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 下————晓渠

作者:晓渠  录入:01-24

 

"朕这些天,想了很多."洪煜缓缓地说,目光沉浸在那一片血红的斜阳深处,"他们都劝朕,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但是朕若非帝王,也是凡人一个,有心有肺的血肉之躯,镇说过要照顾你,关怀你,都是肺腑之言,若将叶家满门抄斩,让你情何以堪?所以,只要你大哥不再做出格之举,朕便不会再追究叶家的罪过.几年以后,恩怨烟消云散,也不会有人再提了."

 

知秋万万没想到,洪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自然明白,这是洪煜对他的深情厚爱,才让他能赦免叶家的死罪.这几个月纷纷扰扰的祸事,终在这番话里,定了风波.知秋一时难以疏解,楞楞地看着洪煜,眼中渐有湿气,视野一片模糊.

 

"你这人果真奇怪,打你骂你,半滴求饶的眼泪也不掉,"洪煜宠溺地摸了摸知秋的脸颊,"对你好些,你倒是要哭了."

 

好一会儿,知秋才想起要跪下谢恩,却给洪煜一把拉住,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朕前些日子冷落你,实有苦衷,你能明白就好."知秋点了点头,天色越发黯淡,树影重重,空气冷冽,洪煜握住他的手,那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依靠。

  然而,这消息还未来得及传达出去,就在第二天,传来千里急报:南方三省总兵勾结造反,起兵拥护的正是逃出几个月的叶文治。朝野上下,顿时一片嘈杂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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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然大波之中,群臣丑态毕露,早朝上吵得乌烟瘴气。暴怒中的洪煜,在纷乱中,却渐渐将理智扯回来。他对叶家的宽容,即便远在千里之外,叶文治必有耳闻,他在京城肯定还有亲信耳目。他没有必要造反。更何况,叶家千八百口的性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他也没有资本造反。然而,他为什么要走这一步棋?洪煜冥思苦想,不得而知。

 

“你怎么想?”他直接问知秋,“你大哥可是惧怕什么,不得不反?”

 

知秋对这事是心知肚明的,他的身世被揭发,是早晚的事,那时候,不论如何,叶家都是满门抄斩的罪。叶文治举兵,是为了取得先机,只有这样,到时候,他才有跟洪煜谈判的本钱。所以,他不能不反。

 

“臣不能替皇上解惑,”知秋从容道:“一个至亲,一个至爱,臣不能有选择。”

 

洪煜点点头:“朕自然是不抱希望,让你为了朕大义灭亲。朕说过,若你大哥安分守己,我可以饶恕叶家的罪,可既然他不自量力,朕决不做忍辱负重的所谓‘仁’君!”

 

次日,洪煜御书房拟旨,叶氏满门抄斩,不留活口,却被冯世渊阻止了。他大胆进谏,与其诛之解气,不如降为阶下之囚,来日也好作为制约叶文治的工具。此言惹得洪煜大怒:“朕怎稀得与他谈判?再说,在叶文治心中,叶家全部的性命也不如叶知秋一人!”

 

冯世渊愕然,没想到洪煜如此不遮不掩地说出来,低头不语。这种事在朝廷上风传甚久,说叶文治对胞弟持有不伦之恋,这也是三公子在叶家不受待见的原因,既然大权在握的叶文治他们不敢垢言,苛责自然落在知秋身上。

 

“可是,叶家或许有人能为皇上所用,”冯世渊想了想,还是说出来,“皇上怀疑叶家的猫腻,未必只有叶文治一人知情。”

 

洪煜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也觉得有些道理,登时改了圣旨,押进天牢待审。而派兵征讨叶文治也成了当务之急。随着战报不断,洪煜才发现,叶文治是怎样一个深谋远虑的人!他根本就不屑边关私驻的军队,那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工具而已。原来他的势力在南方,不仅那三省之兵,他最大的筹码,竟是祸乱南方多年的前朝叛党!

 

知秋也渐渐捋出头绪,前些年大哥南下剿匪的时候,屠杀了所有跟前皇室有关的人,他本来以为大哥只是为了掩护他真实的身份,如今看来不是这么简单。他恐怕已经在那头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所以韩家剿匪不利,也是因为有人通风报信,南方匪患早就被大哥所用!

