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班 上——榊原茜

。”

卓頠喝光自己的那杯咖啡，放下杯子，哼了一声。

“方之晔的行为模式？勉强说来，用‘没有模式’几个字，比较可以概括。”

话是这么说，这顿午饭告一段落的时候，他们还是讨论出了最有可能的几个地方。小倾本来想跟去帮忙，被小镜指着鼻

子说“给我去打针”，鉴于一桌子人里没有半句声援，他只好抓起外套出门。临出去时几乎和飞奔进来的樱撞个正着，

不由得感慨了一下方之晔学长的人缘之好。

当然，只要想想某人的恶作剧得到了多少人的迁就和纵容，就会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7

中午的电车很顺，书包里正好带了教科书，路上的时间没有浪费。虽然被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又在医院值班的钟胤嘲笑“

你怎么又来了”，也只是用微笑就对付了过去。打针的护士是老手，几乎没有觉得痛就完成了。因为听小倾解释说是救

助流浪猫时被抓伤的，夸他是好孩子的时候附赠了拥抱和亲吻。小倾苦笑着表示了感谢，走出诊疗室的第一件事，是去

洗手间洗掉了脸颊上的口红。

第二件事是打电话给小镜。

“学姊，怎么样了？”

“啊，号外号外，在古籍阅览室最里面的书架旁边找到了一具木乃伊。”

“那么说……”

“暂时没事了。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顺路拐去你那好朋友家？我们已经跟斯诚说好了，要借用他们家那只黄金猎犬。单

靠宁思一个人的α波，好像已经不够用了。”

生物电这种东西，叶小倾是不相信的。其实连抑郁症这种东西，虽然小倾自己是医学院学生，也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到底他是一个严格的实证派，认为只有解剖学上的原因才可靠。当然这并不妨碍他是一个好学生，因为他不排斥理念

相悖的存在。但说到要怎么帮助一个抑郁症患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特别是，当这个患者是自己朋友的时候。

小倾不是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把那个娃娃脸恶魔当成朋友的。应该不是从搬进宿舍的第一天，那家伙笑嘻嘻站在门口

对他说欢迎，然后在五分钟后陷害他当上楼层长开始；想来也不是从第一次拿到校报，看到主编大人评价今年新鲜人“

好大一堆生气勃勃的玩具，至少在体力上比去年优胜”开始。但是他的确已经习惯了那一只黑手的存在，并且确定如果

方之晔不再是方之晔，自己会相当、十分、非常的不高兴。

那么，这也就够了吧。

坐电车去斯诚家，斯诚当然不在，陆家那位看起来很年轻的伯母正在跟姊妹喝茶，笑眯眯的包了一盒点心让他带去学校

“跟大家一起分享”。上次的黄金猎犬不知道为什么不在，家里只有那只格罗安达而已。教养很好的狗狗，闻了一会儿

他的手就乖乖的在腿边蹭来蹭去。两位伯母笑逐颜开的说哎呀它和你还真是有缘份，小倾因为不清楚斯诚是怎么跟家里

交代的，只好什么也不说，只是报以暧昧的微笑。

反正对付伯母们的话，只要用微笑和乖巧，差不多也就够了。

因为带了狗狗，就不方便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好在离学校不是很远，慢跑过去也没有关系。这身行头不是很像跑步的样

子，长大衣有点累赘，狗狗乖巧的放慢步子，还不时的回头看看他。看的次数多了之后小倾终于郁闷起来，苦笑着嘟哝

：“比你家主人跑得慢是不是？看我的。”

如果在此前有人告诉叶小倾，他会跟一只狗狗赌气，想来不光是他本人，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死也不会信的。可是他

现在却真的停下来，脱掉大衣，把包包带子收短斜背到背上，再小心的把大衣绑到包上，原地蹦了几下，确定不会晃得

太厉害。

“好，Let’s go~”

狗狗撒腿跑了出去。小倾跟上。一直保持着充分运动量的少年，奔跑起来的样子分外的轻盈漂亮。从午后无人的商店街

一直冲过去的时候，无聊的欧巴桑们纷纷从玻璃拉门后出来围观，虽然无疑没有明白状况，却清一色的握紧拳头，替他

打气。

“加油，少年人，不要输给一只狗！”

小倾高举右手比了一个V字手势表示绝无问题，又再加快步子。狗狗好像已经有点累，偶尔伸着舌头喘气。再跑一段校门

在望，小倾更是觉得手里的绳子松了下来。刚刚有点得意，旁边有人嘲讽的说：“哟，叶小倾，真是英明神武万夫莫敌

呀，连一只狗你也要赢了再说。”

会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不会超过三个。而且那声音小倾当然一听就知道是谁，渐渐放慢步子带着狗

狗停下来，调匀呼吸，回过头苦笑一下。

“亲爱的老姊，你还真闲……打扮成这个样子在这个时间出来晃悠，莫非是约会？”

