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实现----随航

　　你没看见他为了帮庞庞赶进度，熬了两晚夜？你们当然没看到，你们去旅行了！但是订婚也好、婚礼也罢，你们看见了吧？看见他敬了一桌又一桌的酒，看见他都支持不下去了吧？那为什麽还要他帮你们拍DV，看著你们恩爱？你们到底在炫耀什麽？他为什麽要受这折磨？就因为，他是gay，他犯贱喜欢你贺政宇！”
　　庞庞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贺政宇却是渐渐被惹怒了，正要反驳，却听得一声颤颤巍巍的声音：“你们……在说什麽？”
　　三人震惊了，立刻转过头去，只见邱妈妈脸色煞白地站在那里。贺反应快，立刻上前扶住了就要倒下的她。逸豪和庞庞都石化了似的，不知如何是好。
　　邱妈妈颤著声音问道：“你们刚才在说……我不是听错了吧？木棉？”她回头过去，问道。
　　顺著她的目光，三人才看见──木棉不知什麽时候回来了，正背靠著门框站著。看不到表情，但是那个背影却是出奇地平静。
　　“怎麽了？”也许是都听到了吵闹声，邱爸爸也出来观望，倒是庞氏两老坐在客厅，作为客人也不好意思掺和。逸豪眼尖，居然看到自己的父亲也到了，也坐在客厅里。
　　邱妈妈没有理会邱爸爸，只是一个劲盯著木棉：“说，不是真的，我只是听错了……只是玩笑话吧？你平时就很喜欢说这种话了……或者，你喜欢庞庞？庞庞结婚了你不高兴？不怕，妈给你找、我家的木棉一定……”
　　“是真的。”邱妈妈的表情完全僵硬了，木棉平静的语调，却没有给她任何希望，“我是gay，喜欢男人。曾经喜欢过政宇。”
　　站在他身边的邱爸爸，一下子就来气了：“又开这种玩笑，你这小子……”
　　“不是玩笑。是真的。我平时……是想说著让你们慢慢习惯，就是希望真的和你们说的时候，你们比较能接受些。”
　　木棉终於转过头来，三人才看到他的表情，居然是如释重负地笑著：“原来大家都知道的，真好，只有我……像笨蛋一样。”
　　“你！……”邱爸爸瞪大眼睛，伸出手就要打，木棉只是看著拳头落到自己身上。
　　“啊！”庞庞惊叫出声，政宇扶著同样惊恐的邱妈妈，不敢放手。逸豪想要上前，却看见木棉的眼神──一个制止的眼神──於是只得站住了。
　　一拳还不解气，邱爸爸虽然平素是个冷静而爱面子的人，但也掩饰不住火气，拳头一直招呼在木棉身上，一边还骂著难听话，连厅里的客人都上来劝诫了。木棉是两老难得的儿子，邱妈妈是一直当宝贝一样痛著，此番看见丈夫责打孩子，痛到心里去，但又恨木棉“不懂事”，只得看著哭泣。逸豪看著木棉挨打，终於忍不住了，上前抱住了他，让拳头招呼到自己身上。庞爸爸和逸豪爸爸也架住邱爸爸，一边劝他先冷静。
　　“让开！让我打死这个不孝子……还说是木棉托生呢！果然，强求就是没有好结果！”
　　说得邱妈妈更是声泪俱下。
　　逸豪才不管那麽多，立刻放开怀里的人，检查伤口。木棉看上去还好，脸上看不出多大的伤，就是嘴角出了点血，但逸豪没看漏，刚才的拳头都是往他身上招呼去的。估计内伤比较严重。
　　但是木棉就像木偶一样，没有丝毫痛苦的神情。
　　这样的木棉，才真正看得他心痛。
　　伸出手，想帮他拭擦嘴角的血迹，却猛地被木棉挥开了。
　　邱妈妈敏感地看到这个动作了，留了个心眼……忽然一个恐怖的念头占据了脑海，一时没顾虑太多，只是想到了就脱口而出：“你……和逸豪住在一起吧？你们应该不会……”
　　“我们没什麽。”本来一副平静模样的木棉，一直默默挨打，对父亲的挖苦一句话没说，此时却像被惊动似的，抢著回答，甚至把逸豪推远了点。看他一副极力否认的样子，逸豪却是心里一阵悲凉──
　　我就这麽，不值得你注意吗？连我爱你的心情，都要被否认吗？
　　为什麽我爱你，却不被允许一起承担你的痛苦呢？那，我爱你还有什麽意义呢？
　　“大伯、大伯母，”逸豪决定了，坚定地看著几位长辈，就是没看自己的父亲，“他的心情我不能左右，但我不想瞒著你们。我喜欢上堂哥了。我爱上木棉了。”
　　他说著这话时，木棉出尽全力拉他走，还一直阻止他。神情也一反之前的平静，竟是慌张的。但是他视而不见，站定不动，木棉居然没能动他分毫。等到话都说出口了，众人皆惊异地看著他。
　　“你……你说什麽？”
　　“他什麽都没说！他骗你们的，只是不想我一个人受罪才编的谎……”
　　“是啊，我不想你一个人受罪，”逸豪看著有点慌的木棉笑，居然显得沈稳而坚决，“因为我和你是共犯啊。而且，想要和你一起继续犯罪。”
　　庞庞看著他们，忽然想起之前在西餐厅的谈话。
