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齐刷刷地抬首看向这位皇长孙。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成为皇长孙吗?”莫名抛下一个问题,突然双手掩脸,耷着脑袋不说话了。
“啊?”不明就里的人继续目瞪口呆。
莫名这群人像鸭子一样抬起脑袋,心里发笑,脸上却未显现出来。他一淡定地自袖中取了一把扇子拿在手里,扇了扇,突然哼笑着妖里妖气地抛个媚眼,特意尖声说:“因为我是女王”……的儿子。
抽起声此起彼落,莫名看着老人家们一颗又一颗的大眼珠,心里舒爽了,他耍帅地将扇子扬了扬,就继续往前走……哦,一扭一扭的。琅琊云里没有指责他,并不是赞同他,只是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走在内殿,连连窃笑的莫名惹来众人白眼。
“你还真懂得闹事。”顾君初无奈轻叹。
“成何体统!”闷了老半天,琅琊云里只想出这么一句话,然后又是咬牙切齿的。
话说过了,莫名发现有时候放纵自己也是挺好的,于是肆无忌惮的他给予叔叔一抹晨间柔光般的温和笑脸:“十二叔,你真是可爱得像小狗。”
狗?!
琅琊云里愣住了,前头的人不等他,催着人快点动脚。反正纣王要见的是他,后面这人就是拖油瓶。
莫名以无敌的笑脸(掺冷气的),直盯得前头侍从觉得今天的雪特别冷,于是也没敢担搁,就落下了十二王爷,领着王长孙往纣王所在之处进发。
琅琊云里还是赶上来了,嘴才张开,又被莫名抢白:“刚才有没有五王爷?”
那几个人的容貌他已经记住了,就不知道谁是谁。
被这一抢白,琅琊云里挑眉,顺着话落:“不,不在。他以抱病为由,拒绝上朝,不过……”
“不过那几位王爷有帮助五王爷造反是吗?”
这下琅琊云里只看莫名一眼,就不给答案:“你应该清楚皇室手足关系。”
他相信侄子不只在气他这方面聪明,他承认莫名是精明得很。
“啊,相见厌烦,恨不得替而代之?”莫名想起堇萝的一二三四五,那几名公主可相处得不错,不过听闻母王的那一辈又不一样,所以说深宫皇族就是多事。
“没错。”琅琊云里顿了顿,又说:“你继承帝位以后,就将他们……”
后一句没说,但他手里作了一个切断的手势,只一眼就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莫名听着,注意到前方侍从缩了缩脖子,他不禁好笑:“太残忍了吧?直接发配到边深山里当猴子王不就好了。”
“不。”就接近大门前,琅琊云里说:“你以为父王为何不再立储君?”
“嗯?”
“因为他们都是凶手。”说到最后两个字,那张斯文的脸狰狞地扭曲着,仿佛眼前有着可恨的猎物,而他准备捕杀之。
“啊?”什么凶手?
未让莫名问清楚,他们已经见到龙床上的纣王,肢体枯槁、鹤发疏生的老人。
大概是听闻通报,老人强撑精神张目,混浊的眼珠子拼命往这边瞧。
莫名见他看得辛苦,就主动凑过去一点。
“魄儿……”
老王帝双目迸放异彩,操着吵哑的嗓门歇力地喊着,枯树丫般的手爪巍巍峨峨地伸出,仿佛想抓住幻影。那神态和那动作,这伤心的老人,不知道第几次梦见亲儿了吧。
魄儿?这还看不清楚吗?莫名淡淡一笑,握住老人的手。
“你在地府过得好吗?”
大概是因为莫名的体温,老人依旧以为自己在梦中会死去的儿子,于是出了这么一句糊涂话。
莫名听着,嘴里仿佛尝到微涩感,笑容也显得牵强。
“爷爷,我不是父亲,我是苏……琅琊瑛。”
仿佛被打碎的法术,老人一下子清明了,瞪大眼睛细细打量着莫名,嘴里念叨着:“不是他……不是他……”
“对,不是他。”莫名搭上一句。
老人松了手,莫名也不留他,放开了。爷孙俩对望,也有说不出的别样心情。
“你更不像她了。”
嗯?像谁?像父亲的话,能用‘更’吗?
