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舞眯起了眼睛,向前踏上一步,道:“你百般算计,千般计谋,为的是我,还是在这背後关乎三界?你所有的用心究竟是为了什麽?你如此做法,到了现在居然问我,是否不喜欢你,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仅不喜欢你,更加恨透了你。我恨你搅乱了我的人生,恨透了你算计我,恨透了你此时此刻还要装作受害人的这幅可怜模样,更加恨透了你从来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沈燕舞越说越气氛,他踏上一步,居高临下的瞪著震惊的龙泗亭,道:“你说我怎麽可能喜欢你呢,幻魔丛非?”
被唤做丛非的龙泗亭低垂下头,低声轻笑,随後笑声逐渐增大,到了最後已是癫狂大笑,他骤然抬首,眼底泪光涟涟,看向沈燕舞,哀怨丛生,微抿著唇角,道:“你……只知道我是丛非幻魔,可记得我与你之间……曾有的过往麽?”
沈燕舞盯著他的脸,起初的愤怒言语,出口不曾过心,如今见对方伤心模样,自己竟也有了不舍,那种仿佛被抛弃了的神情,欲语还休,让他心头如同被击中一般,令他浮现痛苦面容,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光芒,快的令他无法掌握,心头却是微微颤动,对对方的话起了动摇之情。
沈燕舞退後两步,骤然想起对方身份,心底暗骂自己糊涂,更加小心的盯视对方。谨慎小心的目光犹如利剑一般穿透了丛非的心,只见他抿嘴苦笑,摇头道:“你如此,是担心我害你……但是,你可知道,我是唯一一个不会害你的人。”他撇著嘴角,又道:“槐古龄算计你,你不曾生气,为何换做是我,却要如此?”
沈燕舞眉头皱起,心想著这两人如何可以比较。他偏心也好,怎样都好,对槐古龄同对丛非本就不同,更何况,丛非说不曾害他,但是之前之事历历在目,要他如何相信?
沈燕舞想著,脸上浮现出鄙夷神情,微勾嘴角,哼笑出声。
丛非怔愣片刻,从地上站起,眼中看不透心绪,却是同样的一哼,看著沈燕舞,笑道:“我就算是想要害你,也不至於如此失策。”他伸手在面上一抹,眨了眨眼睛,长袖一挥,霎那间,一片烟雾笼罩全身。
沈燕舞看的心惊,又担心其逃离,不由得惊叫出声。
只是片刻,烟雾散去,站在沈燕舞面前的不再是龙泗亭,而是披了一身黑衣,宽大兜帽遮住面容的幻魔。
沈燕舞眯起了眼睛,唤道:“丛非?”
幻魔丛非自喉咙间发出低哑笑声,未曾抬头,猩红的眼瞳透过长长的额发,看著沈燕舞,意义未明。沈燕舞被盯的退後两步,心底发怵,手上冒出了丝丝冷汗。
全神戒备,沈燕舞仍知自己同对方相差甚远,更重要的,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想法,眼神眯了又眯,嘴唇开开合合,此时的沈燕舞更加希望丛非真可以如他自己所说那般,不会陷害自己。
然而,就是他自己也明了,这份心思太过飘忽。
沈燕舞额角满是汗水,沿著白皙脸庞缓缓留下,滴落尘埃。
丛非猩红眼瞳仍旧盯著,嘴角似乎带了笑容。只见他忽然手中权杖微微摇动,霎那间,沈燕舞只觉得身旁再一次被雾气笼罩。
四周被浓雾笼罩,看不清晰,丛非的身影逐渐在他眼中模糊,最终被白色雾气掩盖……
沈燕舞不由得焦躁起来,他觉得手掌湿濡,更加觉得心头烦闷,阵阵作呕。他可以感觉到四周有一双眼睛盯著自己,心底明了那定是丛非,也因此不愿示弱,不愿显示出胆怯。脚步微移,沈燕舞希望可以摆脱那种身在其中,不著天地的感觉。
凭借著记忆,缓缓向一旁移动脚步,双手张开,在白色雾气中不断摸索……直到,手指“喀”的一声戳到了硬物,随之而来的疼痛让沈燕舞皱起了眉,心……却安定了下来。
沈燕舞转过了身体,摸索著自己所碰到的石壁,触手之处凹凸不平,难耐心焦,沈燕舞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手中触感上,细细摸索。
沿著石壁雕刻身形移动,逐渐手中触感同脑海中的影响重合,原来自己所摸到的,便是之前自己看到的龙形雕刻。
有了认知,暗自安心。
沈燕舞的手沿著龙形雕刻的眉眼一路滑下,在自己膝盖旁边摸到了尖利的牙齿,牙齿之间该是龙口,沈燕舞伸手探索,沿著龙口进入,摸到了一个圆形光滑的事物。他微微错愕,仔细辨别,触手之物圆润光滑,好似一颗珠子。沈燕舞想起神界所用的夜光珠,心想,莫非这颗也是夜光珠?
