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很困扰……
直到生命中闯入一只妖。
寒玉不着痕迹介入他的世界,用一种蚕食鲸吞的方式占据他身旁的位置,天经地义般和他焦孟不离,却又在他对这样的
关系产生怀疑并开始学习习惯后,选择了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离去。
明明人妖殊途,为什么寒玉离去后,他却三不五时想起他?
如果说他对辟邪的敬重是师徒情,对颛孙乐天的照顾是兄弟情……那对寒玉的包容与让步又算什么?
「粗鲁的!我说你当真不会后悔吗?」半路就因脑袋撞上大石而昏厥的贪魔不知何时转醒,用一双彷佛可以看透人心的
魔性之眼望着他。
唉呀,虽然他很期待一场不神不人与妖的大战,但他更担心自己,要是被鬼界那只不讲理又强的不像话的知晓前孽镜被
雪乌龟亲手破坏、自己无法阻止苍穹登上神陵这些事,他想自己这个被倒霉逮去当使者的魔,很可能落得死于非命的下
场。
呜,他只不过是想去玩玩雪乌龟看能不能顺道骗两颗泪呀,这样的结果未免太过残忍吧?
「你想我也把你封在这山巅吗?」
寒风飕飕,冻的贪魔直打哆嗦,在确信同样无良的苍穹很有可能做出这种害死魔不偿命的事后,他很认份地猛摇头,闭
上了嘴。
哼哼,就不要说他没好心提醒!等等看见那只凶残无人能及的妖后,该死的风神就不要怪他没提醒!
见他安静下来,苍穹冷哼,将浑身上下几乎满布瘀青的他顺手给拴在崖边大石上,自己则往山巅另一头走去。
他抽出斜掮在身后的墨色长剑,小心翼翼朝不断散发出惊人妖气,大雪纷飞的中心点走去。
从登上顶峰后他就发现了,神陵范围内的吹雪是顺着某个方向飞舞,就好像有人在刻意操弄一般,形成旋风似的风暴。
他走着,在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深刻的足印,但在转眼间又被大雪覆盖,如船过水无痕。
白茫茫的积雪和飘飞的雪花让他再度想起总一身素白的人儿。他唯一认识的那只雪妖。
他想完成师父的交代后就去云游四海吧!可以踏遍千山万水,欣赏大川名胜,然后,找到那只妖。
或许寒玉不想当他的责任,但他放不下,他放不下总心事重重的妖。
希望这场战不会打得太久,即便倾尽全力他也要在最短时间内收了半禁锢于神陵的妖,他想早点见到寒玉,顺道问问他
——
为什么我对会你牵肠挂肚?
为什么我会想你想到产生错觉,以为在神陵也会见到……
他因夹杂暴风雪而来的那抹身影微愣,怔怔望着似曾相识的俪颜。
风雪的尽头款步而来的是一道纤细身影,同样一身素白,一头与年轻面孔不合的雪白长发就以带束在身后,那双他再熟
悉不过的清亮眼瞳也正瞅着他——
泛着银灰色的光。
(六十七)
「……你为什么在这里?」顿了会儿,苍穹面无表情问着他以为早已远去的人。
当时不是说走就走?现下又为何出现在他面前?
在距他十步之遥的地方,来人停下了脚步,漾起一抹他所熟悉,淡淡的笑。
「因为我应允过,必先你一步在神陵等你。」
苍穹微蹙起眉。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才一阵不见,他觉得妖变憔悴了?雪白如凝脂的面上虽说本就无血
色,但现在更是苍白的吓人,近乎惨白。
这些日子以来,妖过的是什么样生活?是被自以为是的老道追打,还是又被其它魔啊鬼啊的给欺负了?
「怎么会与我无关呢?」寒玉微笑,「因为你在找妖。」
苍穹显然对他的回答感到不置可否,只是冷眼望着他。
「我说过我不收你的。」他从不觉得这只爱笑爱惆怅的妖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惨事?光是他引渡那两只小鬼就可以让
妖难过好久,忒是多情又单纯的妖又怎么可能会做出伤害他人的事?