所谓的“这个样子”，当然和平时的样子有些不同。最大的分别是裙子的长度，小倾已经不记得姐姐什么时候穿过长达

膝上三公分的裙子，而且千鸟格的淑女可爱花纹，和相对于小休平日习惯而言堪称沉闷的纯色毛袜和长靴，也和心目中

的“那个老姊”相去甚远。小倾狐疑的打量着姊姊，刚才的确是玩笑，现在却认真的开始了推理。不得了，指甲油和唇

膏都是粉色，清纯素淡的妆面，老老实实的酒红色樽领毛衣，老老实实的灰色外套。全身上下除了格外精致之外没有半

点打眼的地方，这对那个不焦点毋宁死的叶小休而言不可想象。所以虽然老姊全身上下从发梢到指甲尖都在露出“谁揭

穿我谁就死定了”的表情，小倾依然露出大大的微笑，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抱了上去。

要论起武力，小休当然不是弟弟的对手。小声的惊叫了一下，还得注意自己的音量。在弟弟耳边咬牙切齿说“放开”的

时候，唇型也好像是在微笑着。小倾在肚子里忍住闷笑，偏偏用力抱紧，怎么也不放开。脚边的狗狗仰起头叫了两声，

像是在帮他打气。小倾把鼻尖埋进老姊的头发里，抬起眼睛，向小休身后的那个男人露出狡猾的笑容。

回答他的是快门的声音。

在现如今的时代，依然使用旧式相机的男人。很高，几乎比小倾还要高，黧黑的精悍脸庞上表情似笑非笑，在这样的天

气只穿着半旧的抓绒外套，和打扮精致的小休根本不搭调。连拍了三张之后抬头看看冬日的暖阳，放下相机微笑了一下

。

“完美。”

小倾怔了怔，因而错过了老姊的最后通牒。

“叫——你——放——开！”

显然已经不爽到了无法用演技控制的程度，长靴的高跟用力踩在小倾的脚面上，然后提起膝盖，毫不介意走光的危险用

力一撞。小倾闷哼了一声放开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捂着肚子弯下腰去，还要分神用力拉住愤怒狂吠着想要扑上去的

格罗安达。小休拍拍手，得意的笑容露出一半就石化在嘴角，无疑终于想起了自己今天cos淑女的理由。虽然真的被撞得

很痛，小倾还是没能忍住笑了出来。戴着怀柔面具的女王陛下恶狠狠的瞪着弟弟，直到有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走吧。电影要迟到了哦。”

小休迟疑着转过头，看了看过于不动声色，仿佛根本无视方才一幕的男人。

“虽然我想大概会很痛，不过她刚才其实没撞对部位……所以你应该没有表现的这么严重才对。年轻人演技太好，会让

人信不过哟。”这句话是对小倾说的，“那么，这个家伙，我带走了。托你的福，拍到了很漂亮的照片哪。”没有理会

小休的迟疑，一把拉起她的手，扬长而去。

小倾慢慢直起腰，蹲下去安抚狗狗，然后望着那两个人钻进出租车的身影，苦笑着行了个不够标准的军礼以示敬意。

“……勇者。”

小倾接到的任务，是把狗狗平安送到之晔和卓頠的宿舍。打电话上去要求援护，得到的指示是“稍等”。他带着狗狗蹲

在宿舍大门对面的矮灌木丛后面，没过多久就看到舍监大叔披着大衣匆匆出来。抓住机会带着狗狗冲进宿舍楼，格罗安

达轻捷的一溜小跑，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跑上楼梯的时候正好有人下来，差点撞上。那个学长第一反应是回身跳上三

级阶梯，然后狐疑的瞧瞧小倾，说：“旺财……长胖了？”

小倾和狗狗一起向他露出牙齿微笑。学长呆了呆，小心翼翼的从狗狗身边溜过去。小倾低头摸摸狗狗的脑袋，笑嘻嘻的

说：“好孩子。我还没问过呢，你叫什么名字？”

“林肯。”

回答这个问题的，当然不是狗狗本尊。林肯发出高兴的呜呜声，窜上楼梯转角，在主人的腿边蹭来蹭去。斯诚低头看看

狗狗的鼻子，又看看小倾的打扮，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咳嗽一声，说：“跑来的？”

“……啊，最近有点运动不足，想说跑一跑可以刺激脑细胞。”

朋友点点头似笑非笑，小倾想起早上好像刚在操场撞见过，有点心虚。不过斯诚毕竟接受了这个解释，转身带着林肯上

楼。“这么说起来，我家林肯也是呢。那么，多谢了哦。”

小倾跟在他身后，一步两阶的蹦上楼梯，“不客气……那么，把舍监老大调开的，是哪位大神？”

“黑幕业界群策群力，阵容华丽非凡哪。剧终走卡司字幕的时候，包管吓你一跳。”斯诚笑，“学生会那边给舍监打电

话，说是准备了新年礼物，请老师去挑选——每年都有的，不是特为调虎离山。”

“学长他现在怎么样？”

“呃，我不是很懂。吃了药，很安静的睡着了。宁思在陪他，其他人全都被赶出来……”，推开小倾房间的门，“所以

全都在这里。”

