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情——色如空

每日都能见到你的笑容而已……

33

漩的行程安排得十分紧凑，这是小林后来才发现的。

似乎是因为离宫的时间不能超出一个月，而在这一个月内，他又规定自己必须跑遍皇城周围的大小城镇，再算上赶路的

时间，通常他们在每个城镇逗留都不会超出三天。

起初经过头几个小镇，漩还算正常，忙著寻人，忙著赶路，可是越到后来，小林越觉得他不对劲。

漩渐渐地不再一味地寻找梵的踪迹，有时他会带著小林去街上闲逛，心不在焉，经过店铺也不似之前那么积极踊跃，有

时会在店铺门口站上一会儿，然后叹息一声便转身离开。

牵著他的手，与他并肩齐行的小林不知道他有何打算，但却能感觉到他心里的不安与压抑，当两人继续前往下一个城镇

，半路上休憩之时，小林忍不住问了出来。

经过这些时候的相处，漩已经能将小林索要表达的意思猜个八九不离十，两人交流也不算再有隔阂，自然是亲近了许多

。

而小林也庆幸漩的本性并未因身份而改变，穿著平民百姓的服饰，他依然是那个平易近人的蕲斡漩，不会过多掩饰自己

的情感，想说就说、想做就做，也不会因为他的过多干涉而感不满。

漩背倚著大树，喝了口水，看见小林以手势问自己的问题，顿时愣了愣，旋即苦笑了一声，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小林坐

下，似乎是有回答的意思。

小林听他的话，乖乖地坐到他身边，然后也不追问，就安静地坐等答案。

漩睇了他一眼，觉得那听话的样子十分可爱逗人，不禁伸出手去拨弄了一下小林的鼻尖。

小林被这么逗弄，觉得很不习惯，晃了晃小脑袋，挤了挤小眉头，略带不满地望了他一眼。

漩被他可爱的动作给逗乐了，不禁哈哈大笑，这一笑又换来了白眼一记。

过了一会儿，些许是够了，漩才收敛了笑意，摸了摸小林的脑袋说道：“小林，大人的世界很复杂，有些事和你说了也

不明白。”

小林摇摇头，又比划了一下──他要听。

对于他的执著，漩显得有些无奈，微微舒了口气，没来由地说起了以前的一些事，说著他和梵的相遇相知，当然，其中

舍去了一些不愉快的部分，整个听起来就如故事一般循序渐进。

小林虽然知晓，却也听得入神……不，他是看得入迷──说著故事的漩别有一番魅力，他嘴角带笑，眼神充满光彩，跟

方才判若两人。

可这没有持续多久，随著幸福故事的结束，漩的神情再度被幽寂取代……

“……中秋之夜，没有任何前兆的，梵走了，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留下，直到第二天，我询问当夜执勤的守卫才知道原

委，那时我以为他只是闷了或者有要事才出宫，过些时日就会回来，但是……”话到这里，漩停了下来，然后自嘲地笑

了笑。

小林不喜欢看他这样，于是拍拍他的手臂，再比划著，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问：“因为他没有回来，所以你才找他？”

“对，起初我就是这么想，这么理所当然……”说著，漩动了动身子，全身都靠在树干上，眼睛瞟向了远方。

顿了一阵后，才缓缓开口：“可是寻了这么些时日，我才慢慢发现，原来有些事是自己一开始就弄错了。”

“……？”

“这是什么意思？”小林问。

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喝了一口水，再转头看著小林，那双黑眸里带上了些许歉意与遗憾。

“这些日子以来，被我问道的人都说──既然是自己走的，那就是向往著什么，等得到了就会回来。”

“可梵向往什么呢？我不知道……后来我算是想通了，原来编排了千万种的理由，却独独将自己忽略了。”

小林默默看著他，然后伸手抚上了漩那握紧的拳头。

感到手背一阵冰凉，漩看著才发现是小林，他误会了意思，反而转握住他的小手问：“怎么了？冷吗？”

小林顺其意地点点头，又紧了紧自己的手。

漩感受著他手心的冰冷，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娃娃啊，梵也和你一样怕冷畏寒，所以每到冬日，

我最喜欢做的就是为他暖手……如今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很想找他回来，可又不再确定，这么找下去是不是对的，你

说我该怎么办？”说完，他当真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小林。

被这么一眼看著，小林有些为难。

让他继续找，那是白费工夫，让他不要找，那就是认定他的猜测，无论如何回答，都会伤害到漩。

他难以抉择，只能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肯定是你的关系？”

“若不是我，那他为何要独自出宫？他知道的，他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但是只有一样我给不起。”漩长叹一声，“

自由……”

