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逝琴廖黑水寂(出书版)by 巫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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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金国将领揽住了征羽,拉起被子盖上。

征羽很快就睡去了,什么也不想。

(十一章完)

第十二章

完颜阿鲁罕白日里都是去船坞,他监督着造船的进度。而征羽在书房里,也发现了书桌上堆着好几本关于造船的书。金人并无建造海船的技术,这技术只有宋人有。

征羽知道完颜阿鲁罕甚是好学,涉及的领域也广,但当他看到书桌上摆放着一张已接近完工的海船的样板图纸时,征羽惊讶无比。

征羽并不怎么懂造船术,但他也是个博学多闻的人,所以大抵知道一艘船该是如何形状的,至于吃水深浅与船体积的计算之类的他全然不懂,可从这海船图纸上看,这个金国蛮子却是懂得运算的。

征羽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他并不知道完颜阿鲁罕带兵打仗如何,但却知道他并不是个普通的人。

蛮夷为何能说得口流畅的宋语;蛮夷何以能读阅无数宋人典籍;蛮夷又怎么会精通音律,蛮夷何以连宋人中鲜有人掌握的造船技术都运用,完颜阿鲁罕,不知是该令人畏惧还是敬畏。

如果,不是在这战乱,如果不是在那样的情况遇到他,如果,他没有对他做过那么些不堪的事情;在普通的情况下,遇到他,征羽知道他会对他充满景慕的,即使他是一个金人。

人与人之间就是如此的奇妙,一个或许能得到自己景慕的人,在另一种情况下却招惹来了憎恨与敌意。

"我的造船图画得可还好?"一个充满了谑笑的声音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同时出现在了征羽的身侧。

征羽放下了手中的图纸,抬头看着声音的主人,似乎一脸愉悦的男子。

"我不懂这个。"征羽淡然说道,看着眼前这个魁梧的男子,他知道他有一张充满了阳刚之气的脸,在他心情愉悦的时候那刚毅的五官看起来也俊朗非凡。

"你,怎么会宋人的造船术?"问出这句话,征羽便有些后悔了,这只是他的疑惑,而事实上满桌关于造船的书籍就已经解答了这个问题。

"学习,金在文化方面远远不及宋人,确实是不开化的蛮子,但资质却未必不如宋人。"

完颜阿鲁罕看向征羽,自信满满的说道。他知道征羽当他是蛮子,亦知道他曾对征羽做过的事情野蛮无比,然则,他并不曾觉得他低人一等,亦不觉得宋人是无能之辈,他的眼界恐怕远远高于其它人。

"只是风俗与风化的不同,人与人本身,或许并没有不同。"

征羽呢喃,始终望着完颜阿鲁罕。

"只是。。。金人何以要发动战争,屠杀宋人。"征羽的眸子分外的清澈,他看着这个金国将领,他不知道他需要什么样的答案。

"这是本性,掠夺与嗜血的本性。"完颜阿鲁罕说道,声音冷戾了起来。

"那么,我们宋人的血泪与仇恨呢?"征羽声音有些激动,他不能理解,然则他也不像其它宋人那样将金人全部联想为修罗恶刹。

"征羽,我没有杀过你的任何一个亲人,我的部下也没有。"完颜阿鲁罕沉默了一下,然后深沉的说道。

"金人屠杀宋人的那份罪恶,你打算在我身上清算?"完颜阿鲁罕盯着征羽的眼睛,深深的看着。

"如果是如此,家仇国恨,你想怎么清算?"完颜阿鲁罕说这话时,却猛的抓住了征羽的手,说时甚是冷戾,一对鹰眼里却似乎有些许?些许的痛苦?

征羽任由这个金国蛮子的大手仅仅捏住他那只相对纤秀的手,那是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

"你。。。"征羽吸了口气,鼓励自己说下去。

"我是个男人。"征羽想抽回了手,他挣扎了一下,然后作罢,只是然后平缓的问。有个疑问他一直想得到解答又怕得到解答。

"断袖分桃,你们宋人古已有之。"完颜阿鲁罕冷冷的说道,他看到征羽懵了一下。

"我提醒了你是吗?你以为只有蛮子才会有这种不知廉耻礼教的苟合?"

