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活在梦魇里吗?你的快乐……是假的吗?
我还活在梦魇里吗?我的快乐……是假的吗?
弄风和京生却没有发现异样。
“哎,要是你们是杨过的话,你们等不等小龙女,等几年?”弄风托着胖胖的腮遐想。
“……要是爱得那么深的话,我等, 等两年吧。”京生认真地说。
“我撑死了等五年,那时候还算风华正茂,再等下去,
就连程英也不要我了。”弄风笑嘻嘻又问舒羿,“哎,舒羿,你等多久?”
叫了两声,舒羿才回过神来。
“等多久?”舒羿象自语一样问着自己,他掉过眼神看着桌子上的茶杯,想着宫森胸前的松耳石,慢慢地说:“等一百年吧,过了一百年,就不用再担心了,我也就不再守着他了。”
“无稽之谈, 宫森呢?”
宫森看着对面的舒羿, 简单地说:“我不等。”
“太绝情了吧, ”弄风怪叫,“那可是超级美女小龙女。”
“我谁都不等。”
宫森说罢,又埋头去看武侠了。
“看,这就是现实中的大肖(学)生。”弄风学着王太本的口音,煞有介事地说:“所以说金庸奉行的是乌托邦主义,包括爱情和武功侠义,统统是痴人说梦。”
“也是,
你说郭靖有什么好,傻,没有家世没有钱,到最后也不过在襄阳当个攻防技术顾问,但凡有黄蓉,也只可能嫁给杨康,不行就欧阳克,说什么也轮不到靖哥哥。”京生附和,转念又问,“可是织女祝英台王宝钏呢,
怎么都是这样的故事呢?”
“正因为织女黄蓉不正常,所以她们才成为神话,而且只能活在神话里。”
“你们说织女什么了?”沉默半晌的舒羿突然抬起头来, 警觉地问道。
“说她傻, 嫁给牛郎那一无是处的笨蛋。”京生有点惊讶,舒羿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不许胡说八道,织女才不傻,”舒羿把书一放,心烦意乱地站起身来,“即便在天宫里, 牛郎的长相也能排上前十名的。”
“咦,你怎么知道?”
舒羿转身往外走。
“我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她舅舅!”说罢,舒羿“砰”地用脚带上了门,剩下弄风和京生两个人,坐在桌子旁边面面相觑。
“这家伙怎么回事?”弄风转头问宫森。
宫森看着书,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确实是她舅舅。”
“哔哔……”有呼机响了,弄风低头看看,站起身来。
“我出去一下,”对着镜子收拾了头发,临出门前,弄风讨好地问宫森:“宫森,晚上想吃什么吗?我帮你带,煎饼?”
宫森“啪”地合上书, 胳膊支在桌子上,托腮看着弄风笑道:“你又没抢我女朋友,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弄风脸色有点发红,幸亏长得黑,没人看得出来,“他奶奶的,我同性恋!”
说罢“砰”地关门走了。
宫森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攻读。
“宫森,你真的不知道……谁呼弄风?”京生心里有点抱不平。
“我知道。”宫森笑笑,头也不抬。
三十六
在快乐和隐痛中,严冬悄悄来了又走了。
弄风已经和方方公开交往了两个多月了。 开始时弄风倍感歉疚,后来看宫森落落大方才放下心来,两个人依旧是好朋友。
反而是方方感到有些失落,毕竟是女孩子,总希望过去的情人能一生一世惦着自己。
舒羿一如既往地生活在宫森左右,
举止不敢稍有非分之处,他沉默而专注地对待宫森,只是那温柔总是被宫森冷淡的笑容无声无息地挡住,一丝一毫都没有回应。
如果不是吕克,舒羿真的不知道,这湾死水何时才能够再起微澜。
已经是春天了,
校园里桃花灿烂,花坛里迎风而动的是蓝色猫脸花,沟壑山丘上则是浅紫色的二月兰。正是因为漫长的寒冬,北方的春天才显得格外让人心动。
一个短期的汉语班,让汉语交流中心照例涌来了大批的留学生,中心和西语系一商量,决定搞一对一的交换学习。西语系的大课一上完,大家就被鸭子一样赶进了大会议室,里面已经站了20来个金发碧眼的欧洲学生,双方人马笑眯眯地看着对方,然后就开始了纷纷扰扰的自我介绍。
吕克几乎第一眼就盯住了宫森。 宫森带着大眼镜儿,深蓝色的夹克泛白的牛仔裤,
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可是吕克何等样人,在巴黎那个小圈子里是出名的花花公子,对于吕克而言,单看宫森那卡在书包带上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就可以想见衣服下匀停的骨骼,细瘦而结实的腰身。
“Bonjour.”
