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飞峻想到此处,心凉了半截。
府间此时,有多少兵力?可抵挡得住南迟的大军?一旦抵挡不住,又会怎么样?而且,从京城送出此信,到达此地,至少得花七八日的时间。在这七八天之内,情况又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呢?
董飞峻深吸了一口气,收敛心神,继续去看下面的内容,这才发现,由于此事太过于重大,太子方容之将亲自前往前线督军;而府间是属于永军的范围,身处兵工司的苏修明因太子的提议也被迫前往,更令董飞峻意想不到的是,一同前往的,还有一个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的人物。
丁元敏。
按理来说,丁元敏即不属于太子的人,也不属于定王府的人,为何他会随军?
董飞峻觉得自己的心微微跳了跳。丁元敏现在身负着间谍的嫌疑,若他真是间谍,那么他的这一次随军会产生什么后果?董飞峻想到此处,忽然不寒而栗。这一战,不仅仅是关系到国家存亡,而且,而且景轩也在那里啊。
董飞峻默默的看了此信一阵,吸深了一口气,作出了也许是他此生最出格的一个决定。他决定孤身一人快马加鞭前去府间。他不知道这种举动有什么作用。但很多时候有些事,并非一定要起什么作用才会去做。与其坐在此地胡思乱想日夜担忧,不如抛开一切到他身边去。
两个人在一起,有时候仅仅只是“在一起”就很幸福。这是董飞峻这么多日以来在河州的感受。
这念头一生,董飞峻便决定立刻收拾动身。至于王荆等案犯,在他自己动身的同时,也安排了忠心可靠的人将他们密送回京。
一路之上,到处都是人心惶惶。虽说此事朝廷三令五申不可外泄,但消息不知道为何还是弥散了开来,而且,正因着没有可以确信的版本,反而让那些无限夸大的谣言满天飞。董飞峻一路行来,听到许多种版本的传言,偏又互相矛盾,让他不知道可以相信哪一种。
这样的情形无疑加重了他心内的恐慌,恨不得日夜不停的飞到前线去。
五天之后,董飞峻到达勾容城。
勾容是京城与府间之前的屏障,要去到府间,必须得先经过句容。然而行到勾容之时,才知道已经不能继续向前行了。
——府间已于三天前陷落,目前南迟军队的阵线已经推进到勾容附近,所以勾容城已进行了严格的战时管制,不再开放通向前线的城门。
董飞峻初听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大颤,几乎连手中的马鞭也拿捏不稳。府间失陷?那,景轩呢?他可有什么事?但询问了勾容城内的百姓,都只知道从府间退下来的将领们的确是退到了勾容,至于都是些什么人,被问到的纷纷表示不清楚。想来一介升斗小民,当然不会清楚那些事情。
府间的这一役,坚持了十来天,但最终还是因为兵力差距实在大过于悬殊,太子选择了退到勾容城以求缓冲。当然,府间一役,是因为临水措手不及,但目前已拖了十来天,各地也有些急急忙忙被调来增援的地方军队赶至勾容,所以此次勾容城外一战,大约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了。
勾容是临水国京城之前的最后一座屏障,若是勾容失守,整个京城就完全暴露在南迟军队的铁蹄之下,所以此战不能输。而对于南迟来讲,此次分兵偷袭临水,本来也只是一步险棋,希望可以出奇不意的取得奇效,然而长时间的分兵作战,对本来就与成国陷入混战中的南迟来说,也并不利,所以他们也希望可以快速的一举夺取临水国京城。
这样看来,最关键的这一战,应当就是即将展开的勾容之战了。
董飞峻在勾容城里找了几个来回,依然未曾找到永军的高级将领在城内的住处。他一边思索着可能的方向,一边四处张望着朝前走。忽然,迎面有几个人的身影印入眼帘。不知道为何,在看到这个人的瞬间,眼眶竟然有些发酸。
苏修明与方容之微笑的聊着些什么自对面走过来。
董飞峻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叫住他。
先前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未解决,自己这种时候什么也不管不顾的跑到勾容,不会给他添什么乱吧?
他的眼光一直随着苏修明,心中满满的却是一些异样的情绪。能够再看到他真好。看到他这样安然无恙的从自己面前走过,之前所有的担忧一扫而空,觉得心上的大石“砰”的一声全掉下去了。
苏修明本来与方容之闲聊着什么,此时忽然微有所觉,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来侧头望了一眼。两人目光就这样相触,董飞峻分明觉察到苏修明所有的动作都滞了一下。他先前本来口中还说着些什么,此时微张着口,忽然像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似的停顿着。
“怎么了?”方容之立刻觉察到他这一滞,顺着他的眼光便望过来。
董飞峻见两人都发现了他,倒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
“董将军来得好快。”苏修明忽然恢复了微笑道:“想必将军是接到兵工司的增援请求之后,立时赶来的吧。”
增援请求?董飞峻微怔,并没有收到过啊。而且,若是真有这样的一份东西,苏修明在最初见到他的那一刹那何至于吃惊到有些失态?