完颜阿鲁罕逼视征羽,他或许真的很了解征羽。

"征羽,你并不愚钝,你不至于不知道,我确实对你有几份情意。"

完颜阿鲁罕强势的说,他逼视征羽。

"或许。。。"完颜阿鲁罕口吻一转,手已缠住了征羽的腰身。

"还有,几分恨意。"完颜阿鲁罕刚毅而性感的唇吐出"恨意"二字的同时,加深了搂征羽腰身的力度,扣住了征羽试图抵抗的手,他吻上了征羽的唇,那是个充满掠夺与暴力的吻。

征羽没有挣扎,任由这个蛮子咬他的唇。

激吻过后,完颜阿鲁罕炙热的唇才离开征羽的双唇。

"阿鲁罕。。。"征羽看向仍旧压在他身上的金国蛮子,他轻启了下唇。

"我。。。无法理解这样的情感。"征羽捏了捏手心,他不爱男人,也不可能爱上眼前这个男人。

"也。。。无法接受。"征羽的眸子坚定。

"这就是你要说的?"完颜阿鲁罕用着低哑的声音说道,他拉开了征羽,脸上竟也见不到平日该有的怒火与冷戾,只是冷淡,那黑色的眸子深邃一片。

无数个夜晚,完颜阿鲁罕始终都将征羽揽入怀中,入睡,无论他那夜占有这个宋国琴师与否。

两人的对话始终很少,那日在书房的那段对话算是最长的一段。

完颜阿鲁罕对征羽并无要求,只是要征羽呆在他寝室里,夜晚与清晨都能见到。至于,白日,他放任征羽自由,而征羽也只是去罗枸杞那里。

征羽时常去看那个受伤的女孩,女孩的伤一点点的好了,却始终没有踏出房间一步。

日子波澜不惊,日复一日。

直到完颜阿鲁罕监督的船队造好,他带领部下追击宋皇帝入海。

离开那日清晨,完颜阿鲁罕并无跟征羽说过他将离开些日子。征羽是从罗枸杞那里知道,金兵已经追击入海的消息。

完颜阿鲁罕不在的寝室,似乎压在心头上的那块石头也不见了。再不需战战兢兢的躺在这张雕花的大木床上,也再不需进行那些罪恶而无耻的行径。

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占有,那份耻辱,到现在,甚至比自这战乱所遭受到的其它苦痛都来得深刻。

每次被贯穿的时候,都仿佛被扼住了咽喉般无法呼吸,那强健而厚实的体魄,压制在身上时,也是那仿佛要断气般的感受。

然则,刻烙在征羽这极其年轻的身躯上的欢爱记忆,是无法抹杀的。

于是,空荡的房,也会有若有所失的感觉。于是,仍旧散发着那人气息的床,会无法安然入睡。

征羽只是想,他深切的了解孤单,即使有罗枸杞一个朋友,然则罗枸杞并不是亲密的人,也不是家人。

无论他承认与否,他习惯房间里有另外一个人,习惯夜里有人搂住他。他只是需要一个亲密的人,一个可以互相取暖的人。而无论那人是谁,或许是正好那人是这个金国蛮子?

