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说完,房间顿时沉默了下来,黄锦生怕谎言立刻被拆穿,心怦怦直跳,但表面上依然一动不动,生怕屏风后的夫人看出什么来。
“你一直跟在少爷身边?”
“小人片刻都没有离开过,连在驿站睡觉的时候都是……同……同房的。”
又是一通沉默,好在这一次比上次时间短了许多。
“你做的不错,以后少爷要有什么事记得记得第一个禀告给我,知道了么。”
黄锦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放心的恭声应是,接着夫人还赏了他一个荷包,拎了拎重量,足有十几两,为了不遭怀疑,免不了还要假装激动的道谢,说了些感恩戴德的话。临末了按捺不住好奇心,终还是试探了一句“小人谢过夫人,只是不知道那些事情才是应当禀告的呢?万一玉少爷要是知道了……”
“你跟着少爷时间也有段时间了,少爷的那些朋友我想你也都该认识,阎玉这孩子打小就不怎么合群,我就是怕他遇见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找你来问问罢了,你只需照实说话有什么可担心的?”
最后一句带上了些严厉,黄锦不敢再问,这时夏荷重又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打开了房门,黄锦只得起身告退。
出了房间,夏荷还在,似乎是知道黄锦疑惑,对方主动解释道:“夫人让我送你回去。”黄锦知道他今晚这么招摇的跟着夏荷走了个来回,明天恐怕全府的下人又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阎玉知道了以后会不会疑心出卖他。
“夏荷姐姐,倘若有人私通外人谋害主子,府里一般是怎么处置的?”
“打死。”
黄锦原没指望夏荷能回他,有些惊讶,可这时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惊讶于答案本身还是惊讶于夏荷回答他。
……
大清早,黄锦就钻进了阎玉的房间,这时阎玉才刚起来,正吩咐几个丫头在找什么东西。
很快东西找了出来,正是当日赏花宴上的三样奖品,阎玉拾起那把倭刀丢给了黄锦,“那是少爷赏给你的,收好了。”
“呀!”这时一旁的彩樱惊叫了起来,一手指着座钟说道:“不……不动了。”
阎玉几步走了过去,抓起座钟摇晃了一下,依然不动。
“我刚才拿它的时候就已经不动了。”一旁的彩贝慌忙的辩白道。
阎玉听了倒没有怪罪谁,只是皱紧了眉头陷入了思考。
“这是怎么了?”黄锦小声的问彩樱。
“少爷要把这些当了。”彩樱同样小声的回答,可这时阎玉眼睛一瞪过来,吓的她立刻噤声。
一听当东西,黄锦顿时就明白了,这是为那三千两的赌注而筹钱呢。望了望阎玉手中的座钟,黄锦有些怀疑是不是需要上发条了,但又不大敢确定,于是只得委婉的提醒道:“少爷,王妃给你东西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有关于这个东西……”
“东西是高尊吩咐人送来的。”说罢随手就往不远处的箱子里面扔,还好黄锦反应快,堪堪接住。
“少爷,我听说夷人的东西都要这样转动一下才会动的。”黄锦拧动发条,原本停摆的指针再次转动起来。
“哇,还是锦儿聪明。”彩贝第一个叫了起来,要座钟坏了她的嫌疑最大,所以尤为高兴。
这时阎玉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高兴的把座钟取了过去,学着黄锦的样子也拧了两圈。然后吩咐彩贝用厚布包裹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都不用去唤你?”黄锦贪睡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之前当下人尚且能误掉早点,如今分了房加上阎玉的纵容越发睡的肆无忌惮。
