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刀口舔血的从军之人,手疾眼快一个侧身儿,两柄钢刀就脆生生的于面前磕出了火花!
抬头细看,原来是同路杀手闯进屋来,手持双刀杀气腾腾,盯人的眼光胜似虎狼阴毒!虽然知道来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昨日被人一路截杀若非有那位京城的大人极尽怀护,常人与之对将恐是凶多吉少,但王显也是窝了一口恶气,眼下逼
到无路,也断不是推手逃命之人,遂大吼一声抽刀猛砍,将沙场混战的伎俩尽数用到江湖之上,一时倒也让人摸不着头
脑。
展昭见王显已被杀手发觉,知他不敌恐他吃亏,几个退守便是循着那方而去,耶律彦和见状也是缩短战线,尽量靠来照
看其后身。几挽剑花,数道白影,保得地上多添的几抹血痕终未累及那蛮愣小子。
王显上过战场,但他算不得智外惠中,更没有什么习武的天赋,能活着回来不是祖上积德就是凭借运气。可是眼下有展
昭与耶律彦和的照看,不但全身而且还胡乱的砍中过两刀,这般成就让他似乎信心大涨,觉得自己其实也没那么不济!
所以他底气心血都旺,握紧刀柄就向前冲,全然不察已是乱了另外两人替他苦心维护的防线!
待展昭察觉为时已晚,蛊毒教杀手突然转向,蝗虫一般扑向那有勇无谋的莽人,只听得一声自控不得的惨叫,王显就觉
腰腹被火燎烧般炙热,随即腿脚便软的找不到支撑!
“王兄弟——!”那一声很是焦急的唤他听的清清楚楚,倒地的瞬间看见两个人影都不管不顾的朝自己冲过来。侍卫大
人那张俊朗的脸孔又染了血,全然没了昨夜火光映照下的温暖随和,但王显还是觉得他更像儿时立在村口寺庙中的那尊
救苦救难的菩萨。
而另外那人依旧不改一脸冰霜冷峻,刀光剑影之中身形矫健,出手残忍,影过留魂。但王显看的出来,他从始至终只是
想保护那袭蓝衣而已,若非护卫大人朝自己冲来,一双鹰利眼眸恐怕永远都不会瞄这方一眼。
视线所及都是鲜红,不知是敌人的血雾还是自己淌的灌进了眼中,兵金之声越来越远,侍卫大人的影子也越来越模糊,
王显知道自己大限将近,不久整个人都仿佛飞了起来,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然而又是一剑致命,敌人紧捂喉咙跌倒的身子刚一瘫软,展昭就知事有蹊跷,因为跑去围攻王显的杀手已经趁着自己与
其他人缠斗之际虏人遁入山林!他想不通对方劫一个跟班下人是何用意,但是却当然无法熟视无睹任之得逞,便对一旁
的耶律彦和大喊一声:“我去追他回来!!”
耶律彦和一听就暗叫不妙,这帮人定是知晓展昭秉性,算准他不会抛下自己人独善其身,而这眼下绝对是个如假包换的
阴谋陷阱!
他心间一乱,一个不留神差点儿被索命之人乘了先机,灵宝刀刃勉强挡了来袭刀剑却震得自己手肘发麻!翻身落地,看
见那袭蓝衣已是劈开路径直追前人而去,耶律彦和顿时对从旁冒出的几个碍眼之人雷霆火起!久违沙场的铁血帝王气贯
丹田,杀意倍增传附刀身,本就是稀世罕见的精钢之物更是刚烈无比,所到之处所向披靡,白光萧萧,血色骤起,不肖
两刻便是尸横满地,再无生机!
但他哪敢停歇,刀不落刃径直飞奔上路,沿途可见草间树上溅过的新鲜血迹,以及展昭断续留下的三五具尸体,大多是
那猫一贯的一击致命。没有生不如死的苦痛,算得对敌人最后的仁慈!
穿林越岭追行一里多,赫然见到一个硕大的涵洞,入口十几丈宽,平坦豁达,顶端垂蔓,密密麻麻阴森诡异,藤条弯曲
抠嵌进赤褐色的山石中,突兀宛如恶鬼暴起的青筋。几道血迹淅淅沥沥的洒在进洞的路上,洞口不远还倒着一具血未流
尽的尸体。
耶律彦和近前翻看,不是王显更不是展昭,心中恍惚一闪的慌乱才算飘散,长出口气便一头扎进了那鬼魅之所!
