得那时的自己并未听到,但是自己却仍旧因这孩子的话,乱了心。他不喜欢龙泗亭,却也无法讨厌,不愿意伤害。他曾想过,是否龙泗亭以为自己喜欢他呢?
每当他想要开口询问,心中总是害怕,他怕伤害了这个单纯的人,更害怕槐古龄的厌恶。几月的相处下来,他不再认为龙泗亭和沈燕声相像了。沈燕声是个活在梦境中的单纯孩子,只因为所有世间的黑暗都由自己一力承担了。
他曾经指责过槐古龄,但是沈燕舞自己很清楚,他所指责的是放不下的自己。槐古龄远比自己是个好兄长,至少槐古龄对自己的弟弟从来没有过占有欲。而龙泗亭也不是不知现世残酷的孩子,他同自己讲起过,龙族的历史,他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