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将那马儿围在中间,却不知从何下手。若是寻常马匹,此时夏无殇早就一剑挥出砍了马腿了,只是这战马贵重,不能胡来,三人只好干瞪眼,想等着马儿颠完了。
徐子清早已经晕头,他趴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马鞍正好顶在他胃腹之间,不多时便开始反胃作呕,眼看着手就快抓不住了。夏无殇明显也是发现了这一点,皱了皱眉喊道,“子清,你可信我?”
徐子清说不出话来,听到他喊话,只好努力点了点头。
见徐子清点头,夏无殇继续道,“那我数三声你便松手。”
松手?那岂不是要被马儿甩出去?徐子清努力看向夏无殇,见夏无殇表情坚定,再看眼下情况,这马不癫到累死恐怕是不会停下来的,而自己恐怕会在马儿累死之前先被颠死,反正都是死,被颠死和被摔死也差不了多少。
下定了决心,徐子清向夏无殇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夏无殇定了定心神便开始数数。
即使再不喜欢徐子清,但督军在威远军内出事可不是好玩的,皇上追查下来,整个威远军都要跟着倒霉。
张山和赵飞自然是明事理的人,此时,也知道夏无殇是打算等徐子清被马甩出半空时飞身扑救,只是那马一直在打转,并不知道徐子清会被抛向哪个方向,不管怎样,两人依旧提气凝神,等着万一夏无殇扑空自己也能帮上点忙,若是三人都没救到,那真是天要收了徐子清。
只听夏无殇一声“三”才出口,徐子清便被马儿甩了出来,那力道之大,居然将他甩的越过了飞身过来的夏无殇!
夏无殇本是向着马儿飞身过去,到了半路,居然见徐子清被甩的与自己擦身而过,只得在半空里转身过来抓他。一旁的张山和赵飞也已飞身出来,但终究离得有些距离,来不及施救。
幸好夏无殇眼疾手快抓住了徐子清一只袖子,这么连拖带拽,再加上被马儿甩出的冲力,两人便摔在地上滚做了一堆。张赵两人立刻过去查看两人伤势,所幸除了些擦伤没有什么大伤,倒是徐子清被颠了半天又被抛至空中,忍了半天的吐意终于是忍不住,吐了夏无殇一身,幸亏尚未用早膳,只是些胃液苦水。
等徐子清缓过劲来四人再去看那马,那马儿竟然没有继续发癫,而是停在不远处。夏无殇与另两人对望一眼,立刻知道发生了何事。
夏无殇不动声色唤来小石头和青犊扶着徐子清。赵飞去牵了马回来,掀开马鞍仔细擦了一遍,果然见几枚马掌钉扎在马鞍内侧。
这时张山已经揪了个小子到夏无殇面前,仔细一看正是刚才牵马的士兵。那小子已经吓得两腿打抖站不稳了,被揪到夏无殇面前便扑通跪下了。
夏无殇也不说话,张山踢了他一脚,“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我……我……”那小子趴在地上直打抖,连话也说不顺溜了。
赵飞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道,“你是怕大将军输了没面子,所以才放的针?”
“对对对对……”
“白痴。”赵飞扔下一句评语站起身来看夏无殇,等着他怎么处置。
“迫害朝廷官员,按律法当斩。”夏无殇冷冰冰的吐出一句话,趴在地上那小子立刻尿了裤子,一个劲地磕头,夏无殇有缓缓道,“军法处置了吧。”
张山拽起那小子道,“你这个蠢材,徐大人是大将军教的,大将军怎么会输!你个杞人忧天的蠢材!现在军法处置了你高兴了吧!打死你算了!”张三刚才去抓他的时候就已认出这人是自己麾下的士兵,此刻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就骂。
徐子清一听夏无殇只是一句“军法处置了吧”就不再说话,心里立刻去回想看过的军法条款,除了立斩的军法之外,多是挨军棍的军法。徐子清是见过军棍的,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的木棍子,听说结实挨打上几十下就能要了人的性命,这会儿听到张山说打死他算了,心里猜测怎么也不会少,立刻紧张起来,挣扎着开口道,“等……等一下,我也没什么事,算了吧。”
夏无殇听了皱眉道,“他差点害死你。”
“他也是好心。”
这句话一出,连张山手里那小子也呆了,立刻挣开了张山的手,给徐子清跪下了,还不停地磕头。徐子清颇是尴尬,去看夏无殇,夏无殇也不理他,他只好说,“我这个督军还能说两句话吧。他也是护大将军心切,就饶了他吧!”
夏无殇愣了愣,瞪了他一眼道,“是。”顿了顿又说,“只是不罚他,只怕他记不住教训。”
“那便罚他给我站一个月门哨吧!”
