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舞见槐古龄讥讽自己,抿著嘴笑了笑,想著只要这人不在躲著自己便好,其他以後慢慢再说。他不急於相逼,坐到了另一边,摆弄著手中的茶杯,说道:“明日我就要陪龙泗亭去通灵境地了。”
槐古龄眉头微皱,沈燕舞接著说道:“说也奇怪,今日一整日龙泗亭都没有来找我。”说完,他有些自嘲的笑笑,想到龙泗亭昨日同自己所说的话,想来那个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槐古龄道:“他今日有来找我。”
沈燕舞微微惊讶,瞟了眼槐古龄,道:“找你?找你做什麽?”转念一想,又笑问道:“他都告诉你了?”
槐古龄脸上微红,带著几分尴尬的点点头。
沈燕舞哈哈笑道:“他人小鬼大,你以为自己什麽都不说,他就不懂了?”
槐古龄见沈燕舞脸上嘲笑的神情,顿时红晕满脸,羞怒交加,张口便道:“你好麽?早就知道了?”沈燕舞“哈”的一笑,反问道:“我知道什麽?”
槐古龄瞪了他一眼,道:“装傻。”沈燕舞笑道:“我只知道,龙泗亭有个好哥哥,而槐古龄有个好弟弟,如此够不够?”槐古龄听他夸奖自己同龙泗亭,脸上一红,心底欢喜,可是见了沈燕舞含笑的眼神,便不想让对方得逞,於是故意扳了脸,哼了一声。
沈燕舞看在眼里,没有多说。缓缓闭上了眼睛,摇著手里的杯子,思绪飘回了过往……
槐古龄见沈燕舞许久不曾出声,抬头看去,才发现那人闭著眼睛,眉头微微隆起,嘴角撇下,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亦皱起眉头,走到沈燕舞面前,刚要出声唤醒对方,忽然肩头一沈,转过头看到站在自己背後的朝阳,他脸上一红,退开半步,轻声问道:“你还没睡?”
朝阳微颔首,低声道:“他睡著了……”
槐古龄眉头微皱,点头道:“是,不过怕要著凉。”他褪掉自己的外衣,想要搭在沈燕舞身上,但碍於朝阳,迟迟未见动作。朝阳瞥了他一眼,道:“你无须介怀於我。”槐古龄觉得尴尬,直觉便要解释道:“我和沈燕舞之间,并无什麽。”
朝阳不为所动,接过他手上的衣衫,盖在沈燕舞身上,横抱起对方,转身回了房间。
槐古龄站在原地,看著两人离去,他才摸上了自己的手臂,半晌无语……
次日,天还未亮,沈燕舞便被朝阳唤醒。
他撑开睡意朦胧的大眼,停顿了片刻,才任由思绪回笼,按著骤然清醒的眉角,低声道:“我怎麽回来的?”朝阳抿了抿唇,道:“我抱你回来的。”
沈燕舞“唔”了一声,揉著眼睛,问道:“什麽时辰了?”朝阳道:“就快天光了。”沈燕舞“嗯”了一声,翻身从床上起来,道:“非要赶在天亮时分进去,真是麻烦。”他挑剔著,却仍旧麻利的穿好衣衫。
牵了朝阳的手走出房门,便看到等在外面的槐古龄,眼底布满血丝,好似一夜未眠。
沈燕舞踏上两步,问道:“你昨夜未休息?”槐古龄别开脸,低声道:“睡不著,也睡不安稳。”沈燕舞咋舌,问道:“担心我?”槐古龄退开两步,看了眼朝阳,微点头道:“是。”
沈燕舞“哈”了一声,回头看看朝阳,总觉得两人之间微妙变换,他微微偏头,道:“昨夜我可有错过什麽?”
槐古龄同朝阳对望一眼,同时道:“没。”
沈燕舞轻笑,摇头,看的两人也是抿嘴浅笑,过了片刻,沈燕舞才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槐古龄点头道:“我送你至门口。”
沈燕舞皱眉道:“不打算去?”槐古龄苦笑摇头,道:“那里不会有人欢迎我。”沈燕舞默然,又转过头问朝阳道:“你呢?”朝阳亦摇头。
沈燕舞哂笑,问道:“你的理由呢?”
