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语塞。这逸豪,老是能把这种……像是情话的表白挂在嘴边,时常让大叔不好意思。这种坚定和厚面皮……也算是年轻的象征吧。
看著他,还真的,会比较有勇气。
“……那麽,你想我为什麽要帮你挡?”
逸豪笑了笑,慢慢凑近他。先是牵起的手,他没拒绝。燠热的空气来回在两人之间,逸豪说话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喷在脸上的气息。
“……你答应过我要爱惜自己的。但是你没有做到。”
木棉脑袋有点短路了。一来是热,有点难以思考,本来老房子是凉爽的,但他一靠近,便升温了。二来是,没想到是这样的话。
“是啊……好像是哦……那你要怎样?惩罚我吗?”
“不。”再靠近点,一厘米不到的地方,“你想清楚,要不要拒绝我,这是最後的机会了。一旦你不躲开……我便再不会放手。”
木棉看著他渐渐凑近。越来越近。
……狡猾。你知道我无法躲开的。手都放到我腰上来了。
於是吻上了,渐渐深入……木棉也把手轻放到他的肩上,开启唇齿。
灯熄,房子暗了下去。窗玻璃上,霓虹灯的光辉给两人的身影打上一层暗哑光芒──陈旧的,暖暖的,散发著奢华的怀旧气息。颈部、锁骨处的肌肤变得异常敏感──被吻过的地方生出的凉意,以及被抚摸带来的燥热──所有这些都交叠成一种神秘感,就如夜里的房子,总是有著千千万万的岁月的秘密,在黑暗中浮浮沈沈。木棉感觉走过了一段漫长的路程──由痛楚,到快感,每一幕都是风景,而所有的风景,都是他。
他攫取了他每一个呼吸,就像占领了他所有心神一样。
逸豪虽然没有正式搬回木棉家,但也成为过夜常客了。
罗教授看他最近春风满面,大概也猜出是修成正果了,只不知对象是哪个女孩子。无论如何,逸豪的琴音越来越承载了适当的感情,不再是徒有技巧,也不像他当主唱时显得霸道,总是好事。
木棉虽然不能回家,但偶然还是会收到心疼他的母亲的来电,虽然邱爸爸还是很气,但据邱妈妈说,还是渐渐好起来了。
日子还算是不错的。除了一样使木棉头疼的,就是──
“木棉!”
“哇!”突然被人从身後抱住,是人都会吓一跳的,何况在清理著院子的大叔。
於是毫不留情地赏了身後那人一个爆栗。
逸豪却是笑笑,丝毫没有反省之意,甚至不顾路人把头埋在木棉肩上。
木棉吃惊,却听他说道:“不要挣扎,会引人注意的。”
你这样就不引人注意了……正想反驳他,居然不小心被偷吻了一下。
大叔已经囧了……不管了,反正好像真的没人看到。这逸豪,越来越厚脸皮了。
他怎麽知道,逸豪已经记住了邱氏好孩子守则第二十四条,适当死缠烂打。
得手後逸豪放开了大叔,木棉这才看到他身边还放著小提琴盒和行李。
逸豪前两天去T市参加交流活动了,身为罗教授得意门生,交流团中他可是唯一的本科生。
木棉笑了笑,恐怕他是刚下飞机吧。
“木棉树……已经飘絮了?”
抬头,白色棉絮犹如云朵,缓缓飘落。逸豪眼明手快,顺势便捉在手里。摊开,蓬松的一团,里面还带著两颗种子。
棉絮飘飞,也预示著木棉花季节的结束,尽管现在仍满树红花。说来也奇,木棉家的树虽然矮小,却很能开花,满满一树,煞是好看。也许是和木棉悉心照料有关。
“累了吗,进去吧?”木棉摘下手套,先放下手里的活,就要招呼他,逸豪却推说要自便,不妨碍他工作。
木棉转身继续整理,不久,却听见身後悠扬的小提琴声传来──
逸豪只是有感而发,拉了一首Pico的曲子,敏敏作的曲。很久没拉过的曲子吧,甚至显得有点生疏了,却表现得很清新自然。木棉忽然想起新年时逸豪唱的歌,那时的他不适合演绎敏敏的曲子,然而现在,却充分证明,他成长了,能掌握好表演了。
逸豪发现他在看他,还对著他笑,竟让木棉觉得有被包容的感觉。
是什麽时候开始,他成长到能包容自己的地步了?