「你不是在找被神界封印的妖吗?」脸上仍挂着笑,寒玉的声音却冷到骨子里,让苍穹紧皱眉头。
「与你何干?」他不喜欢妖的语气,冷淡地像是陌生人,划清界线的意味太过明显——这让他极度不悦。
过去,他不希望妖太过亲近自己时,寒玉总不惧他愠怒地靠近,逐步化去他的层层防御心,让他慢慢习惯起两人间偶尔
亲腻的距离;现在,当他渐渐接纳了妖、将他当作自己的责任时,寒玉却又不以为然的在彼此间划出道鸿沟,筑起高墙
,这让他胸口没来由一阵烦躁。
他究竟想怎么样?能够左右他的情绪,很得意吗?
「我说你呀……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寒玉脸上仍挂着笑,但此刻看在苍穹眼中却多了几分挑衅与嘲弄。就见
他扬起手,掌心已然多出一团云雾状的东西,苍穹还没反应过来时,寒玉已姿态优雅的将那一团雪球般大小的东西朝他
抛了过来。
「这种时候你还玩……寒玉!」原先想叱喝他不懂得看场合发挥玩心的苍穹话才说一半就打住,因为他赫然惊觉到寒玉
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杀气,一种欲致他于死地的杀气。
想也没想便飞快在胸前结下印,他凭空张开一面足以抵挡迎面而来、在高速旋转间形成巨大冰风暴的强盾,接着又飞快
催动另一道术法,就见风盾自中央向外伸出一柄利刃,笔直朝冰雪暴的中心点射去,硬是破了寒玉的法术。
寒玉因他骤来的反击踉跄了下脚步,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灿亮。
先是整了整自己身上的月牙白长衫,接着,他赞赏似的拍起了手。
「不亏是风神苍穹,驾驭风的本领依旧出神入化,反应倒是机伶。」
苍穹闻言眯起了双眼,「你认错人了。」风神风神,他从来都只有听见那只魔与那群自以为是的神界人喊过,妖怎么也
这么叫?
他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风神是谁、自己又与那人有几分神似,他目前只清楚一件事——
被寒玉当作另一个人来看,感觉不是闷就可以形容。
他不喜欢现在这样的情绪起伏,更不喜欢寒玉透过自己去看另一个人。
「谁都可以认错,唯独你,我绝对不会。」
垂下羽睫,寒玉的声音在风中多了分虚无,隐隐约约还有几不可闻的叹息。
「……你在打什么主意?」瞅着那张熟稔中带有几分陌生的容颜,苍穹发现原来他一点都不了解面前这只妖,不了解他
要的是什么、想的又是什么?
寒玉仅是挥挥手。
「你误会了,我只是顺你的意,帮助你来收拾神陵那只妖。」
苍穹听了仅是漠然的投以一瞥。「毋须你担忧。」
「……不过我不懂,」寒玉偏侧过首望向他,「你不认识那只妖,为什么口口声声说要收了他?」
「神魔大战时,他杀伤了无数众生,单凭这一点理由就已足够。」
苍穹着实不了解寒玉为什么忽然关心起那个理所当然罪大恶极的妖,但旋即又想起他们是同类,或许这只是寒玉又一次
的同情心泛滥。
「你都不懂……」握紧拳,寒玉低垂下头猛摇头,「你不懂那只妖当时有多痛苦……」
苍穹略带困惑的看着明显有些异状的他,轻哼出声。
「那你呢?你了解那只妖?」他不信这只温柔又多情的雪妖会与斩杀众生如麻的罪妖会有多少交情?同属一类众生又如
何?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寒玉为他的话怔了怔,幽幽笑了。
「我很了解那只妖哦……我知道天真的他是如何被神人欺骗,失去挚爱时又有多么悲痛。」
「被神人欺骗?」听见宿仇的名号,苍穹掠高了眉,原先就漆黑如潭的眼瞳更是深不可测。
他以为那些无事可作的神只们只会找自己麻烦,没想到连那只被封印的妖也曾吃过他们的苦头,这让他对那只素未谋面
的妖多了丝同理心。
「嗯,」寒玉扬首望向大雪纷飞的穹苍,脸上尽是怀念以及沉痛,「那只妖与神相恋,对于眼高于顶的神人们来说,这
是件丑事,所以他们在发动神魔大战时也一并策划了一个毒计……」
「计?」苍穹的唇角微扬。他知道有些神只们没什么格调,倒没想过居然大多数的神人皆如此,让他真想为那些将他们
捧的老高的黎民百姓大叹不值。
「他们决定诱骗那只妖入战场坑杀。」
「什么?」苍穹因他的话一愣,「他们凭什么确信妖会上当?」
妖不是没有智慧的,除了眼前这只偶尔天真的让人发噱外,他不以为神人们有哪一点可以轻易哄骗使只妖上当?