洞内宽阔高深,沿途两旁钟乳奇虬,粗细堪比参天古树,空气中湿湿潮潮都是冰冷的水汽,被挂在四壁的熊熊火把炙烤
,裹挟神秘光晕。云台花山均有涵洞,但是远不如此处壮观,更不比这番瘆人阴森,若非胆识过人莫说独闯,就是结伴
都未必敢探。可他此时根本管不得是鬼域还是魔潭,只是顺手取了只火把一路紧行,四下观望找寻自家那只让人牵心挂
肚的猫,但超凡的直觉却早已令其隐隐升腾不详氤氲。
这阵势,看来定是有意引我们来此,深山荒野这般耗费人财的规模也断不会是无心之作。他蹙眉,恍惚记得听花青枫说
过中原武林宗派繁复,除却刀枪剑戟也不乏善用些异术的奇门,而这突然横插一杠的什么蛊毒教到底是不是也算一支眼
下还真是不得而知。
路渐渐变得纤细,最后演变成了甬道一般的狭长低矮。又转一弯,耶律彦和心里猛然一沉,莫非这涵洞本身就是个迷宫
?如是一想他急忙回首,果不其然自己进来的那个通路不远的地方还有洞口,更远处亦然,延绵不绝,每个都极为相近
!心下一晃,居然竟也不甚肯定前一刻究竟是从哪个缺口进来的!
他眉心一紧,暗道刚刚那莫名预感此次怕是又中了。
一路上不知何时再也没了戳在壁上照明的火把,而手中光亮即将燃尽之际,耶律彦和却又再次见到了不久前自己亲手刻
画的那道印记。四周渐渐黯淡下来,他却只能肯定一件事——自己一直在原地绕圈子!
一时间,这般处境真让他有种心下无底的感觉。
老实说他不是个如此粗心的人,但的确是个没有多少江湖经验的人,尤其是他根本就鲜有涉足过的中原。当年在南昆学
习医术大半也算与世隔绝,若非是钟老神医师面难驳的推举,更是无意争什么中原十大神医的虚名。在花家堡出手救下
柳寒阳是唯一与中原武林人士的过招,也当算是逼不得已,而且从此再无需要自己亲自出手料理的敌人。
如今一时大意,只顾心急展昭的安危却不慎落入了敌人的陷阱,他抿抿唇感悟这种极为陌生的束手无策,彻底无言,更
恨自己原来竟是如此愚蠢。本还以为能替那猫当双眼睛遮遮风雨,可结果却只是累他添了麻烦么?
洞中又响起那种瘆人的怪响,似是怪兽的喘息,强强弱弱,远远近近的飘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成了与人世唯一
的关联。风堰皆非,一代帝王凛然而立,阖目静心,思考着敌人下一步到底会如何出手。
如今看来劫持王显,也许并非单纯要以他作饵,更是意在拆散自己与展昭,才好各个击破。但展昭没有进洞吗?入口血
迹突然间断,可的确仅有刚刚那一条进来的通路,而且那猫只是先了自己一步,又怎会追了一里多还未碰上?会不会连
沿途的血迹尸首都是诱饵,惑自己错断路径,而那猫根本就未朝着这个方向来过?
声音还在响,扰人思绪,似乎愈加嘈杂,没过多久似乎还夹杂硬物划过岩石表面发出的凄厉尖锐之声。不会是这洞中真
养着龙虎妖物一类齿尖爪利的东西吧?几乎戏谑的想法一划过脑海他就不屑轻哼出声,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识神鬼妖魔
,是祸躲不过,天意作何又岂是人能防算的来的?