　　哦，原来是这样啊。教会逸豪温柔的人，就是木棉。木棉这样的人，为什麽没有人喜欢──她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他的性向，现在才发现，不是这麽回事。只是因为，耐心看著他的人不多而已。只要看看他，稍微用点心留意他──就很容易被吸引了。
　　一时间，百感交集。
　　不知政宇又是怎麽想呢？
　　不过这点小疑问，立刻就被眼前的混乱场景盖过了。听得逸豪这番表白，在场的人更是乱了套：逸豪爸爸也终於动容，叫喊著要揍逸豪，反倒是邱爸爸，深知自己小弟的拳头毒，在劝喻他，庞爸爸和庞妈妈看看这个那个，完全不知所措。邱妈妈愣愣看著木棉，竟似认不出他来。政宇也一脸深意地看著逸豪，良久说了一句：
　　“木棉拜托你了。”
　　庞庞看到，木棉听了这句，怔怔地看著政宇。
　　然後，眼眶居然红了。
　　“木棉？”他身旁的逸豪敏锐地察觉了，顺手把他圈在怀里，看著他的眼。
　　“你给我放开！”看见这一幕，逸豪爸爸更是压不住怒气，顺手拿起什麽就飞过来。
　　逸豪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木棉一手拉开。
　　接下来的事，只是瞬间。下一秒伸出手，便是满手鲜血。
　　“木棉？……”逸豪看著瘫在自己臂弯里的人。叫出声。但是没有反应。他甚至不敢摇动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抱著。
　　全场静默。
　　木棉，总是叫他木棉。事实上他有什麽地方像木棉呢？
　　比如，这满手鲜红的血。他的血。
　　“啊……”逸豪最先反应过来，吼著，“纱布呢？不了，要立刻去医院！”
　　庞庞立刻递来干净的手帕，政宇把已经吓哭的邱妈妈安置好，便拿起外套，跟著逸豪出去了。
　　邱氏好孩子守则第二十三条，突发状况时要镇定。
　　把木棉交给医生，逸豪只能站在走廊上，看著门内的情况。伤口在後脑，医生说可能有轻微脑震荡，所以才昏迷不醒，先处理外伤再去扫描。
　　逸豪只是安静地看著，沈稳地让政宇惊讶──从他站出来承认喜欢木棉开始，政宇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实际上是很冲动的。但是遇上和木棉安危有关的事，却显得无比成熟。
　　“你……为什麽要说拜托我那样的话呢？难道你不知道，这样说只会让他伤心吗？”
　　甚至，他还冷静地问政宇。贺政宇看著他，却有点想笑。
　　“我不这样做的话……又怎能让他死心呢？”
　　逸豪转过头来，冷冷看著政宇。感到对方的敌意，政宇却还是一脸从容。
　　“你说我们利用他……但是，我们除了让他知难而退，又有什麽更好的办法呢？所以，必定得这样，逼得他死心。”说著，居然神色黯然，他呆呆看著房里，毫无知觉地接受缝针的木棉，语气透著感慨，“但是他一直是一个人，所以，我始终无法说出口。直到现在……其实，也许，已经不用我说出口了吧。”
　　政宇看著木棉。一直以来，木棉以好友身份，待在他身边，恰到好处地维持著界线以内的关系。如非偶然，让他和庞庞不小心发现了他电脑里的DV资料……他真的不会猜到事实。
　　多留了个心眼，也就会发现他为自己做过什麽……虽然他对待自己，看上去不比哥们超出多少，但是木棉不是个会为无关的人付出那麽多的人──甚至可以说，有点明哲保身。是以，一旦他为了谁开始忘掉保护自己……那就证明，那个人真的闯进了他心底。
　　如果今天之前，木棉还没发现……那他醒来的那刻，肯定也会发现吧。
　　原来，自己讲的那句话，真的不必要了。
　　他已经，失去那个资格了。
　　逸豪看著政宇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迷茫，最後竟是笑了出来，有点不解。此时医生推开门，说是外伤已经处理好了。逸豪急著看木棉的情况，也就把政宇晾在一边。
　　政宇看木棉还没醒来，忽然觉得，还是让他睡一会吧。
　　这对木棉来说，估计也是个震惊的事。毕竟，他喜欢自己太久了。
　　“……谢谢你。”政宇笑了笑，关上房门，默默离开了。
　　谢谢你一直喜欢我。也谢谢你，终於忘记我。

 

为我实现26

　　26
　　
　　木棉是在医院里醒来的。
　　白花花的屋顶和白花花的被子，想了一阵才明白过来，想要动动手，却发现被拉著。
　　逸豪伏在床边睡了，还拉著他的手。
　　木棉脑子还不是很清醒，还担心他有没有事，盯著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心里一动，只是出於突然的念头，凑上去，轻轻在逸豪的睡脸上印下一吻。
　　庞庞回到病房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竟让她无法前行。
