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潇湘————伊依轩主

“死老头，你快起来……”突然一个大舌头在他的脸上舔来舔去，萧湘呆若木鸡，半天一声惨叫冲天，“哇——别舔我啊！救命啊——”
葛老被他惨叫吓得一屁股从他的身上翻滚下，坐在地上定睛一看——一匹高大俊美的白马正用舌头舔着萧湘的脸，天生害怕马的萧湘自然惨叫起来。
指着惨叫中的萧湘，葛老顿时爆笑出来，“哇哈哈，堂堂萧家庄的少爷竟然会怕马……哈哈……简直笑掉人家的大牙……哈哈……”
“我哪有怕马……哇，别过来，别过来！”心虚反驳的萧湘一见到白马又要靠近他吓得直往后爬去，脸上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小子，你怕什么呀！”葛老一跃而起，拉住白马的缰绳摸摸它的鬃毛，赞道：“真是匹好马，体型高大，肌肉结实，四肢有力，双目炯炯有神，可想而知你爹娘为你费了多少心。”回头，他笑着问萧老爷：“萧老头，你说对不对？”
萧老爷脸色铁青的别过头。萧李氏咬了咬下唇，终于开了口：“这匹马不是萧家的，是湘儿以前的一位好友送他的，但因为今天湘儿成亲实在是挑不出合适的马，只有让它暂时载湘儿一程了。”
原来如此。经她一提醒，葛老恍然大悟。
他把缰绳塞进仍然吓得不轻还在浑身发抖的萧湘手中，说道：“让它载你一程吧！也许以后你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萧老头封锁了一切关于风子颜的消息，清卖他所有留下的物品，抹杀一切关于他的痕迹。这匹马将来的命运一定很悲惨吧。会被卖还是杀呢？他也无从知晓。
白马亲昵的舔了一下萧湘拉住缰绳的手，仿佛看见了主人。
“它很喜欢你，你就乖乖上马去迎新娘子吧。”葛老看起来岁数挺大，却非常的有力气，像拎小鸡一样拎起萧湘丢上马背。
头束丝绸红花的白马仰蹄长嘶一声，突然不顾一切散腿就前狂奔。
“哇！救命啊——”萧湘吓得连忙抱住马脖子大声呼救。
马怎么会突然狂性大发？
众人脸色大变，慌忙纷纷去牵马救他。

 

第三章
呜……怎么会这样啊？葛老那个老头不是说这马性子不烈吗？那为什么它还一直往前冲？今天是不是他倒霉日啊？否则怎么不是跌一跤就是骑上疯马。
爹娘，你们可要快点来救我啊！萧湘在心里祈祷自己不要出事。你们再不来，你们宝贝儿子，萧家唯一的独苗苗可就要香消玉殒了，那时可别怪我不肯成亲不让娘你抱孙子呀！
“救命啊——”
谁来救救他啊，他才十八岁，大好的青春没来得及享受，漂亮的老婆只差临门就娶到手了，还有他还没亲到牡丹那张俏生生的玉颜呢！如此美好的生活就要以他的死亡为结束吗？他不要，早知道会有今天他就早点成亲了，儿女满堂多欢乐！爹啊，儿子今天终于尝到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滋味了，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不听爹的话了；娘啊，儿子以后再不会到处留情了，让您老人家不再为他操心，还为他挨打。只求老天爷放他一“马”好回家孝敬双亲至终老。
“哇，死马，别跑的那么快，我要摔下去了！”
可白马不听他的话，依然一个劲的往前冲，大街上的人连连躲闪到路边，没收拾好摊子的小贩只有看着自己的摊子成为马下魂，今天又赔了。鸡飞狗跳的大街十分的热闹，虽然不时的传来几声咒骂和抱怨，但坐在不远初城墙上的某人却欣喜异常。
“黑炎，去把白樱接来。”男人命令着城外正吃着路边草的黑马，黑马似乎听得懂人话，，连刚到嘴的鲜嫩小草都吐出来，长嘶一声，兴高采烈地如风急驰进城去。