面对莫名的困惑,没有人解答他,各人都只顾自己的感受。
老王帝强撑着身体让宫侍扶起来,靠坐在床边。老人家慈祥地朝莫名招招手,后者从善如流,不客气地坐到床边。
大概别人想不到莫名会这般无礼,都给吓傻了。任谁面对皇帝,都该懂礼仪吧?跪到床边不行吗?
不行!他才不要委屈自己的膝盖。莫名心里冷哼着,脸上却端着纯真的笑靥面对纣王。
纣王也没在意,他开始问莫名的生活过得如何,结果莫名才答上两三句,纣王就自个儿说个不停,说到他儿子的生活,巨细无遗,还真的是用心去记呢。
“魄儿最像她……云里像我……”仿佛这是他的伤心处,老纣王捂着眼睛呜咽着,旁边宫侍跪了一地。
莫名听着听着,就觉得这老王帝对琅琊魄说不定也是爱屋及乌罢了,那个她肯定才是正主儿。琅琊去里曾经说过与逝去太子是同母,那么综合一切,驻在纣王心中的大概是他们的母亲。
“你也像,除了眼睛……唉……”
像又如何,始终不是同一个人。莫名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只是一直笑着,仿佛顺从,仿佛没有任何意见。
大概是琅琊云里听不下去了,就提醒:“父王,关于瑛日后的打算。”
“嗯,留下来吧,浣卿殿一直空着,瑛儿你就搬进去。”说到这个,纣王双目又再迸发神采。
莫名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老人其实想说:我也搬进去。
去哪儿住他都没关系,关系在他要有所得。
“王爷爷,现在孙儿最担忧的是有人想取我性命,恐怕留在宫中也不安全。”
老人全身猛地一颤,仿佛大受打击。
看着这一幕,莫名唇角轻勾。因为他赌赢了,恐怕纣王那位爱侣也在宫中被害吧?不然怎么来的扭曲爱情,转嫁于亲儿身上,现今又希冀转嫁于他身上吗?
可以,但必须等价交换。
第八十一章:纣国
诱骗,弄权,陷害……
老纣王想要孙子,十二王爷想要侄儿,莫名想要权力,在所有需求对口的情况下,他们各取所需。
只不过是两三个月间,莫名成功地扮演了他们所想要的角色——温和善良的皇长孙。但也只不过这两三个月内,莫名打着自保及为父讨回公道的旗号,连续打击了各位叔叔。
就莫名的外形而言,各位王爷从一开始就不把这样一个女气的家伙放在眼里。在自尊自大的贵族心中有这么一个论证:堇萝与大鑫国力比纣国弱,可证堇萝及大鑫国人实力较低,因此从那两国教导出来的人也不足为惧。
然而这段日子里,什么软弱无能,什么胆小怕事,什么妇人之仁,什么愚不可及等自以为是的主观代入,都在漫天搅动的纷飞落雪中幻灭了。
天际云岚堆积,天色阴霾黯淡,双膝跪落积雪中,蚀骨深寒入侵。贴近地面的贵族显得卑微,视线禁不住沿着沾惹纯白雪瓣的衣摆往上爬,仰视着尖削的下巴,微翘的唇角及那该为女人所有的妖魅妩媚的双目,然后被冷酷胜过冰雪的漠然所俘虏。
他并不说什么,只是一挥手,贵族随扈的头颅如瓜滚落,雪色染上扎眼血红,温热且鲜艳。仰视者着魔般抽了口气,血气腥甜夹着雪地湿冷刺激鼻腔,脆弱的黏膜生起一阵辣痛,眼眶微酸,让眼前人物显得朦胧,不禁开始怀疑自己遇到了妖魔精怪。
胜者为王,但胜者并未趾高气扬,只是笑意盎然,温和地低语,仿佛友善地提醒长辈:“叔叔,日后请自重了。”
如果还有日后……
“啊……我真是坏人,对吗?”