寒玉听了只是加深嘴边的笑,眼中却满盈悲凄之情。
「你忘了,妖的恋人在战场上,」见苍穹又一度怔然,他轻叹息,「他们只要放出消息说那个神人死在神魔大战之中,
就算战场满布连灵魂也会烧尽的业火,那只憨傻的妖也会奋不顾身的冲进去。」
有爱情的时候,他大无畏;但当失去了最爱后,他却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脆弱,被诬陷也好、遭受囚禁也无妨,他只在
乎能不能再见到那个始终萦绕于心的人。
但他没想过的是——见了,又如何?
苍穹已与当年不同,他是彻头彻尾的新生,干净的像张纸,只有单纯的信念而无七情六欲,更遑论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
再见,只是徒惹伤悲。
(六十八)
「所以……那只妖去了?」听闻那只与自己想像中性格截然不同的妖,苍穹原本平静的心湖泛起了涟漪。
他想寒玉没必要欺骗自己的,若这一切都是事实,为什么他会如此难过?他甚至可以预想的到那将是怎样教人心酸的故
事。
胸口好痛。一阵阵的刺痛自胸口蔓延,他大口大口喘息,紧捂着心口好半晌才能顺利换气。
没注意到他的异状,寒玉兀自沉浸在当年的残酷回忆中。
「他当然去。倾尽全力去爱的人就这样战死,你要他如何接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想起那时的惨烈战况,他微
微颤起身,「但他没想到,到了战场,才是真正痛苦的开端。」
他又想起当时那张惨白的俊容,额际渗着冷汗,青色盔甲迸裂,殷红、让人怵目惊心的血迹就这样爬满他身躯……
闭了闭眼,寒玉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
「……因为那人战死了?」苍穹想自己该是疯了,不然怎会白白耗在这听妖说故事?不过他很在意妖所说的事,若真是
如此,那只被封印的妖似乎也没这么可憎了。
不过,他还是无法原谅那只妖擅取其他众生的性命。
「战死?」寒玉的笑中多了分讽刺,「若真战死倒好,谁都不会这么难受……」
「所以?」
「妖到的时候,那个神人受了伤还在浴血奋战——妖是亲眼目睹他被击杀的。」
苍穹愕然。这话是指那人被杀死在妖面前吗?那只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当着自己面被杀害?
他无法想像那是怎样的痛楚。
失去亲如手足的颛孙乐天时,他仅是看见他的遗体便痛心疾首,满满的悔恨与愤懑,他根本无法想像要是亲眼目睹事情
发生的那瞬,自己会不会崩溃?更何况由妖的话听来,那两人爱的很深,这样,又是多么残酷?
他想他懂了,他懂那只妖为什么会发狂。
因为心如刀割。
「是呀……杀了那神人的罪首说来也巧,现在也在哪……」像是怕苍穹不明白,寒玉伸手就招来风雪,当那阵凛冽寒风
席卷而过后,随着大石头一并带回的是被拴绑着无法动弹的贪魔。
被阵风雪送来的贪魔惋愕,一双眼死瞪着皮笑肉不笑的人。
「雪乌龟,你做什么?」妈呀……这家伙不会千年后才来找他算帐吧?