沈燕舞手微微一动,便可感到珠子似可活动。他心中一动,微一用力,便将珠子自龙口中取了出来。
心底满是疑惑,沈燕舞睁开眼睛,依旧浓雾遮掩,看不清楚。他此时一阵懊恼,暗骂丛非搞怪。心中欲辨别手中珠子,於是他将珠子贴在了自己腹部,一路沿著身体向上划滚,希望可以将珠子安全的移到自己眼前,让自己看个清楚。
珠子一路滑行,沈燕舞小心翼翼,生怕掉在地上。到了胸口之处,忽然他觉得胸口一热,那珠子仿佛热源一样,散发出热气,蒸腾著自己的心口。
沈燕舞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叫喘息,珠子从他手中滑落。沈燕舞心中大骇,急忙蹲下身子,随著珠子滚落地面的声音找寻。
正当他蹲下身体,忽然见前面微光一点,逐渐的,那点光芒越来越明亮。沈燕舞不得不眯起眼睛,只见那束光冲破了迷雾,印亮了四周。沈燕舞急忙过去,想要将珠子拾起,抬头间,隐约见到由珠子内射出的光芒在墙壁上映射出了影像。
沈燕舞疑惑出声,仰头看去,在墙壁上出现的竟是自己的身影,惬意靠在树旁,而旁边一个年轻的少年低头不语,虽看不清面容,但衣著服饰依稀可辨。
沈燕舞不由得颤动著嘴唇,低声唤道:“丛非……”
是真是假,是幻术还是遗留下的记忆……
沈燕舞看著墙壁上面,内中丛非安然的坐在自己身旁,夜雨蒙蒙之时,丛非为自己撑伞遮雨,烈日炎炎之日,丛非为自己擦汗净面。怕惊扰了自己一般,小心翼翼,看不到面容,却可以感受到那时两人的惬意安然。
斗转星移,日升月移,多少岁月两人便是如此度过……
沈燕舞怔愣之时,手不小心碰触到了珠子,突然间墙壁上的影像消失,而更多的影像却如同洪水一般流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沈燕舞身体犹如定住一般,动弹不得。他觉得自己仿佛被禁锢在了一个躯壳中,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但是身上的感知他却仍能知晓。他试图张嘴,明明觉得自己张了口,说了话,却没有声音。
正当他忧虑之时,忽然眼前一亮,视野被豁然打开,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金碧辉煌,身旁也看不到龙形雕刻,身下是柔软的床铺,他微微转动眼瞳,看到的是四周熟悉的窗幔,此刻,他竟是身处天烨寝殿。
那一日的梦境依旧清晰,虽然现在沈燕舞已经明了在梦境中他所看到的是沈燕声同程启,但是想到程启和天烨长相几近相同,忍不住便感到一阵不舒服,本能的想要离开,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一般,无法动弹。
忽然间,门外传来脚步声,接著沈燕舞看到一群鱼贯而入的侍者,手捧水盆,茶杯,似是梳洗之物。沈燕舞感到最先进来的那人走近床边将自己扶起,然後捧了干净的手巾为自己净面,微烫的水擦在脸上,刺的脸颊发疼,沈燕舞直觉的皱起了眉头,想要躲闪,可是身体却丝毫不能动弹,只能像个木偶一样任由那人折磨。
沈燕舞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像是脱了一层皮一样,磨得生疼,他心怒却不能言,只能瞪大了眼睛,狠狠的看著对方。
“你瞧,他是不是在瞪我们?”其中一人看著沈燕舞如此说道。沈燕舞听了,更加睁圆了眼睛,恶狠狠的看著眼前这群人。谁料,为首的那人扔掉了手巾,转过头看著自己,嗤笑道:“你说什麽呢?他是个白痴,怎麽可能瞪我们呢?”
