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少爷!”
“刑天,快救他!他的心还跳, 还……,”宫森心里一阵刺痛,说不下去了。
刑天扑过来抱起枢羿的身子,只觉得触手冰凉,
心沉了下去,伸手入怀掏出一颗回还丹,撬开枢羿牙关塞了进去,然后才转身撕开宫森眼睛上的胶带。宫森呆呆看看刑天怀里的枢羿,那个平日里要么神采飞扬要么恶形恶状要么如温顺羔羊的人安安静静地躺着,
苍白的脸上,几道深红的血迹一直淋漓地流到下巴。
再看看刑天脸色,知道枢羿伤得很重,宫森心里疼得更加厉害,咬住嘴唇,恨恨看着眼前的人,终于忍不住,
双眼一闭,两行珠泪直滚下来。
“混蛋!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我不要你救,
你去死好了!”宫森牙缝里挤出的话让刑天吃了一惊,恶狠狠地抬头去看他,却在瞥到宫森黑黑水眸时心软下来,
即便是恨,那里面的气苦也依然让人心疼。
叹口气,刑天探过一只手拉断了宫森腕子上的绑索,然后轻手轻脚抱好枢羿,站起身来。
“你要带他去哪里?医院吗?”
“不,我们回天宫。殿下伤得太重,体质又异于常人。”刑天一边往外走着一边沉声回答,到了门边,他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宫森,问道:
“你呢,森少爷?”
(四十一)
“不,我们回天宫。殿下伤得太重,体质又异于常人。”刑天一边往外走着一边沉声回答,到了门边,他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宫森,问道:
“你呢,森少爷?”
“回……天宫?”听到这两个字,宫森平白打了一个激泠,站在屋子中央,他怔怔地看着刑天和一身血渍的枢羿,哆嗦着嘴唇却动弹不得,半天,才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泪珠从盈白的下巴倏地滚落地毯。
刑天叹口气, 看大殿下伤势不能再耽搁, 只好腾出手从枢羿脖子里掏出应珠。
“森少爷,这个你留着,我们该走了。”
宫森迈步去拿,脚下却踩了一个硬东西,一低头, 是枢羿的手表。宫森捡起来, 银色的表蒙子上粘上了一大片血渍。
宫森只觉得自己刹那间要喘不过气来,咬咬牙才直起腰,走过去把表递给刑天。 刑天阴着脸摇摇头不接。
“这个不是西贝货, 森少爷留着吧,或许有用。”
木木接过刑天手里的应珠,宫森扭过脸去不再看那主仆,耳听得刑天一声叹息, 再回头时,
走廊里灯光昏暗,空空荡荡寂静无声,早已没有了枢羿二人的踪迹。
那天晚上,宫森没有回宿舍, 在湖边的小树林里,抱着膝盖呆呆坐了一夜。
月色昏暗,夜凉如水,白天一树树的新绿此刻黑的婆娑着有些吓人。蜷缩在一张长椅上,宫森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觉得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不知如何自处。
第二天中午,弄风中午下了课一回到宿舍,就看到宫森床上鼓鼓囊囊躺着一个人。
“好啊,当真是世风日下, 连宫森都学会逃课睡觉了,招,昨天晚上……”弄风说着,一把掀开了宫森的被子,“哎呦,
你怎么了?宫森!”
宫森没戴眼镜,紧皱着眉头缩在被子里,小脸烧得通红,浅蓝色的衬衫上星星点点地染得到处是血,弄风只道是宫森受了伤,一下慌了手脚,大声叫起来。宫森睁开眼睛,看着弄风胖而温厚的脸,有气无力地打断了他的呼号。
“我发烧了,你省省行吗,好吵。”
不料想病来如山倒,看着不妙,弄风和同学们七手八脚把宫森弄进了校医院。不料校医院杀人风格始终如一,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宫森温度竟然越来越高,渐渐不省人事,开始说起胡话来。躺在病床上,
宫森双眼紧闭,雪白的脸烧得粉里透红,象是招了什么梦魇, 反反复复只说着一句话:
“混蛋,我不要你死。混蛋, ……你欠我的,我不要你死!”
滴着点滴,宫森闹了大半夜。即便有其他同学帮着照应,弄风还是被累了一个半死。好容易到了第二天早晨,宫森病情总算慢慢有了起色,到了下午开始退烧,人清醒过来,也好歹能吃下东西了。不过弄风总感觉,宫森脑袋好象是烧坏了,
因为接下来的两天里,宫森一直是一副呆头呆脑魂不守舍的样子。弄风一再追问校医, 感冒发烧有没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那扁脸医生迷惑地挠挠头,最后提议弄风去买些猪脑。
吃完晚饭,
弄风便拎着买来的猪脑跑去病房探望宫森,一探头,见宫森已经靠着枕头坐起来了,手里攥着一块又大又笨的手表,
两眼发直还在神游太虚。
“宫森!”
