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我只是回了句:还是不在一起好,处得太近了容易腻味。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交表去了。”
走到转角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站在原地,表情木讷。
其实在这一个多星期前我也曾痴想过跟许耀做一样的选择,这样离他就近一些。但是自从我发觉自己的一些邪念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以后,这个恐怖的念头便彻底地打消。不该去奢望的东西应该在起苗的时候就狠狠打压下去,不然放肆生长,害人害己。等到那时候再想封杀,就只有忍痛焚毁,结果必是惨烈的。
所以干脆选择远离,也许见面的机会少些,心就会慢慢平复。
尽管如此,很多事情即便心知肚明,也逃不出一张网。无法自制,这就是我的悲哀。
寒假虽然很短,但也足够我一个人在家消遣娱乐。我成天把自己浸没在网络之中,打游戏、看片子、在bbs刷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把我的24小时全部塞满,很快也将一些烦恼从我的脑海中暂时挤走。
只是这样的生活容易上瘾也容易麻木,一个多礼拜后我便觉得万分空虚,游戏和片子还有刷屏都变得无聊至极,这个虚幻的世界在我看来似乎也是苍白的,可能是少了人情味,而我始终是一个看客罢了。
就在我准备下线的时候,QQ面板上跳出一个人。这是一个老朋友,唯一一个跟我还保持联络的网友,起初认识是因为在一个bbs灌水,他比我大三年,却喜欢相同的少年漫画。他是个挺幽默健谈的人,之所以取名叫silence是因为他的本名叫高骋沫。
他问我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我说正要睡呢,可不被你叫醒了。
他打了个鬼脸:放假了吧?整天在网上泡着你就不怕泡腌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一直见你在bbs上刷屏,漫无目的,到处只留下两个字路过。
——要、你、管。
——遇到什么事儿了,要不要哥哥给你指路?
——指路不必了,发个毛片给我算了。
——这次他没有立刻回复,怕是一下没反应过来。
——隔了几秒:你早恋了吧?
……
——去你妈的。
——看来是真的。
——懒得理你。
……
——还是暗恋吧?
——狗屁。
他发了一堆哈哈大笑的表情,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说:别急着否认,真有感觉就别犹豫,该出手时就出手,知道不?
——噢,我困了。
——毛片不要了啊?
——留着你自己看吧!!
浑浑噩噩地度日中,春节也近了。老爸也放假回了家。只是没有几天,他和老妈又开始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我总不明白他们究竟在想什么,一年原本就见不了几次面,吵架和冷战却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也许不久的将来这个家就忽然土崩瓦解。
所谓的什么爱情在这个年代变得多么脆弱,大部分随着年月变成过去式。而大多数人在还没弄清楚它是什么之前,就已经完成了结婚的任务,走在了一起。如此一来,情不投或意不合都变得无所谓,因为有了法律的维系,就误以为是钢筋铁骨的禁锢。
那时候的我常常有这种消极而令人耻笑的想法。然而我始终坚信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他们只是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残酷罢了。
无休止的吵架以及冷战,春节也变得和这寒冬一样冷谈。大年夜晚上三个人简简单单吃了顿饺子,爸妈还是一句话没说。然后父亲打开电视看春晚,母亲则在厨房刷碗。
我屋里的暖气显得力道不足,躺在床上翻以前的一些漫画书,觉得某些日子一去不复返,现在的自己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也许这样也好,无欲无求,专心读书吧。
不知道晓沐在干什么,也许沉浸在幸福的家庭聚会中。许耀呢?在干什么?
这不合时宜的杂念让我的心一沉。不是强迫过自己在这三个星期里把这个人的印象抹掉吗?
窗外开始窜上五光十色的烟火。手机突兀地鸣叫,是许耀的短信,如此凑巧。
在干什么呢?——凑巧到在想同一个问题。
我没有回,不知道说什么,他就干脆打了电话。
我鬼使神差地接起来,他劈头就问:“你没关机啊?干嘛不回我?”
“回你什么好?我在发短信?”
“你呀……”他叹了口气,“跟我赌什么气!”