“……！”小林听他最后一句，顿时幡然醒悟。

34

皇家的生活富裕奢华，可单调无味，皇族身负社稷重担，自然就没有平常百姓生活的逍遥自在，皇帝更是如此。

“梵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一直很怀念以前闯荡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漩苦笑著道，“但是因为我的关系，他不得

不留在宫里。”

小林有些不认同他的话，留在宫里是梵的选择，不能说完全是因为他啊！？

他用手势比划给漩看，可没想到，漩轻轻摇头，自嘲地回道：“梵会自愿留在宫里，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孩子们需要他照

顾，还有那些被我厌恶的政事也需要人处理，为了家人，为了国家。”

不、不是的，也是为了他，梵也是想和漩在一起，所以才……

“当然，我想他喜欢我也是原因之一，但是我也常常想，若没有孩子，没有政务，那么他还会这样甘心在我身边吗？”

“……！”小林被问倒了。

如果没有孩子，如果没有那些政务……他还会在他的身边吗？

小林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不实际的问题，可现在想来，那番情景之下，或许他和漩真的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应该不会吧，我想。”漩代替回答。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流露出的落寞神情使人心痛，可小林却无从反驳辩解──或许他是对的，以梵的个性和思考，如果

那样，他们不会长久。

虽然一直不愿回想，但是过去师父的教导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抹去，凡事顾全大局的性子也难以更改，如果没有孩子，

即使再怎么相爱，他们两人的结局恐怕是也只会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梵会继续他漂泊江湖的日子，而我也只能听他的话好好做个皇帝……呵！”漩说著言不由衷地哼笑了一声，“说不定

那样没过几年，我们俩各自连孩子都会有不少。”

“可现在的情况不是那样，你们有孩子啊。”小林急著做手势道。

“不是那样，但是很像……只是我一直瞒著他而已。”

可能是已经守了太长时间的秘密，漩觉得累了，也好希望有人能听听他的苦楚，这不是抱怨，也不是懊悔，只是单纯的

倾诉。

小林闻言很是吃惊，他从来不知道漩笑容的背后有这样的心思与秘密。

“就算有了三个皇子，那群老臣还是不满意，几次三番强调皇子不够，朝廷也需要能够和亲联姻的公主，还有空暇的后

宫也时常引起他们的争议。”

那个时候，梵在他身边，他无所畏惧，什么言论也困不住他，但是现在，后宫冷冷清清，孩子们整日吵嚷著要爹爹回来

，而老臣们又一个个进谏不断，要他纳妃选秀，多方的压力袭来，漩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知道他很辛苦，可是这种事，听本人说出来，小林更为震撼。

漩在他的心中永远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可靠令人安心，对他和孩子都是宠爱有加，或许是看得太多，心中也就自然将

他定了位，时间长了，甚至开始渐渐忘记漩不过也只是个常人而已。

握了握漩的手，小林正要表达什么，却忽然听闻漩哼笑一声道：“小林，你说梵是不是因为识破了我的诡计，所以才故

意离开不让我找到，好教我尝尝这般磨难？可这也太狠了吧……”

诡计？

小林没有听明白。

漩也猜到他听不懂，于是指指自己脸上无辜的表情道：“不要看我这样，其实我很坏的，要比阴险，皇宫里还真没人能

赛过我。”

“……”

怎么这个人能把这句话说得这么骄傲！？

小林方才被调起的动容一下子降了下来，头也不禁偏向一边不去看他。

漩为他的举动暗暗好笑，也庆幸他能及时控住小林的情绪──“难过”这东西一个人受就够了，没有必要再拉一个无辜

孩子过来。

“所以说娃娃也要当心，说不准哪天被我卖了，还在替我数钱呢！”漩玩笑似地道。

小林不理他的废话，直接问：“你用了什么诡计？”

漩眨眨眼睛，用那种最单纯最无辜的口吻回答：“我一直在大儿子的耳边嘀咕著有弟弟多么多么好，当哥哥的多么多么

伟大，然后让这小子去缠他爹爹，梵不理会我，却不可能不在乎儿子的要求，他虽然含蓄了些，但喜欢小鬼们也不输我

。”

“……”

“还有么……虽然是不负责任了些，但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每天，我都会故意留下政务给梵做，不是不会，就是

想给梵一个留下的理由。”

“……”

小林听著这些话，表情越来越僵，突然记起了漩经常泄愤的一个字，如今他也很想骂一声──靠！

这家夥还真是真人不露相，难怪刚才能那么自豪地夸奖自己“阴险”。

“不过我已经算很克制自己了。”漩没有在意小林反常的表情，继续很认真地自顾自道，“其实，我有想过要学人‘金

屋藏娇’，盖一所大大的宫殿，让梵住在里面，不准任何人接近，让他只属于我，让他活在只有漩的世界里。”