 

想当年大哥二十出头,城府就已经如此之深,而当时皇上刚刚亲政,少年君王并无过多实权,才被他蒙蔽这么多年!现在,有了三省的支持,加上南方的小朝廷,大哥已经俨然拥有半壁江山!想到两人均为强势,天下即将狼烟再起,知秋不禁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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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叶文治起兵的消息传来,唐顺儿就一直诚惶诚恐,前些日子就因为知道公子和将军那事儿,就已经怒得打人了,如今这等大事,万岁爷还不得动了杀心?他没于海的城府,整天都是提心吊胆的。这天到了快放饭的时辰,他去了门口。这里的一日三餐都是外头送来,他们在门口接。天气凉了,他怕万一东西等久了,会凉,所以早早就去等。

饭食还未送来,门是关的,他拍了拍门,外头有人应,他琢磨了一下:“万岁爷只说不让出门,也没说非得这么关着吧?待会儿有人放饭,总是要开,你就早些开了也不碍什么事!”

“开了门又能干嘛?”外头的人说。

“聊两句呗,你见天在外头守着,不烦啊?”唐顺儿趴在门上,听外头没什么动静,又多说了句:“听口音挺熟啊,兄弟是哪里人的?”

门终于开了,不远处是巡逻兵,估计换岗的时辰,靠近守门的只有个年轻的,看穿着是新来的,口气憨憨地:“长管来了,要骂人的。”

“骂什么呀?我又不出门儿。”

唐顺儿笑着,那小兵的脸却红了。

知秋在书房看了会儿书,天冷得快,出门被风一吹,凉了个透。他站在廊里,看着高远的天空,鸿雁成群地飞过。这里跟“云根山”上布局结构都差不多,想起少时岁月,也跟现在一样,周围没有什么人。天气凉了,不能去外头玩,他可以坐在窗下,望着天上南迁的大雁,数上一整天。

洪煜有个把月没出现了。

这里几乎是密闭的,外头的消息完全传不进来,象耳聋目盲一样,知秋努力不去烦恼,世间扰人之事,本就无穷无尽,自己绵薄之力,自保都成问题,又能救得了谁?

只是,从小在这样与世隔绝的环境里长大,如今见过了花花世界,才觉只有一个人的日子多么孤单。他站在屋檐下,想起过去几年的日日夜夜,想起很多在他身边穿梭而过的人,想起钟卫,想起仁喜……直到想起前些时候,黄昏时的漫步,他握着自己的手掌,那么温厚。

正沉思着,唐顺儿走过来,手里拎着厚袍:“如今天冷啦,公子出门要记得披件衣服,”他说着,将袍子披在知秋身上,“午饭弄好了,趁热吃了吧!”

知秋整天无所事事,自然没什么大胃口,简单吃了些,就让唐顺儿跟于海坐下来吃,无奈他俩死活都不肯,只得作罢,他起身离开了。他总觉得唐顺儿今日脸色与往日不同,眼神闪烁,象是瞒着自己什么。这些天,他每到放饭的时候,就早早跑到门口去,不知是不是听了什么回来。

估摸着他大概是吃完了,知秋把唐顺儿叫到一边:“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啊?憋着不难受?”

      

  唐顺儿犹豫着,支支吾吾,因为于海嘱咐过他,不要什么事都跟公子说,反倒徒增他的烦恼。可是知秋这么直白地问出来,他又不能干藏着,只好坦白道:“我听门口的侍卫说,皇后娘娘被撤了封,打入冷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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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逢春百无聊赖,逗着笼子里的画眉鸟的模样,始终印在知秋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仿佛听得见她如同叹息般的轻笑。尽管这些年来,他早已明白自己进宫,不过是他姐布置下的一步棋,可他与逢春不同的是,哪怕不是血亲,他无法视对方生死于不顾,无论他怎么告诫自己,叶家命运,他是无能为力,他在洪煜面前不能有自己的立场,可是,每当想到习惯了荣华富贵的叶家上下老小,正吃着苦,许多人连为什么大祸临头都没明白,只是单纯因为一个“叶”姓受了株连,知秋难免寝食难安,加上冬日的严寒逼近了,他素日里出门更少,竟是要靠那些高墙,暂时维持内心的平静。深入简出的他,神智多少有些恍惚不定。