朝阳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不过眼神扫过槐古龄,算是给了沈燕舞答案。
沈燕舞不再多言,向两人点头,临出门前,对槐古龄言道:“你放心,龙泗亭不会有事的。”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人一眼,才施然离去。
祭坛上,青玉为首,牵著龙泗亭。
沈燕舞到来之後,青玉未多言语,只是将龙泗亭的手交到了沈燕舞手中,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沈燕舞,便当先领路走上祭坛。
天边未见红日,黑暗笼罩大地,青玉手执法杖,直指上空。所有的村民双手合十,握於胸前,眼随权杖望向天空,满脸虔诚。
龙泗亭身著盛服,站在沈燕舞身旁,沈燕舞牵著他的手,见到著许多的教众一般的法事,低声问道:“这便是仪式?”龙泗亭微微点头,沈燕舞又问道:“只有族长是如此?”龙泗亭瞟了眼沈燕舞,轻声道:“人人如此。”
沈燕舞回视著龙泗亭,忽然觉得其中蹊跷难辨,但是一时间却又想不清楚。只见龙泗亭微微一笑,问他道:“怎麽了,沈大哥?”沈燕舞抿嘴一笑,摇头道:“没什麽。”他说完,转开了头,抿起了唇,看著祭台上的青玉,但觉得奇怪,手上不由得出了汗水。
青玉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他手中权杖晃动,由正中直直指向东北一颗闪烁的亮星,口中颂词不断,星辰随他的言语忽明忽暗,沈燕舞看的心惊,但见台下村民随声同颂,星辰指引方向依稀可辨。
忽然间,青玉脚下祭台轻雾弥漫,转瞬间,青玉的身影已然不见,只能依稀听到他不停吟诵的声音。
沈燕舞心下一惊,握紧了龙泗亭的手,正要看个明白,忽然嗣掩道来到他面前,沈声道:“时刻到了。”
沈燕舞惊讶询问道:“青玉呢?”他见嗣掩道皱了眉,似对自己如此称呼不满,只是他此时也顾不上这些,只是道:“青玉同我说的不是这样的。”嗣掩道眼底划过鄙夷,让沈燕舞顿时怒气横生,他刚要开口,身旁龙泗亭忽然道:“沈大哥,我们走吧,错了时辰就不好了。”
沈燕舞愣了愣,看向拉著自己的龙泗亭,本欲询问,但见对方对自己不闻不问,随著嗣掩道的指示向著浓雾深处走去。沈燕舞急忙低头问道:“你去哪儿?”
龙泗亭道:“沈大哥,这里不过是起了雾,但还是祭台。”沈燕舞一愣,想起刚才雾气的确是从祭台上面升起,龙泗亭这麽说也没有错,但是他怎麽想都觉得有些不妥。此时,龙泗亭已经拉著他走入了浓雾中……
晨曦之初,红日未露。
夜凉如水,初晨之际更是更寒露重。
槐古龄伫立在门廊旁,不停的搓著手,心底一阵忐忑不安。朝阳来至他身旁,伸手与他肩膀,低声慰道:“无妨,无须担心。”
槐古龄愣了下,苦笑道:“你怎会如此沈得住气。”
朝阳微抿唇舌,道:“我信他。”
槐古龄苦笑道:“我也信他,只是不知为何,心中总是不安,觉得会有什麽事情发生一般。”朝阳抿唇无语。槐古龄犹豫再三,又道:“你……可怪我?”他见朝阳挑起了眉,解释道:“我同燕舞……”朝阳抿了唇,见槐古龄不欲诉说,低垂下头,他才道:“我昨夜说的以很明白,不是麽?”