金人追击宋皇帝的船队,很快就返回了,搜索无踪。事实上,汪洋大海,搜索一个人与一艘船,谈何容易。

完颜阿鲁罕回来的时候,一脸的疲惫,想必大海对这些从没有漂浮于其中而人而言,太艰难了。

事实上,金人的船队还遭遇到了暴风雨,有几艘船沉了。

完颜阿鲁罕回来时,征羽正在用餐,他嚼着稗子饭,只是抬头看了眼那张俊朗的脸,略带了几丝苍白,并不以为然。

完颜阿鲁罕让人端上了肉类,抓着把刀,面无表情的吃着,低头喝着酒。

"不问我你们的皇帝找到没有?"完颜阿鲁罕对只是低头吃饭的征羽说道,口吻里带这些许讥讽,他心情似乎并不好。

"我并不对他寄托希望。"征羽放下筷子,重新看着完颜阿鲁罕,他是真的不在乎。

"那么你对谁寄托希望?"完颜阿鲁罕抓住了征羽打算夹蔬菜,继续用餐的手。

"宋人。。。还有希望吗?"征羽抽回了手,轻笑着。皇帝什么的,不是宋人能寄托的,而现在这个已经被践踏得了无尊严的国家,又能指望什么希望。

"或许有。"完颜阿鲁罕冷冷说道,剔着骨头上半生的肉片。

征羽并不知道完颜阿鲁罕所说的是什么意思,那还是两天后,国论左勃极烈下令退兵后才明了的。

用完餐后,完颜阿鲁罕扯下了身上的皮甲,红色的棉袍在手臂与肩部分湿了一片。

征羽也见到了罗枸杞,罗枸杞带了个药箱进来。

征羽看着罗枸杞拿着竹制夹子夹出了手臂上几根血淋淋的东西,那几根东西似乎扎得极深,找了几番才弄出来。完颜阿鲁罕坐在床上,看着罗枸杞,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那几根被罗枸杞挑出的是木屑,而这个金国蛮子刚才还用那只手臂用了一餐,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罗枸杞用棉花擦去血迹,准备上药,完颜阿鲁罕却抬起另一只手挡住。

"把酒拿过来。"完颜阿鲁罕示意征羽,征羽将酒瓶里的酒倒进酒杯,然后端了酒杯过来。

罗枸杞也不说什么,既然金人有自己的一套消毒的办法,他这个宋国大夫也不理会。

征羽拿着酒杯走到完颜阿鲁罕身边,将酒倒在了完颜阿鲁罕的伤口处,这个经过将领拧了下眉头,对上征羽的眼睛,征羽才发现他的眼里原来布满着血丝。

罗枸杞面无表情的擦拭伤口,然后上药,包扎,最后退出。

罗枸杞走后,完颜阿鲁罕扯去袍子,赤着上身躺上床便睡去。

征羽将那件沾满了血液与酒液的袍子拣起来,挂在了屏风上,他返回床,坐在床上看着完颜阿鲁罕许久。

然后,内心挣扎了一番,征羽扯了被子盖住了这个受伤的金国将领。

夜深,征羽偎依着这个金国蛮子入睡,并且小心的不去碰触他的伤口。

完颜阿鲁罕睡得很沉,直至天亮才醒来。征羽并不知道,这个金国蛮子自从出海就没睡过一天好觉,他毕竟不习惯在海上漂浮。另外,那伤口也是两天前因为风暴袭击,桅杆折断所受的伤。由于船上并没带大夫,刺入骨肉中的木屑一直没有被清理出来。

完颜阿鲁罕清晨醒来,看到的是躺在他身侧身子微靠向他的征羽,两人身上都盖着被子。

完颜阿鲁罕下床的时候,征羽也醒来了,坐在床上看着对方。

"把东西收拾一下,今天或许会上路。"

完颜阿鲁罕淡然说道,他从箱子里拿出干净的袍子,动作有些生硬的穿上,征羽见到了他的肩上有血迹染红了白色的绷带,不过他并没有下床帮忙。

"书房里的书,我平日有看的,你喜欢的,都叫人装箱。"

这个金国蛮子知道征羽时常出入书房。

将皮甲穿上的时候,低头用手与牙协助系着带子,那动作,确实是有些笨拙。

征羽下了床,走到完颜阿鲁罕身边,伸过手来帮助这个一只手受伤的男子系皮甲的带子。

一条又一条,系得仔细。

"系紧一些。"征羽系蛮子受伤手臂的皮甲时,这个金国蛮子平淡的说道,太松垮穿起来也不舒服,何况松动的时候还要重新再系。

征羽发狠一勒,打了个死结,缩回手时,看到手掌上有血迹,有些懵住了。

"要退兵?"征羽收回心绪,抬头一问。

"这帮人,财宝女人掠够了自然是带回去享受。"

完颜阿鲁罕竟不屑的说道,他一直不赞同攻打后只是掠夺,而不在乎统治权,这只是无知蛮子才会有的行径。

"那财宝女人都掠够了,你还想怎么样?"征羽抬起头,原本有些迷茫的眸子此时带着几分凛然。

"治理。"完颜阿鲁罕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他丝毫不理会征羽的不快。

"皇帝要没这心,就分疆割地,赏赐有功勋的将领,若大一个宋国,虽然破烂不堪,几年休养后,仍旧富饶。"

完颜阿鲁罕一对鹰眼犀利得可怕,他是个野心很大的将领,而且还颇有远见。

"只可惜你不是金国皇帝,也不是国论左勃极烈。"

征羽冷冷的讥讽,他第一次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怎么样的野心与才干。

"是的,我确实不是。"完颜阿鲁罕冷冷一笑,竟能从他眼里读出几分暴戾。

那暴戾让征羽迷惑,他是渴望那样的权势,还是在憎恨那样的权势?

