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无殇水清幽 上————恩瞳

作者:恩瞳  录入:02-03

  “好。”徐子清再次点了点头。

  夏无殇见徐子清神情淡然,便觉得奇怪,“你好像并不反对?”

  “我为什么要反对?”徐子清也奇怪。

  “你是督军,并不用上战场,且有随身的侍卫,本就不该下校场操练,更不用说要你学功夫了,你就不觉得奇怪?”见徐子清还是那副淡然的神情,望着自己没有说话,夏无殇想了想又道,“况且,以你的身份……要是真打起仗来,皇上很快就会召你回京了,根本就不用担心有性命之忧。”

  夏无殇并没有说出自己猜测他是因为得罪了皇上才被派来北疆,但话里的意思却已经明确了。他本想套徐子清的话,看看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北疆,却不想徐子清听自己说到一打仗皇上就会召他回去时居然变了脸色,好半天才缓和下来。

  “皇上不会召我回去的……”徐子清轻喃了一句,随即道,“学些功夫也没有什么坏处,将军若是愿意教,子清便愿意学。”

  依旧猜不透徐子清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北疆,但见他的神色,怕是真的得罪了皇上了吧?到底是什么事情,居然让徐子清认为皇上不会召他回去?照他的身份,只需要徐晋和蓉妃稍加运作便可以回去了吧?

  摇了摇头,把这些猜测都抛在脑后,他徐子清的事情和自己有何关系?自己想要单独教导他已经是一时气急忘了两人的情况了,怎么还要继续忘下去吗?

  “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这么决定了。”正想要走,却瞥见了徐子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手上的伤应该需两三日才会好,等你好了我们便开始吧,这几日你自己好好休息。”说完,便头转身往军营走去。

  徐子清忘着那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感动,那人即使冷言冷语,还是关心着自己。

  “将军!”徐子清叫住夏无殇,待夏无殇回了头,他笑着拱手道,“谢将军关心。”

  夏无殇愣了一下,随机轻哼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军营走。

  徐子清直起身子,脸上的笑渐渐淡去,嘴里喃喃着,“对不起,夏兄……”

  刚才,他本想叫那人作“夏兄”却怕那人不理他,毕竟自己曾对他说过那么过分的话,气量再大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心里恐怕也会有个结。这个结,还是等往后慢慢去解吧!这一声对不起,现在说了,也只是让自己好过一些,日后还是应该寻个机会跟他当面说。

  第十五章

  夏无殇的训练方法跟在校场的操练完全不同,竟是从最简单的扎马步练起。除了扎马步之外,他还教了徐子清一套吐纳的方法,据说是习武的人练习内功时的吐纳方法。徐子清不明白为何要教他这些,按说要学武,应从六七岁学起,孩子的筋骨尚未定型,此时一招一式皆可做到位,加上年幼心纯,习了内功更是事半功倍的。但要待过了十七八岁,筋骨已经成型之后再练,那就只能是事倍功半了。

  倒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这几日的训练并不比原来在校场时的轻松,但徐子清明显感觉到身体不似以前那样一天下来浑身酸痛了,连走路的脚步也轻快了一些。

  夏无殇的训练是有意安排的循序渐进的,从最初的扎马步之后没几日,夏无殇便开始教他剑法。这剑法也和校场里教习的不同,一招一式似乎都有套路。夏无殇不说,徐子清也不好问,只是默默的练习着。

  虽然是循序渐进的,但填鸭式的教习方式还是让徐子清觉得有些辛苦。毕竟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以前也从没拿过剑,再加上身子不如孩童灵活,练了一半丢了剑,或者划伤了自己的手之类的事情也屡有发生。夏无殇看在眼里倒也不说什么,丢了剑就让他捡起来,伤了手就让他包扎一下继续练。

  即使表情冷淡到了极点,说话也是硬帮帮的,但还是让人觉出些什么来。在屡次向小石头套话失败之后,威远军内便开始猜测大将军为什么要对督军大人这么好,都手把手的教习剑法了,这待遇都赶上一直跟在大将军身边的小石头了。

  夏无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去教徐子清这些,就说那套吐纳的方法,其实对徐子清来说除了能让他不那么容易觉得累,其他的也毫无用处。夏无殇仔细地看过徐子清,知道他并不是练武的料,别说现在已经长硬了筋骨,就算现在只是个孩童,他也练不出什么成就来。

  但是他偏偏就是觉得如果要教他,就从最初的呼吸吐纳扎马步开始,否则还不如让他在校场跟着一群士兵操练。

  幸好徐子清虽然不善武艺,还是个愿意勤练的人,动作是笨拙了点,但多练几次,一招一式倒也是有板有眼的。

  夏无殇远远的看着还在一个人练习的徐子清,又想起了那个他一直疑惑着的问题,到底那一个才是真正的徐子清?

