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他的意思很暧昧,我不知道他是否指我与李维安。李维安本是属于樊宇澜的,我却偏要抢过来。后来我知道
,我错了,这并不是对我的忠告,而是他对自己的忏悔。
“还有一点,”桓暮水继续说,“你的左眼……会带来不详。”
“可是,”我辩解道,“林言只是说它可以看见人的死亡。”
“的却,”他说,“不仅仅是死亡,它看到的是未来的现实。”
未来的现实……
“你若一定要去,我也不便与你同行了,”他说,“我回不了火耀。”
不知为什么,看着此刻的他,有一丝凄凉,他仿佛是认命了似的站在那里。他一直在无声地反抗,前途却是未知。
我走上前去,轻轻给了他一个拥抱,他顺从地站着,一动不动地接受了。
“你不会死,”我轻轻在他耳边说道,“你会没事的……”
他静静伫立,一句话也不说,此刻的他像是那个被我伤害的海恩,又有些不像。像,是因为他们共同的坚强,不像,是
因为桓暮水的未来已成现实。
我与李维安的未来何尝不是早已确定的现实?自从我与他相遇的时候开始,总是希冀乍现,我却不知自己的周围早已被
围上铜墙铁壁,头顶只是染成蓝色的天花板,我逃不出去,哪里也去不了。
哪里也去不了,李维安就在那牢笼的尽头。
对,不只)我,连李维安也逃不脱这重围。
夕阳下,林言与端木同我道别,即使他们极力劝阻。我告诉他们,我后悔了,我是个荒唐的人。
我右手使力一抓,一棵古木从土地里窜出,褐黄的颜色被火红的晚霞衬得晕眩。
我并不知道,在我走后不久,庆山杉便向碧安发来讯息,我以为仍有一丝希望。
我是个荒唐的人,庆山杉没有料到这一点。
李维安,我在这天幕将要燃尽之时奔向你。
李维安,请你等我。
多年之后我想到歌德曾经说过:“我爱你,又与你何干?”
——第二卷·维安·完——
第三卷:维安
第二十六章:火耀山
我并没有直接去找李维安,我在火耀山的山下呆了两天。
我想过若是见到他,我应该说什么,我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我并没有找到答案。对于这个人,这个并不是由
我的亲身经历而了解的人,我无法做出再多的评价。
火耀山下居住了很多的百姓,他们穿得较碧安的少,大概是因为天气较热的关系,脾性也颇为火爆。我喜欢坐路边看商
人与买家讨价还价,他们的一言一语,一动一行都会给我以回到我原来那个世界的感觉。
火耀的天空不如碧安的清澈,总是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给人一种压抑感,仿佛它正在一点一点向我迫近,把我逼得哪
儿也去不了,什么也说不出。
李维安就住在那座巍峨的火山之中,百姓说谁也没有去过火耀山,去过的人都没有再回来。
所谓去了就回不来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伊甸园,一个是炼狱。
前者会让人失神向往,安于享乐,失去斗志;后者使人受苦受难,磨砺煎熬,终老至死。可是炼狱与伊甸园本生于同一
座山,走过了炼狱的人便可到达最接近天堂的伊甸园。
李维安不在天堂也不再地狱,他不是天神也不是恶魔,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受苦受难的民众之一。他生于矛盾之中,
他其实渴望成为一个被人们所爱的人。
这便是我心目中李维安。
火耀的夜晚是平静的,我坐在一大片草坪上,看着墨黑的苍穹,什么都没有,一个月亮,一颗星,什么都没有。
身边的土地传来“嗽嗽”的响声,一些幼嫩的草叶从干燥的土地里缓缓生长出来,它们轻轻地摩擦着我手腕与脚踝的皮
肤。我小声笑出来,想起临别时端木对我说的话。
他说,小澜你就算死也会死得壮丽,因为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会遍地开花。
我一直觉得他的那个“遍地开花”用得特别有人情味儿。
我身体朝后仰去,躺在了松软的草根中,微微阖起眼睛。
那边的世界现在怎么样了?海恩过得好不好?已经入春了,我来到这里也已经半年了。一切的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展
着。与李维安的相遇,与桓暮水的相识,以及樊宇澜的记忆,这些鲜活的元素仿佛充满了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它们跳
动着,在我的鲜血中奔腾。
“小澜?”
