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沈燕舞怔愣。
他自沈燕声的记录中早已看到过这样的话语,从上一次见到现代的沈燕声,他便有了这样的感觉。当知晓沈燕声爱上了自己之後,他反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那个时候沈燕舞想著,也许自己不是爱著沈燕声,而是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他只可以对沈燕声付出,所以付出了所有。
他付出了所有,却一无所得,所以他痛苦无助。
但是当一切有了结果,他知道他的付出不再是无用,那份心底的空虚便被奇迹般的填满了。
这样的话,这样的想法,他不曾仔细想过,可是此时听到沈燕声的再一次告白,他竟然有了逃避的想法。
就好像……面对言非真一般。
他抿起了嘴唇,无法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思想上的转变。他犹豫了,是否自己真的爱过沈燕声呢?
犹豫的眼神,吐露出不安,沈燕舞不敢抬头看向沈燕声。
然而站在一旁的沈燕声却早已知晓了答案,他无所谓的笑道:“我不过是想亲口对你说出来,执著,在你我心中,都是一样的。”他说著,将自己的手抚上了沈燕舞的心,默默无语,却可以探听到彼此最心底的言语。
沈燕舞抬起头,带著几分无助,他想说,他不是不爱。可是他却说不出来。
身後的世界有朝阳,有槐古龄,即使想要杀害自己,他却不能磨灭掉丛非的存在。可是面对眼前默默付出了二十载的人儿,他却无法坚定的说出当初的那句话。
他知道,对眼前这个人,执著的如同自己,霸道亦同自己。他不能容忍不忠,不能容忍自己心中还有别人。所以他无法对眼前的人说出爱。
而他知道,眼前的人心底同样明白。
沈燕声看著沈燕舞,问道:“你犹豫了。”
沈燕舞为难的看著沈燕声,心底有些委屈,他咬著牙,道:“若是这句话你早些时候告诉我,我们也许便不会如此。”
沈燕声默然不语,沈燕舞却忽然一拍额头,笑道:“看我,都傻了。明明回不到过去的,就算回去了,这一切也会发生的。你我需要的不过是个契机罢了。”苦笑著摇头,缓缓的任由眼底湿润,强忍著不愿落泪,可惜,偏偏事与愿违。
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两人手臂上,惊讶的是沈燕舞,无奈的却是沈燕声。
沈燕声浅笑道:“以前哭得总是我,安慰我的总是燕舞,如今流泪倒成了燕舞。”沈燕舞泪不能语,迷蒙眼瞳中,似乎看到的是沈燕声的笑容。
沈燕声接著说道:“我在你离开的日子,流干了泪水。”他幽幽叹气,接著道:“我总是想著,是不是只要我落泪,燕舞就会以前一样回到我身旁……所以我总是不停的哭。起初,我只是默默流泪,那个时候燕舞居然回来了,我好高兴。”他笑著湿润了眼睫,道:“燕舞唱的歌,是我不知道的。但是我知道老师一定希望有一日,你我一同唱起那首歌。”
泪水划过,留下痕迹。
只听沈燕声轻声道:“那之後你离开了,我想著是不是眼泪可以再将你换回来……我哭了很多次,到了最後,我才明白是你忘不了我,所以才可以来找我,而那之後,你却已经做了决定,不再回头。”
肯定的说出对方当时的心意,沈燕声平静异常,沈燕舞却无法自持,低下头任泪水流过脸颊,蕴染开来。
沈燕声幽幽叹息,接著道:“我和你,都缺少了一些东西……”他看著沈燕舞抬起头,将手放在了自己胸口,说道:“我这里少了看清一切的慧眼,盲目,单纯。处事莽撞,不懂得圆润贯通。而你……”他伸出另一手抚上沈燕舞的胸口,低声道:“这里,少了认真,少了真诚,少了……信任。”
手上微微用力,让彼此感到手掌压力,沈燕声说道:“你我皆不完整,我来,便是为了完成圆满。”
说著,他手上用力,手指微微亮起光芒,两点白光自他俩胸口缠绕指尖,沈燕舞看著自己胸前的诡异景象,颤声唤道:“燕声……”
沈燕舞握住了沈燕声在自己胸前的手,忽然之间,对方指尖白光消失。沈燕声皱起了眉头,不解道:“为什麽?”