“赌气?没有的事儿啊。”
“真没有?那那天走廊上是怎么回事儿?你那句腻味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有感而发。”
“我听得出你的口气,你心里一不高兴就这样,不冷不热。是为浴场那天的事儿吧?我道歉,是我玩笑开过头了……”
“哪件事情?我不记得了。”我故意这么说。
“……不记得最好,就当你原谅我了。”
“……”
“寒假过的好嘛?”
“挺好的。”
“我不太好,无聊死了,还是在学校好,有你跟我拌嘴。”
“你脑袋被枪打过了吧?拌嘴你当娱乐?”
“可不,现在我就挺娱乐的。”
“那您自娱自乐吧。”我气得要挂机,他急叫一声,“颜锐!!慢!!”
“什么事儿?再给你十秒,说。”
“也没什么事儿……”
“……”
“就跟你说一声那什么,新年快乐。”
“噢。”
“……还有开学见。”
“嗯。”
我恍恍惚惚挂了电话,一头就栽进被窝。不知道当时体内的这股骚动是从何而来。他说开学见,是啊,还是要见面。暂时的忘却只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掩饰罢了。
最后一个礼拜,我马不停蹄地赶完了所有的作业。期间在网上还遇到过一次silence,也是午夜十分。他提议出来见一次面,我婉言拒绝了。他很无奈,因为这是我第N次的拒绝。他只能作受伤的表情,说,看来见你一次比见阎王爷还要难。
我说:很有可能,不过我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你临死前,我一定会满足你这个夙愿。
他绝倒,然后说:我会等。
其实见一面不算什么,只是有些东西在虚幻中虽然美好,然而一旦从现实中走来,多半会破灭得无影无踪。
所以宁可死在美梦中。
六、
开学前的周末傍晚,晓沐给我挂了电话,不用说都知道是例行的抄作业。但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萎靡不振,除了让我立马过去其他一句话也没多说。我有点担心,一路飚车到的学校。
敲了半天门晓沐才出来,他的脸色有些惨白,身上还有一股子难闻的酒气。
“胆儿不小啊你,宿舍里喝酒?不怕那野蛮大娘进来查房啊?”我把拦路的一些瓶瓶罐罐都踢开,晓沐扑通一声倒回床上:“妈的,老子就喝,还怕了她不成!!”
“你抽什么疯?又受什么惊天打击了?”我知道谭晓沐不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这小子只有在特难过的时候才会这么自甘堕落。
他起先没吭声,就是背着我侧躺着,然后突然就呕吐不止。我赶紧给他递了个盆,吐完又倒了杯水。
“有什么事儿就说吧……憋在肚里只会烂。”
晓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按下了迷你音响的开关,一遍又一遍地放郑钧的《流星》,这是他特喜欢的一首歌,我只能安静地陪着他消磨。
时间在我俩的沉默中走失。直到音响和灯光咔的一声消失,眼睛和耳朵都迷茫了。停电来的很不凑巧。
半晌晓沐才开口:“我爸妈离婚了。”
我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天。闹了两年终于散了……哈……”
“……”面对这样的事儿,我却找不到什么适当的话来安慰他,只能坐在他边上,让他靠着。
“其实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可真来的时候却还是扛不住……”
我听晓沐曾经无意提起过,他爸在外养了鸟。人哪,没有钱的时候,单纯而脚踏实地,一旦它铺天盖地地砸下来,风云都为之变了色。本就脆弱的感情在铜臭面前绝逃不了腐朽坏死的命运。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离了,什么都没能做。”
我说:“晓沐,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须自责。”
“我知道……颜锐,我就是情绪低落,想找你陪陪我……”
“嗯,我在这儿呢。”晓沐平时极端乐观,但或许这样的人内心背负的伤痛也愈沉,沉到极限便是痛。
“我爸,我妈问我以后想跟谁过……我心里乱极了……我说我想一个人住。”晓沐的语调有些泣不成声,他没有真的哭,但事实上却比哭更难受。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颜锐……”
“你瞎想什么啊?你不还有我吗?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
“我知道,我喜欢你。”“朋友”二字还未脱口,晓沐便已经抢了话。
“噢……我也是。”在窗外路灯暗淡的光线投影下,我对着他异常严肃的脸尴尬地一笑。心中的揣测却让我忽然的胆寒。
“不是朋友的喜欢,你知道吗?”他突兀地抓住我的胳膊,眼神鹰一般。
“……晓沐,你喝醉了吧?”我刻意往后退,他却依然拽的死紧。
“是真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让我亲亲你,好吗?”