“少爷我要骑马。”
阎玉嘿嘿一笑,以为黄锦终于了解了骑马的乐趣,乐的高兴的说道:“今儿你有功,等等马房随便挑一匹去。”
“不要那些拉车的马。”阎玉听了诧异,这时黄锦抢过身去,附耳嘀咕了一阵,听到关键处阎玉眼睛突然一亮,脱口道:“好。”
第二十九章
黄锦计划的目的很明确,为了以后离开阎府做准备他首先要学会骑马,顺带的想办法保护阎玉的踏雪让阎玉赢得那三千两的赌注。不过在此之前,阎玉首先要筹集到那三千两的巨款,为此首先要去的地方就是当铺。
古代的当铺也分三六九等,阎玉需要的银钱数目相对来说并不多,只是参照阎玉的年龄以及当的东西实在不适合去大的当铺,大的当铺注重声誉,对于阎玉这种年纪轻轻却又拿著名贵物品的顾客大多不怎么欢迎,因为那多半意味着纠纷。是以阎玉只能选择次一等的当铺,但这种当铺出的价钱一般不高而且多有盘剥,所以在这里当东西就有了讲究。
首先,去时穿的衣服不能寒酸,态度更不能低声下气,所谓店大欺客也是相对而言,倘若一没背景二没势力,店家当然是能扣则扣能敲就敲,绝不会心软半分,反之,店家如果心存顾忌,价钱上就会松动很多,还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阎玉想来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此刻他身上特意穿了件最好的绫罗绸缎做的衣服,看着光鲜,其实这还不如平时他常穿的细棉布衣服舒服,但那是内造的怕一般平民百姓不认识。另外还特地雇了辆豪华马车,临时聘了几个随从跟班。阎府的下人阎玉是万万不敢带来的,要被知道他偷偷出来当东西,即便不会影响以后在府里的地位,一顿家法也是免不了的。
托阎玉的福,黄锦此刻穿的犹如一个绣花枕头,为了显出派头,连他也被细心打扮了一番,原本就清丽的样子此时更加显得雌雄莫辨起来。
马车在一家当铺门前停了下来,铺子不大,门匾上写着宋氏当铺,可能老板是个女人。黄锦慢悠悠的陪阎玉从车上下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黄锦总觉得阎玉贴在他腰部的手有些不规矩,但看阎玉的表情又不似的样子,只当是如今穿的衣服还不习惯。
宋氏的掌柜很快迎了出来,乍一看阎玉的派头就被唬的把阎玉请进里间上座,奉起茶客,阎玉嘴角带笑,挥手让人把东西奉上……
没费多大功夫,许是阎玉的派头做的足,对方开出的价格十分合适,从宋氏出来的时候,阎玉怀里已经揣了足额的银票。
一钻进马车,黄锦赶忙去卸那一身的累赘,头发重新扎好,脱去那件华而不实的新衣又回复成原本小厮的打扮。一旁的阎玉则一直托着腮看着黄锦换衣服,嘴里直道可惜。
“锦儿要一直这副样子,花满楼三公子的风头只怕都要被你盖过。”
“三公子?原来不是四公子的么?”
“有一个据说前段时间自赎了,叫什么来着?流星?还是流什么来着……”阎玉用手指顶着脑袋却怎么也想不起那名字。
“流辛那家伙,早吩咐他先不要花那钱的。”黄锦却是知道的,小声咒骂了一声。见阎玉还在那儿努力思索,连忙打断道“少爷别想了,赶紧回府吧。”
在距离阎府半条街的地方下了马车,几两银子打发了车夫和那几个随从,回府牵出踏雪,接下来两人要去的地方是马市。
马市很大,两人都是第一次来,逛了半天都没看见钟意的,直到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黄锦才相中一匹。
“这匹马跟踏雪体型毛色都差不多,连身高都差不多相等,少爷就买这匹吧。”
一位年纪颇有些大的马商听了立刻迎了上来,拱手道:“这位公子可是挑中了这匹?”