沈燕舞低下头,说道:“我不想你如此……如此……”如此怎样,他蹙紧了眉头,却说不出来。
沈燕声听罢,却亦明了在心,低笑道:“以前总是我看不开,太执著,如今怎麽燕舞反而更加执著了?”沈燕舞抿唇道:“不是我执著,而是……”他想了想,最终说道:“你我时间太短了。如此一来,我可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燕声不语摇头,忽然间扑入了沈燕舞怀中,放声大哭道:“燕舞,我舍不得……”
沈燕舞顿时惊呆,他惯性的反手搂住了沈燕声,轻拍著,却是无声安慰。
通灵境地中,丛非松开了权杖,搂抱著沈燕舞,呆呆坐在地上。
他伸手细细描绘著沈燕舞脸上柔和的线条,完美的五官,低声道:“燕舞,对不起……我……我也不想这样的。”
他的指尖划过沈燕舞闭起的眼睫,扫动著睫毛,感到一阵柔软的碰触,让他感到一阵心安,仿佛那人就要睁眼一般,让他微微浅笑出声。手指又微微上移,画著对方的眉毛,修长的眉毛直直没入鬓发,黑色眉毛同白色头发反差很大,却显得脸上皮肤更加白皙。
眉心间平坦无痕,像是安然入梦,没有一丝倦怠,或是焦虑。光洁的额头是天庭饱满之相,一脸福相。
丛非看著,幽幽笑道:“很难想象你会如此安然。”他低下头,在对方额头轻轻一吻,轻声道:“燕舞,对不起……”
再一次道歉,沈燕舞毫无知觉。
丛非也不在意,反而带著几分开心的继续描绘著他的五官。
修长的指尖错过了鼻翼,滑到了脸颊。白皙的皮肤如同婴儿肌肤一样滑嫩,让他爱不释手,不停的磨蹭。
抚摸了许久,才不舍将手指向下移动,抚在了沈燕舞红润的嘴唇上。不算薄肖的嘴唇,薄厚适中,粉红中闪著水渍,看久了,让人想要一亲芳泽,又或者,想要被这样的唇舌侵犯。丛非不自觉的想到了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的沈燕舞,嘴唇一张一合的样子,让他著迷。那人所说出的话总是趣味,却不庸俗。
缓缓眯起了眼睛,满是想念,一脸满足。
静悄悄的,他著迷了一般,伏下身子,吻住了那人的唇。
没有想象中的激烈,没有意料中的窒息,他只是辗转的碾过沈燕舞的唇,可是却得不到半分的回应,他有些生气,用了力在对方唇上按压,将舌头探入。然而对方却毫无反应,仍旧闭著眼睛,如同熟睡。
辗转之间,鼻子相互碰在了一起。
丛非只感到自己的气息打在对方脸上,又反弹回自己脸上,有些凉凉的。
而对方……脆弱的鼻息好似感觉不到,而且逐渐的,越来越弱。
丛非哀伤的看著怀中的沈燕舞,忽然间将对方紧紧的搂抱在了怀里,一边呼唤著对方的名字,一边泪如雨下。
祭台边,青玉等四名长老眼见天明将至,纷纷站到了东南西北四方,缓缓抬起了权杖,准备吟诵颂词。
龙泗亭和槐古龄站在祭台正下方,准备随时进入通灵境地。
忽然间,朝阳按住了胸口,脸色转瞬煞白,好似站立不稳,双腿一阵摇晃,单膝跪地,一脸的痛苦不已。
槐古龄两人见了,急忙抢上前。龙泗亭问道:“朝阳大哥,你怎麽了?”朝阳只觉得心头一阵阵撕裂一般的剧痛,刷白了脸,说不出话来。
龙泗亭看的焦急,待要询问,忽然他身侧槐古龄也同样按住了胸口,眼睛瞪大,难以置信的看向朝阳,颤声道:“他……”
朝阳缓缓站起身,似乎心口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但仍旧一脸苍白,抿唇道:“他的气好弱。”槐古龄焦急道:“这该如何是好?”他看向祭台上的四位长老,又抬头看看天色,道:“时间……”
朝阳抿唇道:“若是日头早一些出来,便可早一些进入麽?”
槐古龄见朝阳定下了心神,急忙点头道:“不错,不过……你可以逆天麽?”朝阳皱眉不语,似寻思,但却无法,黯然摇头道:“我不能。”
龙泗亭左右张望,忽然大惊道:“你们说的是沈大哥?”
槐古龄同朝阳对望了一眼,同时向他微微点头,龙泗亭登时急道:“既然如此,我去问问长老可不可以早些开启禁地。”说著,他便要走向祭台。
槐古龄见了,一把拉住对方,道:“没用的。”龙泗亭一愣,怒道:“你就半分不关心麽?”
槐古龄听了,刷白了脸色,松开了手。
龙泗亭本是情急说出那句话,说完了,他比任何人都後悔,看到槐古龄一霎那变了的脸色,他自知错在自己,可是却不知如何安慰对方,只是一跺脚,转开了头,向著祭台走去。他知道槐古龄说的没错,长老不可能为了自己改变主意,但是他却仍要一试。
槐古龄看著龙泗亭的背影,一时无语。
他的心头也划过撕裂一般的痛苦,只是他未曾表露在脸上,暗中长袖之下,手掌之中已是鲜血淋漓。
朝阳看著他,手,无声的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言,是了解,不语,是安慰。
槐古龄惨然一笑,摇头道:“无妨,倒是你,可是疼得厉害?”他见朝阳手不曾从胸口撤下,便说道:“若是疼得厉害,你……回去休息吧。”
朝阳摇头道:“你即无妨,我同样。”他知晓,若是伦年岁,恐怕槐古龄在自己之上,若是论能力,那个人更是深藏不露,更何况毕竟槐古龄拥有著龙族血统,既可以从禁地而来,想必能力不可小觑。
但,为了那个人,他不能退。
槐古龄点点头,忽然间“咦”了一声,疑惑的看向朝阳。只见朝阳也是一脸疑惑神情,戒备之间有了喜色。
槐古龄低声问道:“你所说的故人麽?”