“别疯了!!!”我的背脊上窜上一阵阵的凉意,狠命地甩开他:“我是颜锐啊,你快醒醒!!”
我很希望他只是醉了,把我当成了程珊或者任何一个他喜欢过的女孩,但他的话却无情的打破了原有的一切平静。
“我知道……我很清醒……我喜欢……”
“谭晓沐,别再说了!!”那一刻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胳膊肘磕到了什么,晓沐从后面追上来,要拉我回去。
“你们在干什么啊?”“咔”的一声,门从外面开了,这时电也来了。许耀提着行李出现在面前。
“没什么……”我慌张地逃开他的目光,想趁此机会离开。
许耀一把抓住我,吼了一声:“谭晓沐!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没有……”我吓了一跳,低声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磕的。”
“真的吗?”
“真的……不早了,我回去了。晓沐心情不好,你陪他说说话。”
我又假装镇定地跟晓沐道别,他站起来想说什么又颓然地坐了回去。
出宿舍没多远,许耀骑车追了上来。
他骑到我边上问我:“颜锐,你究竟把我当朋友看吗?晓沐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我好半天没吭声,只是一直往前骑,最后胡编了个可笑的理由:“他把我借他的寒假作业弄没了。”
“哈?就这事儿?”许耀笑起来,“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呢,你也知道,晓沐他这人木鱼脑袋……有些事儿就是不上心。”
“嗯。”
“你要是怕开学没交代,我的给你?”
“得了吧。就你那大飞字全年级几个老师不认识?”不知道为什么,许耀的出现让我原来紧绷的心弦不知不觉地就松弛了下来。
“靠,你还挺能挑肥拣瘦的。”
“……”
午夜的寒风有些刺骨,街上安静极了。
许耀跟着我又骑了一段路。
“喂,你干吗还跟着我?回去吧……”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神经!”
他居然真的送我到了楼下。我刚要关大门的时候他又叫了我一声:“颜锐……”
“什么事儿?”
“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我,跟晓沐都是最好的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事儿就算了……”
“嗯,我知道了。”
看着他慢慢淡出视线的背影,我竟有些不舍。也许他说得对,我、晓沐和他,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也永远只是最好的朋友。
开学后文理分了班。许耀跟晓沐分在了一起,和我在不同的楼面。那件事情发生以后的起初几天,我和晓沐都有些尴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互不说话。许耀只能一个人在那嘻嘻哈哈地说,试图打破冷战。
有天中午许耀去学生会开会,只有我和晓沐俩人吃饭。他一顿饭吃得愁眉不展,我猜出他有话要说。酝酿了半个小时,他才开口:“颜锐……那天的话,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我顿了一下:“嗯,本来就是,你那天脑子进水了……我知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回你知道了吧?酒精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咱们还是……朋友吧?”他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盯着我。
“这不废话吗?”我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还是最铁的那种!”
其实这个台阶很好下,只要双方都有心。
我们彼此都知道这件事情似乎没有实际来的这么单纯,但在那个心理还无法释怀的年代,只得相信这是一种冲动的可怕后果,以及一场童言无忌的闹剧。
很多年后晓沐又对我说了那句话,但那时我已经死在了某个人的心中。
三月我爸妈和好如初,和好的原因也很简单,老妈很感动于老爸结婚纪念日送他的项链。分分合合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但我还是很高兴,他们即使争吵不断,却没有走到晓沐父母的那一步。
高二下学期是枯燥乏味的,学业变得繁重,有着总也写不完的作业。我们在一起疯玩的时间少了许多。有时我会留下来上晚自习,找许耀给我讲点数学题。他似乎总有大把大把空余的时间,也不见他经常看书温习功课,但却还是有着令人眼红的成绩,可能这就是天赋的神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