  徐子清来了北疆之后和他之前给夏无殇的印象大为不同,即不似最初遇到时那端厚坦诚的模样,也不似留仙楼里那冷漠嚣张的样子,如今的他,竟是淡漠到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般,不论别人是故意刁难他,或者是冷言冷语嘲讽他,他竟然都只是一笑置之。

  但是,每次他无意之间叫自己“夏兄”时,夏无殇又会觉得,他就是最初认识时的那个徐子清,那轻快,带些笑意的语调一如往日。只是一转身,看见徐子清那双黯淡的眼睛和淡漠的表情时,他又不得不怀疑,那一切都是一场梦,根本没有端厚坦诚的徐子清,也没有冷漠嚣张的徐子清,只有这个什么都不在意一般,几乎有些逆来顺受的徐子清。

  “将军,你要打听的事有消息了。”小石头站在夏无殇身边,眼睛跟着夏无殇的视线看了徐子清一眼道,“徐大人在京城好像过得不太好。”

  “哦?”夏无殇皱着眉回头,“他在京城怎么了?”

  “听说重病了一场,在宫里修养了有一个月的时间。”

  “在宫里修养?”夏无殇惊讶。

  本朝律法官员无要事不得在宫中过夜,他徐子清居然在宫里住了一个月?!转念又想到那场接风宴上的事,心下也了然,怕是这条律法对徐子清这样的人没有什么作用吧。

  “然后呢?”

  “然后就被派来北疆了,而且是直接从皇宫走的,没有回徐府。”小石头无奈道,“将军,荆风大哥说,皇宫内院的事情不好查。”

  夏无殇点了点头。他平日里也是认识几个江湖朋友的,荆风就是其中之一。一来有些事情,自己出面去办未必就是好的,另外江湖人士消息灵通,像这类探听朝廷官员情况的事情,交给他们是最好的了。

  正说着,就听见远处的徐子清“啊”了一声,再回头,就见徐子清握着自己的左手,像是受了伤。不一会儿一边的青犊已经拿着伤药走了过去。

  小石头撇了撇嘴道,“他根本就不是块练武的料,在京城做他的吏部侍郎不是挺好,真不知道跑来北疆做什么。”

  夏无殇没有接话,只是转身向自己的帐子走去。

  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徐子清不该来北疆?但他却偏偏让他来了。而且,是从宫里直接送出来的,来时又是这般轻车简从的,要不是那身官袍,怎么看都像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少爷。

  要说是皇上怀疑夏家,才派徐子清来监视自己的话,也说不通,怎么说都应该先将京里的夏老将军制住,来绊住自己,绝不会舍近求远先来对付自己。现在也没传出京里有什么动静,应该不会是这个原因。

  如若是徐老狐狸有什么阴谋的话,这伪装也太久了些。徐子清来北疆也有近两个月的时间了也不见他写封家信回去,就算他徐子清能耐得住,恐怕徐晋也耐不住。据他夏无殇对徐晋的了解,他绝不会有这么好的耐心,何况到底是自己儿子,在这鬼地方怎么都会心疼吧?

  再加上前两日谈话时徐子清流露出来的表情,夏无殇几乎有八成把握确定徐子清干了什么事情惹怒了皇上,才让他来北疆受苦,还顶着个高官厚禄受苦。怕是再过些日子皇上气消了,他就会被调回京里吧!

  心里突然暗生出一些惋惜,也不知是惋惜些什么。

  晚膳过后,夏无殇本想巡营,还未出帐,徐子清倒是先过来找他了。

  两人的帐子虽然离得近,但也就那次帮徐子清治伤时夏无殇去过他的营帐,徐子清是一次也没有来找过夏无殇,今天过来,倒是让夏无殇觉得有些惊讶。

  “我……想向你借一些兵书。”徐子清站在门口,犹豫着开了口。

  前些日子因为操练加上受伤的原因,几乎用过晚膳之后徐子清就歇下了,现在习了夏无殇教的吐纳方法之后,不那么容易累,也不会这么早歇息了。前两天他还坐在帐内练习吐纳,但这两日想起刚来这里时赵飞的话,心里边想着自己怕是要在这里留上很长一段日子,也是该学习些兵法,自己以前看过的几本兵书早已因为日久而忘的差不多,再说自己离京匆忙也没有带出来。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夏无殇那里应该有,便过来了。

  听见徐子清要借书,夏无殇倒也没说什么,指了指床铺边上的一个箱子,意思是让徐子清自己去拿,便整了整衣服出帐了。

  这几日虽然名为单独训练,但夏无殇一直是这样,除了必须要说的话,根本不会多和他说一个字,徐子清也习惯了,便自己过去拿,哪知走到近前才发现那箱子居然上了锁。

  徐子清愣了一会儿,便想回去,明天再过来。经过案桌前,见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册,边上还搁着笔墨,显然是夏无殇之前在书写的。心里思缜着应该不会是什么机要的东西,否则夏无殇也不会如此随意放在桌上。这么想着,人便走了过去,看了起来。

  夏无殇的字刚劲有力,字字端正却也在笔画之间透着张狂,倒是颇像他的为人。徐子清暗自品评了一会儿他的字,便开始仔细阅读书册上的内容。

  似乎是关于北疆边防的部署安排的记录,以及威远军训练安排的内容。徐子清有些奇怪,从未听说过将军带兵还有做记录的习惯。再往前翻,没几页就看到了一篇记录,似乎是对战的记录,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是威远军演习的记录,最末尾的地方还写着演习结果的评价,下次需有何些改进之处。徐子清大为感叹,没想到夏无殇一个武将,竟然如此心细。