之前那人又盯著沈燕舞看了看,皱起眉摇头道:“我觉得他就是瞪著我们呢。”另一人又说道:“瞪我们?我看看,他到底懂不懂?”说笑著,他伸手舀了热水放入盆中,拎著手巾沾了热水,左右不停的倒换著手,看起来似乎很热。他转过头看向沈燕舞,奸笑两声,道:“他若是觉得烫了,自然会说的。”说著,他将湿淋淋的烫热毛巾附上了沈燕舞的脸。
沈燕舞只觉得脸颊生疼,火辣辣的一阵烫热,直蹿腾著烧到他心里,他只想甩开脸上的毛巾,更想发泄出来。只是他身子丝毫不能动弹,只有眼泪忍不住留了下来,渗入毛巾的地方觉得更热。
直到毛巾的温度降下,先前那人才从沈燕舞脸上将毛巾取下,扔入盆中,对另一人道:“你看,他根本不觉得热,这岂不是白痴?白痴又怎麽懂得瞪人呢?”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推著另一个人离开,道:“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神主那里还需要人伺候呢。”另一人瞅了沈燕舞一眼,也说道:“唔……我想著神主重视的人该是如何,没想到竟是个白痴。”另一人也笑道:“你才知道啊。”
等到两人离去,沈燕舞胸口急剧的喘息著,他怒极气极,却无法言语。
忽然耳旁听到一个声音,道:“他们又欺负你了?”话音未落,一双冰凉的手摸上了他滚烫的脸颊,惋惜心疼的声音又道:“都红了,一定很疼吧。”
沈燕舞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大大的眼睛眨动著看著悄然无声来到自己床前的人。
眼前的人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长长的衣袍垂在地上,似乎太大,不是很相衬。一头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清秀的眉毛,微微上扬的笑眼,看起来不大的年龄,眼底的神情却似乎有著沧桑。
沈燕舞盯著他一眨不眨,心底揣测著对方的来历,便听对方笑道:“你在猜我是谁麽?”沈燕舞又是一愣,看著他疑惑不解。只见对方将手放在了沈燕舞胸口,低声道:“他们太过可恶,竟然如此欺人,我帮你教训他们可好?”
沈燕舞心头一颤,心底不由得问道:“你是谁?”
那人欠起了身子,空闲的手摸上了沈燕舞红肿的脸颊,手指过处,划过一股清凉的感觉,沈燕舞只觉得脸上涨热消失,换上的是说不出的舒适。过了片刻,那人收了手,看著沈燕舞,笑道:“这样好些了麽?”他看著沈燕舞恢复白皙的脸颊一笑,满意的点点头,又道:“我是谁重要麽?反正我又不会害你,还会帮你教训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人。”
“你听得到我说话?”沈燕舞心底又是疑问。
那人眉毛挑了挑,手在沈燕舞胸口微微用力一按,道:“我可以听到你心里所想的东西,我知道其实你不是白痴,只不过不能动而已。”
沈燕舞疑惑的睁大了眼睛,那人又道:“你定是睁大了眼睛,看著我吧。虽然从这帐脸上看不出,不过我可以想象……”他说著,温柔的看著沈燕舞,似乎在脑海中描绘著沈燕舞瞠目结舌的样子,然後微微发笑。
“神主明明叫他们好好照顾你的,如今神魔两界有些矛盾,你可知晓,都是因为你。”
沈燕舞呼了口气,问道:“为什麽?”他此时被那人扶著,坐在树上。那人体贴的为他调整了姿势,刚好可以看到树下来来往往的人,只听那人道:“你可是可以撼动三界的人物呢,哪个不想将你独占?”