“Bonjour.” 宫森浅红色的嘴唇弯起来,一个不经意的笑,却刹那间让吕克的心跳加快了两拍。
“Je m’appelle Luc, Luc Reno.(我叫吕克,吕克*雷诺。)
“Sen Gong. ”
宫森有礼貌地回应,眼前是个帅气的小伙子,比自己稍高一些,欧洲人白瓷一样的肤色,刮得雪青的下巴,栗色的眉毛下是灰色的眼睛,
因为颜色浅,所以让人觉得有点冷冷的。
吕克是法国一个公司刚刚派到北京来的,几乎一句中文也不懂,好在宫森的法语已经大有进步,表达不出的时候就加上英语,所以两个人相谈甚欢,不一会儿也就辗熟起来。
“Bonjour! ”
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吕克回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蜜色皮肤的大男生,心中暗暗吹了一声口哨。
“舒羿,”舒羿伸出手去自我介绍,打量着吕克,似笑非笑。
眼前这个家伙一看就不怀好意,从一进门,色色两眼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家宫森,比方方可要危险得多,可惜宫森那白痴滥好人,居然不知防范。
吕克一边和舒羿热情地寒暄,一边暗想这个男生真应该应该去巴黎当模特过活。正乱着,教务大声喊起来,
让大家围着放满了糖果的会议桌坐好,随后站起来一个汉语中心的老师开始讲解自由选择学习搭档的原则,下面则是一团混乱,大家叽叽喳喳交头接耳。
刻意地坐在宫森和舒羿中间,吕克兴奋地左顾右盼,灰色的眼睛颜色深了许多,没想到北大西语系有这么多帅气的男生,真是不虚此行。吕克在心里几乎要暗暗笑出声来,希望自己最先学的汉语就是关于床上运动的。
吕克把脸凑上去跟宫森说话,舒羿看着心里却越来越不爽。台上一个留学生代表正在用夹生的汉语致词,舒羿看了看那个西班牙小姑娘,心里有了计较。等到吕克扭过头来又与自己搭讪时,舒羿悄悄和他用法语咬起了耳朵。
“学学用中文致词表示感谢,怎么样?试试?”舒羿把坏统统藏进了肚子里,脸上只剩下热情好客。
“好啊!”吕克天生是那种外向的人。
“我教你怎么用汉语说‘谢谢大家的热情招待’,听好了。”舒羿奸笑。
吕克伸手向教务示意,教务点点头。
“大家注意,吕克同学要发言。”
很多人已经注意到这个帅哥,见吕克站起来,大家安静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吕克举起手里装着便宜香槟的杯子,风度翩翩地一弯腰,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我的鸡鸡象蚕豆!”
厅里一片安静,
欧洲学生没听懂,中国学生傻了眼,大家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事实上吕克很有语言天分,一句汉语学的字正腔圆。
吕克以为大家没听清,只好提高声音清清楚楚地重复致词。
“我、的、鸡、鸡、象、蚕、豆!Merci Beaucoup(谢谢)!”