朝阳点头道:“大概是。”
槐古龄抿唇道:“可是,我感到的是……他的气息。”皱眉仔细辨别,更加坚定了信念,他说道:“虽然有些混乱,但是的确是他的气息无疑。”但,只是片刻,又是满脸不解,他问道:“为何,明明气息已经削弱,另一方向却又有了强烈的气息呢?”
朝阳亦是一连不解,困惑摇头。
槐古龄抿起了唇,将手按在了胸口,轻声道:“因为这股气息,我觉得这里不在那样疼痛难忍了……他是否无恙了?”
朝阳抿起嘴唇,皱眉不语,他亦不敢肯定。
此刻龙泗亭走上了祭台,忽然间青玉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权杖,遥指著北方一颗星星,轻轻挥动。霎那间自祭台之上,缓缓升起了白色烟雾,如同沈燕舞进入之时,一模一样。
树林内,儒雅身影急急而行,他在这个地方已经绕了半月有余,却怎样都没有办法找到自己所求之人。此时,再多的耐性也都已经用尽,他已是满身污秽,满脸肮脏,嘴角时时挂著笑容早已不见。
他此时心焦,气躁。
只求快些找到那人。
手掌之中忽然发出异样光芒,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展开手掌。
在他手心,是一块玉石,圆润晶莹,此刻闪烁著青红两种光芒,似丝丝融合,缠绵不断,又好似格格不入,处处排斥。
他皱起了眉头,心中不安更甚。
忽然间,他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撕裂一般的疼痛让他站立不稳,只能扶住身旁的古树,双腿无力,他跪倒在地,手指深深的扣入了树干,在书皮上留下了痕迹。另一只手似无力,似全力的握紧,贴在胸前。
胸口的疼痛仿佛被压制了一般,让他得以喘息,可是手掌离开的一霎,那股撕裂的疼痛又再次造访,让他无法言语,只能将手掌再一次贴上胸口。
接触到玉石的一霎那,仿佛接触到了那人的气息,让他感到安心,连胸口的疼痛也被减轻。他自嘲苦笑,这般牵挂,可以麽?
不敢问,不敢答。将那人放於心底,便是如此感受。早已做了准备,便已了然於心。
他直起身子,有了那人的气息,再次安定下了心,他沈著已定,四处张望,谨慎小心。忽然间,他微微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将手中的玉石贴与心头。
若是幻术,便是迷与表象。
即如此,凭心可解。
於是,闭目调息,他默默的开始移动脚步,不再受外界的影响,跟著那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忐忑前行,唯有心口处可以感觉到越来越炙烈的温度,不断升起,灼烧了他的心,却也平息了他的焦躁不安。
即痛苦,却甘之如饴。
忽然间,自他手中,一红一青两道光芒徐徐飞出,向著天际飞去,瞬间消失不见。
第九章 双魂聚圣主死复生,迷雾破龙主归神位
丛非抱著气息越来越弱的沈燕舞,呆坐不语。泪水凝结的眼眶酸痛红肿,却已见干涸。他无言,不知是否後悔。搂紧的双手似乎在宣告著所有权,不知究竟坐了多久。
忽然间,通灵境地顶上,一阵华光骤现,两道光芒自他头顶缓缓形成,一红一青,相互交缠纠葛,却好似无法融合,映照之下显得几分诡异,平添了不安之色。
丛非仰头观望,本能的将沈燕舞的身体更加紧致的搂入了怀中,眼底有著谁也不能夺走的坚定。
“燕舞,我舍不得……”扑入对方怀中,没有放声哭泣,只是无声啜泣。
沈燕舞只觉得胸口处阵阵灼热,无法言语的哀伤漫入心房,眼……不由得红了。
片刻之後,他松开搂住沈燕声的手臂,轻声唤道:“燕声。”沈燕声自觉失态,伸手在脸上一抹,抹去泪痕,抬起头看向沈燕舞,道:“从一开始便已经注定如此,燕舞,我不後悔,反而开心。”他柔柔一笑,将手按在了彼此心头,颤声道:“这样一来,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会分开了。”他微微一顿,接著说道:“当初,是你百般迁就我,如今该是我为你感同身受的时候了。”
笑著,他不等沈燕舞有所反驳,指尖再一次划出了白色光芒,由一点逐渐增大,缓缓的覆盖在了两人心口处。
沈燕舞镇定看著,目不转睛。虽然是同样的面容,但是他仍旧记得,他们曾经是多麽的不同,如今他别无他法,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将对方这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牢牢的刻印在脑海中,封锁在心田中,再也没有人可以肆意夺走。
从这以後,他们便是同一人,同名,同命,所有的哀伤喜悦一同分享。
这曾经是他的心愿,可是如今才明了,心如刀绞的滋味。
伸出手缓缓摸著沈燕声的脸颊,柔下目光,希望可以将一切保留,然而纵使万般挽留,千般努力,他们终究改变不了这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