窗台旁,微光透过竹帘缝隙,自间隙中能看见飘零雪瓣,睡在榻椅上的人突然喃喃细语。
顾君初听见了他的玩味,却听不得他这样虚弱的声调。大纣的气候不断地折磨着眼前的人,看他一天比一天衰弱,顾君初多次想将人带离,但他却不愿意离开。
“不对。”
回答他以后,顾君初走过去,探了探莫名的体温,冰冷触感依旧,仿佛要将冰雪都比下去。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顾君初无奈地将人搂在怀里:“要尽快将那些人解决,就要狠下心。既然你已经得到纣王的力量,那么就一举将所有目标解决掉……以后再也不要到纣国来。”
“哎,你忘记了我借用纣国力量的条件吗?”看见顾君初懊悔的表情,莫名不禁失笑:“恐怕我要埋在冷冰冰的厚雪下头了。那一天,你得替我好好照料他们啊。”
他们?!顾君初眼睛微眯,没说话。
“真可惜,我宁愿埋在堇萝那片花海下,说不定还能变成一朵红花。”说罢,莫名又自顾自地笑开了,完全不管旁边脸色不愉的顾君初。
“我不会让你留下来。”仿佛宣誓般,顾君初将人搂紧。
不留下来?也对,至少不能窝囊地冷死在这里。
“我只是开玩笑,我像轻易妥协的人吗?”莫名淡淡地说着,伸手捉住顾君初一绺发丝,惩罚般重重扯了一把,如愿看到他眉间轻蹙,这才放开手:“顾大侠似乎忘记了本份,还不快点给我取暖。”
闻言,顾君初微讶,随即打趣:“要取暖,脱光衣服会比较有效。”
“哎!”竟然被调戏了,莫名愣了一下。
厚实的大掌不客气地抚上莫名的脖子,冷热冲击,被大掌抚过的肌肤竟然有炙烤般的痛感,莫名不觉缩了缩脖子。
顾君初的手掌抚过纤细的颈项,感受着如寒冰般的幼滑冰冷感,拇指滑过突出的喉结缓缓往下颌滑去,手掌缓缓上移,抚过腮旁,食指轻轻摩挲着那柔软小巧的耳垂,拇指轻抚柔软的唇瓣。
被抚摸的感觉不错,莫名享受地闭起眼睛,伸出舌头舔唇,状似无意地轻轻掠过唇上拇指。
指腹上湿润的触感刺激着顾君初的神经,他有点无奈,呼吸渐渐急促。
莫名此时仿佛睡着了,他平日里爱作怪,脸上表情总是多变,嘲弄、慵懒、淡漠、得意……如今自然地放松的脸部,却显得稚气纯真,但莫名就是莫名,顾君初可不会忘记这人的性子,可爱又可恨。
半天没有动静,莫名微微张目一看,见到顾君初一张沉思的脸,他不禁挑眉,门齿一下子咬住了唇上的大拇指,不客气地重重一压。
“嘶。”顾君初猛地缩手,看见大拇指冒出血丝来了,他不觉挑眉:“渴了?”
