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锦 下----七玥流火

　　
　　“你对他做了什麽？”云濯视线一直都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眼见苍锦昏迷不醒，他对著暮语怒吼。
　　
　　“怎麽…现在来心疼他啦？”暮语改用双手把他抱在怀中，以防他整个人滑落，随即又说“我说你这个人还真奇怪的耶，在旁人面前就对他一副厌烦到不行的样子，现在他不甩你了，你又巴著他不放，你不觉得你自私了点麽？”
　　
　　“我们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云濯依然直视著他怀中的男子，脑子里跟本不想和眼前这个人多谈一句话，他只想抢回被人抱住的苍锦，以致为何眼前那个男人会知道他们这麽多事这一点都忽略了。
　　
　　看著他那副拽样，暮语也莫名地来气了。
　　
　　“喂，你给我弄清楚，现在是我们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他示威般地扬起下巴，手臂收紧了些，摆明了现在苍锦是跟他在一起，没有他说话的份。
　　
　　云濯瞬间怒火攻心，想也没想就运攻向暮语冲了过来。暮语反应也不慢，马上抱起苍锦闪避开来。
　　
　　三人居然就在中庭的花园里上演一场你追我赶的追逐游戏。
　　
　　云濯当真动了真格，一阵阵掌风过去都蕴含了大半内力，暮语倒也灵敏，全部都被他巧妙地躲过了，但毕竟怀里还有个苍锦，渐渐也变得有些吃力。
　　
　　但他绝对不会现在就把怀中的人交给那个男人，这种自私的男人，若不给他点教训，他这个旁人也咽不下这口气。
　　
　　於是在躲避过程，只要稍有危险之时，暮语就会把苍锦推至身前挡住，果不其然地窥见云濯慌张地手掌，一副狼狈的样子。
　　
　　“卑鄙小人，把他放下。”云濯对他不悦的吼著，
　　
　　暮语微微地喘著气，听到对方的话，还是高傲地扬起头，不屑的哼了声“我卑鄙……那还真是多谢夸奖啦，不过比起你，我自认还好多了”
　　
　　“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云濯反讥，他才不会用苍锦当护盾，他也不会在青天大白的时候，而且还是人来人往的中庭对他做那种有损他声誉的事。
　　
　　“哼…还说得自己很清高的样子哦，看来，你还真不知道你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好事。”
　　
　　“若你真的是为他好，又怎会在这个地方对他做那种羞辱他的事”万一被下人撞见……
　　
　　暮语斜睨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低头凝视怀中苍锦沈睡的脸，修长的指尖轻抚过他远山似的眉，低声说“你的男人真不是一般让人气愤，你居然还傻傻地为他付出这麽多感情。”
　　
　　远处的云濯就快看不下去，手掌的骨头都在咯吱咯吱的作响，他的心里既气愤又觉得难受，一直以来那张脸那个身体，明明就只准许他一个人碰的。
　　
　　为什麽……要让别人碰…
　　
　　“原来你还为他有所顾虑的啊”暮语抬起头，盯著他缓缓地说，嘴边讽刺的笑意隐隐约约还在“那就请你好好地回想一下，你之前对他所做的一切，你觉得你还有资格在这里说话吗？”
　　
　　云濯蹙起眉，脸上的神情由怒状转为严肃紧绷，嘴唇蠕动几下，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人抢先一步。
　　
　　“要你回想，可能还没有我直接说出来快哦”暮语突然开口，左手继续爱怜般地轻抚著苍锦的额际的发丝，很温柔，很宠溺的感觉，不禁让云濯内心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努力回想过去，回忆里的记忆，只有苍锦为他伤神，为他付出的画面，而他，竟然连一个笑容都吝啬得很，都不愿给他。
　　
　　像那人一样温柔地轻抚他的发丝，把他圈在怀中紧紧抱著，他都不愿。
　　
　　此刻，他又有什麽理由说要他回来他的身边。
　　
　　“怎麽，想到了吗？”看见云濯皱眉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要开口“你知道吗，你此刻就是小孩子的心态，看见自己的玩物被人突然抢走了，你的自尊心告诉你要把他抢回来，但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你究竟喜不喜欢他，是因为喜欢他所以要抢回来还是因为玩物被人抢走了而不愿丢这个脸而”
　　
　　“胡说…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过玩物”云濯反驳解释道。
　　
　　“哦……莫非你不是只当他是泄欲用的，那你当他是什麽？”不理会一瞬间脸色都变了的云濯，他又继续说下去“喜欢的时候就对他和颜悦色，不高兴的时候就对他冷言冷语，有欲望的时候问都不问他的意见就拿他来发泄，就连做错事之余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他，你不就是一直在做这种事吗？”
　　
　　“……这是他跟…你说的？”
　　
　　暮语不答，又自顾说下去“你就是深信他不会拒绝你，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下去，你可有想过他的感受？纵欲完後你可有对他温柔过，你可有陪过他而不是毫不留情地离去，你可有想过他是一个男子，却甘愿被你连女人都不如的对待会是什麽的感受，你从没有想过吧，像你这种人，有什麽资格要把他抢回身边”
　　
　　凝视著那个五官紧绷却无法言语的男人，暮语踱著步子靠近他的身边。
　　
　　“还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吧，之前的事他都可以默默忍受不当一回事，每个人都知道每一件事都总有个限度，人都不例外，你认为你对他所做的一切那一件事是最残忍呢？”
　　
　　“……”
　　
　　沈默半响，暮语再度开口“说不出口……让我来告诉你”
　　
　　他笑了笑靠近云濯的耳边，特意压低而变得低沈，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你只为了区区一个下人便将他打伤啊，事後还双双离去呢……而你更不知道，那天他流了很多血……鲜红的血将中庭的地面都染红了，你知道为什麽吗”暮语故意停顿片刻，而後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