“轰”的一声,半屋人终于醒悟暴笑起来,茶喷了一地,立刻接着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学生站起来把这句话用英语翻译了,半分钟后,剩下的半屋人也笑滚在椅子上。
站在那里,吕克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生牛肉的颜色,
去找舒羿,舒羿已经早就跑不见了。吕克哭不得恼不得,只好跟着大家傻笑起来。
宫森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扭头去看舒羿跑走的大门,心里有些奇怪,舒羿实际上行事低调,并不爱招惹人,怎么今天却想起来戏弄刚刚认识的吕克?
一转身,没看见吕克正在一屁股坐下,宫森“哎呦”叫了一声,脸说巧不巧撞在吕克肘上,眼镜“啪嗒”掉了。宫森忙不迭拾起来戴上,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却让吕克和坐在对面的方方看到了。
方方呆呆地看着宫森,惊讶和失落同时涌上心来。
没想到宫森长得竟然那么秀美,可惜自己与他相处近一个月,竟然没有看见过那双乌黑水灵的眼睛,如果看见了,自己怎么还会再说分手。想着想着,方方不由自主侧脸去看弄风,风弄胖胖脸上有了一点油汗,熠熠地闪着光,正在教一个瑞士牧师划拳喝香槟。
吕克却一时忘记了尴尬,欣喜不已,早知道自己眼光好,可是没想到宫森竟然是块被藏起来的璞玉,光是想着吻上那长长眼睫毛的光景,吕克就有些心痒难搔,对宫森更加殷勤,
宫森只道理当友好睦邻,也一直笑语盈盈。到了集会结束的时候,吕克如愿以偿和宫森达成协议,结成了交换学习的对子。
(三十七)
不过两三个星期,吕克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句子了,也越来越喜欢宫森。面对金发碧眼的时候,许多中国人常常不自然起来,要么谄媚,要么踞傲,难得有份平常心,宫森却不一样,无论何时何地,眉眼中总洋溢着平和纯静。渐渐地,吕克有了长期交往的心,只是一直没找到测试宫森的机会,不免有点着急。
这天因为一个宴会,不得不把和宫森的约推到明天晚上去,所以吕克大中午就跑到28楼来找宫森。
正敲门,却看见舒羿端着饭盆从那边过来了。第一面,吕克就知道舒羿不是个善茬儿,撇开心思不再打他的主意不说,心中还暗暗存了记恨,
因为自从那次聚会之后,
动则就有同学问吕克要蚕豆吃,让吕克憋气得要死,恨不得把自己的小弟弟拍了照片贴出去。不过好歹两个人也算相熟,嘿嘿打过招呼,宫森已经闻声开了门。
“吕克?进来。”
舒羿也自觉地跟着进来了。不想生活委员何烨正在412发补贴,
舒羿撞个正着,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何烨和舒羿本是西语系被看好的一对花草,可惜流水无情,舒羿数次装傻,何烨冰雪聪明的,也就算了,只是后来见了稍稍有点尴尬。
这边吕克跟宫森已经说完了正事,没有马上离去,吕克皱眉看了看宫森的铁灰色夹克,
摇摇头用生硬的中文说:“宫森,你衣服跟你不‘火柴!’”
见大家一起莫名其妙看着他,吕克解释说:“不火柴,不match(英语: 火柴,相配)!衣服丑,你,不丑!”
两分钟里,大家笑到无力,而吕克的脸一直象块生牛肉。直到宫森给他解释了,
吕克才开始垂头丧气地喃喃咒骂汉语难学,不过他倒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主题,等大家笑完了,吕克改用法语,继续劝导宫森。
“宫森,
你皮肤白,又年轻,不应该穿这种上个世纪的衣服,应该改一改,”说罢,吕克用手轻轻抓住宫森的胳膊仔细研究,“这些劣质化纤的东西对人体最不好,你……”
正研究着,宫森突然被一只大手拉了过去。
“没办法,宫森是个穷光蛋。” 舒羿把宫森往身后一掖,抱着胳膊对吕克说。
吕克一愣, 心有所感,又不确定,接着说:“现在中国机会那么多,为什么不去试试挣钱?”
