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什麽意思”苍锦收起脸上的不悦,正色地问道。
“长老叫我来为床上那人施术针灸,他胸前那道纹印即使身体全好了,淤血全积聚在此,不用别的方法还是不会消失的,所以此刻便要著手开始”
苍锦听明白了,但还是秀眉一挑,用一种“你那技术到底行不行”的眼神盯著对方“那为何会是你来,我不要你,你叫长老过来”
无视苍锦那质疑的眼神,来人挑起身前一撮黑发玩弄著“长老没空,你别忘记,你从小到大什麽伤痛都是我来治疗的,你真的不要我来,那只有叫谷伊过来了”
苍锦无可奈何地瞅著眼前那个男子,谷伊还没他来得高级,眼前这人虽然不是长老级,但医术也是超一流的,只是他私心地想要最好的医者来为云濯治疗而已,最後不得不妥协“要治疗还不赶快过去,耽误了我可不饶你”
“哎,你怎麽还是这麽心急,他不是刚吃完药麽,先让他休息一会儿,我们先说别的正事”
“还有什麽事?”对面的男子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苍锦心里咯!地跳了一下。
“你说呢”男子盯著苍锦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如何说你才好,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在那里,做这麽过分的事情,难道你就不会想後果”
苍锦一阵迟疑,最终选择撇开与对方对视的视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还装傻,你自己看你自己的脸色,好听点就是苍白,难听就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以为你不出锦阁就没人会知道,这样子你还能瞒得过我吗”男子清俊的脸顿时蒙上了一层不悦,语气里却隐藏著一股心痛“不过一个区区人类,值得你..呜呜”
男子还没把话说完,就被苍锦一手捂住了嘴巴,凑过头来在男子耳边低语“他什麽都不知道,不准你给我乱说”
苍锦松开手,男子努力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叹了口气终究没说些什麽。
“我没打算瞒过什麽人,这是我自己的事,别人管不著”苍锦刻意小声说,以防不远处床上的人会听到。
这时,手却被人握住了。
苍锦一怔,反射性地想要甩开对方反而被握得更紧,抬头正想发怒却见男子脸上一派坚定“虽然我的修为也不算很高,但寥胜於无,对你还是多少有点帮助”
一股暖流从相握的手掌流传过来,苍锦抿了抿唇,定定地看著对面那个闭目凝神的男子,不再说些什麽。
良久,男子收回自己的手,缓缓地睁开眼,脸色与之前相比苍白了些,侧头对苍锦笑了笑。
“谢谢”苍锦低垂著脑袋,轻轻说了声,额边垂下的黑发掩去了他大半个侧脸,让人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男子听到的瞬间先是一愣,而後又呵呵地笑出声来,苍锦抬头,不悦的问道“你笑什麽”
止住笑意,男子叹息道“真难得,这麽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见你说道谢的话,锦儿真的变了不少啊,变可爱了”
“廖卿,不准你叫我那个名字”苍锦暴怒。
男子撇撇嘴“哎,现在又不可爱了”
云濯躺在床上一直隐隐约约地听著两人在窗边的对话,说说笑笑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是让人觉得很融洽的气氛,听声音是个陌生人,他很好奇究竟是个什麽人,他极少看见有人居然能这样和苍锦这样聊天,这样有点暴躁大大咧咧的苍锦才是真正的苍锦,而在自己面前的苍锦却总是小心奕奕,唯唯诺诺总是害怕自己会对他露出讨厌的眼神。
其实这种感觉很奇妙,云濯不知该如何形容,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对身边任何人都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态度,完全不会在乎旁人的感受,这样的人却总是时时刻刻在意著自己的想法,费尽心思也想要讨好自己,这种优异於别人的感觉,抚心自问云濯并不讨厌甚至还有点享受。
“打扰了,我是来帮你治疗的廖卿”一把声音把他从沈思中拉了回来。
云濯侧过头,心底开始打量著出现在床边的年轻男子,男子一样拥有一张漂亮的脸和一头乌黑的秀发,大半黑发用银簪挽在脑後,身穿一套淡绿色的长袍。清俊的脸有著一股温文儒雅的书卷气,云濯觉得这人的气质和云郗影的好友沈珺陶很相似,都给人一股非常舒服的感觉。