「没有,会会老友罢。」
瞥见贪魔脸上的菜色,苍穹脑中有道一闪而逝的灵光,像是差点抓住了什么蛛丝马迹。
「你们真认识?」听寒玉说的,他对那只妖非常熟悉,现下见他与贪魔的互动也不难看出两人间绝非偶遇一两次的点头
交,寒玉明显对贪魔抱有高度戒慎。
「唔……」看到玉颜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贪魔发现自己竟然寒毛倒竖、凉到骨子里,冷汗不自觉滴淌。
「说认识吗?我也不晓得,不过有些渊源却是真的。」寒玉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就像结了冻的荒原。
「那、那个……」抖了抖身,贪魔笑的尴尬,「没有我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唔……雪乌龟的表情不太妙,就像下了什么重要决定一样,决绝冰冷。
「哪,就这么走了,打算何时偿命呢?」寒玉冷笑,掌中银光乍现,散去时已然多出一柄剔透的玲珑冰剑。
「冷、冷静!」很想后退逃跑却苦于被苍穹用伏魔绳困绑,贪魔一双眼只差没瞪出眼眶。
妈、妈呀……他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再见过杀气腾腾的雪妖了,没想到发起飙来气势还是一样惊人,不过过了这么久
才来报仇会不会太迟些?而且——还故意当着那个不人不神的面前出手?
「冷静?那你当时怎没手下留情?」寒玉笑的阴恻,看在苍穹眼中却是心沉了下。
妖是怎么了?今天为什么净在做些莫名奇妙的事?偿命?他要只魔偿谁的命?
贪魔瑟瑟抖着,咬牙发出低吼。「天杀的风神苍穹,你还不来救命啊?」非要真等妖砍过来才好吗?该死,要是可以他
真不愿意向那男人求救!
「呵……」笑声未止,寒玉已提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向他,在锋利剑尖将刺入贪魔前几寸处,另一把墨色的剑毅
然插入,就见一银一黑两道剑影在满天风雪中激荡出无数剑花,连空气都为之震动。
「你疯了吗?」在趁着空隙成功化解寒玉剑气,挡下并逼退他后,苍穹面无表情的望向他。
莫名奇妙对只魔出手是为了什么?性格如此阴沉的妖真是他所认识的那只?
「我没有疯,只是要他偿命。」笑的阴狠的寒玉将剑插入雪地,登时就见大地冻结,自剑端没入雪地处开始结冰,随着
他的妖气外放而扩大范围。
「寒玉!」见大地表面从雪地到起结了薄薄一层冰,再转为厚厚的冰层,苍穹对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只觉得大惑不解以
及更多的不满。
妖看起来好忧伤。嘴角在笑,眼里藏的却是悲哀,眉宇更是深锁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为什
么,什么都不对他说?寒玉不是他的责任吗?为什么……
可是我不要当你的责任。
蓦地,那天寒玉离去前的话窜入他脑中,似乎从那时起寒玉就很奇怪了,笑着任由手血流不止,笑着,却一副快要哭出
来的模样。
妖受了什么委屈吗?妖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说,为什么,不再愿意对他敞开心房?
他忽然又闷了起来。
迅速自怀中取出黄符,咬破指尖以血为墨的飞舞出一张张羽蝶般的符,利用旋风将符纸飞落在定点上,就见苍穹念念有
词地将随身的墨黑色长剑也刺入冰冻的大地,符纸瞬间燃烧,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烧灼着烈焰的芳华;火焰像是有生命般
在地上跳跃,随着苍穹打着印记的手指方向前行,拉出长长的火焚轨迹,筑起炙热的火墙,在苍穹一个弹指后就见爆裂
的火壁往四面八方轰然炸开,一波波红色的火浪瞬间取代苍冰白雪,经过火羽袭击的冰霜迸裂,以蛮横的力道将寒玉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