结果这个契丹帝王做出了一个绝非常人的大胆决定,不但不避,反而迎着那声响阔步走去!黑暗之中通路崎岖,而一个
不经意差点跌倒的跟头豁然点醒了他,居然惊讶的发现这洞穴之中细微响声都能激起回声的确不假,但自己刚刚偶尔磕
绊一下的脚步声却并没有消融了去,反倒是在片刻之后又传进了耳朵,而且还强烈了许多。
这洞窟能将声音弹回,莫不是个圆形阵仗?而声音增强会不会就是因为那些殊途同归的阡陌甬道彼此之间也是相通的环
形所致?思绪至此耶律彦和反倒是更加冷静,如是说来,这几乎从未间断过的异响莫非也是人发出的交叠之声?
他如是思量,但不睁眼,仅仅是凭着习武之人高强的耳力辨别声源方向。
也就是说,这洞中还有其他人么?可究竟是那猫,还是别的谁呢……
除了思绪,他整个人都止静若水。时间絙若幽逝,而声音却愈显洪亮。终于,一代帝君唇边轻妙一笑,淡淡轻哼消逝之
际,连气息也干脆隐了去。
雨过天青 之 清月之忆(四)
九月十五,天色即明。兴寂寺。
火光冲天,惨叫声此起彼伏。外有蔽日箭矢翛翛夺命,内是灼炙之火延烧胸腹,这一刻,白玉堂知道自己根本救不了任
何人!
又是一阵乱箭,大雄宝殿四周除了浓烟与火焰烧裂木梁花椽的噼啪作响,连呻吟都再无听闻。平时恍若半身的画影眼下
早就重到提拿不起,解开封蜡的手指抖得像风中烛火。这毒药果然厉害,连时辰都能算得如此精准!白玉堂蜷在描金坐
像后,忍住撕心之痛颤巍巍的将天青瓷瓶所盛之物灌入口中!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并没有等到立竿见影的缓解。痛,愈发强烈,胸间一闷,猛地就是一口鲜血,染红了大片天山皓雪
般的白,那用生命渲染的艳丽,灿烂诡异,像极了自己与生俱来的嚣张。
渐渐恍惚的视野里闯进一个人影,飘逸却清瘦,裹在淡淡的桂色长袍中,显看不出阴险的心机。白玉堂又是闷咳一声,
见到来人嘴角却挂上冷笑。
你这小子,当真好心计……
“很疼吧?赵宋皇家赏赐的一个‘忠’字可不是那么好讨得的!”慕容御风蓦然旁观他的尸心簖肺,语带嘲讽道,“是
不是奇怪展昭何以没来?”
痛楚铺天盖地,但若说此时此刻世上还有能激起白玉堂一丝其他感觉的,怕也就是靖康王口中刚刚冒出的那个名字。乌
黑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光晕犀利卓绝,是将恐惧担忧统统强压在自己心里的最后倔强!
“……慕容御风,言而无信……你不是说过不对展昭下手的么……?!”话说的咬牙切齿,但紧接着就是又一抹鲜红顺
着齿颊流下。
“你不是鼠吗?事到如今怎么居然还是只担心那只御猫?”听者居然无视一笑,慢慢踱步弯腰,近在咫尺的审视这只被
困服的虎豹,随后一瞄其手中怎么也提不起的上古神器,戏谑的抬手拂过白玉堂稀世俊朗的脸庞道,“别担心,展昭他
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至多只是被李延难为一日半夜。而今夜之事,本王不会留下一星半点的证据,赵祯治不治他诬告王
亲之罪,可就不是本王掌控得了的了!”
他说完就笑盈盈的将手探进白玉堂怀中,摸出那枚包裹森严的浸了鲜血的皇家御器,目光落上石板地上盛过药的天青瓷
瓶,复又补了一句:“敌人给的东西,居然真的敢入喉!嗬嗬嗬,不过从此以后,你我才是真正的两不相欠了!”