沈燕舞眉头微微挑动,问道:“包括你?”那人先是一愣,随後说道:“当然不了,我就算要将你独占,也不是因为三界。”他神秘的一笑,忽然在沈燕舞脸上狠狠的吻了一下,然後泛红了脸,眨著眼睛看著沈燕舞。
沈燕舞却只能暗自失笑,眼前这个人虽然气质上看似成熟,但是在他眼里却好似孩子一样的外貌,实在让他起不了任何的想法。那人似乎也看出了他这样的想法,面上浮现有些懊恼的神情,撇了撇嘴,道:“今天你又被怎麽欺负了?”
沈燕舞微微停顿,说道:“也没有。”他脸上微微发红,想起早上起来想要如厕,本来来人应当伺候他如此,可是那些人故意欺负他无法动弹,最後……他很无奈的遗留在了床上,又被人指责。想起来便觉得心中有气,更多是羞辱,想著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动弹,必定要那些人百般偿还。
身旁的人半搂著沈燕舞,将他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脸上顿时露出气氛神情,愤怒晕红了脸颊,他骂道:“真是太过分了,怎可如此欺人太甚。”他眼神一转,忽然又露出笑容,贴近沈燕舞耳旁,道:“你可要我收拾他们?”沈燕舞挑起了眉,问道:“你要怎麽收拾他们?”那人神秘一笑,道:“你看著就好了。”
说完,他手掌微翻,权杖握於手中,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权杖在空中画出一个半弧,权杖顶端散出一股白雾,然後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沈燕舞看的新奇,问道:“你做了什麽?”那人指了指地上的人,低声道:“今天他们都不会想上厕所了。”沈燕舞错愣不解,却也没有多问,他知道那人会说的话,自己不问也会告诉自己,若是不说便是自己磨破了嘴皮,也是讨不到零星半点。
不过一日过去之後,沈燕舞便知道那人的意思了。那一日上至神主,下至平凡工人,每个人什麽都记得,就是不记得要上厕所,结果人人皆是一声肮脏,尤其以早上欺负他的人为最。沈燕舞看著那些人,虽然觉得天烨有些可怜,但是听那人说:“都是因为他纵容手下,才让你这麽尴尬。”听了这样的解释,沈燕舞也觉得便是如此,对天烨那份小小的愧疚早飞的不知踪影了……
“我每天带你出来,看看风景晒晒太阳,和你说一些这里的事情,等以後你可以动了,自然可以自己去看看那些风景了。”那人说著,笑眯了眼睛,弯弯的笑眼眯成了一条缝,煞是可爱。
沈燕舞看著,心思一动,问道:“你叫什麽名字?”那人听了微微一愣,道:“知道又如何呢?”沈燕舞道:“记住你,然後找到你。”那人眼睛霎时睁大了几分,欣喜异常,可是片刻之後又落寞下来,摇头道:“以後恐怕你也是找不到我的,还是算了。”他摸摸沈燕舞的脸,又道:“你记得我对你的好,就好了。”
沈燕舞还要再问,那人却已经扯开了话题,道:“你还记的我昨天和你说的故事麽?”
沈燕舞每一日都和这个人在一起,虽然时间不长,每一日只有半个时辰左右,但是每一天的相处都让他感到开心。因为只有这个人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声,可以和自己说话。在漫长的日子中,他每一天不能动,不能言语,唯一可以敞开心怀,开心度日的时间便是和眼前这个人相处的日子。
这个人日日和自己说话,陪著自己玩闹,给自己讲故事。让自己寂寞的人生有了乐趣,久而久之,他对这个人充满了感激,更多的是不舍,和一份探究的心思。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虽然他有问过很多次,都被这个人轻而易举的转移了话题,而自己什麽都不能做,每一次他都会聪明的不在多问,可是如今,他却有了种对方就要离去的哀伤感觉,抿起了嘴,他又一次道:“我想知道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