  

洪煜是从顾郴那里听说的,因为知秋常年身体也不消停,他便召太医院指派顾郴专门给知秋看病。洪煜是有段日子没去看知秋,以前若是这么久不见,多少是要想念,毕竟是习惯他日日跟在自己身边的。但现在,只觉得愤怒,不见也罢。偏偏那天,洪煜身体不适,召了顾郴来看,偶然间听见他和吴越满私下的谈话。吴越满问到知秋身体如何,顾郴说,近日染了风寒,并不大碍,只是精神却不似以前那么清朗了。

  

他心里就有些纳闷,这精神不清朗是什么意思?可他没有问,朝廷上关于他庇护知秋的传言甚嚣尘上,叶家满门收监,知秋却不受半点牵连,总是说不过去,他没理,也不再那么大张旗鼓地宠爱知秋了。喝了药,睡了一觉,这才感觉体力恢复不少,晚膳摆了一桌子,他也吃不下去。于是,跟近亲的太监说,准备起驾,他要去知秋那院子走走。

  

唐顺儿哆嗦着从门口一路跑来,将食盒端到放饭的那屋。于海等了半天,以为他又在门口跟守卫的聊天打哈哈,就骂了他两句。唐顺儿委屈着:“公公错怪我了,谁知道那帮狗奴才怎么想的,一天比一天晚,我等了半天,都快冻成冰棍儿了!”

  

于海知道,宫里的奴才势力得很,都是欺软怕硬的,如今叶家惹了祸,再没人撑腰,早晚是得给三公子苦头吃的。他打开食盒子一看,果然里头都是些青菜叶子,哪是什么好吃的,连汤水也是寡得很,估计明天怕是要省了。以后想丰衣足食地,可要难了,于海暗暗地想。

  

知秋似乎并没注意伙食有什么差别,他依旧是拣吃了两口,意思意思就算了。对唐顺儿说:“你吃过饭来找我,昨日教你写的字,可都记牢没有?”

  

唐顺儿长这么大,都没摸过纸笔的人,知秋见他也是整日无所事事地,便提起要教他写字。唐顺儿先是不肯,这宫里太监这么多,有几个识字的啊?可是,心里有格外感激三公子对他这么好。但是知秋坚持了两次,他也就不好再推辞,况且,他也挺想读书识字的。

      

  知秋这人极有耐心,唐顺儿是个机灵人,但毕竟年纪不小,又没学过写字,所以入门的很慢,写得七歪八扭,可知秋从来没有笑话过他。他有时抬头看见墙上三公子的字,洋洋洒洒,虽然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倒真觉得这人和字,还是有关联的。公子的字看起来就跟他为人一样,率性坦荡,而不拘小节。

      

  他们在书房里正写着字,于海从外头跑进来,说,万岁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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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风了。从没关紧的窗户挤进来,“飕飕”地,急躁而无奈。洪煜在书桌上随意地翻着,他识得知秋的字,这人在书法上钻研过,又不受流派拘束,洒脱里透股忧郁。下面埋了几张初学时潦草的字,形状虽然丑陋,却是写到挺难的字了呢!估计是闲得很了,竟是教起唐顺儿写字?难怪自己刚进来的时候,唐顺儿慌张地藏着什么。

  洪煜转过身,看着站在身边的知秋,他总是穿着素淡,现在不见人了,更是简单干净一件薄袍而已。这次倒是么仓皇请安,静静站在那里,脸色有点灰败,但神态很安宁,低低垂着眼帘,是那么黝黑悠远的两潭,深水无波。

  “很有闲情,唐顺儿学得快吗?”

  “他天资不错,又很认真。”

  “你教个奴才写字,图的是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打发时间而已."

  洪煜微微点了点头,不再提这事::朕听说你最近精神不好,是怎么了?”