云濯对著那人点了点头,而那人却扭过头对著一旁的苍锦说“三皇子,可以请你回避一下吗,你在旁边可是会妨碍到我的”
“你…”苍锦鼓起两边的腮子,牙痒痒地瞪著对方。
“不如请你回房吧,我命人送了些汤药去你房间,算算也是时候了,你过去喝完这边大概也会结束”
苍锦看了几眼床上的云濯,凑到廖卿的耳边丢下一句“给我好好地干,不然你就死定了”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廖卿笑著对离去的人影摇头,云濯能看见男子脸上那一股深藏在内的宠爱。
挑开云濯身上的衣物,男子收起笑容换上一脸的严肃,打开带来的木盒,里面一块神色皮卷上排放著粗细不一的银针。
廖卿伸出纤长骨感分明的手指,抽出其中一根放置火上消毒一边说“可否请问公子你几个问题”
云濯先是一怔,淡淡说了句“请问”
“敢问公子和皇子是什麽关系”一根银针扎进胸前,没有什麽痛感,像是被蚂蚁咬了的感觉。
“我可否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男子笑了笑,又在他胸前扎了一针“当然可以”
“你没有其他问题要问了”等了半响也不见那人问话,云濯开口问道。
“既然第一题得不到答案,之後的也没有必要再问了”廖卿一边动著手一边回答,落针利落准确,竟不耽搁。
“那你和他又是什麽关系”云濯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扎完最後一针,云濯胸前银针满布,廖卿收起皮卷,转身坐於床前,动作十分的优雅“你很想知道?”见床上那人不答,他笑著瞥了云濯一眼自顾又说下去“苍锦可以说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小时候很多病痛,但他有个特殊的习惯,不是他有好感的人绝对不让碰,所以许多巫师都拿他没有办法,偏偏他却只赖著我不放”廖卿的视线投向窗外,眼神却异常的温柔,嘴角微微地勾起,清俊的脸蒙上了一层非常柔和的光。
苍锦 -- 57
“你很宠他”云濯开口,说出的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廖卿淡淡一笑,仰起头靠在床柱上“嗯,锦儿小时候真的很可爱,乖巧又懂事,却爱恨分明的很,喜欢一个人就会经常粘在那人身边,不喜欢一个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无聊时经常缠著要人抱,若是你不理他,他就会用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瞅著你,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实在让人狠不下心不去理他”
很平淡温柔的语气,廖卿像是沈浸在久远的回忆中,再一次感受那时的那种美好。
云濯默默听著,心里却奇迹地没有感一丝厌烦,长大了的苍锦还是没有怎麽变,廖卿说的样子云濯也见过很多次,尤其是躺在自己身下的时候,苍锦不止一次用他那双水润的黑瞳凝视著他,带著几分伤感,几分幽怨,几分无奈,几分柔情的眼眸,真的让人以为他一刻便会哭出来。
但他无法想象廖卿所说苍锦那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自他认识苍锦以来,他便是一副高高在上,自大狂妄又目中无人的模样,真的让人产生不了好感。
“你肯定很疑惑,现在的他哪里和乖巧懂事沾得上边,对吧”廖卿仿佛能读懂人心般,一句话便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我认识的苍锦不过是个高傲跋扈,任意妄为的家夥”云濯毫不留情地道出自己对苍锦的看法。
“若是被他听到你这样说他,他会很伤心的”廖卿叹气道,脸上的笑意有点意义不明。
“你太抬举在下了”云濯微微一愣,复而撇开与对方相对的视线。
“明眼人都知道苍锦很在乎你,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对某样东西如此执著”廖卿转过头,又把视线调回到窗外,盯著满庭翠绿“但你却不是相同的感觉…又或者说他的感情为你带来了困扰,我说的对否?”
云濯不知道该怎麽说才好,苍锦除了不让他离开之外倒没有勉强过他什麽,就连自己施加在他身上的伤害苍锦还是一声不吭地忍了,他以前一直抱著一种心态,就是苍锦亏欠他的。无论自己对他做些什麽都是理所当然的.