  正感叹间就觉得有人站在案前,抬眼一看竟然是夏无殇。徐子清赶紧放下手中的书册,“我……箱子锁了,我本想等明天再来借……”

  “觉得如何?”夏无殇突然打断了徐子清的解释问他。

  徐子清被问得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夏无殇是在问他刚刚看的演习记录。他虽读过几本兵书,但对兵法练军完全不懂,刚才看的时候,对一些阵法和战略也只是一知半解,现在要他评价,确实是有些为难他了,“夏兄,子清只是略读过几本兵书,对兵法尚无研究,不敢妄加评论。”

  夏无殇似乎也想到了这点,点了点头,转身便去打开那个箱子,在里面找了几本书出来递给徐子清,“你先看这几本吧,浅显些,日后再给你别的。”

  徐子清接了书点了点头,刚才夏无殇转身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又叫了他“夏兄”。他一直提醒着自己千万别失口叫了过去的称呼,眼前这人已与自己恩断义绝,虽然曾亲自给自己治伤,但那或许只是碍于皇上的那道圣旨的吩咐。只是这些日子也算是朝夕相处,虽然夏无殇总是冷言冷语,但徐子清也隐约的察觉到他并不是十分的讨厌自己,于是便会时不时的失口叫出了以前的称呼。

  好在夏无殇也并没有什么反感的表情,但他越是这样,徐子清心里就越是忐忑,想道歉,又觉得没有理由,不道歉,又怕夏无殇以为自己是故意为之,弄的进退两难,只得先闭嘴不言。

  夏无殇见徐子清拿了书像是有话要说,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往帐外走。竟然连句谢谢也没有?夏无殇突然觉得那里不舒服,平日里习惯了徐子清礼数周道的行事风格,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能接受。

  “等等!”夏无殇喊住徐子清,等他回头才说,“你要是有哪里看不懂,可以问我。”

  徐子清微一颔首,“谢将军。”正要转身离去,夏无殇有开口道,

  “过几日有人去武灵县采办些肉食,你要是有书信要捎回家的话,可以交给他们。”

  先是愣了一下,徐子清才缓缓开口道,“不用了,我没有书信要捎。”随后便转身出了营帐。

  夏无殇不会忽略掉徐子清眼神里一闪而逝的伤痛。徐晋好好的在京城做相国,定然不会是因为家中有变故才会这般表情,怕是和家里有些矛盾吧?转念又想起最近徐子清经常失口喊自己“夏兄”,再联系从京城到北疆的种种,夏无殇心中似是开阔了起来,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来。

  第十六章

  “手伸直,发力剑尖!”

  “啪!”夏无殇手中木剑抽上了徐子清的手,虽然声响,徐子清却并不觉得有多疼,想是夏无殇控制了力道吧!

  见徐子清有些走神,夏无殇手中的木剑又对着他的手抽了上去,“再来!”

  这几日夏无殇对徐子清的要求越来越严格,像这样一招不过关练上半天的事情屡有发生,常常是两个人练到日落西山,小石头和青犊双双来叫他们去吃饭才作罢。

  而且,不单是要求严格了,夏无殇的态度似乎也不似原来那般冷硬了,偶尔见徐子清练习时摸不着门路也会主动指点,不像以前,教完了就负手立在一边,看着徐子清不得章法死记硬背一招一式的动作。

  就拿他现在拿在手上的那把木剑来说,也是三日前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本来是说徐子清练剑法也有一个多月了,可以和他切磋了,没想到现在的作用却更多的成了戒尺。切磋之后便一招一式纠正徐子清之前错误的地方。

  徐子清有疑惑,既然之前不愿意好好教,现在怎么又如此严格,还要纠正以前放过了的错误?但看着夏无殇依然一脸冷漠的脸,便放弃了询问,心想反正也一样是练,严格些总是好的。

  “徐子清!”

  耳边传来夏无殇有些微怒的声音,徐子清赶紧回头,“啊?”

  “你走神了。”夏无殇面无表情道,“如果累了就说,别硬撑着。”说着往一边的石头走去,“歇会儿吧。”

  徐子清点了点头收了剑也走过去。他确实有些累了,现下虽然已入深秋,但他的里衣似已有些汗湿。再看日头的位置,该是快到申时了,两人自午时开始练习,算来也有两个多时辰了。

  见夏无殇在石头上坐下,徐子清也坐在了不远处的石头上,两人便这样并排坐着,望着眼前光秃秃的山出神。

  半晌,夏无殇突然开口道,“若是改不过口来,就别改了,一个称呼而已。”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徐子清有些楞,还以为他在自言自语,细想了一下,才知道他再说什么。

  夏无殇见徐子清不答话,继续道,“一会儿‘夏兄’一会儿‘大将军’的你也不嫌累。小石头是习惯了的,你也要学他吗?”

  话里已有些玩笑的意思,徐子清望着他不知道接什么话好,嘴张了半天才说出一个“好”字来,随后又转回头去看面前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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