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
忽然,清脆的叫声硬生生的打断了颂词的波动。
青玉听到声音,率先停了下来,他看著由远及近的三人奔至眼前,待他看清了眼前所站之人,竟应该是在通灵境地的龙泗亭时,大惊失色。
“你怎会在此?”青玉惊颤出声,险些拿不住手中权杖,另外三名长老突惊变故,皆从自己的位置离开,来到青玉身旁,等待龙泗亭给出一个答案。
龙泗亭道:“我……昨日迷迷糊糊睡去,醒来便已是现在,我不知为何会如此。”青玉还未说话,兰客伸手探向龙泗亭额头,细细辨别。
青玉问道:“如何?”兰客眉头微皱,收回了手,道:“他的确被人做法,只是这人是谁,目的为何?”
跟在龙泗亭身後到来的槐古龄此时上前一步,拱手道:“长老,此人是谁,目的为何,恐怕此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同沈燕舞进入的那人是谁?”他微微一顿,接著皱眉道:“此刻天时已误,族长又当如何?”
青玉听闻眉头紧皱,看著龙泗亭,不再多言。一旁红靛瞟过槐古龄,忽然抿嘴笑道:“纵然族长仪式受阻,天时来临之际,也不是不能开启圣地。”他说著,别有深意的看著槐古龄。槐古龄顿时一惊,不著痕迹的退回了龙泗亭身後,抿嘴不语。
红靛又是一笑,还要再说,青玉却已喝道:“够了,如今最重要的是终止仪式,族长一事暂且不论,但是,龙族禁地岂是旁人说来就来的。”
红靛听罢,脸上一白,咬了下唇,退到了兰客身旁。兰客瞟了红靛一眼,道:“既然如此,你有什麽主意?”
青玉看向天边,沈声道:“通灵境地开启只能是天明之初,如此只能等了。”
兰客道:“那之後呢?你打算让谁进入?”青玉听罢,眼神在龙泗亭三人身上来回逡巡,游移不定。红靛欲言,只是看了眼青玉又闭上了嘴巴。兰客看在眼里,抿嘴道:“外人是不能进入通灵境地的,他们三人唯有龙泗亭可以。”
青玉皱眉道:“这……只不过他恐怕未能应付。”
龙泗亭听了,心知自己能力不足,为此暗自懊恼,但想起槐古龄便在身旁,忍不住向著那人看去,却只见那人低垂下眉眼,看不到表情,身上却是一片默然气息。
红靛目光游弋在两人身上,此时他微微一笑,拉扯了一下绯影衣袖,埋首在对方耳旁低喃几句。绯影露出为难神色,以唇形问道:“可以麽?”红靛笑著点点头,轻轻抬手,将绯影推到了青玉身旁。
绯影咬了咬牙,开口说道:“青玉,不如让槐古龄同龙泗亭一起进入吧。”他见青玉本能的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不赞同,抢先说道:“非是族长,不能入内。但是当初槐古龄是从那里而来,自然由他陪同是最好不过的,不是麽?”
青玉闻言,紧促眉头,思索不语。
绯影抿起嘴唇,来到对方面前,柔声道:“青玉,该以大局为重。”
一句话,两人震惊。
青玉满眼痛苦的看著绯影,无言无语。良久之後,他缓缓撇开目光,沈声道:“好吧。”
绯影幽幽叹息,回到青玉身旁,面上神情一变,又恢复了南方长老天真淳朴的样子,他以眼神看向红靛,微微点头。红靛含笑点头,鼓励的拍了拍他的後背。
青玉抬起头,看著龙泗亭和槐古龄,认真道:“如今,你二人等在这里,天明之时便是通灵境地开启之时,你们要抓紧时机。”
槐古龄同龙泗亭听了,心中皆关心沈燕舞安慰,同时点头,心中却不免有著一丝惴惴不安。
此刻,通灵境地内,沈燕舞姿势不变,搂著化作沈燕声的丛非,柔声轻语,诉说著他们过去的点点滴滴。
丛非虽然通过沈燕舞的记忆看到了一切,但是从对方口中听来,却是不同的一番滋味。听著沈燕舞讲著不属於这个世界的另一番景象,他听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
沈燕舞含笑道:“後来,你每日都要吃那家店铺的点心,真不晓得,大早上起来,你竟然吃得下过油的东西。”
丛非抿著唇,不知道该说什麽,有些尴尬的哂笑。沈燕舞见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贪吃鬼。”
丛非一愣,摸著自己被捏红了的脸颊,委屈道:“我才不是贪吃鬼。”沈燕舞呵呵浅笑,问道:“你若不是贪吃鬼,为何每日都要我早早的为你去买早点?我啊……每日都要天未明的时候起床,还要叫你。你啊,可知道自己有多难叫?”