木棉发现,渐渐地喜欢上他的音乐了。这次回来,果然,又成长了不少。
日子,要是能继续在这种缓慢中流淌过去,便是最好了。
闭眼享受音乐,不知不觉,又被偷了个吻。
(大叔:我怎麽就这样大意= = 随:你其实是有意引诱吧?你不愿意那孩子斗不过你的啦,所以你是引诱…… 大叔: = =|||)
为我实现27
27
“庞庞,之前你要我打听的事,我知道了。”木棉在走廊上打著电话,“王总说,调职的事只是有计划,但具体让谁去还没确定。政宇是人选之一。但也不是不能拒绝的。”
“哦……那还好,谢谢你。”庞庞在电话那边说道,声音有点虚弱,“你呢?会不会也是人选?你知道,单身的更容易被选中。”
“我不会啦,职位太低了,这次调职是要副经理级的人物啊。倒是你,身体要保重,我听你的声音……”
庞庞体虚,预产期也快到了,庞庞挺著大肚子在家里也不方便,政宇又忙於工作,便住进医院了。木棉去看望过几次,还带去不少零食。
“你放心啦,我在医院还能有什麽事呢?何况政宇今天要回来了,还说带给我不少燕窝呢。”政宇去M城开会了,那里盛产海鲜干货。
和庞庞聊了几句,木棉便挂了电话,想起了王总刚才说的事。
远之的事,除了木棉王总还真的找不到人聊了。看他唉声叹气的样子,还真为远之的事在烦恼。原来远之妈妈端午节那天发现了远之和敏敏一起过节,大发雷霆,又吵到王总那边去,说要是再这样,就把远之弄到寄宿学校去。远之自然不肯,和母亲对著干,越是激得远之妈妈恼火,现在已经在物色寄宿学校了。王总呢,自然不想和远之妈妈过不去,但是也觉得远之没什麽过错,这样强迫他也怪可怜的。他只是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了。
木棉也就只能听听他倒苦水,远之的命运,他已经无法左右了。
虽然有点小烦恼,木棉本以为这天也和平常没什麽不同,直到深夜时接到庞庞的电话。
十万火急赶到医院,中途还听了一下收音机,新闻已经在报道了:
“急报,凌晨XX公司的XX航班疑因天气原因紧急降落,後机箱著火导致多名乘客死伤……”
“情况怎样了?”赶到时,只见政宇的父母、庞庞父母都在场,另外还有几个关系好的哥们。
赵冬临首先发话:“不是很好,正在做抢救……”
木棉一听,面色就白了。
“庞庞呢?她情况怎样?”他有点慌张地捉著赵冬临的衣袖。
“不敢和她多说,只说是受了伤。”
木棉也觉得不能告诉她。结果大家都在门外等,赵冬临焦躁地踱来踱去,木棉则是静静坐著,也一脸著急。
漫长的夜,喝过几瓶咖啡,终於破晓。手术室的灯也终於熄了,医生走了出来。
“怎样了?”自然,等得早已不耐烦的众人一哄凑了上去,医生很习惯地拨开了面前的人:“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仍要等待进一步检查。”、
悬了一晚的心终於放了下来,众人都松了口气。
政宇不久後就醒了,算是没事,但需要治疗一段很长的时间。这样一来,四个老人家和一个没工作、就要生孩子的妻子,唯一的支柱政宇又要躺很长一段时间,政宇家不平稳的因素,便渐渐浮现了。
“什麽?债务?”
逸豪惊讶得放下了饭碗,看著对面的木棉。
“是啊……原来他们结婚那会儿已经借了点钱,然後买了间二手房做新房,这里面都是钱啊,”木棉皱起眉头,“现在,两人都住院了,更是周转不来。”
逸豪看著木棉痛苦,心里也不好受,然而,作为一个学生,这会儿他也没什麽办法,事实上他只能先把自己的事收起来,不说。
罗教授不只一次暗示,他已经被认可了,也许下学期就能去B市了。
他只是一直装没听到,然而又能维持暧昧态度多久呢?
只是,他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给他压力了。
放下碗筷,他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
“……逸豪,你说,我要是给钱他们,那……”
“做你想做的,”逸豪只是安抚他,“我知道的,因为你当他们是朋友的话……就不会坐视不管。”
非关旧情难忘。
几个哥们凑了点钱,先把抢救政宇的医疗费补上了。这时,木棉还没意识到,这只是开始。
“什麽?你的意思是……要是政宇不做这个手术,右手就会瘫痪?!有没有搞错,他是园林设计师啊!”木棉对著医生,有点激动地喊道,“这一定是搞错了……一个手术,这麽贵?”
然而没有搞错。更严峻的现实是,如果政宇不尽早回到工作岗位,持续两个月没有还贷,也许家都要被银行回收了。
更不用说,之前借了钱,现在怕政宇不能工作了还不来,便落井下石逼著他们还钱的人。
庞庞身体一直不好,木棉实在不敢和她说太多。政宇方面,更是不敢告诉他右手的事,那会多打击一直以自己的专业为傲的政宇!几个哥们也是刚工作不久,都没什麽钱,还要供养自己的父母。作为两人最要好的朋友,木棉实在是顶受著前所未有的压力。
“政宇?”病房里,那人已经坐了起来。英俊的面上贴著纱布,男人佝偻的背影竟显得苍老不少。
责任催人老。木棉很清楚。
曾经他们都只是学生,那时政宇头总是昂得高高的,自负於能力,也自信於前途。也许就是这份自负,让他毫不犹豫挑起那份重担吧。木棉曾经为这份光彩著迷。
现在,却已经看不到政宇的光彩了。倒是逸豪身上仍存在著。这种无畏,又能持续多久呢?