半年没见了。连黑炎都开始思念白樱了，更何况他这个人。他说过的，他会再和萧湘见面的，只是时间问题。不过萧湘大概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喜欢他了吧，因为他的脸早就被毁了，可是即使萧湘不喜欢现在的他，他也不会把萧湘拱手让人。
不由自主的，男人摸上凹凸不平的右脸，访若被火烧焦留下的疤痕一样，他的右脸呈乌黑色，而左脸带上了同色的皮面具，只有依旧红润的双唇依稀可见男人当年的风姿。
男人的脸即使毁去了，对他来说也没有丝毫的影响，但对于他喜爱的一向以貌取人的爱人来说却是感情的破裂点。萧湘太年轻了，任性自恋……所有能在年轻人身上找得到的缺点他都有，但男人却喜欢他的缺点，说他情人眼里说西施也好，说他爱屋及乌也好。即使这样的萧湘会说出很伤他心的话，男人还是离不开他。
正因为爱萧湘，所以他绝不容许萧湘在感情上有半点的出轨；他现在可以容忍萧湘游戏人间，却不能容忍萧湘一辈子只属于一个人。这样的感情太矛盾了，可他已经到了无法再忍耐下去的极限边缘。
一听到萧湘快成亲的消息，他快马加鞭的赶到萧家庄，隐匿在萧家庄里注视萧湘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去找香香，看着他挨打，看着他调戏牡丹……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忍了，终于忍到了他成亲，忍到可以掳走他的日子了，但男人现在只能坐在城墙上等待两匹马把他载来。
远远的，男人听见马蹄急驰的哒哒声，抬头一望，果然是黑炎带着载着惊魂失措的萧湘的白樱归来，这时，男人的唇边泛起了温柔的微笑，但他一见到两匹马身后的“尾巴”时，笑容冻结，脸上布满了杀气，似鬼的脸如地狱的修罗般狰狞。
******
什……什么嘛！怎么又出现了一匹黑马？通体黑得发亮的黑马站在路中间，昂着头大声嘶鸣，一副拦截抢劫的强硬架势。嘎，天下怎么会有这种放肆的马？真是怪事，不过他还是先想想自己的情况吧。萧湘为自己现在的情形哀悼。
黑马向天长鸣一声，白马加快速度奔到它面前停了下来，亲昵的用头蹭了蹭黑马，四只蹄子乱动，不过比刚才横冲直撞的情况好太多了。抱着马脖子的萧湘终于送了口气。原来这白马是来会情人呀，难怪跑得那么快，他可以理解那种心急的心情。
“湘儿——”
远处，萧老爷、葛老和一帮护卫骑马赶来，扬起了大片的尘土，行人躲避。
萧湘小心翼翼的回头大喊：“爹，救命啊——”太好了，爹还是担心他的，萧湘感动的一塌糊涂。
“湘儿，你别乱动，别让那匹黑马把你带走！”萧老爷慌张地对儿子喊道。
萧湘马上一动不动的紧紧地抱住马脖子，白马不舒服的甩了一下头，他差点落马。他看看旁边的黑马，这匹黑马真的能带走他吗？他狐疑的盯着黑马乌溜溜的双眼，黑马傲慢的把头往旁边一撇，十分不屑的样子。这是什么世道啊？居然连马都瞧不起他。萧湘瞪大双眼准备瞪死它。
突然，空中响起一声口哨声，像要划破天际一般尖锐的口哨嘹亮而刺耳。黑白两马竖起了耳朵，相视一眼后散腿奔向城门。
“哇！救命啊——”他今天怎么那么倒霉？遇到了两匹疯马。
萧老爷一开始就觉得这匹黑马很眼熟，果然远处的城墙上坐着的黑影应了他的猜测。他转头对葛老说：“葛老头，是风子颜带走了湘儿，城墙上的人正是风子颜，你要小心了。”
葛老一听，抬头望向城墙上，城墙上坐着一个黑影，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高大，被风卷起的乱尘中只看见他飘扬的黑发，半边的脸带着面具，另外半边脸被头发掩住，看得不太清楚，他放下的手掌下压着一把剑，气势森冷地睨睥他们。
“好，我葛老今日定要会会这风子颜。”葛老大笑道，快马加鞭。