　　还感动得有点想哭。
　　木棉总是有点小自私，也许是从小被宠爱著长大的关系。但是一旦喜欢一个人，却总是全情投入。以至於忘记保护自己。为了对方，也会十分嘴硬，怎麽也不承认自己的感情吧。
　　一下子，她什麽都明白了。
　　为什麽要把逸豪赶出家。
　　为什麽不接受逸豪，不让他向家长出柜。
　　为什麽帮他挡下了那个相架。
　　木棉自己知道吗？就算他不知道，又骗得了人吗？
　　待到木棉已经发现她了，庞庞才走过去，轻轻问：“医生说应该没什麽事的，你觉得怎样？”
　　“……爸妈怎样了？小叔呢？”
　　庞庞叹了口气。
　　“你妈一直哭……你爸放话了，不让你回去，也不让你妈来看你。”木棉神色黯淡了，但也一副预料中的样子，“至於逸豪的爸爸……他说了，再也不管逸豪了，当没有这个儿子。”
　　木棉的脸色有点发白：“他知道吗？”
　　“……他知道，但没说什麽。一晚没走。”
　　木棉回头看了看睡得安稳的逸豪，却是心酸：“这孩子……”
　　“你打算怎样？”
　　“爸妈那边，先放一放，老爸在气头上我说什麽都没用，”木棉皱了皱眉，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倒是逸豪那边……小叔本来就不在意他了，这样一来更是……所以我就不让他说，就是这种结果。”
　　“但是我想，让他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的。”
　　木棉看著庞庞，又看看逸豪。没有说什麽。
　　“那……政宇呢？怎麽让你在这里？你快回去吧，怀孕的人怎麽能操劳呢？我没事。”
　　“政宇上班去了。他又要出差……最近公司一直派他外出。本来，他是想拜托你打听下的，因为你和王总比较熟……他是想知道，公司是不是要安排他调职了。”
　　木棉和政宇在同一间公司，但不同部门，按理来说是政宇职位高，但是有了远之这层关系，木棉却比较能打听到内幕。庞庞有了身孕，这时候来调职确实不是很方便，所以政宇才想打听一下，顺便疏通下门路吧。
　　木棉点了点头，这点事他还是能帮忙的。他又催庞庞回家。庞庞临走时，回头说了一句：“木棉，我们做了让你为难的事……你原谅我们好吗？”
　　木棉一愣，笑了，点头。庞庞释然，又补充了句“好好和他聊聊吧”便走了。
　　看著庞庞离开，木棉无声地喃喃道：
　　再见。
　　
　　逸豪一醒来就被木棉赶回去上课，一天课程结束後，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木棉家。谁知一去到，木棉就要他联络父亲道歉。
　　“为什麽要道歉？我没说谎。”
　　逸豪理直气壮地看著木棉，又老是往他贴著纱布的伤处看去。
　　木棉看著他，十分无奈，逸豪就是不听劝，对他老爸一点不客气。
　　“你还是学生呢，离了老爸总是不方便的……”知道那两父子的关系，木棉干脆收起孝义那套，直接指出现实问题了。
　　“什麽不方便，我还有老妈汇来的美金呢，”逸豪耸耸肩，很讽刺地说，“况且我还有奖学金，有打工，没什麽不方便的。”
　　大叔眯起眼看小孩，小孩的拽样就是看不顺眼。
　　“比起那个……我们是不是该谈谈我们的问题？”
　　逸豪嬉皮笑脸起来了，木棉斜了他一眼，很想忽视那个渴望的眼神……
　　“什麽我们的问题，我们间没有可谈的问题。小孩就回去好好学习。”
　　“我不是小孩。”怎麽感觉小孩难缠了？难道是帮他挡了一次相框，就自大起来了？“你知道的……我能感觉到，你对我也不是毫无感觉的。”
　　大房子只有他们俩，此时静得有点诡秘。五月太阳虽毒，但入夜後还是有点凉意，加上老房子清爽透风，便有点冷了。木棉忽然觉得气氛有点不自在，便尝试转移话题：“那个……说起来我们去了趟医院，却没见著敏敏，不知他端午节过得怎样？”
　　“敏敏很好，就准备做手术，而且我也把这消息告诉该告诉的人了，”逸豪眼睛盯著木棉，“别人的事先放一边，我们还是来说说，为什麽你要帮我挡那个相框啊？”
　　果然……就是在这里破功的……木棉有点怨念，於是反击：“那你呢？和庞庞他们说的是什麽话？”
　　逸豪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也反省过那段话说得有点过。
　　“……我不是小孩，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决定就好了。不要给我强出头。你小孩子，不懂。”
　　“我不懂？我不认为。”逸豪倒是没有让步，“看著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