槐古龄愣了下,才道:“是,但如你所说,他身边尚有……神主……”
朝阳拍了下槐古龄肩膀,道:“唯心便可。其余的,相信燕舞会明白该如何做。”
槐古龄低低“嗯”了一声,转眼看向天际初露晨曦,他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沈燕舞眼前除了雾气什麽都看不到,他只能感觉到手中握著的温度,让他感到心安。随著龙泗亭又走了两步,耳旁青玉的祈祷声也已经不再听闻,沈燕舞顿觉得几分紧张,握著龙泗亭的手汗水淋淋,他忍不住低声问道:“龙泗亭,这里还是祭台麽?”
龙泗亭的脚步微顿,似在浓雾中转回了头,看著沈燕舞,一双幽亮的眼珠在雾气中格外清晰,他微微皱眉,说道:“我也不知道。”
沈燕舞一惊,问道:“嗣掩道呢?”龙泗亭摇头道:“不知。”
沈燕舞抿紧了唇,过了片刻,才道:“长老之前可有和你说过什麽?”龙泗亭似皱起了眉,仔细的回想,半晌他才沈吟道:“长老说,只要出了雾林,便可完成仪式。”
沈燕舞听闻之下,大惊失色,他伸出不曾被握住的手,四下探索,却什麽都摸不到。顿时他心中暗道不妙,想必这里已经是通灵境地,若是他同龙泗亭出不去,那恐怕便要困守於此,又或者是……死亡……
思及此,他咬著牙,一把拉过龙泗亭,将对方揽在自己怀里,道:“从现在开始,你我千万不能分开。”龙泗亭低垂下头,轻轻的“唔”了一声,反身抱住了沈燕舞的腰身,柔声道:“沈……燕舞,我不会再和你分开了……”说著,他将头埋入了沈燕舞的怀中。
沈燕舞顿时惊栗当地,他猛然间一把推开抱住自己的龙泗亭,对方站立不稳,“哎呀”一声跌入了浓雾中……
霎时间,眼前的雾气奇迹般的散尽,沈燕舞倏然眯起眼睛,瞪著站在自己面前,含笑不语的龙泗亭,皱眉道:“你究竟是谁?”
第六章 再相见一语讨真伪,揭往事欲语诉真情
雾气散尽,四周竟是金碧辉煌,宛若宫殿。
沈燕舞此时却无心欣赏,他谨慎的盯著眼前的龙泗亭,沈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面前的龙泗亭好笑的看著沈燕舞,撤出浅笑,有几分讥讽,道:“我是谁,沈大哥看不出来麽?”沈燕舞嗤笑道:“你若在演戏下去,别怪我不客气了。”他说著,横手於胸前,左脚在前,微微屈膝,随时都可能扑上去。
龙泗亭看著他防备的样子,轻声笑道:“你这样有用麽?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得过我?可以走出去?”他轻蔑的眼神中带著几分不舍,好似看著玩闹的孩子一样,眼神无奈宠溺。看的沈燕舞暗自生气。他收回手,垂於身体两侧,吸了口气,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龙泗亭轻轻笑了,樱唇微启,刚要说话,却听沈燕舞道:“我不喜欢你披著这样的脸同我说话。”龙泗亭气息微微一滞,转而笑问道:“那你希望我用哪张脸同你说话?”他微偏过头,似在思索,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沈燕舞吸了口气,登时倒退了两步,他看著眼前的龙泗亭,轻声道:“难怪……难怪你走入雾中都不会害怕,不紧张。因为这雾气本就是你造的。”龙泗亭皱眉,道:“燕舞,你别这麽说,没有证据信口雌黄,最伤人心了。”说著,他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态。
沈燕舞只觉得看著恶心,按耐住心底的不爽,他瞪著眼前的龙泗亭,道:“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制造这样的烟雾,对於你而言是轻而易举吧。”龙泗亭微微撇嘴,上前两步,道:“的确是轻而易举,但是这烟雾也的确不是我做的。”
沈燕舞又退後了两步,撇嘴道:“谁相信。”
龙泗亭露出伤心的神情,转过了身子,扫过四周金碧辉煌的装潢,道:“燕舞认为这里也是我造的了?”沈燕舞抿起了嘴没有回答,他谨慎的盯著龙泗亭,眼角余光快速的扫过周围,只见四周如同宫殿一样的摆设,在右手侧有著一个龙形的巨大雕刻,长长的龙身盘踞在墙壁,直达房顶,龙头抚在地面上,微张著嘴巴,面目狰狞。
沈燕舞看的有些怔愣,心底有些动摇,只是片刻他便又告诫自己,切不可相信眼前这人,於是说道:“是又如何?”