“我打算下个月就去试兼职。”宫森从舒羿背后探出头来。
“你很缺钱吗,宫森?或许我可以帮你在公司里找份兼职。”吕克说。
“不用!”舒羿抢着回答,眼睛冷冰冰地盯着吕克,是直觉吗,总觉得这个灰眼睛金毛鼠不地道。吕克被舒羿戒备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舒服,心里却更明白了,这两个漂亮男生,一定有问题。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宫森落了单,自己自然有机会,如果宫森缺钱,那机会可能就更多了。
宫森也觉出舒羿的不快, 伸手把他从前面扒拉开,他也太紧张了吧。
“好啊,最好是能带回来作的活儿。”
“行了,宫森,给你的补助,这下儿有钱了,签字吧,” 正说着,何烨插了进来,“还有郝弄风的,一块儿签了吧。”
宫森笑嘻嘻躬身在桌子上签字,何烨无聊,一转身,却见吕克正盯着她看。何烨一双凤眼微挑,高挑身材,健康而富有光泽的麦色皮肤在女生里很少见,吕可脑子里不由闪现出何烨在网球场上的样子。
“吕克,对吗?”因为那次恶作剧,西语系里人人认识吕克,何烨也不例外,用法语打招呼,“我叫何烨。”
“你好,喔,你的皮肤真漂亮,我喜欢你的肤色。”
因为语言不通,平时见了漂亮小姐吕克也难以勾搭,好容易看到法语专业的美女,吕克赶紧抓住机会。
“吕克,想不想知道刚才那句话用中文怎么说?”舒羿在一边答话,动机让人怀疑,“想恭维女同学时非常有用。”
吕克点点头,暗骂舒羿,当我是笨蛋吗?
“小姐,我、是、个、流、氓。”舒羿慢慢用中文教他,吕克认真地重复,宫森和何烨在一边但笑不语。
吕克学得很快。
“砰”,门被踢开了,舒羿扭头,是风弄从食堂里刚刚回来,亮亮嘴角粘着一颗米粒。
吕克狡猾地一笑,用法语接着问刚刚进门的弄风:“嘿,告诉我,‘小姐,我喜欢你的皮肤’中文怎么说?”
弄风知道有诈,正琢磨着该怎样回答,却听见舒羿细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立刻心领神会,不露声色地说:“ 小姐,
我是个流氓。”
等确定吕克已经走得足够远后,大家才开始捧着肚子笑得打滚。
弄风突然想起来什么,奇怪地看着舒羿:“舒羿,你搞什么鬼把戏?刚才离我那么远,怎么声音象在我耳边,而吕克却发现不了?”
舒羿心情舒畅,晃着膀子拽拽地离开,往身后甩了一句。
“当然是传、音、入、秘! ”
(三十八)
第二天傍晚,在勺圆6号楼的门口,宫森被门卫叫住了。二十来岁的合同民警有着跟自己年龄不相称的后娘嘴脸,宫森只好叹口气转身来填登记表格,旁后几个留学生旁若无人地嘻闹着走过去。
走在棕色的地毯上,宫森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三殿下姬琅的夏宫和那里金发碧眼的天奴们,姬琅为人冷酷刻薄,所以夏宫规矩森严更胜朔阳,想起那里膝行伺候宴饮的天奴,宫森哑然失笑,自己把命丢掉,只想能躲过那种羞辱,不想来到了这里,
却另有一种隐隐的不平,又想若是舒羿知道了自己的这个念头,不知道会不会嘲笑。不知不觉,几经到了吕克的门口。
吕克的公寓是个小小的套间,在勺园算是最好的。吕克实际上是那家化学制剂公司的小开,因为在巴黎日日沉溺于毒品和性爱派对,老爸没办法,才把他送到想象中比较严谨的北京来,希望能打散他的小圈子。哪知吕克不到一个月,在北京已经找到了不少情投意合的同类,要不是因为宫森,他恐怕早就不回北大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