丛非嘟起了嘴,道:“我哪有难叫?”他眼神一转,又说道:“你还不是有著很大的起床气。”他记起曾经同沈燕舞一起时,那人便有著很大的起床气,可是那个时候沈燕舞不能动弹,多数的起床气便发泄在了他的身上,让他苦不堪言,但那时,却又乐在其中。
沈燕舞微微一愣,仔细想著自己何时有过赖床,一双大眼滴溜溜的转个不停,瞧著丛非。丛非顿时想到自己所言的并非二十年间的沈燕舞,此时见对方一脸疑惑,登时惊的出了身冷汗。沈燕舞微微一笑,将他搂的更紧了一些,道:“你怎麽出汗了,这里很热麽?”
丛非摇摇头,道:“没有,不是……”沈燕舞瞟了他一眼,摇头笑道:“你啊,明明该是一副眼明心亮的主儿,怎麽有时候又这麽笨拙呢?”
丛非听了这话,心头一动,不由得在心底升起一股希望,希望对方所面对者,是丛非自己,而非沈燕声。
他想著,颤声问道:“燕舞,你可喜欢我?”
沈燕舞笑道:“嗯,自然是喜欢。”
丛非又道:“有多喜欢我?”
沈燕舞想了一下,道:“你不弃我,有多喜欢我,我便多喜欢你。”
丛非想了一下,垂头道:“我喜欢你,不能没有你。为了你,我可以堕入无间地狱,亦无悔。”沈燕舞听了,低声道:“这样,我可不喜欢。”他感到怀中的人微微一颤,接著说道:“若是那样,你的喜欢岂不是没了意义?”
丛非问道:“那怎样才算有意义?”沈燕舞抿唇笑道:“与那人同在,一同分享快乐,困苦,这样的喜欢才有意义。”
丛非道:“若是那人不需要呢?不需要与我一起……”
沈燕舞愣了一下,抬起沈燕声的下巴,双目凝视,他认真问道:“燕声,你说什麽?”眼底已经有了危险的光芒,看的丛非一阵心惊,急忙抿起了嘴,摇头苦笑道:“没什麽,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
沈燕舞皱眉道:“随便说说也不行。”
丛非“哈”的一声浅笑,甩开沈燕舞的手,道:“你有什麽资格这麽要求我?”
沈燕舞看著他片刻不说话,似再用眼神平定他的内在。丛非心底一阵紧张,手心冒汗,身体也紧张了起来。
良久之後,沈燕舞才幽幽叹了口气,笑道:“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
丛非此刻巴不得停止这个让自己失控的话题,急忙点头。
沈燕舞接著笑道:“我说了太多了,现在该轮到你说说看,自我离去之後,你过的怎样?”他见对方几分犹豫的样子,道:“当初我见到了你,似乎并不开心。若是有什麽忧心地事情,说来给我听听也好。”
丛非本不知沈燕声发生了什麽,心底惴惴,更加犹豫。
沈燕舞抿了唇,叹息道:“你不愿说,可是怪我。怪我那个时候没有留下来……”
丛非一惊,本能的问道:“什麽留下来?”
沈燕舞听罢,抿起了唇,摇头道:“你啊……”无奈叹息,他看著丛非,幽幽道:“其实,我不喜欢你这副模样同我说话,还是丛非的样子更加符合一些。”
丛非听了,张大了眼睛,一脸惊讶。他见沈燕舞没有生气,不似惊骇,只是沈著的陈述事实。他倏然眯起了眼睛,站起身,问道:“你究竟从什麽时候知道的?”
沈燕舞又是一声长叹,摊开手道:“从开始我就知道。”
丛非惊怒交加,更是羞愧,心中愤恨,若从一开始便以知晓,那这一路岂不是自己便如同傻子小丑一样?想到沈燕舞定是在心底对自己唾弃嘲笑,丛非脸上阵青阵白,恨不得戳瞎了对方双眼,让对方看不到自己这副样子。
他伸出手,手上赫然出现黝黑权杖,双手微摆,白雾升起之间,他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黑色斗篷遮住了身体,亦看不到面容,唯有猩红眼瞳此时泛著恨意,冷冷的注视著沈燕舞。
沈燕舞见了,面上仍旧浅笑,说道:“你别气。”见丛非眼神更冷,他向後错动了几分身子,安抚对方道:“我不过是看你对我想要了解,所以给你讲了这许多,可不是有意玩弄你。”
丛非冷笑道:“若非有心,何必苦苦欺瞒?”
沈燕舞道:“当时,你心头有气,可会听我解释?再说了,你我刚才的气氛不是也很好?”他说著,见丛非眼神闪过一丝杀意,急忙闭上了嘴巴,眨动著眼睛。过了片刻,才说道:“你若是觉得刚才我有意欺瞒,此刻我再说一遍也可以的。”
丛非怒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麽?”
沈燕舞抿著唇,道:“我可没有欺骗过你啊。”丛非哼了一声,沈燕舞急忙接著道:“不然你说,我哪里欺了你,瞒了你?”