“对呢,顾大侠的血借来喝喝。”莫名露齿一笑,让他看清楚皓白牙齿上的绛色。
喝血?顾君初高挑的眉梢没有落下,只是笑:“既然渴了,那就让你滋润。”
“来呀。”莫名一副正中下怀的猫腻表情,对顾君初勾勾手指。
他敢邀请,顾君初又怎么不敢奉陪呢?俯身将人压在身上,顾君初报复般轻轻啃咬着莫名的下唇,惹得那不服输的家伙咬住了他的上唇。
相对的双目透着浓浓的挑衅意味,然而下一刻却透了笑意,二人同时松开,吃吃地笑着。莫名笑得开心,苍白的脸上透着淡淡红晕,让顾君初看愣了。
终于,莫名注意到顾君初认真着迷的神色,笑意也渐渐消褪,目光粘上缓缓挨近的手掌,直至覆到脸上,感受到温柔的摩挲。他双目半眯,享受着抚触,深深地呼吸着,主动往温热的掌心挨去。
仿佛有所触动,顾君初猛地低头吻住冰凉却柔软的唇,迅速撬开碍事的牙齿侵入。莫名先是一愕,却记得回击,迎上入侵物,回以不输对方的热情。
唇舌相交,燃点起热情火花,两人体温仿佛有所升高,脑中混沌不清,全教绚丽彩光给占据。忘情地闭合双眼,只记得纠缠和索取对方的津液,饥渴地汲取着,啧啧水声带出无尽旖旎气氛。
吻到情深处,莫名双手环住顾君初的后背,十指重重抠住他结实的肩胛,挺身与贴近他的胸膛。顾君初双臂环住莫名的腰,将他圈紧在怀里,摁在榻椅的兽皮中。
耳边突然听见羽翼扑凌的声响,二人同时侧眸,看见连连踢击竹帘的鹰只。二人相视一笑,顾君初挽起竹帘,莫名则抬起被褥卷住的手臂,迎接大鹰着落。
紧贴的双唇分开,牵起一线银光,拖至断开,看着对方润泽的红唇,重重喘息着。
“下回再分胜负。”莫名重喘着笑语。
顾君初挑眉,又垂首啃了莫名的鼻尖一记:“好了,看看雷公带来什么消息。”
莫名颌首,坐起身来摆弄雷公爪子上的小竹筒,取出信纸阅读。顾君初任由莫名先看,他放轻手脚为莫名整理衣衫,免得在雪天里着了凉。
“二哥!”
莫名猛地一喊,顾君初的心咯咚一跳,探首去看书信。字体凝练遒劲,气势磅礴,的确是出自莫惑那一手徊异于他外表的豪迈书法。内容大至是说深红的异样,‘伪莫惑’的计划,茶修的背叛,及他现在与堇萝合作,准备帮忙莫名对抗的决心。
“他回堇萝了?独自一人!”莫名记得女王一直想除去莫惑,如今不是大好时机吗?
“别紧张,你回大纣的事女王大概已经知悉。记得茶修说过吧?十二王爷厉害,但莫惑曾经压制他。就现况而言,女王若想要夺回你,该是与莫惑合作,而不是伤害他。”
关心则乱,莫名一下子没看透利害,当下听过顾君初的说法,也知道他说得对,虽然心里依旧不安,但也没有无理取闹。他拍拍脑袋,旁边顾君初看不下去,制止了他,他就甩甩脑袋,强迫自己清醒,强迫自己好好想一想。
“深红……深红有什么秘密?他放出假莫惑的消息,目的该是让我们自相残杀,而他则从后给我致命的一击。那么诱因是什么呢?”
听见莫名的喃喃,顾君初也想弄清楚,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般大动作,也不似江湖人所为。”
“那,我除了身份……大概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费尽心机来算计。”堇萝八王子及大纣皇长孙这两个身份应该就是关键。
莫名啃咬着指甲,将可能性一个一个地设想,最后只能估计:“会害怕大纣和堇萝合作的应该有不少,但敢于挑战的,大概只有一个。”
“大鑫?”鼎的其中一条腿。
“恐怕深红是大鑫安在堇萝的暗桩,随时监察着堇萝的动态,现在是害怕我会成为两国之间的调和者,想乘机消灭我这个不安定因素吧。”莫名只能这么想。
“至少他没有伤害莫惑。”顾君初就事论事。
“嗯。”莫名忍了忍,虚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