龙泗亭听著叹了口气,转过身,幽幽道:“我在你眼里就这麽不可信麽?”他眼底有说不尽的哀伤,用被遗弃了一般的可怜眼神看著沈燕舞。沈燕舞顿时一愣,他太过熟悉这种眼神,自己……曾经的自己总是有著这样的眼神远远的看著沈燕声……
心头像是被打了一拳一样,他猛然退後了一步,身躯摇摆似站立不稳。瞪著龙泗亭,说不出话来。
龙泗亭心疼的上前两步,欲扶住沈燕舞,却听得“啪”的一声,他的手被打开老远。沈燕舞喘著气,扶著心口,道:“你不用装了,不如直接说出来你究竟想要如何?”龙泗亭微微错愣,瞪著自己被拍开的手半晌无语,随後才呆滞的转过了脸看著沈燕舞,眉头皱起,不解的看著沈燕舞,道:“你都不记得了?”
沈燕舞冷冷一哼,道:“你想我记得什麽?”
龙泗亭咬了咬牙,转过脸,狠声道:“这里就是通灵境地,你有本事就自己出去吧。”沈燕舞一惊,没有想到对方非但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倒是说变就变,翻脸比起翻书更快。他扫过四周,心中微动,莫非这里真的是通灵境地,并非眼前这个人所刻意安排的?
心念一动,他问道:“真正的龙泗亭呢?”
龙泗亭身体微微一颤,转过头,笑颜如花,道:“你猜猜看?”
沈燕舞深怕龙泗亭出了意外,冷眼怒斥道:“你快说,龙泗亭呢?”龙泗亭露出不满的眼神,委屈道:“我不是在你面前麽,沈大哥?”他变换了神态,去掉了自己的高傲,邪气。眼中全是单纯的委屈,善意的接近,学的龙泗亭神态十足。他上前一步,贴近了沈燕舞,低声道:“沈大哥,这里是什麽地方,为什麽我们会在这里的?”眼见沈燕舞怔愣眼神,龙泗亭急躁道:“沈大哥,这里究竟是什麽地方?”
沈燕舞看著龙泗亭,心绪混乱,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龙泗亭?
然而心乱只是一瞬,沈燕舞感到龙泗亭贴近的身体,猛然醒悟,一把将对方推倒在地。龙泗亭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推倒,怔愣眼神一眨不眨的看著沈燕舞,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几分凌乱,最後,他狠狠的哼了一声,道:“你就那麽不喜欢我麽?”
沈燕舞像是听了最大的笑话一样,大笑出声,道:“我怎麽会喜欢你呢?”他冷冷的看著伏到在地的人,说道:“第一次你我相见,你就要陷害与我,让我看到了自己同天烨……”他想起当时情景,脸上一红,口中微顿接著说道:“之後一路跟随我,让我陷入幻觉中,高热不断,险些丧命,更加害的朝阳受伤,陷我於此地。你所为的就是引我来这个地方,不是麽?”
他见龙泗亭眼神疑惑,错愣交替变换,心底更是冷笑,接著说道:“当年你送婴儿从这里进来,莫不是早就知道这里,自然到了这里是轻而易举,你几次三番的控制著龙族,传达著子虚乌有的神谕,为的就是让我帮忙,困陷於此,不是麽?槐古龄因为你半生潦倒,得不到重视,被人欺辱,你送他来此,为的又是什麽?是龙族的秘密,还是所谓的天时,又或者,是为今日引我前来所做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