“正是。”阎玉也依样拱了拱手,黄锦发现对于年纪大的人阎玉都不会失礼。
老马商阅历丰富,看阎玉的衣着气度就知道不是一般富贵人家出来的,颇有些诚恳的道“公子倘若看中,十两银子即可牵走。”
黄锦听了有些奇怪,照理说这样的好马不该这么便宜才对。
“只卖十两?”阎玉显然也很奇怪。
“不瞒二位,此马左目天盲,虽是良种所育但却是跑不快的,与其这样天天养着倒不如便宜卖掉。”老马商笑着解释了一遍,并且再三强调这马跑不快。
一听是跑不快的钝马,黄锦倒很是高兴,这不正好适合他么。见阎玉还在那儿犹豫,于是走过去轻轻拉了拉他的裤角,阎玉会意,随即大手一挥“买了。”
一见这样的马还有人买,老马商倒有些惊奇了,但随即更让他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面前那个少年公子让前来为他帮马洗刷干净的马童们吩咐,把他带来的那匹好马用泥水泼脏,还借了些石灰墨水分别给两匹马抹上。老马商摇了摇头,只能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实在让人搞不清楚。
出了马市,黄锦很满意眼前这两匹马的效果,阎玉的踏雪如今整个成了个污七八黑的泥腿子,而新买的钝马则被刷洗的干干净净,四个蹄子还统统被染成了白色,乍一看就好似原先的踏雪。
“踏雪啊踏雪,你先委屈几天,少爷以后肯定把你洗的干干净净的。”阎玉一边走一边心疼的抚摸着黄锦牵着的踏雪,眼睛还不时的望望他自己手牵着的那匹钝马,似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黄锦无奈只得安慰道:“少爷你且忍几天,你这样回了府会给人看出破绽的。”阎玉道了声知道了,然后继续在那儿可怜他的爱马。
这一出狸猫换太子的诡计是黄锦昨天夜里想出来的,借着阎玉担心有人会对踏雪下毒,鼓动他去买马掉包,无人下毒自然最好,即便有人下了毒,那对几天后的比试也毫无影响,顺带还能抓出几个不忠诚的奴才。其中黄锦只对阎玉撒了一点点的小谎,事实上那怕董家少爷丝毫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假的踏雪依然还是会被下毒,接着必定会带出一些“不忠”的奴才!
接下来几天,一切显得风平浪静。阎玉每日都会准时出现在马场,不过并没有纵马狂奔,而是用自己的爱马教自己的小厮骑马,形态亲昵近乎宠溺,马场的诸人每每谈论到此都会显得一脸暧昧,偶尔的还有不少人表示出些许艳羡。
然而好景不长,在第七天的清晨,阎公子跟往常一样带着小厮来到赛马场,还没等他们骑上跑道,胯下的那匹骏马便抽搐起来,一下将他的小厮甩了下去,幸运的是只受了些轻伤,不过马儿倒下以后就没再起来,最后还是雇了马车才运了回去。
阎府马房
晚饭时间,马房里一阵哀嚎,马房的一干人等统统屁股向上被捆在了长凳上。阎玉坐在主位,冷眼看着下面几人在准备家法,站在旁边的郑管事则不停的擦着额头的汗水。
“去他们房里搜。”阎玉冷冷的开口,几个健仆应声而去,不多久就有人回来禀告,说是搜出两包铅粉。
底下的人一听,也不知道怎地,倒先吵了起来。
“曹二你个混蛋,勾结外人残害主子。”
“我混蛋,刚开始你怎么跟我说的,自己到先动手了,少爷冤枉啊,这真不是我干的。”
“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先动的手。”
眼见底下的争论愈演愈烈,阎玉火气更盛。
“哼,死不悔改!”郑管事站的近,阎玉这句话听的真真切切,况且今天这件事证据确凿,要再不说点什么,他这个管事也做到头了。
“少爷,这……这是奴才的错,奴才管教不严。”说罢就跪在了阎玉面前。
“那你说该怎么办?”