……那么,他这是准备一力承担下自己私下前来此地的责任?
董飞峻敛容道:“不。我此来,只因着手中有件案子的嫌犯在此地。”
苏修明见他如此说,轻垂下眼,而方容之挑了挑眉,不过,两人都没有继续针对此事说下去,反而是方容之转了话题道:“在这种时候,董大人既然来到勾容,想必不会拒绝为国出一份力?”
董飞峻点头道:“本当如此。我与世子以前在离城便是有过合作的,此次倒是很希望与世子能够再次合作。”
“你千里迢迢的来到勾容,是要办什么案子?”待到找了个借口辞别太子,苏修明忽然问道。
董飞峻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答反问道:“府间一役——你没事吧?”
苏修明抿唇轻笑:“还活着。”
董飞峻瞪他一眼道:“我很担心你。”
苏修明若有若无的啊了一声,算是应了他这句话。
“我那日——不是不辞而别。”两人走了一段路,董飞峻忽然开口道。
“嗯。我知道。”
“后来你也知道,出了内奸那桩案子,所以我暂时便没有回京。”
苏修明侧过头来望了他一眼。“嗯。让你受委屈了。”
董飞峻微微一怔,随及反应过来,参奏他的是定王府,苏修明这话大约是因此事而发的吧。但其实说到受委屈,这人的处境,何尝不比自己更委屈?“你别这么说。”
苏修明回他一笑。“对了,你到底是要办什么案子?”
“是内奸的案子。”董飞峻压低声音道:“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苏修明点了点头,两人便闭口不言。一直待到走进苏修明居住的地方,关上院门,董飞峻才从怀里拿出当日在离城审得的口供等等的抄本,递给苏修明。
苏修明接过来翻了两页,忽然微皱起眉。
“怎么了?”董飞峻一直在观注他的表情,见他神色有异,立即问道。
“这个人。”苏修明指着抄本上王荆口供里的一个人名道:“这个人是永军的,而且,此刻正在勾容。”
“派人去缀着他?”董飞峻提议。
苏修明点点头,道:“我去安排。”他说到此处,像是记起什么似的道:“丁元敏也在这里。”
“我知道。”董飞峻沉声道:“我正是为他而来的。”
苏修明闻言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出院子去安排跟梢的事宜了。董飞峻被他那样一望,莫名的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待到在屋内走了一圈之后忽然想起,自己刚才那句话,似乎有些歧义,倒像是只为丁元敏此人而来的勾容一样。
苏修明只隔得一小会儿便回来了,见董飞峻坐在厅内的椅子上,包裹都还整整齐齐的暂时放在桌案一角,开口道:“你就住这里吧。”
董飞峻心中正盘算着怎么样跟他解释自己是因着担心他而来的此地,闻言一怔:“住你这里?”
苏修明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不愿意?”
“不,不是……”董飞峻急忙解释。这种事当然是求之不得,可……“不用避讳什么吗?”
“你东西收拾一下吧。”苏修明用下巴点点他的包裹。
董飞峻有些奇怪的望了他一眼,随即也就释然了。大战在即,这一战前途未知,谁有空去计较那么多了?况且自己千里而来,不正是希望能够与他这样在一起的吗?
“父王以前一直不喜欢我参战,离城那一次,他曾说过是最后一次。”苏修明忽然道:“可这一次,他毫不阻拦的让我过来了。”
“……景轩。”董飞峻忽然觉得他的语调有些微的波动,走过去压住他的双肩。
苏修明淡淡的道:“这一战万分凶险,大约是他给予背叛者的惩罚吧。”
董飞峻无言相劝,只得紧紧的压住他的双肩传达自己的安慰。
“子础,我问你。”苏修明的神色忽然变得很严肃,董飞峻觉得这是自从自己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严肃。“你现在,有放弃一切的准备吗?”