然经过了这次,苍锦真不再亏欠他什麽,又或许从一开始苍锦不过说了个谎言之外,根本就不拖欠他些什麽。
而是他自私地想为自己内心找一个出口罢了。
感情之事,他真的不懂,他真的不知如何归咎他与苍锦的关系,所以才一直拼命地去逃避,想要两人不见面,但又忍不住去找苍锦做哪些亲密的事。
心底隐隐约约有种想法是自己最不想承认的,那些什麽亏欠的话,那些什麽讨厌的话,不过是自己不愿承认对方早在不知不觉间已在自己心底占据了一份位置的借口而已。
“无论怎样也好,即使你认为这样的锦儿很不讨人欢喜,但我还是希望他这样子生活下去,他经历过些什麽事,你不了解,是痛苦还是快乐,你也不清楚”廖卿突然转头,一脸严肃地凝视著云濯“若你真的对他没有那种意思,我希望你不要伤害他”
“你这话什麽意思?”云濯感觉廖卿话中有话,实在让他摸不透他的想法,所谓的伤害是指…
“没什麽特别意思,就是如你所听表面的意思,锦儿身上有很多特别之处,我只能说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他经历了很多事,那是你所无法体会的,我只想他快乐的活著,你应该能明白我的用心之处”
“……”云濯无言以对,那人说一点不说一点反而让他更加在意,但再追问下去那人显然不会再说些什麽,苍锦身上到底有何秘密。
思索间,耳边就听见房门被人打开的声音,而胸前的银针早已被人全数取下。
“已经好啦”苍锦跑到床边询问廖卿,见那人点了点头,苍锦又扑到床前,小声询问“云濯,你觉得如何,有没有感觉好点”
一脸的关切,是真的发自於内心,云濯总觉得要对苍锦摆上以前那副冷漠的样子似乎比以前要困难了,他唯有垂下眼帘,答道“嗯,好点了”
“真的,那真的是太好啦”兴奋的语气怎麽也隐藏不了其中的开心,转头却马上换上一副命令的语气对著另一个人“廖卿,你以後记得准时过来,知道吗”
廖卿一边收拾手边的道具一边摇头笑道“知道,我还是先告退了”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濯一眼。
一下子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苍锦又开始坐在床边守著,云濯觉得空气里多了几分微妙的感觉。
侧过头,看见苍锦大眼溜溜地直盯著自己看,云濯不解地问道“有事?”
苍锦摇摇头“没有啊,只是在观察你气色有没有好点而已”
云濯一听,嘴角扬起一抹有如轻风的笑意,暗中笑著苍锦的天真“你真的当刚才那几针是神针,怎麽可能会有如此神速的功效”
苍锦笑而不答,上扬的嘴角带著几分明显的落寞,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转变,云濯又问“怎麽了”
轻轻摇头,苍锦感叹“突然发现,云濯你好久没有对我这样笑过了”
云濯一怔,脑海里又浮现刚才廖卿所说的话,他以前真的刻意想要苍锦难过,想要看到他受伤的表情,现在仔细想来,也不过是最初的时候,他无法忍受被人欺骗和玩弄,久而久之看多了那人在自己面前露出受伤的神情,即使他再无情,也会心有不忍,但不忍之後却又是更加决绝的对待,他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何会这样做。
“若是我现在还说要你放我走,你会答应吗”
苍锦一阵心惊,为何又会扯到这个话题上,原本还带笑的脸一下子黯然了下来,小声地开口,语气里带著几分乞求“云濯,可不可以不要说这个话题,我…我不想你走”
沈默半响,云濯抬头盯著头顶的帐幔,语气平静地说“好,我们换个话题”
苍锦没有想到云濯竟是这种回答,一脸恍惚地盯著对方,耳边又响起云濯的声音“廖卿…他究竟是什麽人?”
苍锦低著头,支支吾吾了一阵子才开口“云濯,你…你喜欢廖卿?”
可是一开口就把云濯给吓倒了,这是什麽回答,没好气地瞪了苍锦一眼“你在胡说八道什麽”
“你若不是对他有好感,为何你会问起他的事,云濯你还是第一次主动打听别人的事”苍锦一直认为,廖卿是个很有魅力的人,给人的感觉既温柔又舒服,自己从小就很喜欢他,云濯会对他有好感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云濯翻了翻白眼,觉得很无力“那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扭过头,又看了看还在纠结中的苍锦,又道“我想沐浴”
“可是…你身上的伤…”
“那不碍事,我已经很多天没有沐浴了”难得今天感觉好了点,他若是再不沐浴真的会发疯了,他以前就是个极爱干净的人,这次真的什麽都突破了极限啊。
苍锦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出门吩咐去了。
让下人抬了桶水进来,云濯好不容易在苍锦的搀扶下走到屏风之後,身上只穿里衣的他根本不用怎麽脱衣服,对著苍锦就说“你先出去”
“你一个人可以吗?”此刻云濯还需要别人搀扶才能勉强站定,他要怎麽进木桶啊。苍锦担忧地询问。
云濯很想说可以,但事实却是不行,虽然两人早已有过多次比这更亲密的事情,但要他在旁人面前脱光光还是在他手脚不灵活的时候,他是怎麽也不乐意,只好无奈地说“那你闭上眼睛,你盯著我,我很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