  “谁说的?没有的事。”

  

  洪煜握住知秋的手凉凉的,依旧柔软。这人确实有些变了,不象以前那么机灵活泼。这让他多少有些难过,知秋当年洒脱率性,如今似乎很久没有见他象以前那么开怀大笑了。洪煜心中塞满烦乱的愁绪,无数踌躇和矛盾,理也理不清楚,说也说不明白。他突然向前,紧紧搂住知秋,肆无忌惮地亲了下去。

  唐顺儿在门口没走,他听见两人好一会儿没说话,又隐约捕捉到知秋发出的一声微弱低沉的呻吟,心里估摸八九不离十,不禁有些焦急。万岁爷来的时候,就跟谁欠他多少银子似的,分明就是来讨债的,现在讨到床上去,公子不是要吃亏吗?他琢磨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在门口说了句:“万岁爷,床头的柜子里有膏药。”

  洪煜僵了下,接着轻声笑出来:“这奴才倒是真心对你好,连这种事都替你想个周全,还敢在门口乱搭话,他也不怕挨板子!”

  知秋的脸是红得要滴血了,他一侧头,半个字都不肯再说。洪煜去床头的柜子里翻了阵,心急气躁地,也没找到,被这一搅和,反没了兴致了,他一掀被子,跟知秋躺在一起,身体亲密无间地接触。他的手在知秋身上迴巡,长长叹了口气:“这种事,朕不该为难你。只是最近多事之秋,朕是被你们叶家惹得焦头烂额。你姐姐的事,你恐怕听说了吧?”

  知秋并不隐瞒,点了点头。

  “唐顺儿真是神通广大,这奴才不白养,”洪煜收敛笑意,正色道:“你明白,我为什么将你姐姐打入冷宫,她的那些勾当,就是凌迟都不过分。看在她为朕诞下汐和衲琪,看在她......是你姐姐,朕暂时留她一命。知秋,你知道朕,江山为重,法不容情,朕不该为任何人开恩。”

 

“知秋随时愿意赴死,唯独求皇上,不管将来如何,给我大哥,留条活路。”

 

洪煜皱着眉头,目光如炬:“你明知这是不可能,朕跟你大哥,势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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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秋这句话问得,让洪煜难免恼火,都已经这个时候,他想的,依旧是他造反的大哥!若不是他当时放走了叶文治,怎么会弄到如今这个局面,天下大乱,朝野惶惶,现在要劳民伤财地再掀战乱?若不是他这些年,根深蒂固地扎根在自己的心里,怎么会姑息叶家势力,让他们的野心枝繁叶茂地扩张和成长?若不是他……自己都不会走到这一步,在满朝文武跟前下不来台,在天下百姓面前抬不起头!这么想着,便觉得跟前这人的容颜狰狞恐怖起来。洪煜紧紧地捏住知秋的下巴,他能感觉到知秋沉默的反抗,可就是不肯放手!他低头凑上去,撕咬一般地禁锢,侵犯,和占有。

 

“你是朕的,叶知秋,你只能是朕的!”

 

本来计划由冯世渊挂帅征讨叶长治,洪煜临时改变了注意,换做冯世渊的亲信部下杨征。凌冽的北风里,洪煜亲自沙场点兵拨将,杨征挥师南下,正式迎战叶长治。在此之前,南方几省总兵连吃败仗,被叶长治打的溃不成军,丢尽了洪煜的脸,他冀望着杨征出兵以后,能尽快传来捷报!

 

因为叶家的失势,皇子间的关系也跟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随着太子近年来逐渐懂事,加上洪汐不再那么得宠,洪煜近期最吃香的,非太子莫数,这让龚放一干人等不禁沾沾自喜。不仅如此,韩叶两家树倒猢狲散,龚放的今天,截然不同与往日了。早前听说太子私自去找叶知秋,他还旁敲侧击地跟太子示意过,切不可对此人心软,他一日是皇上的心头肉,洪汐就有翻身的机会。太子可不像以前那么好管教了,他有了自己的主意,并且不再事事与自己商量,让龚放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推书 20234-01-23 :疼我,爱我! 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