他说不准。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老得不敢说出肯定句,但也年轻得说不出否定句。
贺政宇发现他来了,只是笑笑。
一笑就包含了多少辛酸苦涩。
其实木棉一直看在眼里的。作为一个暗恋者,在政宇的光彩消失後,仍然没有把视线移开──只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一面。
“木棉,你帮我们交了医疗费?”
“几个兄弟凑合的。你出院了记得要还。”木棉发现自己能很从容地对他说谎了。曾经连说话都颤抖来的。
“当然……我必须要快点好起来,事情还多著呢……庞庞的情况呢?”
“她很好,你放心。”
政宇一笑:“我放心。有你在,总是放心的。”
木棉忽然醒觉,逸豪虽然指责他们利用木棉的感情差使他,但是,事实上,除了木棉他们还能对谁那麽放心呢?
心里忽然一暖。这就是所谓的信赖吧。其实世界上很多事……都可以解释为更为单纯的东西。
“木棉?”倒在医院长凳上睡著了,听到逸豪的声音,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醒醒……先吃点东西吧?你一天没吃饭了。”逸豪专门带来了饭菜,现在木棉都不怎麽回家了,窝在医院庞庞和政宇两头跑,有时还能去看望敏敏。逸豪也只能做这种送送饭的事……实在是让他觉得,自己无能。
心里暗暗发誓,要努力成为更可靠的人。
但是木棉却没有那种想法,只是看著送来的饭,笑逐颜开。
一个男人能为你做到这种小细心,其实是比他为你建功立业更可贵的。这点逸豪还不知道,但木棉却很享受。
邱氏好孩子守则第二十五条,关键是要体贴。
然而现实便是现实。虽然逸豪让木棉不至於绝望,现实压力还是让他吃不消。
“不能……怎麽都不能呢。”
怎麽凑,都无法筹到那麽多现金。木棉坐在家里地板上发呆。
飞机失事後已经两周了。右手没知觉,政宇已经有点怀疑了。庞庞的预产期,也越来越近。债务也有点逼近的势头。
庞庞和政宇──两个曾经最掀动他的心的人,他一心守护过,甚至连自我保护都顾不上。现在,他们的幸福,正在他面前瓦解。
该怎麽说明木棉的心情呢?
就像雕刻一件工艺品。为了刻得完美,甚至连刻刀伤到自己了都没放弃。这样的成品……即使终究不属於你,即使你已经找到真正属於自己的,还是忍不住……忍不住看著它,维护它。
木棉点燃了烟,瘫坐在沙发上,仰头看著天花板。
民国时期的大屋,天花板有著美丽的浮雕装饰。虽然因为年月久远,已经显得有点脏和陈旧,却依然比现在的装修要华贵优雅。木窗框、小石地砖、吊灯和长廊,整间屋子散发出的气味,都是氤氲而祥和的,宁静悠远。
就像一个慢慢叙说的故事。
当晚木棉就这样睡著了。逸豪看见,便取出了他口里的烟,把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临走的时候,忍不住在他额上一吻,却意外地听到,他好像在说什麽梦话。
“爷爷……我的木棉树……”
逸豪听了,忽然记起了什麽。
大概那时还小,时间也短,记得的,便只有些零碎片段──少年时的木棉,最爱坐在木棉树下,背靠著树干睡觉。好几次爷爷要他去做家务,他都是这样逃过的。他特别喜欢那棵树。还说著,什麽来的?
“我的木棉树,给我留著,我会回来的。”
是了,就是这一句。总是说这一句。逸豪有点好奇,他现在到底做著什麽样的梦呢。
一定是和现在身上的烟草味……不一样味道的梦吧。
安顿好木棉,逸豪又出去厅里,整理了一下桌上的资料。然後,按著原来木棉排好的顺序,将房地产公司的估价单放在最上面。
为我实现28
28
“庞庞生了!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敏敏摸索著字迹,也微微笑了。
逸豪和木棉在一起,是意料中事。木棉能这麽快从阴影中走出来,却是让敏敏也有点意外,也许逸豪真的做到了,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的壮举。
“政宇也动了手术,已经没什麽问题了……虽然还不能画图,但能出院了,公司答应了暂时只安排他做行政方面的工作。”
木棉继续写到,喜悦之情溢於言表。
“然後敏敏……我想,你还是去外国动手术吧。钱的事不用担心了,回来後还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