说著，漩忽然转过头对著小林吐吐舌头笑问道：“很变态的想法是吧？”

小林点头──过分得变态。

“对啊，那样对梵就真的太不公平了。”漩叹了口气，语气一转，又恢复了往日的柔声，“我虽然阴险，但还算是有良

知，不然就真成鬼畜了。”话说著他咧嘴笑笑。

似乎是被他带动，小林也不禁笑了起来。

被瞒了这么多事，照理说应该是十分恼怒才对，可小林没有这样的感觉，反而倒是松了口气。

独占欲这东西谁没有呢？

男人生来便是骄傲贪婪的掠夺者，漩有这样想过，梵又何尝不是？

小林靠近依偎著漩，身体靠在漩的手臂上，漩以为他怕冷，就伸手拦过，将他环在臂弯中取暖。

渐渐闭上眼睛，小林的嘴角抬起一抹笑意。

漩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35

这次的旅程辛劳短暂，可小林却觉得很值得，机缘巧合之下，他看到了一个之前永远不可能知道的漩，虽然可能有些卑

鄙，但第一次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体会漩的感情，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经历。

十分新鲜，也十分意外。

小林知道漩十分重视梵，也很顾家，这是身为皇帝的他最与众不同的一点，但是他却没有深想，为了这个“与众不同”

，漩花了多少力气和心思，才一个人顶下了一切外界压力。

就如他以前的诺言──我会保护你们的，他做到了，他们都被他无私地保护著而不自知。

漩是个好丈夫、好情人、好父亲，如果不是只娶梵一个，恐怕愿意嫁给她的姑娘连整个后宫都不够填。

小林蜷缩著小身子，手肘撑在膝盖上，略显冰冷的双手支撑著下巴坐在台阶上这么想著。

他是走累了，正好漩有东西要买，留他在这里等著，他就干脆坐著等。

漩不会食言，所以过不了多久，就看著他手提著一些东西走了回来，小林见状连忙跑上前想要帮忙，却被漩一口拒绝，

他的理由是让孩子帮大人提物没有人道主义精神。

那些东西很杂，小林也没有弄清是什么，有些好奇地不时朝漩手中看去。

而漩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就让他看，还从买的东西里掏出了一支糖葫芦递到了他手上，“娃娃、给你，这里的糖葫芦是

梵可以接受的，所以我想你也该能吃才对。”

小林点点头算是谢谢，看著手里的糖葫芦，嘴角含笑。

虽然只来过这里一次，还是来去匆匆，但漩依然还是记得他说过喜欢这里的糖葫芦，因为不是很甜。

轻轻咬了一口下来，尝在嘴里，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似乎都没有改变。

漩不经意间瞥到小林吃得欢的表情，翘长的睫毛眨了眨，弹指可破的白皙小脸尽显满足，红润的小嘴因为咀嚼著食物而

一动一动，格外……诱人。

“靠！”漩了解到自己的想法，连忙一个巴掌拍响了自己的额头。

似乎自从梵走了，然后又遇到这个孩子后，他就开始朝禽兽方向发展了，动不动就会胡思乱想，摧残祖国未来的花朵，

真是罪孽罪孽啊！

“……？”小林则是不明所以，好奇地看著他的动作，想知道他在干什么。

被这么纯真无暇的视线一瞪，漩更感无地自容，不禁转过头去，不敢看他。

小林觉得奇怪，于是便伸手想要引起漩的注意，可是手还没有碰到他，忽然一阵人声插进了两人之中。

“请问，你们是不是来找人的？”

两人闻言，均向一边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著小林，而方才出声询问的也正是他。

“那个……我们是在寻人，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漩感到诧异，心中也有著隐隐的亢奋，莫非……

男子没有正面回他的问题，而是看著小林的脸感叹道：“真是不可思议，这孩子是你要找那人的兄弟吗？和他好像……

”

……是梵！？

小林和漩同时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36

一提到关于梵的问题，漩立刻积极主动地靠上前去询问，样子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精神奕奕，不停地向那人问长问短，

连小林都被忽略在一边。

那个男子打量著小林，又听闻漩的描述，就更加确定地认为他们要找的人就是前不久东城宁家二老所捡到的那个青年。

于是两人说好，现在就赶往宁家找人。

可漩刚要起步，忽然一只手拉住了他，漩回头看，这才注意到了小林。

小林一脸埋怨地看著他，似乎是不满自己被他忽视，可找梵心切的漩哪还顾得到这些，他打发小林先行回客栈，想独自

前往。

可小林心疑有诈，硬是要跟著一起，漩拿他没办法，只能带上他一同前往。

宁家在城里也算是大户人家，但是人丁香火不旺，宁家老爷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上头只有个姐姐，娶的正房因病不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