丛非冷眼看著沈燕舞,权杖缓缓举起,沈燕舞见了,吓了一跳,急忙从地上跳起来,贴著墙站立,说道:“你别乱来啊。”
丛非眼中光芒闪烁,冷声道:“我早就说过,若是有一日你忘了我,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他想著沈燕舞不仅仅忘记了自己,之前谩骂自己,如今更是欺骗自己,嘲笑自己。他忍无可忍,越想越气,挥舞著权杖,便向沈燕舞敲来。
沈燕舞见权杖闪著青色光芒,向自己头脸砸来,心知若是碰上了,估计是要脑浆崩裂。他虽然自觉有负丛非,但还不想这麽早死,更何况自己记起之前也不过是须臾之间,丛非却不曾给过他解释机会。
眼见眼前青光一闪,沈燕舞本能的惊叫出声,身体向一旁跳去。
耳旁听著“砰”的一声,沈燕舞觉得脸上被尖锐物件划过,硬生生的疼,伸手摸去,却是一手朱红,料想脸上定是划破了。回头看向自己适才站过的地方,石头崩裂,地面上留了一道裂痕。
沈燕舞大惊失色,心底不由得叫道,还好还好。可是面上已是冷汗直流,他见丛非狠狠瞪著自己,杀气腾腾,心知不妙,急忙叫道:“等等,丛非。”
丛非又哪里听得进去,挥舞著权杖,又向他砸来。
沈燕舞急忙抽身跳开,叫道:“你听我解释。”丛非跟来,又是一杖,道:“谁听你辩解。”沈燕舞错过权杖,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每一次都避的惊险万分。他一边逃跑,一边摆手道:“死刑犯还有申诉的权利,你不能不给我机会……解释啊……”
丛非冷冷一哼,心想著:你想花言巧语,我却绝不会给你机会。
心念既定,丛非忽然站定不动,手上权杖微微摇动,闪烁出青红两色光芒,交替辉映。口中念念有词,竟是祭起符咒。
沈燕舞见丛非不在追赶,本以为对方要给自己机会,於是同样站定了身体,回头看向丛非。他不看不要紧,这一眼看去,却只见到青红两色光芒,交替闪烁,晃得他眼底一阵缭乱,耳旁似乎传来靡靡之音,忽然之间,他仿佛思绪中断……
这里是哪里……
沈燕舞一阵迷离,他身旁迷雾缭绕,看不清来路,识不得归途。迷茫之间,他只能跟著感觉移动。
眼前霎那间一阵白光闪现,沈燕舞惊讶的站立原地,眼见著白光中,人影若隐若现,待到人影来到他面前,他忽然笑道:“你真有意思,这副扮相不腻麽?”
来人怔愣不已,疑惑道:“燕舞,你说什麽?”
沈燕舞一惊,登时醒悟,惊奇道:“你怎会来的?”
来人苦笑著,看著沈燕舞。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对视著,仿若经年。
沈燕声轻柔启口,道:“燕舞,你并未变。”沈燕舞抿唇道:“你这话说的,好沧桑。”
沈燕声苦笑,别开了眼,扫视四周,问道:“你可是知晓我来找你,所以来接我?”沈燕舞一愣,道:“找我,为什麽?”他想了一下,见沈燕声苦笑神情,眯起了眼睛,急切问道:“可是程启对你不好?”
沈燕声一愣,反而问道:“你并非来接我?”
沈燕舞皱眉道:“是我先问你的。”沈燕声同样皱眉道:“我的问题很重要,性命攸关。”沈燕舞听了,抿紧了唇,眼神晃动,苦笑道:“这里……可是阴司路?”
沈燕声同样抿起了唇,片刻後点头道:“不错。”
沈燕舞看著沈燕声身後的虚无,此刻那点点白光已经消失不见,两人同样置身虚无之中。沈燕舞轻声道:“是我连累了你。”沈燕声挑眉道:“你怎会这样说?”
沈燕舞眯了眯眼睛,摇头苦笑道:“看来这一次他真的想要杀我。”他见沈燕声一脸疑惑焦急,反而笑了笑,不急不慌的将自己和丛非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沈燕声听罢,良久沈默不语。
沈燕舞看著心中惴惴不安,不时的偷看对方神情,过了片刻,他才看到沈燕声舒缓了愁眉,转过头同他对视,询问道:“燕舞,你可知道为什麽会有这麽多离奇的事情发生在你我身上?”沈燕舞苦笑道:“本来不知道,不过现在也差不多知晓了。”
从丛非那里听来的故事,也许并不是故事吧,沈燕舞在听得时候便有了这样的感觉,只不过他不会自恋到将无同自己连想在一起。可是如今看到沈燕声,他却不由得不信。
於是,他问道:“燕声,怎麽想呢?”
沈燕声苦笑道:“我曾经以为我和你不过是普通的双胞兄弟,是世上最亲密,却也是最不相同的两个人……此刻,我才明了,你与我其实同命同名,是同一个人。”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沈燕舞,在对方心底熨烫出火花。
沈燕舞错开了眼,却错不开那灼人目光,他幽幽道:“我接受了你我不同的事实,可是到了最後,却改变不了什麽。”
沈燕声笑道:“我觉得这也没什麽不好的。”
沈燕舞却皱眉道:“这有什麽好的?你我不同的思想,对这个世界有著不同的看法,本就是不同的两人……”
沈燕声打断沈燕舞道:“燕舞……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