“弄风,”宫森回过神来,看着弄风笑了笑, 弄风却是一愣神。
不知道为什么,宫森自从生病以来模样大变,常常看得弄风心神恍惚,直想伸手在宫森脸上拧一把。
“吃饭了。”弄风粗声粗气地说。
“这是什么?”看着饭盒里白乎乎的东西,宫森皱了皱眉头。
“是……豆腐渣。”弄风说,宫森爱干净,不一定愿意吃这个,还好他是个老实头,容易骗得很。果然,宫森二话不说,慢慢吃起来。
病房里静静的,只有勺子碰到磁盆的声音。
宫森食不下咽,终于慢慢放下了勺子,弄风暗叫不好,被他发现了,谁知宫森心思完全不在那豆腐渣上。
“弄风,我要走了。”
弄风一愣,宫森接着幽幽自言自语:“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可是,再等下去,我就要疯了。”
“你, 你还好吗?”弄风紧张起来,宫森口气不正常。
“我会想你的,弄风。若是回头……他们说我失踪的时候,你不要担心。”宫森亮亮黑眼睛看得弄风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块手表,送给你, 大约值十来万,你可不要弄丢了。”
鸡皮疙瘩又大了一点,弄风不自在地站起身来,都说这样的人经不起刺激。
“宫森……你好好休息, 表我先收着,明天来接你出院。”
接过来劳力士,弄风揣在口袋里,皱着眉头转身往外走,心里惴惴琢磨着,猪脑要是不管用的话,应不应该试试脑黄金。
知道风弄不当真,宫森苦笑一下, 泪光盈盈,看他胖胖身影消失在门口。
宫森慢慢把剩下的豆腐渣放在旁边的小桌上, 探手到病号服里,拉出了被暖热了的应珠。
宫森生了五六天的病,朔阳宫里却不过才过去了两个时辰,枢羿依然昏迷未醒,连御医也束手无策,只说外伤并不太重,应该快醒了。
寝宫中央已经重新铺上了厚厚的地毯,掩住了地宫的巨大入口,似乎它,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枢羿安安静静躺在那里,敷了绛珠草,头上已经开始结疤,身材也恢复了天神的高大。站在枢羿旁边,宫森看着那让自己陌生而又熟悉,痛恨而又牵挂的人,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心中的痛楚一阵紧似一阵。
昏迷中,枢羿渐渐有了动静,好像有些不舒服, 眉头微微皱起来。宫森不知不觉弯下腰,长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了枢羿的额头。
这样的枢羿,还是那个始终温和地站在自己身后,那个替自己画广告, 买枕头的西语系男生吗?
枢羿呻吟了一下,宫森倏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不安地盯着他。终于,枢羿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似乎嫌光线刺眼,枢羿皱皱眉头,又合上了眼帘。
“舒羿,”宫森轻声叫道。
“大殿下,大殿下。”缁衣和刑天都在旁边。
枢羿看起来更加清醒了,他慢慢睁开眼睛,目光深邃而明亮。眼珠稍转,枢羿静静打量着周围诸人,最后才把目光固定在宫森身上。
“你是谁?”枢羿冷冷问道。
宫森一窒。
“我……认得你吗?”枢羿皱着眉头又问。
“我……是……,”宫森张张嘴说不下去了,脑子里嗡嗡声响得更狠了。
“你,是……我的……侍从吗?”
…………
没有人说话,缁衣和刑天已经呆住了。
“你……”宫森怔怔地问,“……忘了我?”
…………
“你,” 看着枢羿陌生的眼光,宫森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困难地说:“……这……算什么……?”