果然是“全都在这里”，倘若一个T大的学生在学校的某件事情上嗅到了黑幕的味道，脑子里通常会想到的第一个名字，

除了对面房间那个正在睡觉的，和刚刚校门口那个正在约会的，一个不漏的塞在这个小房间里。明明是考试周，这帮人

却好像没有一个担心考试的样子，悠闲自在的围成一圈打着桥牌。唯一暴露了并不悠闲本质的，是推门时所有人回头看

过来的眼神。小倾苦笑一下，摸摸鼻子，想了想还是对着房间墙上Thorpe的海报说：“我回来了。”

斯诚拍拍林肯的脑袋，指指对门。狗狗摇着尾巴过去，拱开虚掩的门。那扇门在它进去之后无声的合上，小倾盯着它发

了一秒钟呆，心里涌出了不愉快的预感。然后他甩甩头走进自己的房间，把大衣扔到床上，踢掉鞋子。刚才跑步的时候

出了一身薄汗，已经快干了，可是身上还是黏黏的不舒服。望着一屋子的学长沉吟了一下，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就这样去

冲个澡。但这个世界上的真理就是主角一定要累到死，他都没来得及做决定，电话就十万火急的响了起来——真的是十

万火急，因为那铃声是小休擅自设定的，消防汽笛声。

“喂，亲爱的老弟。在约会中拨冗给你打电话，看我多么爱你。刚才学姊通风报信，说你家小朋友的家长——算是你公

公还是老丈人来着——亲自到学校来，大概打算一下课就把他绑回去。”

虽然内容听起来像是冷笑话，小休在电话里的语气却难得有几分焦急，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放得很大。一屋子人全都听见

了，在“公公还是老丈人”那一句传来几声窃笑。小倾郁闷地装作没听见，挂断电话回头，彩色头发、彩色眼镜的法学

院学长放下手里的牌，若有所思的说：“嗯，伦理学需要面对的新问题……今天接的枪手活儿，我知道该写什么了。”

无比自然的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笑嘻嘻的刚想说什么，被下家的万俟默不做声地踹了一脚，又坐了回去。

卓頠冷冰冰的敲敲桌子。“不要借机逃跑，你们这一局铁定宕。盘口都已经开出来了，给我打完。”

好像每个人都同意他这个判断，从反应上就能看出买大买小：一半人露出“失败了”的遗憾表情，另一半人则是“被看

穿了吧”的幸灾乐祸。小倾看看表再看看这一屋子人，叹口气走过去接过费尚文的牌，拿起叫牌记录瞄了一眼，再抬头

看看明手。

“这把没宕的话，你们等会儿全都要听我的。”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从上大学以来叶小倾已经很少玩牌，但那是因为功课太忙，而且不忙功课的时候要忙

龙非，所以腾不出时间。在当初的黑暗学联时代，他之所以总是让那帮从来不会吃亏的家伙间歇性头痛，就是因为这小

子简直是一个天生的牌局杀手，一旦出现，结果就几乎是注定的。牌桌上的人输赢倒还在其次，牌桌下的赌局却往往流

庄，对天大地大好玩最大的学长们来说，这比输掉牌局还要令人不愉快。当然这一次他是地主，暂时没有人抗议换手，

等到想起来应该抗议的时候，3NT定约已经完成。小倾微笑着放下最后一张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因为正在打呵欠，伸

手指向学长们鼻尖的姿势，变得稍欠气势。

“我不管你们是要丧权辱国还是要卖身为奴，想办法让龙小非他们班上马上模拟考一次。现在我需要睡一觉，谁要是吵

醒我，谁就死定了。”

所谓大将风度，就是在即将面对大Boss的时候还能睡得着。小倾觉得这应该归功于通关各种游戏的经验，让自己可以假

装曾经面对过好多大Boss。但是这次的级别显然不同，证据是他做梦了，梦里和龙非携手去打怪，打到一座大山面前忽

然天黑了，然后发现不是天黑，是面前出现了一头巨大的黑熊。本来据说两个人蓄满能量槽联手发大招是可以很强大的

，可是龙小非居然没有理会他的暗示。没有理会也就罢了，而且还乖乖的走上前去，乖乖的叫了一声老爸。

——就算在梦里叶小倾也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然后他就吓醒了。

学长们还在，记分的本子上没有多大进展，看看表，也没过太多时间。小倾揉揉眼睛，正在奇怪这帮人怎么这么悠闲，

闻人扔出一张牌，似笑非笑的说：“亲爱的学弟，收拾一下行李吧。遵照你的旨意，我们已经把你卖身为奴了。”

小倾呆了呆，有点跟不上剧情。学长们若无其事的继续出牌，表情渐渐转为嘲讽。小费夸张的把手表转为秒表模式，挑

起眉毛报数。一直过了十秒钟都等不到学弟的反应，闻人叹了口气：“好吧，学会认命也不是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寒假里的返校日，要去当一天巡回展品。”

“咦？我一个人？”

“你一个人有这么大面子，我们就都不用混了。因为时间太紧，被敌人漫天要价，这个屋子里的人全都要去。”

“这个屋子里的人”，目前的名单是闻人翊、万俟彰、卓頠、费尚文、陆斯诚和叶小倾本人。刚才小倾回来的时候，屋