“每人重打三十大板,撵出府去。”
阎府的家法俗称三十要人残四十要人命,阎玉听了却是不满意的,低下头恶狠狠的说道:“六十,你给我每一下都数清楚。”
郑管事小腿一阵打颤,没想到平日里没个正形的阎家三爷这时间如此恐怖,当下磕了个头,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喊道:“一人六十,给我打。”
曹二等一听顿时鬼哭狼嚎起来,“少爷饶命啊……郑管事饶命啊……少爷饶命……”阎玉却是不为所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渐歇了,他才站起来,一言不发的在一堆仆役的敬畏中大步离开。
当天夜里这件事情便在府里传了开来,下人们顿时忙着奔走相告议论纷纷,唯独黄锦单独一人又来到当初生活的院落,在水井前点上了几束镇魂香。
比试当日,在马场消失了三日的阎玉再次出现,胯下踏雪神骏依然,一阵风驰电掣之后董家少爷一败涂地黯然退场,阎玉的名头一时无两,俨俨然府城第一纨袴,渐渐的便是衙门里的老爷们也都知道了他的大名。但很快,阎玉这个名字就淡出了人们的话题,衙门张榜告示,决定无数读书人命运的科举考试即将开始。
第三十章
马房事件闹的挺大,甚至还惊动了阎老爷,结果老爷下令,阎玉闭门备考,其实就是变相的禁足。自此阎玉的身边多了两位老爷派来的武师傅,分别叫阎丑和阎卯,据说是原本老爷跟前听用的,直至院试之前这两人都会寸步不离的盯着阎玉。两人身手了得,阎玉耍了几次心眼却是连离开他俩的视线都做不到,往往是院门还没出就被拦了下来。对一向野惯了的阎玉来说真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在这件事中黄锦却是最得实惠,现如今摄于三少爷的威望,府里不管是谁遇见他都客客气气的,出府也不用跟以前一样战战兢兢的还要接受盘问,现下他随便前后门走出去,那些门房陪笑都来不及更别说问他去那儿了,是以来到阎府三个月后,黄锦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时期。
“锦哥儿又出去给三爷买东西啊。”跟门房笑着打了声招呼,黄锦便出了府。
院试临近,阎玉也需要准备些东西好去考试,不过黄锦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供挥霍,所以他决定先去一趟惠仁堂。
到了一看,惠仁堂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排队的人有增无减,杜必却是不在。
“师傅去城外出诊去了。”杜小四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完就不理黄锦,自顾自的干活去了。自从上回黄锦同杜必单独聊了以后,这小家伙对黄锦就不如先前那么友善了。
黄锦暗自挠了挠头,可不知道那里得罪了他,正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人挡在了他面前。
“你是……黄锦?”
黄锦抬头,眼前的人白衣飘飘,手里提着包药,面相有些眼熟。
“你是……哦!郭先生。”还好黄锦的记性不算太差,最后关头总算叫出了对方的姓,名字却是早已忘了,索性加了个先生的尊称。
“先生万万不敢当,我虚长几岁,你还是叫我的名字云飞吧。”
对方温文尔雅,礼貌有佳,能丝毫不在意黄锦的身份,并且还能记住他的名字,言辞平和丝毫不显桀骜之态,跟这样的人谈话直让人如沐春风,就冲这一点黄锦对他很有好感。
“那锦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云飞兄此来莫非是身体有恙?”
“不是,这药是为家师抓的,前日家师偶感风寒,就请杜先生开了个方子。倒是锦儿你?莫非是阎少爷病了?”
“没有,没有,我家少爷健壮如牛,只不过临近大比,老爷吩咐少爷在家备考。”说完黄锦灵机一动,这郭云飞也是士子,说不得也是经历过科举的,应该知道考试应该准备些什么,于是又问道:“云飞兄可知道这附近那里有卖考具的地方么,锦儿初次当差怕置办的不齐全引得少爷责骂。”说完却见郭云飞一阵哀叹,黄锦莫名,怎么突然叹起气来。
“老师自那日见过你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更时常哀叹说:‘良材美质,奈何生于阎府。’坊间这位阎三公子的名声我也听闻了一些,诶!!!跟我走吧,那地方我今日原也打算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