这处罚倒是好,大冷天的,天天在帐子门口一动不动的站着,恐怕神仙都吃不消吧!但总比丢了命的好。那小子见夏无殇不说话,立刻叩谢徐子清。
如此事已定局,夏无殇也不再说什么,吩咐了一句改日再检阅便回了营。
第二十章
全军的总检阅改在三日之后,徐子清本想再和夏无殇比一次骑射,结果夏无殇一句“你那两下子我每天都看着,不看了。”就拒绝了。
检阅之后没多久威远军进行了一场演练,徐子清被夏无殇带到城头看整场演练,从排兵布局到用兵方式、阵法使用,夏无殇都一一讲解给徐子清听,让他受益匪浅。但让徐子清更为惊讶的是夏无殇竟然连戎凌族常用的行军阵法都很了解,并且排布出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对于徐子清的惊讶,夏无殇倒是显的很自然,“赵飞其实比我了解的更透彻一些,他和张山两人经常在阵前,所以了解的会更多一些。”
“因此此次演兵敌军的主将才让赵飞担任?”徐子清点了点头,“我原以为是因为他足智多谋呢。”
夏无殇笑了笑,他当然不能告诉徐子清,赵飞扮作敌军主将是因为他和张山猜拳猜输了的关系。张山总算是报了仇,在阵前指着赵飞大骂小贼等爷爷来取你首级。夏无殇只觉得,赵飞这输得颇是有些故意的成分在里边。以往可都是张山做的敌军主将。
“咦?赵将军出战了?”徐子清见城楼外的赵飞策马而出觉得有些奇怪,“虽是威远军占了上风,按常理戎凌岂不是应该先退兵以求确保实力吗?”
见这边张山也策了马出城,夏无殇大喊不妙,赶紧叫人传话下去让张山回来。只是张山已经出城,再喊也来不及了。
张山求胜心切,中了赵飞的计,让赵飞擒了威远军大将要挟威远军打开城门,两方僵持不下时,夏无殇站在城楼道,“城门决不能开,张将军为国捐躯,夏某定当妥善安排你家中身后之事。”说完顿了顿,突然一挥手道,“弓箭手!”
顿时城楼两边出现数排弓箭手,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直射城楼之下的张赵两人。片刻之后,大局已定,戎凌主帅赵飞被万箭射穿,威远军大将张山与其玉石俱焚。威远军胜。
“大将军,你也太不讲情谊了!把赵飞那小子射成刺猬也就算了,连我也一起射啊!”张山大声嚷嚷着上了城楼,身后跟着不发一言的赵飞。
为了以防误伤,威远军演习用的弓箭刀具都是做了处理的,刀剑身上和箭头都是裹了布的,应此,虽然万箭齐发,两人也是好发无损的回来了。
“我若为了救你这个鲁莽的笨蛋将军就大开城门,我身后那万千的百姓岂不是要恨死我?”夏无殇望了张山一眼,“你求胜心切,随随便便就出了城与敌军将领单挑,你道你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么?也不知道用用脑子!幸好今天是演习,若是真的打仗,你早就一命归西了。”
本还想发牢骚的张山被夏无殇说了一通,只好站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其实,我也是知道张山的脾气才出来挑衅他的。”赵飞在一旁道,“若真是戎凌的筱飞恐怕是不会亲自上阵的。”
“那也未必,”夏无殇拍了拍赵飞的肩,“若不是你想到了,等到他用这招的时候,就晚了。好了,让大家收拾收拾都休息去吧!”
两人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城楼。
“过几日就是年三十了。”夏无殇站在城楼上,看着里里外外的士兵们忙碌着。
徐子清一个人在出神,半天才反应过来夏无殇刚才说的话,笑了笑道,“是啊。”随后又问,“夏兄有没有试过夜间演习?”
“夜间?”夏无殇转身来看他,“以前试过一次,效果不是很好,误伤的颇多,后来也就暂时搁置起来。”
徐子清点了点头,“确实,夜间视线不佳很容易误伤,但是,夜间也是最好的偷袭时刻,尤其是五更前后,人最是疲倦的时候,这时偷袭很容易得手。”
夏无殇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确实,看来,过了年,还得在组织一次。”说着笑了起来,“这几日就算了,一个一个都盼着过年有肉吃有酒喝,要是告诉他们还要再演一次,不说别人,张山第一个反对,他可是等着过年可以喝酒呢。”
威远军军规之一,非特殊原因军中不得喝酒。因此像张山这样的酒鬼就盼着逢年过节的能解个馋,若是这日正巧逢他轮值,他绝对是会出高价调换的。碰巧赵飞不爱酒,每次都落了好处。
二十一章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果然就见张山抱着个酒坛不放手,赵飞坐在一旁手里端着碗酒斜瞄他,“张大嘴,你今儿要是喝醉了你别指望我抬你回去,自个儿在这儿天为被地为铺的睡啊!”
张山一挥手,“哪个要你抬,要你抬的是孙子!”