完颜阿鲁罕,毕竟他了解得太少。

征羽清理了书房,将完颜阿鲁罕翻阅过的书装进了箱子。将书籍处理好后,看着眼前的两大箱书,征羽才感到自己做了可笑的事情。

他真像一个卖国贼,作为一个宋人,他应该放火少了这书房的藏书才是,不让金人获得宋人的任何一丝文化。然则,荒谬的是,这烧毁的也是文化,而金人去学习则是一种文化的传承。宋人是否自次将消逝,为异族统治,千年之后汉人文化是否会消逝,那尚不可意料。

至少是种传承。

矛盾中,征羽还是将箱子盖上。

他不知道,今早完颜阿鲁罕为何要对他说那样的话,让他知道他的志向,从而在畏惧中憎恨他吗?他为何要对他说这样的话。征羽所不明白的是,志向,一般是不被轻易提起的,且这样的话题,完颜阿鲁罕也未曾在他人面前提起过。

征羽只收拾了书房的书、完颜阿鲁罕寝室里属于完颜阿鲁罕所有的物品,却没有为自己收拾任何东西。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跟随完颜阿鲁罕及其军队回金国。

他只想回到宋人这边,即使颠沛流离、饥寒交迫。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个金国将领的男宠,这是何等可耻与令人唾弃的身份,他不可能欣然接受,只要他尚有一丝自尊他都不可能去接受。

在撤兵离开明州的最后一夜,征羽在房间里等待完颜阿鲁罕从国论左勃极烈的居所返回。

征羽坐在书桌前,拨弄着琴,想起了他一直携带在身边的那张"九霄环佩",这张琴已经不在他身边,在他表哥董兰那里。

不知道伯父一家现在在哪里?

伯父一家,是他在这世界上仅有的亲人,他是真的很想见他们,即使,在这乱世匆匆相逢,相处的时间又短,但有血缘关系毕竟不同。

他终究是太孤独了,他只是不想孤独一个人。

不,其实他也不是孤独一个人,他身边一直有一个人,一个金国男子。

征羽觉得这种想法有点荒谬。

如果,他是个女人,他或许真的会就这样跟了这个金国男人,因为女人毕竟总是需要依靠与寄托的。而他却是个男人,当男宠始终不是他本愿,当一个会被所有宋人唾弃的金将的男宠更不可能是他所乐意的。

"你的衣物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要上路。"

一个有些冷冰的声音响起,将征羽的思维拉了回来,征羽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完颜阿鲁罕。完颜阿鲁罕显然是看到了属于征羽的衣服还挂在屏风上。

征羽并没有应声。

"过来,把皮甲的带子解开。"完颜阿鲁罕坐在了床上,只是自顾的对征羽说。

征羽起身朝完颜阿鲁罕走去,蹲下身,为完颜阿鲁罕解披甲上的带子,这些带子也都是他早上亲手系的。

将皮甲解开时,征羽见到了完颜阿鲁罕手臂上的衣料粘了几个黑色的血斑,于是自觉的去拿了一瓶药粉,那是罗枸杞留下的。

将红袍衣侧的带子熟练的解开,脱去,露出金国蛮子强健的上身和结实的膀子。

征羽开始拆缠住伤口的布条,白色的布条都染成了红色。征羽不明白,都不在打仗,何以完颜阿鲁罕一定要穿上皮甲,因为皮甲的关系,伤口一合愈,就又会被磨出了血。

将药粉撒在伤口处,就着那些被染红的布条重新捆绑。征羽做得很细腻,很认真。

当将伤口包扎好后,征羽想将手缩回来时,完颜阿鲁罕捏住了征羽的手。

"你的手很巧。"金国蛮子的大手摩挲着征羽的手,他看向征羽的眸子带着几份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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