风子颜是练武之人，岂会听不见葛老喊得本来就很大声的话？他的唇角冷冷的向上一弯，这萧老爷找了一个不错的救兵，老是老了些，但他的神情从容不迫，不可小窥。风子颜双脚向右边一翻站在城墙上后一抖身上的风尘，纵身跳下飞落城门外。
两匹马停在城门外的几棵树旁就开始叙旧，萧湘才舒了口气，看看城内想得知爹的情况时却看见一个如鹰展翅飞翔的男人落在他的面前。好轻功，好姿势，萧湘着迷的盯着落地的男人，眼中闪闪发光。他爹有教他武功，可懒惰的他怎么学都是一只三脚猫，每次施展他的花拳绣腿时都会被爹骂到狗血淋头。
他一直以为爹的轻功已经非常不错了，但这个男人无论是从跃下的姿势还是落地的姿势都那么的平稳矫健又优美，比他爹的轻功好太多了。他好想拜这个男人为师。
男人的长发被风吹乱，胡乱的盖在他的脸上，后脑。他双手叉进发中，撩起一头的乱发拢向脑后束起。原本觉得他动作优美的萧湘在看到他如鬼魅的脸时一下子松手从马上跌下，惊惧的嚷道：“鬼……鬼啊！”他从未见过这么难看的脸，右颊上的黑色疤痕纠结成团状物，像一簇一簇难看的肉瘤子。
原本惊慌的男人伸手拉向他时咻地缩回手，冷冷地注视着一屁股坐上草地上的萧湘，握紧剑柄的右手微微颤抖着，泄露了他激动的情绪。
阳光照入萧湘的眼中，他才想起光天化日之下哪有鬼敢现身，于是恼怒的爬起来，不顾自己的狼狈样指着男人大吼道：“你是谁啊？长得那么难看是想吓死本少爷吗？”他几时见过这么丑的男人了？家里烧火的丫鬟劈材的男仆都比他强十倍。
“风子颜。”冰冷的声音道出他的名字，但声音下却是激动的情绪。
萧湘听到这个名字后心里泛起怪怪的酸涩，但马上甩开这种感觉。“名字倒还不错，可惜配上你这种人实在太糟蹋了它了。”颜，是容貌的意思，这个男人要容貌没容貌的还敢叫颜？幸好不是颜如玉什么的，否则他一定大吐三天不止。
风子颜的脸一阴，松开右手的剑，剑落地发出“哐啷”有力的声响，而他的右手则落在萧湘的左颊上，白皙的左颊清晰的浮出一个紫红的五指印，这样不知轻重的力道使萧湘的身体飞了出去，恨恨地撞上身后的树干上，殷红的血从他的口中喷出，落在他胸前大红色的衣襟上，染红黄色的花纹。
即使被父亲打了五十大棍也没这次的痛，但萧湘的神智并没有被疼痛带走，反而更加的清晰。满嘴的血腥味让他知道这个男人下手并不轻，也许连内伤都打出来了，可是他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的？冷静得没有呼救，连叫痛都没有，好象这是他应得惩罚，这太不像他的为人了。萧湘的目光对上越来越靠近他的黑色布鞋，下颚被人用剑鞘挑起，鬼魅的一般的脸看不出一丝的表情，只有看起来十分红润的双唇轻轻地开启。
“天下的人都可以说我长的难看，惟独你不行。”
惟独他不行。风子颜压抑的语气是痛苦，是心中的泣血。那一巴掌打在萧湘的脸上，止住了他伤人的话，却止不住风子颜心中的悲痛。曾经的软语哝声，点点真情历历在目，现在反而成为对他最大的讽刺和他心中的伤痛。听萧湘一开口就说他难看，他就无法忍受，希望他快点闭嘴，再一次的开口，风子颜再也无法忍受这种伤害，心里大叫着“闭嘴闭嘴”，但萧湘听不见，于是惩罚落在了他的脸上。
“你这个丑……丑八怪。”萧湘瞪着他，倔强的性子又跳了出来，费力的张口骂这个丑男人。他并不需要怕这个丑男人的，一会儿爹和大家就会来救他的，他就不信报不了这一巴掌之仇。
“既然你还想挨我的打那我就成全你。”
风子颜举起手，萧湘愤怒的盯着他如薄冰覆盖的水眸。突然他垂下手，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射向他处。“这次先便宜你，等我解决了你爹再和你好好的算这笔帐。”说罢，拾起剑提起。
顺着他目光，萧湘差点没感动地哭出来。爹他们终于来救他脱离苦海了。