我猛然睁开眼,头顶是那个我梦寐以求的身影。
依然火红的长袍,依然飞舞的长发,和那双深邃的瞳目。
“维安……”我轻轻唤他,身子软得爬不起来,胸口却有一样东西在猛烈的跳动。
他缓缓坐在我身旁,随手挑了我的一束长发在指尖轻轻绕动。此刻的他那么温柔,与在天享楼时的他完全是两个人。
他没有说话,用指腹轻轻摩擦我的脸颊,又缓缓移到我的鼻梁。
忽然,我鼻子一酸,泪水不可抑制地从眼眶里涌出。绝望,我此刻的感觉,我只是个替代品,我不是樊宇澜,我成为不
了樊宇澜。
“小澜,不要哭……”他将我拥入他的怀中,他紧紧地搂着,我感觉我的骨头都要碎了。此刻的他更让我迷恋,这样认
真的维安,这样深情的维安。
我哭得更加不可遏制,为什么,不管是哪个世界都那么的唾弃我?
我抽噎着说:“维安……我不是樊宇澜……”
“小澜,小澜,小澜……”他一声一声地唤着樊宇澜的名字,唤得我心脏好痛,唤得我绝望得无以复加。
他在呼唤一个梦境。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我沉入无梦的睡眠。
“小澜,小澜……”温柔的声音从耳畔响起,“中午了,小澜。”
我费力地睁开眼,自己正被一双蜜色的手臂环着。我睡在床上,应该被维安带进火耀山了。
我只穿了亵服,他环在我腰间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说:“起来了,小澜。”
我的心猛然沉了下去,我轻轻说:“我不是樊宇澜。”
他放开我,开始穿衣服,我一动不动,不想动。待他穿好了衣服,他说:“我把饭菜给你带过来,你再睡会儿。”
我没有回答他,背过身子依旧躺着,身体如死了一般挪也不想挪。
我不是小澜……
没过多久,维安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了。一闻味道便知道,是丰盛至极的佳肴。
维安端着一碗粥坐上床沿,他轻轻说:“小澜,吃饭。”
“我不是樊宇澜。”我重复道。
“乖,小澜,”维安依旧温柔地说,“吃饭。”
我慢慢撑起身子,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樊宇澜。”
“叭!”盛粥的碗被维安摔碎在地板上。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你到底要怎样?”
我苦笑一声,说:“我不要你把我当作樊宇澜。”
他冷漠地望着我,嘴角勾出一个邪魅的笑,他冷冷地说:“你知不知道,樊宇澜以外的人来到这里,会被怎么处置?”
我惨然地摇摇头。
他冷笑一声,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说:“我这就让你知道!”
他猛地抓起我的头发将我提起,然后狠狠掷向卧房的门。我整个身体突然悬空然后重重地砸在了房门上。好痛!背仿佛
被折断了似的,头皮也开始发麻。
李维安的双腿进入我的视线,他蹲下看了我的脸一眼,说:“你当然是不是樊宇澜,你配不上!”
我苍白的笑了,对,就是这样,我不是樊宇澜。
你打我也好,你骂我也好,我不是樊宇澜,不要像对待樊宇澜一样对待我。
他仔细地端详我的眼睛,然后冷冷地说:“你去了松啸,那就不怕受点苦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的脸,挺翘的鼻梁让我想起他与樊宇澜磨鼻子的记忆,心中像装满了酸水,它们腐蚀者我心脏的内壁,
血管,好痛,维安,我的心好痛。
“来人!”维安对着房门发出了一声命令,两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便站在了门前。
“你们把他带去地牢。”他甩下这句话,便从我身边绕过,准备离去。
我被那两个男子架了起来,鲁莽地把我向外推。
“我自己走。”我直起腰杆,挣脱他们的束缚。
“你不要以为你可以逃得掉,”维安背对着我轻蔑地说,“即使你去过松啸。”
“我不走,”我对着他坚实的后背,轻轻地说,“我会等到你承认我不是樊宇澜为止。”
他猛地转过头,略有惊讶地看着我,接着他深邃的瞳眸中又再次露出那股杀意,他说:“火刑,”他顿了顿,眼睛不再
看我,“直到他承认他是樊宇澜为止。”
“是!”两个男子齐声答道。
我不知道火刑是什么。我淡淡地笑了一下,转身跟着那两个男子走去。
我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维安有过,海恩有过,那种被坚定包裹着的决心,因为爱情而产生的决心。
在去地牢的路上,我怀疑自己是否在火耀山。草木花香,一切都是如碧安一样的平静。
只是当我迈进那所谓的地牢之时,我被震慑了。
脚底满是翻腾的熔岩,突突地冒着泡,有的地方会喷出比人高很多的岩浆。一大股滚烫的热潮向我袭来,灼热的气息舔
舐着我的周身。
那两个男人抓起我的双手,在我手腕上拷上了一对拴有铁链的沉重的手铐。在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之时,将我推向了那
些吐着火舌的岩浆。
李维安,我要的结局其实不是这样的。
第二十七章:维安1
我被铁链吊在岩洞的峭壁上,脚下的岩浆离我不足五米。我感到我整个人正在融化,汗水从每一个毛孔溢出又蒸发干净
。脚下有一丝一丝的熔岩向我脚上蹿来,企图将我拖进这滚烫的地狱。
在我感觉我要消失掉的同时,从峭壁各处蹿出根根鲜绿的枝条,它们保护着我不受熔岩的侵犯。它们断了一根又一根,
却仍然与这些火舌做着殊死的搏斗。
我此刻感受到了松啸给予我的力量,它们并不是依我的意识而动作,而是凭着本能从坚硬的峭壁上爆发出来保护我。