　 “因为他肚里早有了你的种……而你，则亲手将自己的孩儿杀死了……”
　　
　　暮语很满意看到男人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退了回来，手掌贴在苍锦的脸上来回摩挲，动作温柔极了“觉得心寒麽，不敢相信麽？……让一个外人来告诉你这件事的感觉如何啊？……呵，放心，与他相比，你的感受实在不足挂齿……”

 

苍锦 -- 76

　　云濯整大脑都无法思考，耳边一直回旋著暮语刚才那一段话，默默地站在中庭的树荫下，凉风吹过，吹起了他的黑发和衣摆，甚至连两人的离去他都不曾察觉。
　　
　　已数不清时间过了多久，抬头环顾一周空无一人的庭院，云濯才浑浑噩噩抬起步子走回自己的住处。
　　
　　醒来睁开眼，苍锦才发现自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拉下被子坐了起来，他用弯曲的手指往自己的额头敲了敲，而後又揉了几下，甩甩头，闭眼皱眉，像是忍受著某种痛苦。
　　
　　之前发生了些什麽事，他好像怎麽也想不起来，不能理解自己为什麽又会躺在了床上。
　　
　　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桌前，看著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夕阳，他为自己倒了杯水，缓缓喝了下肚，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有股畅快淋漓的感觉，稍稍冲散了他心底那一道莫名其妙却又感觉沈重的怪异感。
　　
　　不是他没有察觉，他感觉他的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隐隐约约有些不愿想起的记忆在逐渐苏醒。
　　
　　原因到底是什麽，他却无法参透。
　　
　　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身就往门外走，打开房门，门外几步之遥，站著一个他意料不到的身影。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瞬间把门再度关上，“砰”的一声，同时吓倒了门外的那人。
　　
　　“砰砰砰…”门外响起强而有力的敲门声，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开门。”
　　
　　苍锦背靠著房门，双手压在身後用身体挡住门外那人的进入。
　　
　　他已经决定放手不再纠缠他了，为何他还要用这副理所当然强硬的语气对他。
　　
　　“……”
　　
　　“苍锦，开门，我有话要说”声音贴在门栏上镂空的砂纸透了过来，一改以往的平静冷漠，此刻则多了几分焦急。
　　
　　即使只是听著云濯的声音，他依然有种舍不得的错觉，但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让他牵著自己的鼻子走。
　　
　　“不，你和我已经没有什麽好说的了，你走吧”
　　
　　“苍锦……你先开门，我真的有话要跟你说”男人的声音软柔了几分，还带上了请求的成分。
　　
　　“云濯，你之前不是问过我若是你还是想离开，我会不会答应……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放你走，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不会再拦你，你走吧”他闭上眼睛，强忍著心中的不舍，语气坚定地说。
　　
　　“…你说什麽，你要放我走”他不愿相信这句话是从苍锦口中说出，之前千方百计都要把他留在这里的人，此刻竟然就这样轻易放他离开。
　　
　　难道他在他的心目中，真的已经不在那个最重要的位置了。
　　
　　苍锦突然转过身，清楚地看见砂纸上那个清晰的人影，他伸出自己的双手，缓缓与对方贴在门上的手重叠，既然彼此的心不能相连，至少……此刻让他这样来安慰自己。
　　
　　“云濯，对不起，一直以来都不顾你的意愿强迫你留在我身边，真的对不起……现在我还你自由了，以前所发生过的事…你可不可以当没有发生过，我们互不相欠……以後也不要再见面了。”明明已经下定决定要放手，为何他的心还会这样的痛。
　　
　　他微微向前，额头无力地靠在门上，紧咬著下唇，只为了不让自己发出呜咽的声音，漆黑的眼眸早已被泪水所模糊了。
　　
　　“你开门…我要听的不是这些，发生过的事情怎麽能当做没发生过，我做不到……你给我开门，我要你看著我再说”他奋力地拍击著门板，可里面的人却依然毫不退让。
　　
　　互不相欠，怎麽可能互不相欠…这一次，轮到他欠他的了，他要如何偿还才能够补偿回一直以来他为他所付出的。
　　
　　在他终於开始明白他的好的时候，还要他怎麽忘记他们过去他所对他的好。
　　
　　沈默片刻之後，门後的声音才幽幽响起。