放弃一切?没错。以两人的身份,父辈们绝不可能容许自己所想要的那一种结局。但,放弃一切,不仅仅是放弃身份、地位、权利、钱财,甚至连亲情都要割舍。
“这样的决定太重,你先不要回答。”苏修明见他意欲开口说话,出言打断道。“你不用觉得愧疚。你为人怎样,我很清楚。这样吧,这一战结束之后,如果我们都还活着,你给我一个决定。在这之前,我们随时都有机会回头。”
“景轩,我……”无论如何,不能立即下这个决定,董飞峻内心还是觉得无比的怀愧。一直以来,都是对方的付出比自己更多。可是真到了此刻,要想立刻狠心决定放弃父母亲情,却又无论如何开不了这个口。
“我说过,你不用觉得愧疚。”苏修明放松表情,轻轻拍了拍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臂。“这一战的结果尚未知晓,儿女情长,本来不应当影响战事。你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今日里先休息吧,明日我再带你去看这里的城防。”
董飞峻轻轻点了点头。心底,沉重的感觉压得很难受。
晚间对坐着用饭的时候,董飞峻依然满腹心事。抛弃一切,听起来很简单也很伟大,但……董飞峻并非不愿意做这样的决定,他只是担心自己做不到。
晚饭毕之后苏修明要去巡城,董飞峻本欲陪他前去,被他以自己太过劳累应当休息为由拒绝了。董飞峻自己也觉得实在是有些困,倒也没有坚持,于是收拾洗漱并犹豫再三之后,终于还是在主卧的床榻之上睡着了。
苏修明回来的时候他若有所觉,但抵不过睡意,又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直到恍惚中感觉到一阵冷,然后有人钻进被子里来的时候,才渐渐的有些清醒。
“你回来了。”董飞峻打了个呵欠,口齿不清的问了一句。
苏修明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就没什么动静了。
董飞峻被这样一打扰,睡意便渐渐的没了。
身边忽然多出一个人,带着沐浴过后的水气,有规律的呼吸着。董飞峻平躺在榻上,感觉苏修明靠自己靠得很近。
他静静的睁开眼,望着帐顶。
明明是因为担心对方而来到此地,但到达之后,情况却比自己想象中的复杂多了。最震撼的,是苏修明竟然隐约有种放弃一切的意味。
这是董飞峻想也没想过的事。
这种决定,会颠覆一个人今后的命运。
像他那样的世家子弟,从小接受的都是众人的敬慕,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掌生杀大权。他甚至不需要多大的努力,就可以承袭定王的爵位,从此在朝堂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他竟然决定放弃这一切。
因为自己吗?董飞峻深吸了一口气。自己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你醒了?”蓦然得听耳边一个声音轻轻问。
董飞峻还得来得及回答,便听得他继续道:“醒着的呼吸声跟睡着……大不一样。”
“……你还没睡?”
苏修明沉默了一下,道:“白天……吓到你了?”
“不,你别这么想。”董飞峻急切的转过身来,“我……”
“不用说这个。”苏修明像是在笑:“这并非你应该承担的东西。”
“这是我应该承担的东西。”董飞峻沉声道:“景轩。我跟你……我们是自己人。你别总是当我外人一样。”
苏修明隔了一阵,轻嗯了一声。
深夜里这样躺着,似乎更容易积聚起情绪。董飞峻接下去道:“其实我一直都很希望你对我能够更随意一些。……我知道你习惯了如此,没关系,我一直等着。”
苏修明似乎笑了。董飞峻感觉到床榻微微的晃动。
再隔了一阵,忽然有什么东西靠过来,接着,嘴唇被湿热的东西堵住了。董飞峻只滞了一息,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况。本想着战事吃紧不愿意让对方太过劳累,但现在这样的情况似乎有些欲罢不能了。
仅仅只是唇舌相接,董飞峻都觉得全身颤抖。最让人兴奋的还不完全是因着身体的接触,而是觉察出自己被对方接纳的时候。这种被认同的感觉很微妙。尤其是来自于自己强烈希望得到认同的那个人。
身体纠缠,彼此都有些动情。粗重的呼吸声开始充满了帏幔。
董飞峻胡乱的抚摸着苏修明刚刚沐浴过的身体,水温还未曾消退,带着些微微的潮湿,甚至可以想象到这人在温热的水中变红的皮肤,以及滑过全身的水珠。董飞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深深吸了几口气,感觉有什么东西有些抬头的倾向。
深夜的寂静里,似乎有更夫从门前走过,梆子的响声虽然不大,但还是让两人停顿了一下。快三更了。董飞峻轻轻吁了一口气。虽然也很想做些什么,但这种时候的纵欲,万一伤了苏修明的身体,当真是不太好。
苏修明似乎对他的意思也若有所觉。但这时候两人都有些动情,勃发的欲望明显得就算隔着彼此的中衣都能够感觉得清清楚楚。虽然不应该纵欲,但若是不予以抒解,根本就没办法入眠。
董飞峻在被中伸出手探下去。“我来帮你。”
黑暗中,感觉苏修明任自己将手探进他的双腿之间,握住了他已经肿胀得很明显的部位,但同时,对方的手也从被子下面游走过来,试图寻找自己的重要部位。
“景……景轩?”与苏修明之间的亲密次数也不算少,早已经迈过了最初觉得别扭的时期,但印象中,这人似乎是让人服侍惯了,从不会帮自己做什么,是甚至连身体也懒得移动了半寸的,更别提像今日这样,伸出手来试图触碰自己了。
“嗯?”苏修明拖长了这句话的尾音,同时,纤长的手指已经贴上董飞峻大腿的肌肉,轻轻的来回摩了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