我受着大自然的庇护,我与自然融为了一体。
这比任何一种兵器,任何一种招式都要明智与强大。若是将生命融入这奔流不息的大自然中,那便意味着永恒。
可是,在李维安面前,我什么都不是,我还不知道,李维安便是自然。
过了一段时间,我觉得我快要昏迷了,一袭白衣出现在我面前。我扯开眼皮,看着此刻悬空在我面前的人。
“暮水……”我从喉咙里嘟喃着。
“我救你出去。”他沉着地说。
我费力地摇摇头,有点欣慰地笑起来。
“你到底要怎么样?”暮水沙哑的声音在熔岩的翻腾之中显得格外嘈杂,“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回去!”我又摇摇头,“我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他。”
他看了我良久,做了很大的决定似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你好自为之吧。”
然后他离开了,离别时,他向我望了一眼,急速奔离。
又是无休无止的一番煎熬。
当我自一次睁开眼时,呈现在我面前的是那比熔岩更炽热的红衣,飞舞的黑发在火星字里显得格外炽烈。
他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我,说:“桓左使来过了?”
我微微点头,用微弱的声音回答他:“你不要再逼他。”
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我,抓起我的下巴,我的头被迫地抬了起来。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周围的声音和枝条舞弄的身影
全部被维安的呼吸和面容替代。
我想要偏开,可是他的力道之大,让我不容逃脱。
他俯下头在我唇间轻轻一吻,说:“小澜……”
“我,”我无力地看着他,“不是樊宇澜。”
他明亮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手上的力道加重了许多。
“维安,”我看着他的眼睛,“你别做梦了,樊宇澜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是,他死了。”
“维安,”我嘶哑地说,“我不想做他的替身。”
他凝视了我良久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然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我开始怀疑自己处理事情的能力,关键时刻我总是动不动就晕,醒来的时候我如是想。
我本以为我还在地牢里,可是现在我却睡在软绵绵的床上。浑身软弱无力,我偏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房间里空无一人,在一只精美的烛台上,临空跳跃着一团火焰。我挪动瘫软的脚步,移到那团火焰旁,它突突的跳动映
入我的眼中,我此刻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别人抛弃的女人,那种只能自怨自艾的女人。
我嗤嗤地笑,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推开门,早春的东风灌入我薄薄的亵衣,我捏了捏领口,光着脚向外走去。风将我的头发吹离了脖颈,我仰起头,斜
靠在门边的一棵树上。
我一手攥着领口,一手伸向前方。我心中默念,一根纤细的枝条,缓缓破土而出,它扭动着婀娜的身躯绕到我的手臂上
。枝叶伸展,开出血红的鲜花。
曼珠沙华,传说中的彼岸花,那便是我对你的欲望。
“真漂亮。”维安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边。
我一动不动,没有转过头去看他,独自玩弄着手臂上的蔓条。
他沉默了良久,然后轻声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仍然不看他,我怕我一看到他又会哭出来,只是身体虚浮,我渐渐靠着树干缩到了地上。
他走上前,抓住我还兀自伸着的手臂,他的体温瞬间传递了我的周身。这般温暖可以将我裹入梦乡,也可以将我扼杀在
摇篮里。
我垂着头,一言不发,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的话从我的嘴里说出,我会觉得很尴尬。
“你,”他轻声重复,拉着我的手轻轻摇动,“是不是喜欢我。”
如果允许的话,能不能让时间停止于这一刻,能不能让维安的温柔停止在这一刻。
我点点头,努力不让他看见我此刻的表情。
他没有放开我的手,反而将我的另一只手也握入他的手中。宽大的手掌,炽热的温度,那么温柔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轰鸣
。
他静静地说:“为什么喜欢我?”
我摇头,耳旁的头发被泪水粘在了脸颊上。
“我不知道……”我难受地憋出几个字。
他静静抚摸我的手,说道:“小澜死后,我以为再不会有人喜欢我。因为我在别人眼里就只是个残酷的君主。我杀人,
你知道吗?我让他们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看,那些人,银让,桓暮水,它们为什么服从于我?你以为它们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