赵飞轻笑一声和几个万夫长到一边喝酒去了,等着张山喝醉了管他叫爷爷。
年三十是大日子,因此军营内也解了禁,只要不当值不轮值的,都可以随意喝酒划拳。于是,大家便点了篝火围坐一堆,划拳喝酒行酒令,一边还炖着大肉,肉香酒香飘了整个营地,时不时的还有划拳输了的被众人起哄耍个拳舞个剑什么的,气氛热闹的很。
徐子清见小石头远远的跟青犊使眼色,便回头道,“青犊,你也去玩吧,我既不会喝酒也不会划拳,陪着我多没意思。”
“可是……”青犊犹豫着想要说,不陪他的话,他便孤零零一个人了。却被徐子清打断了,
“我去营里逛逛,值哨的将士辛苦,我去看看。”说着便转身离了人群。
自从校场的惊马事件之后,威远军上下现在已不再如先前那般敌视徐子清了,要知道不管徐子清到底有没有被死伤,这件事都不是小事,他若真的要陷害夏无殇或者威远军,这绝对是一个大好的把柄,但他不但饶了那害他的士兵,这事儿后来也不曾提起。
威远军上下自是知道徐子清果真不是来害他们大将军的,难怪大将军现在与他这么好。和大将军好的人人自然要多加尊敬,何况他本就是应该尊敬的督军大人。
徐子清一路上一边慰问着值守的将士,一边缓缓往城楼走去。踏上城头他便有些后悔了。方才在人多的地方不觉得冷,便也没有穿那狐裘,现下到了这城楼高处,冷风一吹便觉得有些冷了,正犹豫着要下去,听见身后有人道,“子清好兴致,这么冷得天,上城楼来吹风?”
回头见是夏无殇,徐子清不好意思道,“我不会玩那些猜拳什么的,出来走走。”又见夏无殇手里拿着狐裘,有些疑惑。
“我巡完值回去,青犊告诉我说你出来了,就过来寻你。”将狐裘交给徐子清,夏无殇接着道,“青犊这小子挺细心,我出来前告诉我说你今晚没穿披风,我便去了你帐子里取的。”
“谢谢。”徐子清结果狐裘披上,“劳烦夏兄了。”
夏无殇挠了挠耳朵,“你能不能别叫夏兄了?刚认识你那会儿我就觉得这称呼太生分了,但那时咱俩确实刚认识,我也就忍了,现在咱俩这么熟了,你换一个吧?啊?”
徐子清愣了一下,侧头想了会儿,摇头道,“子清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你看你,你不把你那书生架子端出来不行啊?”夏无殇走过来双手撑在城墙上,“子清子清,你就不会说个我字啊?”
徐子清已经闻到夏无殇身上的酒味了,想必是刚才回去时被人灌的。军营里难得有机会可以灌将军的酒,这一旦抓住机会,谁都不会放过的。徐子清担心他是喝多了,不想和他争论,便问,“那,我要如何……”见夏无殇眼睛看了过来,他立刻改口,“那我要怎么叫你?”
夏无殇满意的点了点头,反问道,“和你比较亲密的朋友,你是怎么叫他的?”
“称字。”
“字?”夏无殇转过来靠着城墙,想了半天,“那就字吧,反正我也是叫你字的。”似乎很是公平的样子,但还要确认一般,“叫来听听。”
这话听着颇像市井无赖调戏良家妇女的话,说得徐子清愣了愣,但也没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开口叫道,“无殇。”
“嗯!”夏无殇点了点头,“这下舒服多了,要不然跟你隔着十万八千里似的。还有,你跟赵飞张山两个也是,赵飞读过书还没什么,张山可是跟我抱怨死了,说你整天说话文绉绉,闹得他都不敢跟你说话。”
正说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张山鬼嚎一般的在唱戏,夏无殇笑道,“这小子又醉了。”
徐子清听了也跟着笑起来,“张将军是豪爽之人,子清很是佩服。”
夏无殇一听皱了眉,这十几年的书生架子端着,果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得过来的,但也没有说出来,倒是因为难得听到徐子清评论威远军里的人,来了兴致,问道,“那,赵飞呢?”
徐子清自然是注意到了夏无殇的表情,但见夏无殇不说,自己装作不知觉,“赵将军……”徐子清想了想,“有胆有谋,将帅之材。”说完又怕夏无殇不高兴,赶紧道,“当然,不及你。”
“一听就是在溜须拍马。”夏无殇笑道,“我是巴不得他们成将为帅,那我就可以卸甲归田了。”
“卸甲归田?”徐子清听着惊奇。他还以为夏无殇很是喜欢这金戈铁马的生活,他自幼跟随在父亲身边出入沙场,如此年轻已是大将军,日后自当树立跟多战功,怎会想到要卸甲归田?
夏无殇看出了徐子清的疑惑,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要是从十二岁就上战场杀敌你就知道了,这种日子没什么好留恋的。”
“是经历了太多杀戮?”徐子清仿佛明白了一些,“那,若是不做将军,你想做什么?”
“买块地,种地。”夏无殇想都没想得答道,随即又摇头,“可惜啊,就算我不做将军了,我也不可能去种地。”
“为什么?”
夏无殇微微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些苦涩,“我看着我的两个哥哥战死沙场,我自己也自小便出入沙场,我不想我的孩子也经历这样的生活,所以,我并不曾想过结婚生子。因此,我要是不做将军了,只有两个可能,一,战死,二,被皇上斩了,否则,我老死也会死在这战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