　　
　　“云濯，你总是这样子，无论我多麽顺从你的意见，你总有反击我的余地。”他已经给他最想要的，云濯都依然有不满意之处“就当我求你了，放过我好不好，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好累……拼命地去追逐你，等你偶尔施舍一分温柔，真的好累”最後一句话，苍锦并没有说出口，只是贴在门板，用唇语低喃。
　　
　　“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你也说过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你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关系？”话问出口，就连云濯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却是自己最疑惑不解之处。
　　
　　他不愿相信耳边所听到的，苍锦居然会要他放过他，若不是因为有了别人，他又怎会这样说。
　　
　　听到这一句，苍锦的心又凉上几分，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很无奈的笑容。
　　
　　原来他从未正视过他对他的感情，我喜欢的由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而已，但这份感情都要被你所以怀疑，苍锦在心底默念。
　　
　　“可能是吧，他不像你，他会哄我开心，会对我温柔，会顾及我的感受，至少他不会让我觉得我自己很可悲”苍锦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麽，是刺激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但他所说的，并没有假，暮语会在床上给他说笑话，会不经意对自己露出温柔的眼神，即使是床底间的纠缠也会让他感受到快感，而不是一味的痛。
　　
　　即使这些都不是他喜欢的，但也不能磨灭，相比之下那个强暴他的男子比云濯对他还要好的这个事实。
　　
　　“你就这麽喜欢他，那我们那个……那个孩儿…又算什麽”话至此，苍锦突然一惊，而後又再次听到云濯的话“我知道是我的错……苍锦，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这次我会好好待你”云濯贴在门边，语气轻柔而真挚地说。
　　
　　苍锦突然转身靠在门上，以前他听到这一句话或许会高兴不已，但此刻，他只觉得更加悲戚而已。
　　
　　有时候他好恨云濯，恨他连说个大话来欺骗他都不懂，若是这一刻，他说一句“我喜欢你”，他或许就已经投降了，即使知道有可能是假的，他也会为他丢盔弃甲。
　　
　　贪心是每种动物都无法改变的本性，人也不例外，因为内疚而换来的感情，他宁可不要。
　　
　　他的心很小，他的气度很小，小到只可以容纳一个人，一个他爱他，同样他也爱他的人。
　　
　　“你觉得内疚，想要补偿我？”他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再度开口“不用了，那个孩子又不是你的”
　　
　　“砰…”突然的一声巨响，原来是云濯用力捶在门板上的一拳“你说什麽，你再说一次。”
　　
　　“那个孩子不是你的……你应该知道，你我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要怀上孩子根本就很难，所以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你无需内疚……请你走吧，我们以後也不要再见了”
　　
　　语毕，苍锦滑落在地上，屈膝抱在胸前，极力忍住想哭的冲动，奈何眼泪却与他的意愿相违背，扑通扑通地猛的往下掉。
　　
　　云濯愣在了门外，久久都无法言语。
　　
　　此刻，他更加无法接受，苍锦肚子的竟然不是他的孩子。

 

苍锦 -- 77

　　云濯是个很有规矩的人，他从小就养成这样一种人生态度，任何事情他都不会逾越。
　　
　　就如他之前曾一度怀疑倾璇是否是因为喜欢他才答应与他厮守终生，最後，他很清楚知道自己内心的意思，只要对方表明并不是出於自真心的，他绝不会拖拉纠缠。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法做到这麽洒脱。
　　
　　内心的某些东西，原来早已在他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他却懵懂得迟迟不曾发觉。
　　
　　在心中默念苍锦这两个字，脑海里瞬间浮现他的一颦一笑，不是开心的，也不是忧伤的，却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