再退一步,宫森眼圈慢慢红了。轻轻摇了摇头,宫森转过身,一步一步,疲惫地向门外小厅走去。身后三个人,表情各异,默默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外。
宫森只觉得心中针刺一样。勉强走到厅里,喉头便一股腥甜涌了上来,宫森身子一倾,“哇”,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宫森本就大病初愈,此刻更是心痛难忍,不由双膝一软,缓缓跪倒在地上。
见宫森出去了,枢羿这才露出狡猾的笑容,正自得意,却听外面侍女一声尖叫,接着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枢羿心里一沉,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不顾头晕目眩,
掀开被子,扶着刑天就冲到了小厅里。
只见宫森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地跪在玉色地毯上,膝前的一滩鲜血宛如噩梦重演,骇得枢羿魂都掉了。
“宫森,宫森!” 冲过去一把扶住宫森,枢羿连声叫道:“你怎么了?我是骗你的!宫森,我没有忘了你,我怎么会忘了你。
宫森,你不要吓我。”
宫森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竟想不明白枢羿的话, 身子沉沉瘫了下去,枢羿也没有力气,
只好扶着他倒在地毯上。看着脸色黯淡的宫森,似乎一年来的辛苦呵护统统付之流水了,枢羿心里疼得绞成了一团,
以为后悔会因为时间的流逝有所减轻,不想事到临头, 依然痛彻心扉。
“宫森,你……这个傻瓜。笨宫森,我们昨天不是好好地嘛,怎么一个玩笑,你就……。”
“啪!”枢羿脸上脆脆地挨了一巴掌,虽然力气小,却足以让周围的侍从们昏倒了。看着枢羿脸上红红的印子,宫森总算渐渐清醒过来,积攒力气,断断续续地恨道:
“……混蛋,我……当不起。”
“宫森,……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忘记伤痛!你告诉我啊!”枢羿俊秀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伤心地哀求道:“我不求你重新爱我,我只要你高高兴兴,健健康康地活着!……不会做恶梦,不会心疼,也不会在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神色恍惚……”
把宫森紧紧抱在怀里,枢羿似乎想把自己也挤进宫森的身子,仿佛那样宫森就能看明白自己的心。
“宫森,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开这个玩笑,或许,是因为我太想忘掉,忘掉我本来是个什么样的混蛋,忘掉我怎样冷酷残忍,怎样……。我多么希望,”
枢羿眼圈渐渐红了,声音也更加哽咽起来, “我只是一个……从去年夏天才认识你的……大个子而已。”
我现在心情很坏,暂时不再想投稿的事。
继续贴,希望自己能高兴一点,让别人高兴一点。有一些事,哪怕准备了很多年,到了眼前的时候,还是一样伤心。
(四十二)
三天后,镜湖上,一叶扁舟随波摇荡。
四时相异,北京才是春意盎然,朔阳宫里已经到了初秋。岸上各色果子青里透黄,星星点点藏在枝头,一行鹭鸶纤细的影子翩翩掠过湖面,粼粼浅波稍纵即逝。
船慢慢荡到合欢树下,宫森伸手去拨弄水里的落叶。
“你真的……想这样吗?”枢羿晃了晃手里地小瓶子,然后慢慢把黑色的药汁倒进一个小小磁杯里。宫森旧伤复发,虽然很快止住了,却还是大亏了一下,两天来精神不振,不过今天看着,气色已经好了很多。枢羿摇身一变,成了最好的护士,随身带着宫森的药瓶子。
“嗯。”宫森还趴在船边没有停手,碧绿透明的水面上,合欢树羽状的落叶在白皙的指尖下打着转。
“吃药吧。”
宫森回过身来,耸耸鼻子笑道:“为什么天宫这么不思进取?下面的药都包了糖衣,这里的药还保持又苦又臭的传统。”
看宫森俏皮的样子, 枢羿忍不住抬手去抚他秀发。宫森却本能的侧了一下头,让枢羿的手尴尬地留在了半空。
“枢羿!” 看着枢羿努力掩藏沮丧的样子,宫森不忍地叫了一声。
“先吃药吧。”枢羿把药杯递过去。
宫森摇摇头把药推开。
“枢羿,给我吃移魂珠吧!”
枢羿没有做声。
“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真得忘掉……过去。”宫森认真地抬头看着枢羿,灵活的眼睛里隐隐透着伤痛。“……我走进你寝宫的时候,我看见冰塔的时候,有人……骑马的……”
宫森说着,扭过头去, 远处,那棵巨大的金急雨依然茂密葱绿。
“如果留在天宫,每一处……都将是我的……梦魇……”宫森的声音小而清晰。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回到北大去。”枢羿低声说。
“没有用的。”宫森心里叹口气,“……每当我想靠近你,就有一个可怜的宫森躲在角落里哭,我没办法……不理他,我……受不了那哭声。”
枢羿心疼不已,脸色阴沉沉的, 握着杯子的手关节紧到青白,虽然万般不愿,还是决定自己退开。
“只要…你快乐,你可以…再找一个…方方。”枢羿听见自己在说。
“可惜, ……你早已经……掏空了我。”宫森说,“再没有……别人的落脚之地了。”
…………
宫森缓缓扭过头来,晶莹的泪水盈满了眸子,伸出纤细的手掌,他轻轻握住枢羿端着药的手,一字一句说。
“要想一切重来,除非……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
岸上林间,鹭鸶哑哑地啼叫, 声音袅袅回荡。
“是你的玩笑给了我启发。”宫森镇定地看着枢羿, “枢羿,让我忘了过去吧,让我们象陌生人一样开始。”
枢羿抽出一只手, 心情复杂地慢慢抚上宫森微微涨起樱红的脸。
“ 你可以骗我, 按着自己的心思……编造我的过去……”宫森轻轻道。
“宫森!”枢羿不知道自己原是个多情种子,不知不觉已经红了眼睛。
“只是……请让我……高高兴兴地活着。”宫森温柔地笑了,“告诉我,我从小就是个快乐的人……”
“ 还有,别忘了,让刑天,还有……祝融, 一起瞒着我。”
“对不起,……宫森,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