“我爹来了，看你还能对我怎么样！”萧湘觉得自己突然有了力气，大笑道。
风子颜的唇勾起一个弧度。“只怕今天是你爹的忌日吧。”即使是萧老爷来了又能如何？一切都是该结束的不是吗？
“你这丑八……咳咳……”一激动，萧湘咳出了一口淤血，“你要是敢动我爹半根毫毛，我就叫你永世不得超生。”擦血，俊美的容颜上是对他痛恨和鄙视的表情。
“真是父子情深啊！那我就更不能放过你爹了。”风子颜恶意的说，“不过我会留他个完尸的。”
“你……咳咳……”捂着嘴，萧湘恨不得杀了风子颜。如果他小时侯勤奋练武也就不会落得今儿个被人欺无法还手的下场了。握紧双手，血从指缝流下。
目光落在萧湘愤恨的脸上，风子颜忽略他唇上丝丝血迹。“我们可以做个交易，只要你跟我走，我就放过你爹。”用他的自由换取一个人生命很划算，他相信萧湘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爹成为他的剑下鬼。
不明白他心思的萧湘偏过头，“爹和葛老头才不会输给你这丑八怪呢。”
马蹄声越来越近，旁边的两匹马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渐渐逼来，嘶叫着提醒主人。
“呵呵……”风子颜的脸纠结成一团，怪异的笑声令萧湘毛骨悚然。锋利的剑划出一道优美的银色弧度，落在萧湘的喉下。“如果你不答应，那你的爹就像这样……”冰凉的剑尖随着声音的消失在他的颈子上划下一道红线，微微渗出血珠。
随着剑冰冷的感觉消失，萧湘的喉下轻微的刺痛着，不知道是因为这血，还是因为担忧父亲的未来而感到恐惧，他相信了这个男人说得到做得到，这个划痕就是对他最好的警告。
“你害怕了。”冰冰的唇扬起微笑，“你根本用不着害怕呀，因为决定权在你的手中啊！”这是他对他小小的提醒。
他能有什么决定权？萧湘止不住心里涌出的愤恨，“你这王八蛋、丑八怪……”他脱口而出的脏话连绵不断，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他骂人功夫原来这么厉害。
“你知道你为了逞一时口快要付出多高的代价吗？”风子颜转头，面对滚滚而来的灰尘说道：“我会要了来救你的十几条人命。”他手向上一挥，剑直指向灰尘中的人们。
“混蛋——”萧湘看这滚滚灰尘，竟然看到了四处飞扬乱溅的血滴，恐怖骇人的场景。“啊——”猛捶着地面，他发泄着无边的沮丧痛恨的情绪。
风子颜突然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萧湘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幼稚，只是几个动作、几句话就可以牵制住他的情绪，像一个无知的孩童发泄着情绪。萧湘没有变，变的只是他的心，爱他的心，而风子颜要找回他曾经失去的爱着他的心。
不能哭的，可是看着落在地面上消失无踪的泪水，萧湘好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但男人的自尊允许让他默默垂泪。风子颜照在地面上的影子渐渐靠近他，落在他身上，为他遮去了阳光，挡去了懦弱。他不禁抬起头，望着风子颜颀长的身影，阳光中的他一副孤傲清高的模样，风中的黑发在他身后摇摆不定，把他衬托得有些瘦弱。
好象比以前削瘦了很多……
萧湘的心里突然涌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怪异痛感，他还没来得及去注意，忽然——
“风子颜，你快放了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