火焰金黄,烟雾窒息,须臾不到靖康王的背影便彻底消逝。这厮果然阴险狡诈!白玉堂懵懵的想,一个心狠手辣的王爷
,一个居心叵测的管家,外加一伙伤天害理的邪教妖人,太祖皇帝分封之时,定然未料到这川蜀之地如今会是如此热闹
吧……
最后关头,痛至麻木,反倒有种解脱的感觉。他昏昏欲睡,恍惚间听得椽梁木断,土崩瓦残,远远的,还有一个熟悉的
声音如烟似梦的飘来,怀念,是种痛煞人心的纠葛,让这从未怕过生死永诀之人周身一颤,喉间应不来的一声唤,生生
滚落,那般炙热,终辨不清是自己身上的血,还是那人心中的泪——
——END——
番外:梦还朝
“喝了吧,喝了就往前走,一切可以从头来过——”
老婆婆慈眉善目,衣衫褴褛却还在这荒芜的河滩旁摆着茶摊,照顾隔着雾气看不清前路也辨不得方向的匆匆过客。
这是过河的毕经之路,周围一侧是广阔如海的滔滔河水,另一边却出人意料的是深不见底的断壁。不过每日来往的人太
多,婆婆是记不得的。唯一还不忘的,是蓄满伸到眼前讨茶的碗盏。
但这个明丽的容貌是不会忘记的,婆婆挤了挤眼,没错,的确还是他!只不过这次大袖深衣,高冠绶带,气宇轩昂,满
是雍容却不奢贵气。
虽然时间过去很久,但他看上去似乎比上次来时还要年轻。婆婆眉头皱皱,至少没有上次那般落魄也是福气。
他每走几步就会稍微停下脚步回头张望,好像在等人,但是转脸的瞬间似乎又满是欣慰的笑意。来到茶摊前,他忍不住
最后又望一眼,竟然哀伤的令看的人动容。
“婆婆,前路还有多远?”
他恭敬的一揖,谦顺躬良,就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
老婆婆眯着眼笑答:“那要看公子求的何往。”
“但求一面。”他莞尔一笑,却没藏住那抹悲哀。
“这就不是老婆子我能说的清了……”她笑的和蔼,这样懂理的可是不多。说罢向身后雾气朦朦的山崖一指,“那里可
能记着该走哪条路,但是不容易找到,你试试去吧——”
望着那义无反顾奔走的身影,婆婆愣了一下,突然想起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呢?她不是每次都跟着他来吗?
婆婆赶紧放下手里的瓢,追出茶铺环顾,果然,那座高大的阁楼上又有她的身影。我就知道你不会不来的,每次你不是
都要亲手奉茶给他呢么?
你们这些痴男怨女呦——何苦呢?路是不能变得,已经试了多少遍,强求的来吗?
“喝了吧,喝了好上路。”
等他再回来,执杯的已经变成了花容月貌的女子。他愣了一下,必是那婆婆的孙女。
他谢过,极为耀眼的一笑,一饮而尽!有些淡淡的苦茶香入喉,也飘散在青丝拂过的空气中。沁人,却恍若隔世的飘渺
。
“多谢!”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对那美得惊人的女子一笑,却瞬间令受者泪如雨下。
忘记你原来是这般悲苦之事!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段思绪,可转眼遥望崖上亲手刻下的那段话,他却连写给谁都模
糊不清。
直到有一天,婆婆又见到了另一个极为俊朗打眼的人朝茶铺走来。
“婆婆,是我。”
来人笑面春风,潇洒飘逸,一身的雪白深衣,不染凡尘。
“他可有话留给我?”
婆婆盯着他那张俊朗的脸孔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原来这固执的纠葛本就不止那对痴怨的男女。
“有,有,就在老地方。”
来人笑拜,飞奔而去。雾气罕见的散退,云开月照之处,一段劲瘦蜿蜒于是:
‘日思伊人泪满襟,花溅露,情已非;
夜想爱卿愁断肠,月辉影,狠绵长;
月老岂忍分飞燕,鸳鸯离,人不聚;
襄王痴心寻梦里,意相连,神相依。’
相传有一条路叫黄泉路,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走过奈何桥有一个楼台叫望乡台,望乡台边有个
老妇人在卖孟婆汤,忘川边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孟婆汤让你忘了一切,三生石记载着你的前世今生。走过奈何桥,在
望乡台上看最后一眼人间,喝杯忘川水煮的茶汤。今生有缘无份,不挡来世再续悲欢。
——END——
番外:非梦 御天之玺
如果强悍能解决一切,世间何须这多悲哀。
那片接天莲叶之间,一头艳丽的赤红比血还耀眼,在神圣的西拉木伦河畔,在徐徐朝霞之巅,似梦非梦,无声无息却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